第001章 重生 微博粉丝一千万,直播间关注人数两百万。 接广告接代言接到手软,就是去爬个山也能分分钟头条。 知道有个网红妹妹是什么感受吗? 田溪知道。 她是个三线城市的小白领,今年二十五岁。虽然是名牌大学新闻采访系的高材生,却因为毕业之前犯了一次大错,保研资格被取消,也断绝了当记者的想法。从此就像收起尾巴的一条丧家之犬,唯唯若若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某个角落。 什么端盘子,发传单,推销保险,给宠物洗澡……脏活苦活都干过。最后,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银行文员的工作。 就算在公司里,她也是不受待见的那种。没办法,她的各项条件都太普通太普通了——如果和网红妹妹田沁相比的话。 从小,妹妹就是她的骄傲也是她自卑的源头。 妹妹长得那么漂亮,有洋娃娃般的眼睛和大长腿。上幼儿园开始就有小男生追求妹妹。人们争先恐后要抱一抱妹妹,她只能在一边啃着冰棒羡慕。十六岁时,当她还在埋头苦学的年纪妹妹就成为了《瑞丽》杂志的特约模特。拍出来的硬照火遍全国。 当她大学毕业混社会了,拿一个月四千块钱的月薪。而妹妹就去了全国最大的直播平台当主播。签约的身价是四百万元每年。 她辛辛苦苦寻求加薪,为了一个升职的机会请领导吃饭,陪笑陪站,脚上都起了水泡。而妹妹坐在直播间卖个萌,人气就能瞬间飙升到一百万。 她的卡上余额永远不超过五万元,而妹妹随便一张卡上的余额都不低于五十万元…… 这就是姐妹间的差距。 但妹妹打小开始就和她相处得很好很好,她们都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懂得什么是相依为命。她们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是个靠水吃饭的渔民,劳苦了一辈子。当她十八岁那年,父亲也去世了。从此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只剩下了妹妹。 也算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妹妹成为了全国最热门的女主播。 而她在银行的工作稳定下来以后,找了个本地车行的男朋友相处相处过平凡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妹妹一直会辉煌下去。而她默默为她骄傲,为她加油打气就好。 但是现在——什么都完了。 “田小姐,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妹妹田沁小姐一个小时前出了车祸,刚才医院下达了死亡通知单……”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她两眼发黑。下楼的时候更是一头栽倒下去,等人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车行的男朋友齐贺明在旁边。 “贺明……”她开始哭泣起来:“小沁她……” “我知道,小沁她去世了。节哀顺变。”齐贺明的表情很冷淡。而她哭得越发大声了:“小沁她……她才二十四岁呀!天杀的……”大概是哭声太大,引来了许多护士围观。而齐贺明点了一根烟,却是开始对她不耐烦了。 当然,她是后来才知道齐贺明对自己不耐烦的。 小沁的丧事处理完毕之后,小沁的经纪公司把她的积蓄一半打到了自己的卡上。 然后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齐贺明开始对她特别好。他们甚至商量起来结婚买房子。但是一天晚上,齐贺明用酒灌醉了她。迷迷糊糊之中,她告诉了齐贺明银.行卡密码。第二天一早银.行卡和齐贺明都不翼而飞,男人跑路速度快得就跟他推销过的那些法拉第轿车一样。 得到这个消息不久,她就受不了打击吞了安眠药自尽。 这么看来,田溪这个人一辈子都过得很平淡,很懦弱。如果不是睁开眼睛又回到了这一天的话,她想一切都不会有改变的。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吊瓶。还有齐贺明坐在旁边——时间回到了小沁出事故的那一天。 她很快出院,齐贺明追着她出来的。但是她根本看都不看这个男人——上辈子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没有看清楚这男人就是个人渣。但是齐贺明还在继续撒谎,甚至抓住了她的手:“小溪,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齐贺明,你恶不恶心?”她再也看不下去这幅伪装了:“钱是小沁的,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而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和她一起去上海然后瓜分小沁的财产?!没门! 齐贺明愣在了原地,而她转身而去的时候还是捂住了嘴无声地哭了起来——这就是她爱了一年的男人,很好,之前眼睛都瞎了,居然认为他可以托付一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她虽然懦弱,但不是那种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的蠢货。 隔日她单独一个人去了上海,处理完后事就送小沁上山。 上海公墓在山上,加上两侧长长的墓道和纪念园有近千坪。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台阶有数百阶,小沁的墓就立在最上面的那一层。下葬的那天,她站在家属行列的最前面一排。小沁的两个助手潘歆和陈哲站在她的后面。后面是一排记者的镁光灯闪烁。 这是她第一次公开露面,打扮的十分朴素,素淡的妆容和苍白的脸色在镜头下活像女鬼。 鞠躬献花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有人哭了出来。是小沁的助手潘歆,于是镜头一下子全转到了潘歆的身上。幸好陈哲把她拉到了一边去。葬礼完毕,出门的时候记者堵住了她。一口一个“田小姐,请您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 她低着头走,根本不适应在公开场合露面。 小沁的经纪公司引着她去小沁的办公室里收拾遗物。这里本是全公司上下最热闹的直播间,每周都会举行名人秀和粉丝见面会。如今冷冷清清,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她踏进去的时候,还有些犹豫,落下第一步的时候觉得连呼吸都紧缩了—— 这里是小沁生活过三年的地方。 床头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熊猫抱枕,橱窗里摆满了名人合影,桌面上有她上初中时候的照片。小沁曾说:“姐,他们都怀疑我长得这么漂亮是整容的。所以我把小时候的证件照摆在这里。我要告诉全世界的人——本小姐是天生丽质!” 但是物是人非,如今看到这一切只会徒增感伤罢了。 她慢慢走到台子前,就从这一副照片开始收拾起来。但拿起照片,相框背后就掉下来一张纸条—— “当自己很容易,当万人迷很难。” 是小沁的笔迹,歪歪扭扭,还有点拙劣的笨圆——这孩子,从小开始就不爱练字。她手把手教了她多少次写字要横平竖直,但她依旧我行我素。还跟她顶过嘴:“姐!你太out了!现在人都用电脑打字,哪里会用手写字啊!” “田姐。” 放下照片,她看到潘歆进来了。潘歆是小沁的女助理,平时负责协调小沁的日常通告和财务方面的工作,也是潘歆守在小沁的病床前陪她走了最后一段。此时此刻,刚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潘歆顶着一双夸张的金鱼眼站在她的面前。 “田姐,沁沁她走的时候有一个愿望。” 她的手凝固了,房间里轻悄悄的,只听潘歆道:“她想听你唱首歌,在这个直播间唱歌。” 她想了一想,清了清嗓子正要唱歌。潘歆又道:“晚上开直播的时候再唱歌。”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潘歆又重复了一遍。她是个生活单调的女人,平时连电视都不怎么看。为什么小沁要自己开直播唱歌呢? “小沁她就是这么说的。”潘歆一口咬定:“当时她握着我的手说不想让这个直播间冷落下去,想让姐姐继承直播间,想听姐姐在直播间里唱歌……田姐,我知道这有些鲁莽。但小沁她……这是她最后的愿望……请你能够谅解。” “……好。” 她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个字的。 “小沁的姐姐田溪?她要在直播间唱歌?行不行啊?”公司的领导在办公室里商量这件事,小沁的“沁沁相映”直播间人气在全平台排行第三。只要打开直播,就不会少于五十万观众。让一个从来没有直播经验的女人继承这个超人气直播间?! 还是一个看起来不算漂亮,不会打扮的二十五岁女人? “不成吧,你想想舆论会怎么说我们?哦,田沁走了就随便把她姐姐弄过来凑数。这不是昧着良心卖死人的情怀,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嘛!”公司的另一个高管霍刚还是头脑清楚的:“真要为田沁好,就让她姐姐拿了钱赶紧回家去!” 潘歆还是坚持道:“主任,老总,小沁她在世的时候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利润。她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只有这一个要求……” 潘歆说得几乎是声泪俱下:“我想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公司老总出面发话了:“就今晚一次,她唱得好我们再考虑考虑。唱得不好,明天把田沁的钱交给她走人。公司不是开慈善堂的,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有噱头,有卖点的女主播过来吸引观众,留住观众!” 这算是最后的让步了,潘歆深深鞠了一躬。 到了晚上了,田溪坐在了直播间里。其实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直播,平常看小沁在屏幕里花言巧语,她是一句也学不来。但是小沁只是说让她唱歌,这个还是可以的。她挑了一首比较熟悉的经典老歌《梦醒时分》,潘歆打开了话筒—— “田姐,先试音一下吧。” 她有点紧张:“好。”咳嗽,咳嗽。张口“啊”了“啊”吊了吊嗓音,从低音一直吊到了c3高音阶。这是她最高的真声了。然后旋律奏起,她唱了起来:“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一曲完毕,她还在想许久不练嗓子生疏了。 但是转过身去,却看身后的人都木桩子似的矗立着,连隔壁调音室的师傅都跑来了—— 天籁,绝对的天籁之音! 第002章 姐妹 【您关注的主播“沁沁相映”正在直播。】 这天晚上,百万手机上收到这么一条讯息。 “沁沁相映”是国民美少女田沁的直播间。田沁十六岁出道,十八岁做直播。不仅外表优雅漂亮,才艺双绝,而且秀的一手好游戏操作。所以很快一炮而红。但是田沁上个月因为车祸去世。无数报纸都发了“红颜早逝”的吊唁。怎么忽然又开直播了?! 不一会儿无数看热闹的人涌入了这个直播间。只见直播间的确打开了,还是平常的房间布置。 底下弹幕炸了: “卧槽!沁沁诈尸回来了?!” “我说我家小公主怎么会因为车祸而狗带!你们这群造谣转发超过五百条的全部去自首!” “沁沁,我再也不说你唱歌难听了qaq你回来我就天天单曲循环你的歌!”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小西服的女人走到了直播间。弹幕安静了片刻,观众们目睹这个女人坐到了田沁的位置上,拿起了田沁唱歌用的话筒。她低垂着眉眼,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十分白。但五官并不出挑,只能算个中等姿色。 弹幕又一次爆炸,这一次都是谩骂—— “靠!这老娘们是谁?!怎么坐到了我家公主的宝座上?!” “她要不要脸?是启明公司新推的女主播吗?想蹭沁沁的人气所以糊弄我们?!” “差评!负分!大家再见,我要卸载启明app了!” “滚蛋!让沁宝宝出来!我们不要看这个长得像是死尸的老女人!” 后台看着弹幕的潘歆和陈哲都捏了一把冷汗:幸好田溪根本看不到弹幕,要不然众口铄金真的能把一个女人从里到外都毁掉。 而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众怒的田溪正在摆弄话筒的高低。调整好了以后,她才开口“喂”了一声,声音又细又小。然后清了清嗓子才开始道:“你们好……我,我是第一次上直播。很高兴……今天晚上能和大家见面。” “什么呀!第一次上直播?是个新人?启明这是要气死沁沁吗?!” 也有眼尖的粉丝发现了:“这个女的长得有点像沁沁,你们看她的鼻子和眼睛!” “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断断续续地发言:“我叫田溪,今晚……我想为我妹妹唱一首歌,所以来到了这个直播间。”后台有人传来一声:“告诉他们你是谁!”她才想起来忘了一句:“我妹妹就是……你们的主播田沁。” 弹幕这才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打出了一个表情:Σ(°△°)︴。 然后开始唱歌。她也不会求什么礼物,说什么开场白。听到伴奏就开始唱,还是刚才那一首《梦醒时分》。这首歌还算游刃有余的,她的音域很广,从c1到e3之间切换自如也有人说她的嗓音堪比邓丽君,那是万万不敢比拟的。 邓丽君是歌神,她小时候听着邓丽君的歌长大的,也正因为喜欢邓丽君所以自学了唱歌。也有人邀请她去参加歌唱比赛类的节目,但她一来太自卑,二来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疙瘩。觉得自己也出道会影响到妹妹的前途,所以拒绝了。 而现在,她在妹妹的直播间慢慢唱着绵绵的歌谣——九分的好音色,六分的唱功,八分的感情投入。柔美的声音仿佛能掐得出水来。每一次歌声升调都像一次孔雀开屏般美不胜收。每一次低回浅唱,都带着一股空谷幽兰般的绝代气质。 弹幕有瞬间空白,连看直播的黑粉都忘记了“吐槽本行”。 直到一曲完毕,弹幕又瞬间爆炸—— “……我踏马是服了!这把嗓子……邓丽君再世啊!” “沁公主的姐姐天后级唱将!姐妹两都牛逼!” “切,还是沾了她妹妹的光呗!” 刷的最多的是“再来一首!” 但田溪不知道观众的反应,她任务完成了,开始说闭幕词了:“感谢大家的光临……我唱的不是很好,那个……以后有机会还会给大家唱歌的。今晚就到此为止。”说完她就离开了座位,弹幕上一片“沁姐别走!”“再来一首!” 但是直播还是关闭了。 当田溪出了直播间的时候,启明公司的几个经理都在门外等着她。其中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握住了她的手直摇:“田小姐!你的嗓音真的是太美妙了!请问你有兴趣成为我们公司音乐区的新主播吗?我们给你的报酬不会低于市场平均价。” “……我不是……”不是只唱一首吗? 但潘歆抢先一步答应了老总:“小沁的愿望就是让她姐姐继承这个直播间。” 她无话可说了,直到人都散去了才喊住了潘歆:“等一等,我那个……”“田姐。”潘歆打断了她的话:“小沁她的心愿是不要让你回归那个小城市去。她想让你和她一样充满自信,有个光鲜亮丽的好前途。请您加油,这才是她的心愿。” 田溪有一瞬间出神,反应过来却是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不禁抽了抽嘴角—— 但是她乐意这样被骗。 ———————————————— “我做的怎么样?” 潘歆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直播间,摄像头已经关闭。 床上的熊猫公仔乖乖地躺着,屋檐上的风铃安静地垂下一串串闪亮的贝壳。 “小潘啊,我要是在的话就给你加工资啦!”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女孩子,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面容精致到不可思议,大大的眼睛凝满了清纯,波浪卷的长发又密又浓。说起话来,手指拨弄着小小的蝴蝶结发夹—— “不逼着她露个面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我的阴影。”仿佛是自责一般:“是我太大意了,光顾着自己在外面赚钱,都没注意到姐姐很孤单。” 潘歆安慰道:“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艺人很少关注家庭。” “但是姐姐和其他人不一样。”透明身体的女孩叹了一口气:“小时候,家乡发大水。爸上堤坝去堵漏口,当时我发烧,姐姐就抱着我睡觉。半夜水进了屋子,姐姐背着我跑了三个村才避过了洪水。而她的双脚磨得全是血,那时候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待我姐姐很好。但是啊……人一有钱真的是会鬼迷心窍,连自己的愿望都忘了。” “沁沁……” “姐姐嘴上从来不说,其实我知道我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从来不跟人提起我,因为怕被比较。我遗传的这么好,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她努力考上好大学,领到了记者证,也没人赞美她一句。而我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这么多的关注……很对不起她呢。” “所以你要帮你姐姐成名?”潘歆反问一句:“可这样对她好吗?你姐姐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我看得出来她很内向自卑。” 田沁点了点头:“姐姐的梦想是要当一名主持正义的记者……如果不让她克服这些障碍她的梦想也就破灭了。就像我一样,直到最后才想起来都一年没见姐姐了……”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身体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实在很遗憾,没亲口告诉姐姐我很喜欢她的歌……” 潘歆收拾了下桌面,才离开了直播间。她很贴心地没锁上门——田沁死后,灵魂住进了这个直播间。只有她和陈哲两个能看到田沁,这是一个不能说秘密。也正因为田沁十分想陪伴姐姐,所以他们才想把田溪留在这个“沁沁相映”直播间。 如果姐妹两个朝夕相伴,田沁也会幸福的吧! 寂静的直播间安静了下来。但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 田溪坐在了小沁的床上,仿佛能想象出她直播时眉开眼笑的样子。 “小沁。”她有些自责:“是姐姐没照顾好你……姐姐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 空荡荡的直播间没有人回答一句。她自言自语道:“你的愿望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能为我考虑……现在想一想,姐姐真是个缩头乌龟,都忘了当初说过什么征服天下的豪言壮语。如果这是你不愿意看到的话,那么姐姐会改变现在的状态。”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刚才陈哲代姐姐签过协议了,以后就在你的直播间做下去。姐姐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既然你交给了我这个地方。我就把这里当成咱们的第二个家,如果你在那边累了,就过来坐坐,看看我好吗……” 她是那么苍白且普通的一个女人,但温柔的话语却如此的铿锵有力。 角落里一个哭声渐大,那个不肯投入轮回的鬼魂绕着她最爱的亲人不肯离去。她也不知道鬼魂拥抱住了她,只是对着小沁十二岁的照片发誓—— “小沁,姐姐会努力的,会努力让你骄傲的。” 第003章 瞎子 主播这个职业,不像专业艺人那样压力大。但一定要能说会道。 田溪很快就明白了这点,偏偏她是个嘴笨的人。除了说“谢谢大家的礼物”“下面我再给大家唱一首歌”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感谢词。很快,一部分观众觉得她的节目太索然无味,就取消了关注。每天的礼物数量也在逐渐下降。 启明直播的礼物分为“地雷,手榴弹……火箭,宇宙飞船。”几个档次。折算成人民币就是:1元钱,五元钱……一百元,五百元的打赏。 以往田沁直播一次就可以收到4-5个“宇宙飞船”。但是轮到她唱歌的时候,能够收到一个飞船就不错了。这样不景气的人气当然有点砸“沁沁相映”这块金字招牌,但田溪那慢吞吞,软绵绵的性子又不是一天就能改掉的。 启明公司很快发现了人气下滑,然后业务经理霍刚找到了助手陈哲和潘歆谈话—— “你们说说,田溪这人气怎么办?!”霍刚是个商人,商人就是要逐利的:“前天二十万,昨天十五万。今天中午就只剩下十万!这搞什么搞?!她不会穿少一点吗?唱一些现代年轻人爱听的歌吗?老是邓丽君呀,张艾嘉呀那些叽叽歪歪!” 陈哲笑道:“霍经理,田姐她和小沁不一样……她穿的少……也没人看吧。” 霍刚的口气很硬:“那她就不要想要推荐位了!首页推荐和专栏推荐,我给别的直播间!” 首页推荐和专栏推荐是启明直播网页版和启明app的两个主播推荐位,只有月入十万以上的女主播才有这个推荐位待遇。 推荐位等于曝光量,没有曝光那么沁沁直播只会死得更惨。 所以潘歆立即急了:“别,别别别!经理,我们再想想办法。但……田姐真不是会说的人。” “那就让她和别的女艺人搭档!”霍刚道:“她不会说,公司里找不到会说的?!” 出了门,潘歆就开始吐槽起来了:“霍经理真是的,这明摆着要其他的女主播来咱们的直播间蹭人气嘛!你想想,小沁在的时候整个公司有几个人对她好啊?现在小沁走了,哦,个个就盯上了她那两百万的粉丝!” “我看找个搭档也行。”陈哲的想法不一样:“田姐一个人的确应付不来这么多观众,她初入这行需要找个人陪着干比较好。” “那找谁呢?” “看看名单再说,毕竟这个人也要让田姐满意。” 于是下午的时候,田溪就得知公司有意安排女艺人和她同坐一个直播间。其实她并不反对有个搭档,毕竟人多热闹嘛。不过她赞成陈哲的观点:这个人一定要可靠。潘歆给了她一连串的名单,还跟她推荐了几个知名的女主播—— “这个许宝莹,唱歌特别好。” “这个樊慧,擅长六种乐器,什么歌都能弹。” “还有这个陈可伊,小沁在的时候她就想来我们直播间了……” 潘歆说了半天,田溪也挑选不出哪个好。于是道:“那这样,每周请一位做一晚上的节目。” 潘歆“啊?!”了一声:“每周来一位?” “对。”她开始盘算:“这合作是要试试看,才能试出来到底好不好的。” “好吧。”潘歆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下午准备曲目没什么事,田溪把几个女孩的资料都看了一遍,还是摇了摇头。房间里太闷了,她就出去透一透气。走到走廊上,听到几个员工在闲言碎语,张口闭口“狗”啊“狗”的。她正好是个爱狗人士,就去听他们谈什么。 “那条老狗,都快死了,程昙他还养什么养啊!” “是他以前的导盲犬吧?人家喜欢给狗养老送终就养呗,就是屎啊尿啊太臭!” “他现在不是有了一条新的导盲犬吗?这老狗也可以送去屠宰场了,说不定还值几个钱。” “要我说啊,就给他养那条小的导盲犬得了。哥们几个把那走不动的老狗偷出来宰了,一起吃一顿狗肉火锅!” 这话听得田溪心头无名火起,她以前在宠物店打过工。家里也前前后后养过三条狗,这些狗都是她和爸爸送终的。狗对于他们而言是朋友不是一道菜,更何况是导盲犬这种工作犬!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她站了出来—— “你们等等。” 这时候,她才看到说话的是隔壁几个录音棚的师傅。 “田溪小姐?”有人认出了她是田沁的姐姐:“有什么事吗?” “请你们收回刚才的话,狗不是用来吃的,他是那位程先生的朋友!”她义正言辞道:“如果你们想偷走别人的狗,那么我一定会管这件事。” “哎?!”一个弹电子琴的小哥吹了个口哨:“田小姐……你见过程师傅?” “……”她一脸“我根本不认识此人”的表情。那小哥反倒是笑了:“行行行,田小姐既然发话了。看在小沁的份上哥们几个也给你面子,那狗我们不动了。”说着,这个小哥招呼着其他几个师傅走了,留下她还在原地尴尬—— 这……公司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说话太冲了? 不管了,她转下了楼梯想出去转转。但刚刚走到公司门口,忽然有人喊住了她—— “田小姐。” 她转身看到一个男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的五官十分清晰明朗,但戴着一副厚厚的墨镜,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上下,黑色的风衣一丝不苟,手掌特别宽大。但最惹眼的是他拄着一根拐杖,这样的打扮在这栋高级写字楼里显得特别怪异。 “你是……”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程昙,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是刚才……”刚才他们讨论的那个程先生?有一条很老的狗的程先生?难道他刚才听到了那些谈话?她立即不好意思起来:“见笑了。” 程昙侧着身子问她:“田小姐有时间吗?我的工作室在楼上,请你喝一杯茶。” 美男邀请,她不假思索答应了。但见程昙转身的时候,先用拐杖开道,她立即明白反应过来他是个盲人。但这个盲人只是转弯的时候试探了下路,然后轻而易举地走到了电梯前。她还怕他不会按几楼的按钮,没想到他很熟稔地按了七楼。 七楼是一个偌大的录音棚,程昙领着她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许许多多架钢琴——全部是老旧的钢琴。想了想,她立即明白了这个程昙的身份——盲人调音师。她以前看过一本书了解过这个行业:钢琴是非常精密的乐器,共有8000个零件,如果一个零件损坏了都会影响音质。所以专业的调音师就需要具备一双能够分辨各种钢琴音色的耳朵,从而找出钢琴的毛病进行调试。 坐下了,她看到外面的天台上扣着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正在暖洋洋地晒太阳。 “田小姐,喜欢明前龙井还是云南普洱?” “普洱茶。” 程昙倒了一杯普洱茶,她轻轻喝了一口,才问道:“程先生,你在七楼怎么能听到八楼走道里面的声音?”还隔了好几个走廊。 “他们刚才在隔壁谈你,说你开口维护我的麦迪。” “麦迪?” “它在阳台上。” 这时候她才发觉这条懒洋洋趴在地上的狗是一条老狗,大概是发现屋子里来了陌生人。狗狗昂起了头向着她叫了叫。 她笑了笑:“程先生,你的麦迪多大了?” “十八岁。” 十八岁就是人的百岁龄了,她正想去看看这条老导盲犬,狗狗的声音忽然凄惨起来。是狗的哭叫……她听过这种叫声。但这么老的狗哭叫起来就像鬼哭狼嚎一般,十分刺耳难听。不仅如此,整个走廊上都听得到狗的哭叫。 “程昙,你他娘把你的狗给我看好,打扰了人家大明星来录音我找你算账!”隔壁乐器间的王主任伸出脖子来朝这里喊了一句。 “先把大明星请来再说。”程昙的回话像是开玩笑似得,但表情很严肃。 田溪看得明白——这是七楼最里面的小角落,待着的都是一些很冷门的部门。 程昙又回头跟她说:“麦迪现在心情不太好。” “不是。”她见过许多的老狗,所以明白这种叫声是狗的什么情绪:“程先生,你的麦迪是一条非常护主的狗。我来了,它听到了不一样的脚步声,所以很担心你的安全,朝我叫是威胁我离开你……” 程昙的手一滞,由于站的太快差点滑倒,还是她眼疾手快扶住了程昙。对方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去够拐杖,她道了句:“我扶你走。”程昙没有拒绝,她就扶着他去了走廊,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这一条老狗的眼睛全盲了。 怪不得对声音这么敏感…… 程昙蹲下身,握住了麦迪的爪子。麦迪嗷呜了几声,还是叫个不停。 她听了一会儿,也听明白了。于是也蹲下身,把手放在了麦迪的鼻子前。麦迪闻了闻,好像确信了她是安全的就不再哭叫了。回到了屋子里,程昙又给她续了一杯茶:“田小姐,刚才谢谢你。我虽然是麦迪的主人,但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心情。” “不用谢,程先生,我可以常常来看麦迪吗?”她喜欢这个调音室安静祥和的氛围,和外面那些弥漫着烟味和调笑声的房间不一样。 “可以。”顿了顿,程昙走到了一架钢琴前:“作为感谢,我给你弹一支曲子。田小姐想听什么曲子?” 她哪里知道多少钢琴曲,倒是有一首喜欢的:“《卡农》吧。” 程昙的手指微微弯曲,以指尖部位触键。指尖与键面成90度直角。然后开始弹奏。他的曲子一气呵成,优美舒缓。好像一杯清新淡雅的下午茶。 第004章 怪异 归功于潘歆的办事效率,田溪平时上班还是挺有空闲的。早上去直播间签个到,下午去准备一下台词。然后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潘歆去做了。其实,除了管沁沁相映直播间以外,潘歆还要负责训练公司里新来的几个实习生,忙得是脚不沾地。 田溪知道:公司里的女主播很多。但是像妹妹田沁那样广告代言一大堆的并不多见,要有这种知名度的主播早去当演员了。但是田沁是公司的金字招牌,她本人也不是表演科班毕业。所以就在公司里当一个实打实的网红,待遇和知名艺人一样。 如今,没有了田沁,凭她这样的外表条件其实也接不到什么代言。所以潘歆被公司抽调去其他部分负责了几个项目,只是底子还在她这里。 不过有了潘歆的帮忙,田溪觉得自己干什么事都挺顺利的。这不,潘歆上个星期才说要请搭档,这个星期人都落到实处了。 许宝莹,二十二岁,全国知名度最高的女主播之一。外表清纯漂亮阳光,很少绯闻。 试合唱的时候,许宝莹的一把金嗓子也是十分有味道。尤其是高音,能够飙到e3超高音。而三次四次,这姑娘都把声音飙得老高的,她撵着屁股都追不上专业的歌手啊!唱了这么几次下来,田溪就看出来了:这姑娘有点喧宾夺主。 不过她又不是不能受委屈的人,所以也忍了。 只是这姑娘又开始挑剔起来,说下午端给她的菊花茶不好喝,非要喝什么蓝山咖啡,还振振有词:“我在我们直播间,一直只喝咖啡。” 但是她的直播间只提供各种茶饮,于是道:“咖啡喝多了对睡眠不好。” “怎么会对睡眠不好?西方人都喝了几百年了。”许宝莹根本不屑一顾:“中国的茶才是喝多了伤身,上次我有个小姐妹喝了脸上就长雀斑……”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喝茶长雀斑。 许宝莹怎么样田溪心里有数了,但晚上的直播还是要开的。 到了七点直播准时开。她看许宝莹换了一件低胸的晚礼服过来,细腰一扭就风情万种。 田溪无语,觉得哪怕请楼下那几个叫什么青青,狐狸,妩媚……的女主播都比今天这个好点。但来都来了,只得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她收拾好,就准备面对镜头了,哪知道许宝莹又开始喋喋不休了:“现在直播间多少人了……怎么就这么点人呐?” 屏幕上显示,未开播之前只有五万观众在等待。 这人气已经够意思了,但是许宝莹显然很不满意:“我在我们直播间等待人数都是六位数。” 她气不打一处来:“许小姐,你如果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我还以为会有一百万群众观看呢……”许宝莹显然挺鄙视沁沁相映直播间现在的人气:“当初田沁在的时候,人气上两百万也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哎呀,那段时间她开了直播,我们都没人敢去抢她的风头,整个直播厅就听她一个人……” “许小姐。”田溪打断了她的话,简直忍无可忍:“你如果觉得不适合可以现在就出去。” 她是田溪,田溪就是不会招惹群众喜欢那又怎么样?!她至少在做,在努力!但是,但是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酸她不如妹妹。 “来都来了,五万人就五万人。算了。”许宝莹倒像是委屈了自己一样。 田溪终于冷笑了一声,许宝莹的下马威不是给她的。分明是过来奚落小沁遗下来的这个直播间的——作为报复地,过来逞威风。 她决定直播一关就把这个女人赶走。 但不一会儿,许宝莹开始打喷嚏,田溪装作没看见。唱完了几首歌,下面就是做客谈心时间了。许宝莹大概是看她好欺负的,居然抢她台词说话:“田姐,其实我也很佩服你。小沁走了,还要努力维持她留下来的东西。这样很辛苦吧?” 她皮笑肉不笑:“能够在小沁工作的地方工作,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田姐,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许宝莹又抢了她的台词。 她淡淡回敬过去:“我是在银行做文案的。许小姐你呢?听说你是海归的学生?” “我啊……”许宝莹忽然兴奋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这姑娘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两只眼睛都泛滥着惨绿惨绿的光,看起来像是美瞳快要掉下来了。双手举得老高老高,像是头上顶了什么东西似的。 “我才不是什么海归的学生,公司的那份材料是我找人作假的。我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你知道那个约炮软件吧?我当里面的约炮小姐。就是别人匹配到我了,我就要出去跟人家男顾客睡。当然睡我是要钱的。一夜就能赚几万……” 许宝莹气都不带喘地说完了这么一段。 “……”omg,是她听错了吗?!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脸蛋,是痛的,田溪顿时哭笑不得——不会吧,她摊上了什么事儿啊!今天是来嘉宾做客的,怎么好像搞出一个大新闻了?! 不仅如此,直播间是五十万人在线观看的。瞬间弹幕爆炸—— “啥?!这不是女支女吗?!尼玛许宝莹是个女支女?!尼玛她居然有脸说出来?!” “我耳朵出毛病了?!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说自己是约.炮女神?!” “三观呢!卧槽尼玛啊!” “咳咳,咳咳。”许宝莹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开始不停地咳嗽。然后道了句:“我去你.妈的。”就落荒而逃,留下田溪一个人在直播间。于是她也“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总要给直播间前的观众一个交代: “今天请了许小姐过来,没想到她是来跟大家坦白的。可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大家说,我该怎么办呢?”她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许小姐肯定要上头条了,但是我这个主播啊,又出了臭名,又没法跟公司交代,还得自己收拾残局。” 她很委屈的样子:“你们说说看,我是不是被坑惨了?” 她是半认真半演戏说出这番话的,但不知道网络流行语称之为“卖萌。” 偏偏她平常不是个卖萌的人,一本正经惯了的。这一下子卖萌,就物以稀为贵,特别特别的萌。萌即正义,于是弹幕上一片力挺—— “靠!这事和沁姐无关!许宝莹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来砸场子了!” “沁姐我们支持你!待会儿也帮你刷上头条!” “沁姐,我们相信你的为人!” 好了,起码把小沁直播间的名誉保住了。她拿手帕擦了擦一脑门的汗,才呼吸畅通了。 下了直播间,隔壁间的女主播柳筱过来告诉她许宝莹在外面都哭死了,她说不知怎么回事,头脑一发热就说了那些话。现在公司外面已经聚集了几个她的粉丝说要揍她。公司也火速发了声明说她学历造假,经历有污点予以解约。 “哎呀,许宝莹这下可惨了!”柳筱得意地笑道:“沁姐,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在这个同行是冤家的时代,平常人都不会放过冷嘲热讽的机会的——除了当事人以外。她好巧不巧算是当事人,所以没有柳筱那么轻松的心态。 很快,事情就发面团一样地闹大了。启明娱乐公司外面被记者和发怒的粉丝围住了。大家都扬言要把许宝莹这个贱货拖出来打一顿出出气,弄得整个公司的人都不敢踏出大门一步。一直就这么干耗到了晚上九点多。 陈哲陪着她在公司干坐着,霍刚过来看了她一次,问她要不要喊几个保安。 田溪不愿意这种时候还麻烦公司:“算了,这里有沙发。” 田沁有的时候直播晚了也不回公寓的。直播间的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沙发,够她一个人的睡觉的。于是她就整了一条空调毯,打算打一夜地铺。 临近十点的时候,潘歆终于回来了,张口就问她许宝莹的事儿,田溪也觉得很委屈,现在网上最火爆的话题就是她的直播间出事了。其实这件事完全是许宝莹自己犯傻,大体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听得潘歆也是一愣一愣的: “许宝莹她不想活了吗?!” 田溪无奈地收拾桌子:“今天公司一半的人都下不了班了。”尤其是公关部。 “这个脑残!搞什么搞啊?!公司一直相信她是清白的,她倒好,自己捅出来了。” “事情有点奇怪。”她想到刚才许宝莹的表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田姐,你晚上住在公司里好好的。”潘歆飚了两嗓子:“陈哲?!陈哲?!”喊不到人,暗骂了一句:“死哪里去了?!”于是就收拾了东西走了,但是潘歆刚刚走出直播间,就看到陈哲站在走廊上抽着烟。 “刚才找你呢!”潘歆甩给他一个白眼:“今晚田姐不回去,你给我好好站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不许进田姐的房间!” “不需要站岗。”陈哲掐灭了烟头:“里面有小沁守着她。” 潘歆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小沁?!她今天也显灵了?!对了,许宝莹的事情……” “是她干的。”陈哲很坦然:“小沁她说了,那个女人和姐姐说话,她都觉得恶心。” 潘歆发愣愣了半晌,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调皮……” 第005章 行业 隔日大早天还未亮,田溪就醒了。沙发上一夜睡得不安稳,她的脖子微微落枕。出来的时候歪着一个脑袋,给外面守了一夜的陈哲看见了,陈哲倒是笑了:“田姐,你这个样子出了公司。外面那些记者会被吓跑了一半。” “跑了才好,昨晚都被堵门了。” 她去照了下镜子:刚刚烫成内扣梨花头的发丝十分凌乱。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拉过没染过的一头乌发如今漂黄了,只是为了跟上潮流。但是头发干燥分叉这些老毛病无法避免,她用桃花木梳子理了理头,又扎了一个马尾辫。 吃完了早饭,她就拎着早餐袋子去七楼录音棚里逛逛。但半路经过洗手间,却看到一个栗色长发的漂亮女人走进了男厕所。她有点愣,但不一会儿这个女人自顾自地走了出来。好似有心,好似无意,淡淡斜睨了她一眼。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这人的喉结,以及腕上的一块男士手表。 她敲了敲脑子——这是娱乐公司,什么人都有,淡定淡定,于是便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去。 七楼的尽头是程昙的调音室,她举起手还没敲门,就听到他的声音:“田小姐,进来。” 田溪推门而入,这时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犬就到了她的身边。她蹲下身拍了拍狗的脑袋,狗就对她摇着小尾巴——它是程昙的第二条导盲犬“乐乐”。乐乐今年五岁,从一岁开始就接受了导盲犬的训练。训练了四年才成为一条合格的导盲犬。 “田小姐。” “程先生别见外了。”她笑了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叫我田溪就好。” “那你也叫我程大哥,一口一个程先生我也不习惯。”程昙先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唤了一声“乐乐”乐乐就从门口飞快地奔了过来。扑进了程昙的怀里,程昙摸了摸狗的鼻子,就笑了:“你大早上的给它喂了什么?” “早餐送来的红酒牛排,乐乐看起来很喜欢吃。”她已经喂过了乐乐和麦迪好几次,所以也不见外:“乐乐,过来。” 乐乐犹豫了会儿,程昙道了声:“come。”狗狗才扑到她的怀里。 她揉了揉乐乐的小脑袋——要说这种导盲犬就是训练有素,非主人的差使谁都不理会。 “最近乐乐总是爱嗅人。”程昙和她聊过几次天,得知她是养狗方面的专家,所以有问题都请教她:“上次房间里全部都是人,它一个个嗅了过去。然后就跑到了阳台上待着,这是为什么?” “是麦迪让它确认屋子里的人都安全,然后乐乐就把信息反馈给麦迪。” “原来是这样……麦迪它居然能为我考虑这么多。” 程昙这话说的略有感慨,又伸出手对她道:“田溪,真是谢谢你了。” “没什么的,程大哥你客气了。” 握住程昙手的时候,她不禁去看他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程昙就拥有一双十分清澈漂亮的眼睛,像是海中的黑色珍珠。第一次看他褪下墨镜的时候,她就足足打量了他的眼睛数十秒。然后感慨他若不是盲人,一定是那种令女孩子们趋之若鹜的美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想离这双眼睛近一点。 但这“靠近”有点冒犯的意味,好在程昙根本看不见。她也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本以为贺明眉峰上挑的样子很有型,但程昙眉峰压眼,却也别样的好看。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尽,道不明的文隽气质。令人很容易想到“谦谦君子”这词。 程昙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看什么?” “啊?”她立即远离了点:“我……那个……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心跳声很近。”他解释道。 这让田溪更不好意思了——她这是干什么?!欺负,哦不,占一个盲人的便宜? 她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田溪出了门才定住了心神——哎,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回到了直播间,她又投入日复一日的工作当中去。下午的时候,公司来了一批应聘者,站在她的办公室都能听到礼堂里喧嚣的嘈杂声。陈哲告诉她,这是附近几个音乐学院的人过来试音,启明公司不仅开直播间,也有许多造星计划。 “我就是这样进公司的。”陈哲跟她解释道。 说曹操曹操到,潘歆推门进来了:“你们背着我谈什么呢?谁进公司了?” “说学弟学妹们又来送人头送经验了。”陈哲打趣道:“这几百个里面也选不出一个来。” “嗨,哪个个像沁沁那么漂亮,像田姐的嗓子这么好呀?”潘歆是送名单的:“田姐,这是新的女主播名单。我们都调查过她们的身家背景了,保证不会再出现像许宝莹那样的造假事件。她们也都愿意过来沁沁相映直播间合作。” 但她不想看名单:“许宝莹的事情还没过去,我不想这么快就再找什么搭档。” “田姐,就是因为事情还在风口浪尖上,所以我们才有及时行动的必要性啊!”潘歆跟她解释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是谁说的,臭名也是出名。而网红直播需要的就是名气。 “那就随便选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她又把事情推给了潘歆,潘歆小手一挥:“那就这个——樊慧。和悦公司新晋的才女主播。” 她看了一下照片:“那好。就这个吧。” “好咧!”潘歆干劲十足:“下午我就联系樊慧。” 她打了一个哈欠:“事情就麻烦你了。我得回去睡一觉,今天也正好没直播……” 潘歆指挥方遒:“陈哲,你待会儿送田姐回去。” “我马上还有事。”陈哲拒绝的倒是坦然:“你去送一下田姐。” “什么鬼事?!”潘歆不服气了:“难不成你要看你那群学弟学妹们又来胡闹?嗨,我说那就是做做样子的。我们公司只要一个主播,来了300个学生应聘。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不是长得天香国色哪个娱乐公司肯要你啊……” “今天来的是陈哲母校的学生吗?”田溪知道陈哲是本地音乐大学的学生。 “是。有几个朋友关照了几个学生,我待会儿去看看。” “你以为你是霍经理让谁来就谁来,让谁走就谁走?”潘歆打趣道。 “算了算了,你们都有事。马上我自己回去吧,打个车又不远。”田溪实在有些撑着不住了,太困了,要回去补一觉才可以:“我先走了。” 不过陈哲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走的时候顺路拐去了阳台看看,只见这些艺校的学生们展示了浑身解数讨主考官的放心。古筝,电子琴,小号,小提琴……五花八门的才艺应有尽有。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从人群中看到早上那个栗色长发的男人。 他举着一部手机,对准了面前长长的人流。 但……太奇怪了啊,她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也是女人。 “嗨!田姐你干什么呢?”是隔壁间的柳筱来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楼下:“那个人妖又开直播了啊?带着假胸罩也不害臊。” “……人妖?” “是啊,他叫谭铮。别看打扮起来是个女的,卸下妆就是个男的。一开始来公司当音乐区的主播,人气连1000都没有。公司想把他赶出去,他死赖皮不肯走。就把自己弄成个女的,天天在直播间脱衣服搔首弄姿,吸引了一群变态给他刷礼物。” 柳筱很是鄙夷:“我最讨厌这些人妖了,为了出名脸都不要。” “这些……?”她抓住了关键词。 “是啊,谭铮的人妖直播火了以后,好几个混不下去的男主播也这么干。呦呵,那段时候启明的首页强力推荐上,五个位置两个是人妖。” 强力推荐是启明app应用软件的首页榜单,上了这个榜单的主播,都是十万人气起步的。许多新人主播刚进了启明公司,想要的就是一次上首页榜单的机会。但首页榜单那么稀少,有时候热门主播都挤不上去,难怪柳筱这么不爽—— 人妖直播,想必抢了好几次强力推荐的榜单位置。上不上这个位置,往往是一倍人数的差距。 继续看下面的选拔。慢慢地,许多有才华的学生都落选了,挑出来的无非还是最漂亮的那个。 这个看脸的世界,这个……拼死拼活的娱乐行业。 她微微摇了摇头——原来小沁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扎根发芽成参天大树的。 算是平平安安过了一周,到了周三的时候潘歆就把樊慧带过来了。樊慧是抱着一个二胡和她见面的,她剪着童花头,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不过露出的那半张脸皮肤吹弹可破,这样的发型不仅看起来很乖,而且多了一丝丝神秘的美感。 倒是一个挺低调的女孩,练唱的时候还知道给她端茶倒水。 然而一开直播,樊慧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很高兴和大家见面,我是樊慧,对,你们没有看错。那个直播间人数常年保持在十万的樊慧……哈,没想到我能有五十万观众的一天。” “田姐今天下午和我排练了一首《独上西楼》她的嗓子好好听哦,真的有邓丽君的风格……” “我啊,我当然是来蹭人气的啦。过期主播直播蹭人气收入百万……” 气氛立即被调动了起来,田溪看着满屏幕的礼物和告白,也是叹为观止。这个姑娘真不错呢,她也就和樊慧一唱一和着。 但是到了谈心的环节,樊慧又出了差错。 “樊小姐,听说你是钢琴十级?” “不是,我钢琴是九级,十级证书是我托人买的,当年差了一点没考上……”樊惠说的是手舞足蹈。 “……”田溪呆了呆,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怎么又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爆料呢?! 但弹幕上又是一片喷子,这证明她没听错。 樊慧在直播的时候,经常自诩是演奏级别的钢琴大师。居然又是个造假的! “卧槽!不会吧!尼玛樊慧也是个骗子?!” “沁沁相映直播间这是邪了门了吗?!一个两个女主播都爆自己的*!” “樊慧,我给你刷了五千元的礼物。你个骗子,把我的礼物退出来!要不然315去告你!” “来,退订走一波……不是沁沁相映直播间。把樊慧直播间的退订走一波,让她小女表子以后再骗人去……” 诸如此类的言语,已经满屏幕乱飞。 当然,田溪最无语了。樊慧的钢琴证书造假,其实事情不大。但得看在什么地方提出来,广而告之是最缺德的解决办法…… 但是她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樊慧落荒而逃。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这个直播间,说不定真的有鬼…… 第006章 台面 尽管后来樊慧公开认错,并且声明退还所有的礼物钱,但这事情似乎还没完。 有关于沁沁相映直播间有鬼的传闻在网上传播了开来,在这个烂片当道的时代,沁沁相映直播间发生的一切简直比玄幻大片还好看。甚至在公司的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个直播间发生的离奇事儿。而且传的越来越没有边儿了…… 这天田溪刚到了公司,签到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小主播在议论纷纷—— “是不是小沁死的冤枉,所以沁沁相映直播间也闹鬼啊?” “要不要请一个法师过来,我待在公司都觉得害怕。” “别怕别怕,咱们又不做亏心事儿。怕什么怕?要怕也是沁沁相映隔壁的柳筱她怕吧?” 她真的是……耳根不听为净。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潘歆居然又给她请来了一位嘉宾! 陈可伊,芳龄二十三岁,自家公司艺人。她看着这名字还挺陌生,拿到照片想起来了——楼下楼下的那位。上次公司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的。 公司内的女主播划分为三六九等,能有自己办公室的,都算是混得不错的。而办公室也分为三厅,两厅,和一厅的等级。小沁和柳筱的就是三厅,还配备了秘书和助手。这个陈可伊是两厅,不过潘歆说她已经垂涎三厅直播间很久很久…… 不过她只好奇:“她怎么有胆子当我的嘉宾的?” “嗨,上次我去找樊慧的时候,就跟她的助理说好了。等樊慧过去了下一个就是她……这不白纸黑字写在上面。她不来也得来。” 陈哲白了潘歆一眼:“最毒妇人心。” “你说什么?!”潘歆抽出一本书,砸他。 陈哲闪身躲过去了:“我说这个陈可伊要是再弄出什么大新闻怎么办?” 潘歆大义凛然拍了拍胸脯:“放心吧,这个陈可伊我真的都调查过她的祖宗十八代了。她要是有问题,这天下女人没一个好的……” “哦,没一个好的。”陈哲若有所思。 潘歆这才意识到上当了,口中说:“陈哲你小子活腻了不是?!”抄起一本书就追了上去。田溪看他们两个这么闹腾,心情也好了不少。也对,何必相信那些胡言乱语。只要心中没有鬼,又怎么会害怕一个会说真话的直播间。 就这样,陈可伊在星期三的时候来了。 因为樊慧和许宝莹的接连“坦白”刷上了两周的头条,她的直播间开始人气旺的不行。到了陈可伊来的这天更是在线人数百万。 她确定很多人是看陈可伊闹个大新闻的。 陈可伊这倒霉孩子之前就签了协议过来做客,虽然之前两位都败走了,但是协议放在那里她就得过来。但是一进了直播间,陈可伊就挺着一张脸,说话不敢说,连大气都不敢喘。到了开直播的时候,更是字字斟酌小心得要命。 到了做客谈心环节,她也只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诸如:“你几岁开始学音乐的?”“你喜欢哪个偶像?”陈可伊还慢吞吞地回答问题。 晚上九点,节目平平安安地结束了。弹幕终于正面了一回——“看样子陈可伊不错,光明磊落!”也有人刷的是:“大新闻呢?我的大新闻呢?不是说这个直播间有鬼的吗?!鬼呢?”“什么呀,沁姐就没问一点刺激的话题。” 安全下了直播,陈可伊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她还特地问了陈哲:“我的直播有这么恐怖吗?” 陈哲笑而不语,目光落在了小沁那一张笑着的照片上。照片周围摆满了她爱吃的牛奶糖果。 这天也是月底,公司结算工薪。她刷了一下卡,头一次看到自己账户上的存款超过了十万元。 这钱她也不急着花,委托本来银行的几个朋友拿去买基金。余下的钱,自己买了些衣服。还买了几袋比较昂贵的进口狗粮。 去看麦迪的时候,麦迪还是躺在那个小小的盆子里面。毛茸茸的,瘦呼呼的,两只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整条狗都缩成了一团。 她伸出手,麦迪舔了舔嗷呜了一声。她看到它的牙齿也有脱落的迹象,就喂了泡得软绵绵的狗粮,麦迪小口小口吃着。她看着它的眼珠子,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忽然就觉得心疼起来:狗狗用一生陪伴了人类,但是人类的一生太长。 退出了阳台,她看到程昙刚刚打开了一架钢琴的盒盖。 调音师调音,需要触碰每一个键位。只见程昙的手指飞快略过每个黑白键,奏出一连串好听的音乐。他的手速快得几乎都看不清。 “程大哥,你钢琴是跟谁学的?” “以前跟教堂里的牧师学的。” 教堂?她想这里面肯定又有一段故事了。不过现在不是去试探人家*的时候,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于是长吁短叹起来:“哎,最近我出名了。” “隔壁老李老王这几天也在谈你。”程昙打趣道。 “我感觉我请不到搭档了。”她是真的为职业生涯担忧。 “如果这些名人请不到,你可以尝试请一些不出名的人。”程昙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比如前几天来公司应聘的那些年轻人,有几个钢琴弹得不错。” 她笑了:“你也去看了选秀?” “我负责调试他们自己带来的乐器。”程昙道:“只不过公司最后只要了一个人。实在太可惜了。” 她才为他觉得可惜,程昙人这么好,却是个盲人。这老天爷真的是很不公平。 不过程昙说的很对:假如名人搭档请不起。那我就请一些有才华的学生来直播间做客呗! 想到这里,她立即有了打算。出门的时候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红灯,绿灯,绿灯,红灯……电梯到了。她抬脚,刚要跨进电梯。电梯里先走出了一个人来。四目相对,是之前那个栗色长发的美女……不,柳筱说他是男人。这个花枝招展的男人走出了电梯,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程昙的调音室。 她按着电梯开关的手,停滞了那么一下。 “人妖又来了啊?!”是录音棚王师傅的声音:“程昙他真是的,什么狐朋狗友都交!我看到那个人妖穿个短裙,中午饭都吃不下!” “一天来个两三回,搞不清楚的还以为程师傅和这人妖谈恋爱。” 弹贝斯的孙师傅笑道:“这人妖三天两头给程昙带中午饭。我看他是真的对程昙有想法。” “去去去,孙师傅你好好把架子鼓上的油污擦一擦!像什么话!”这是管话筒的李师傅。 一口一个人妖……这个男人和程昙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按下了下楼的开关——什么关系也跟自己没关系,虽然她也觉得男人打扮成这样很奇怪。 到了下午,她找到了潘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潘歆还傻乎乎地问她:“田姐,你要请学生过来?是不是看中了哪个?” “没有,我是想……直播间会冷落的原因是因为没有新内容,新的血液。如果我们的直播间……每周来一位新人展示才华,这样就很有看头了。”她解释道:“附近有许多音乐学院,正好是我们挑选嘉宾的好去处。” “什么?!田姐你是想……”潘歆为她这个大胆的计划惊讶。 陈哲倒是想明白了:“田姐说得对,就跟做娱乐节目邀请新人一样。只要邀请得当,节目的热度总不会降低的。主持人也可以跟着红火。” 潘歆这才道:“可是国内……没人这么做过吧?” “国内也没有女主播一出道就继承了一个百万粉丝的直播间呀。”田溪打趣道:“这是沁沁留给我的财产,我们得好好利用才行。” “就这么做吧。”陈哲一锤定音:“听田姐的。” 田溪多看了陈哲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陈哲,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还是田姐眼光独到。”陈哲随手拿起一份名单:“上面的几个学生我看都不错。随便挑。” “名单哪里来的啊?”潘歆也过来凑热闹,一看又乐了:“全部是你母校的学生?” “不错。这个,我恩师推荐的,参加过青歌赛流行唱法组,上海地区二十强。这个,我室友哥们的亲弟弟,高中的时候就跟跑乐队了。还有这个,本次安琪儿音乐学校校园歌手大赛冠军。除了长相抱歉一点,唱功倒是不错。” 她接过来都看了看:“那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陈哲指了指最后一个名叫林虎的:“论唱功和台风,他最好。” “成,那就这个吧。”她也不啰嗦:“陈哲,既然是你母校的学弟。那你来做担保人。” “担保人?!” “是啊,田姐邀请嘉宾都要一个信得过的担保人的。”潘歆看笑话:“怎么,怕了?” “怕什么怕?担保就担保。”陈哲过去打了几个电话,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那个叫林虎的居然找到启明公司来了。 哈伦裤,迷彩服。鸭舌帽,还有两道小胡子。 这个叫林虎的一进来,她和潘歆就乐了。潘歆毫不给面子:“哎呀,这胡子有个性。” “八字胡,怎么样?时髦吧!”林虎一点也不见外。看陈哲过来了,又嘻嘻哈哈迎了过去。 “林虎。”陈哲指了指她:“田溪,她想找你做直播。” 林虎一下子就愣住了,手指紧抓了下随身的包。田溪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的包,但林虎似乎马上反应了过来,脸涨得通红:“不会吧?学长你可别逗我。” “是我要请你。不过上我的直播间是要签协议的。”田溪丢出一张纸:“节目的内容保密,不准在外面大肆宣扬,不准就此次节目跟任何媒体接触……”说了一大段规矩,她最后才正色道:“总之,你得把上直播当做一件正经事干。” “行行行,没问题!”林虎一口答应了下来。 田溪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过来,我告诉你直播的事项,不过你回去之后别说怎么上直播的。就说你向我们公司投了简历,知不知道?” “成!没问题!” 送走了林虎。潘歆还有点顾虑:“这个林虎看起来不太靠谱啊,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大学生。直播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这个林虎看起来还挺懂事的。”她好似无意,咬重了“懂事”这两个字。 “怎么个懂事?”潘歆不明白了。 “你看到他的包没有?他一坐下来,一直捂着包。刚才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拉开包的拉链看了看。那包很沉,可他背的很小心翼翼。” “这什么意思?” “他接到了我们公司的电话,包里带了大笔的现金来。但他穿的衣服,背的包都是一般的牌子。这代表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一直紧拽着包,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明白的,如果这是一次机会,而没有钱成不了事情的话,他会后悔的。” 潘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点了点头:“真的挺懂事的啊。” 是啊,她本来也对这个林虎有所顾虑。但他紧抓包,露出方方一角的时候,她立即就明白了一切。就是这个细节行为,让她对这个准备了大量现金来娱乐公司“谈心”的大学生放了心——做直播,做好台面功夫是第一道坎儿。 第007章 盲道 林虎隔日就抱着一把吉他过来了。 主随客便,林虎今日是客人。她就问他喜欢唱什么曲子。 林虎大手一挥:“田姐你随便点,七八十年代台湾香港的国语歌我都行。” 她不满了:“为什么是七八十年代的国语歌?你爱唱什么歌就直接说。下午一起排练。” “我爱唱……嘿嘿,节奏布鲁斯……不过我唱老歌也在行,学校的红.歌会上我都是主唱。” 她不跟他废话:“节奏蓝调?那好,你选一首。” “哎呀!田姐你知道节奏蓝调啊?!”林虎眼光放光,还拿出一本曲谱:“他们都说你只会唱老歌。我还准备了一大通老歌过来。没想到,没想到,田姐真是深藏不露。那个……加纳歌手nana的代表曲lonely怎么样?我这边有简谱。” 田沁没有接过曲谱:“不用看了,这歌我会唱。” ly是一首黑人说唱歌曲,同时兼备r&b和blues的曲风。堪称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节奏布鲁斯。她以前考上海口译高级证书的时候,买了一本英文歌词本,趁着课间无聊的时候背过许多英文歌。这就是其中的一首,但这种说唱歌曲,需要很高的音乐素质才能演绎到位。她又不是专业的歌手,蓝调唱的不太好,所以从来没有公开唱过。 练习了一下午,林虎倒是手把手教了她不少。 因为lonely中有一段女声说唱,她就负责那个部分。r&b部分让林虎去唱。 到了晚上,她和林虎分头行动,准备一下准备上直播间了。 今晚的主题是“流行季,学生时光。”她也要打扮得学生一点。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总是马尾辫,齐刘海,方格子衬衫和九分牛仔裤搭配度过整个秋天。她们是学新闻采访的,总是比别的系的女生打扮的正式一点。导师秦教授也说过:“新闻工作者就是要随时在状态,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一分一秒都有新闻。” 化妆完毕,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看起来又年轻又青涩,倒是把年龄瞬间降了两个档次。 出了门,陈哲就打了个响指:“人靠衣装。”潘歆推搡了他一把:“田姐这样子看起来像是高中学生……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正好那边林虎也打扮出来了——整了个爆炸头形,扛着一把电吉他,穿着军绿色的嘻哈裤和彩绘上衣。 整个一个“非主流”不良少年。他们都不由得笑了出来,林虎还自我感觉良好:“待会儿本少爷就要风靡全国了。” 但上了直播间,林虎刚一坐下来就不停地打喷嚏。她调高了一点温度,林虎还揉了揉鼻子:“没事,没事。”时间到了,开了镜头,立即弹幕上一片沸腾。因为广告宣传得早,今晚开场观众就有七十多万人。人气瞬间碾压音乐区所有主播。 “哇哦!沁姐这么年轻!” “卧槽,沁姐这么嫩看得我想犯罪!” “6666,沁姐来一波制服诱惑!劳资的七个飞船炸弹饥渴难耐!” 林虎坐了过来。弹幕上又是一片喝倒彩的声音,林虎偏偏还是个自来熟,主动读起了弹幕:“……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说得对,这哥们是知音!”“什么?你是我高中的同桌?我同桌全是姑娘,姑娘你还记得我吗?什么?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你,你要本大爷把试卷给你抄,结果你考69我考59。” 她看准眼了,林虎的确很会来事。几条弹幕一读,幽默的效果就出来了。观众笑倒了一片,礼物量也蹭蹭蹭地往上堆。 “……感谢天山长老的飞船炸弹,感谢486赛高的一百个地雷……”她读完了弹幕,就道:“今天的嘉宾是这位林小兄弟,大家看到了。他和你们一样还都是学生。要说我是学生的时候,可没他嘴这么能……林小同学。” 林虎“哎!”了一声:“田姐有何吩咐?” “你来我直播间,不是要展示一下才艺的吗?”她撑起一丝女王范儿:“要是让我不满意了,立即出门走人,外面还有人等着排队进来呢!” 一下子观众的胃口就被吊起来了:“展示!展示!”“走走走!”“沁姐我爱你!” “好,那本少爷就为田姐露一手。”林虎坐了下来,把电吉他一摆:“第一首歌《lonely》。对了,田姐你会唱这首歌吗?” 她不会喧宾夺主,虽然早就练过了:“和声部分可以。” 弹幕上瞬间疯狂了起来:“卧槽!沁姐要唱英文歌了!她居然会唱英文歌?!” “来来来,连沁姐都唱英文歌了。启明app充值走起!来一波地雷,来一波炸弹!” “注意弹幕礼仪,怎么到现在还有人喊田姐成沁姐啊?!”这是她的脑残粉。 “切,大家看她还不是因为她是田沁的姐姐。叫沁姐也没什么不对呗……”这是她的黑粉。 “那成。”林虎开始唱了:“……lyinmylife(我的生命是这样孤独)tosurvive!(上帝呀,请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摇滚的节奏一下子就出来了,还带着一点蓝调的韵味。嗓音也是独特的沧桑有磁性。 的确有那么一点七十年代美国“垮掉的一代”的韵味。 弹幕又一次炸了锅—— “唱得不错!这小子可以,有两下子!” “看不出来啊,不过劳资就是听不懂这些叽叽歪歪的外国歌!” 到了她的和声部分了,田溪压低了声线,和他一起吟唱而出—— everybody'strippin'(所有的人都把我践踏) please(上帝呀,快来帮助我。) 男女声音几乎融为一体,搭配得完美无缺。还别有默契地一起停顿,抑扬。 屏幕上的弹幕像飞舞的雪花。一条都看不清了—— “天籁!天籁!这歌唱的比原唱还好!” “谁,谁谁录下来!麻烦传一下谷歌音乐,劳资要循环这首歌!” “沁姐我爱你,沁姐这么好的嗓音做和声真的是美哭了!qaq我想要和沁姐一起唱歌!” 一曲完毕。礼物一大堆,她读感谢的名单都读不过来了。这天晚上的节目大获成功,连后台的老总都给她发来了信件:月底工资翻倍。她把所收到的礼物算了算,一共五万元的礼物钱。除去给工作人员的薪酬,还剩下四万元。 她想就和林虎对半分了,但林虎死活都不肯要:“田姐,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敢再要钱。” “拿着。你是学生,上学总是要钱的。” 林虎这才收下了。临走前,林虎压低了帽子:“田姐,以后我要是成了大明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知遇之恩的。” 这才像人话,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强则国强。” 送走了林虎,晚上他们就举行了庆功会。霍刚经理还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地道:“田姐真是人才啊,不愧是新闻系出来的正规记者。我看小沁在的时候你就应该来我们公司。要不然,你现在和小沁一样都是全国知名的主播了。” 她笑了笑,不说话。 小沁在的时候,她总无法走出小沁的光环下的阴影。怎么好意思出头。 办完了晚会,田溪就回公寓区休息了。她忽然想起忙了一周没去看程昙了,于是绕到了七楼。但调音室的门锁上了。看起来他已经下班了,她看了下手表,也下楼去了。但过了公司门口那一条马路,她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程昙,他穿着灰色的风衣,一个人在大马路上沿着盲道前行。 周围的车辆川流不息,但是他只是一个人——说老实话,她就没看过他身边有什么人。 她刚想叫他,却发现程昙拉着两根牵引绳子。一根向前,拴住的是他的小导盲犬乐乐。乐乐乖乖地为主人开道,乌黑发亮的眼睛时不时往后看。一根向后……她顺着这条牵引绳看过去,正好一个墨绿的塑料角落从灌木中露了出来。 这一瞬间,她捂住了嘴巴。耳边的嘈杂一下子小了下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为此停止,心脏也收缩的很紧很紧。压抑的一声哽咽,困在了嗓子眼。 她在难受,难受所看到的这一幕——程昙左手的绳子拉着绿色的塑料滚轮箱。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毛毯,麦迪垂着脑袋缩在里面…… 原来,他就是这样带着两条狗上班的吗?! 路灯下,一前一后两根绳子。两条狗不离不弃,而程昙一个人踽踽独行。面前是无尽的黑暗,但这个男人的脚步依旧坚强。 望着这个男人的背景,她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美国歌手拉娜·德雷曾唱过一首歌: 目睹世界,尽失初样 金迷纸醉,靡靡奢华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你我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你我嬉戏疯狂,童稚之心难藏 当韶华逝去,容颜不再,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当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面前这一幕却是很好地诠释了这首歌中那一句:“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即使你老了,无法再为我工作,无法再当我的眼睛,那么换我为你开路。人生如此漫长,相伴却如此短暂。你的生命还有许许多多的岁月,它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 一条导盲犬的一辈子就是一个主人,几个人做到了不离不弃呢? 她想,也许是自己太神经敏感了。但是这一幕,这一刻就深深烙在了心底里。就算岁月摧毁了许多回忆的城堡,但是这一路却如此清晰明媚。她不敢打扰程昙,就悄悄跟在他的背后,跟着他转过了几条街,跟着他行走在长长的盲道上。 拖箱碰到了一块石头,麦迪“嗷呜”了一声。程昙就停下了脚步,试探着伸出手摸到了箱子的边缘,摸到了麦迪——“快了,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她目送他回了家。他家的房子很小,是最普通的那种廉价房。 人进去了,也没有开灯。但不一会儿响起钢琴声,她听出来是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演奏的还是那么好听,她的眼泪又涌上来了。这里无遮无拦的,她坐在他家的台阶下,拿出纸帕把眼泪擦了又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钢琴声才渐渐停止。她看了下手表,居然一坐就坐了四个小时。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木了。 大概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忽然把这个温柔的男人印入心里了。 第008章 时湛 得益于和林虎合作的成功,沁沁相映直播间的高人气仍在继续。 林虎这一期过后,她又让陈哲再推荐一个学生来做客。 这一次陈哲推荐的是那个“参加过青歌赛流行唱法组,上海地区二十强。”的学生。说法是“他有参加大型表演的经验,压得住场子。”不过又提醒她“这个学生不是一般人。他有点傲,还十分狂。田姐,你要小心别被他压了下去。” “唱功呢?” “只比林虎好,还不止好一点点。” 她知道陈哲什么意思了:“你一开始不推荐这位,就是怕我压不住他?” “难说,这小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唱歌好,会弹七八种乐器。就是心思太多,参加青歌赛还有黑点……虽然没闹成功,但我看他真的不好对付。” “什么黑点?” “青歌赛上海地区淘汰赛的时候,他雇佣水军炒作他的恋爱史,又花了十几万买了个微博头条刷票。营销手段一流,加上本人长得帅,是个富二代,也的确吸引了不少的粉丝。当时场外公投,他的人气在整个上海地区排名第二。可惜运气不好,淘汰赛的时候遇到的是本次青歌赛的冠军,那人是个红二代。所以他就被淘汰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陈哲给了她一份资料。开头一行姓名——梁时湛。旁边附上一张一寸照片。仅仅看到这个照片,她就微微惊讶——这小子长得是真的帅,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掩不住的风流朝气。看起来像是很会招惹女人的类型。 “让他过来看看吧。”她放下了资料。 “田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小子很难缠,搞不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让他过来吧,长得这么帅,也是一种人气资源。”她不是很怕这个神:“再说了,我看不上眼,那么我们不如趁早找下一个。” “好,既然是田姐你说的,那我就去打电话了。” 不一会儿,田溪就感觉到了这个梁时湛的狂。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陈哲才过来告诉她梁时湛来了。而且人待在会客厅,要她自己去见他。 真是……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小辈。 她气量大,也没计较,就去见了这一位安琪儿音乐学校的翘楚。 谈话的时候,陈哲要陪着她。不过她觉得私下说话更方便些,就让陈哲先出去了。 见面的时候,梁时湛就坐在她的对面,人的确很帅。甚至比照片上还要帅上几分。 但见了面,梁时湛也不打招呼。直接问她:“是你要找我合作?” “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田……” “我看是陈学长的电话,还以为是田沁小姐找我做直播。”梁时湛居然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的脸色不好看了:“你找田沁做什么?” “既然是来启明公司进行直播处女秀,那我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搭档。其余的不说,田沁小姐可是上海市旅游形象代言人,名气和资历都摆在那里。和她合作直播,我比较放心。”梁时湛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眼光里全部是傲慢。 田溪站了起来:“梁时湛,田沁不在这里。你不想做直播,大门就在那里你随时可以走。” 梁时湛毫不客气道:“这位小姐,如果我知道是和你合作。那我根本不会来这一趟。在你身上,我没看到任何可以当做炒作的话题。直播嘛,你们行业我清楚的,刷的钱越多,无非是想和女主播越亲近。请问你让他们刷票的动力是什么?脸蛋,还是风情?” “请你出去。”她不假思索说出这个词,已经保持了好的态度了。 “这位小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梁时湛笑了笑:“而且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没有名气,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普通学生。我刚从维也纳回来,我的钢琴教师刚在那里办完了一场音乐会。我回国也是为了蝉联今年的青年钢琴大赛。给陈学长面子,我才过来看看。如果是和田沁小姐合作,我乐意奉陪。你?我看就算了。” 这已经不是狂妄或者骄傲了,这是傲慢。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这个人话里话外,都是酸她不如田沁。这简直刺到了她心中的痛点。 她不愿意先离开这个会客厅,就是走,也该是梁时湛走。岂有主人被客人逼走的道理。 所以沉着下了逐客令:“梁时湛,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来还是喊几个保安过来比较好。” “小姐,告诉我你的直播间名字。”梁时湛依旧保持着那种高傲的笑容,似乎以取笑他人为乐:“下次见了你的直播,我可以绕道走。” “那好——我的直播间叫沁沁相映,你以后记住绕开这个直播间。” “沁沁相映?是田沁的直播间?”梁时湛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怎么在那个直播间做直播?田沁她人呢?” 她淡淡回应道:“田沁走了。” “走了?”梁时湛似乎有点惋惜,但又道:“启明公司真有意思,推女主播的方式可真是闻所未闻。田沁走了,就喊另一个女的来继承她的直播间。怪不得陈学长喊我过来,是不是你的直播间人气下滑了,需要找个半温不火的明星来帮你凑人气?”他整了整衣冠,简直狂得没边儿:“不好意思,就是在国外,本少爷的出场费也是十万元。” 田溪屏息,伸出手臂。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茶杯是滚烫的。 这一刻,她很想把水泼出去。如果是小沁,以小沁的火爆性格早就泼了。但她不是小沁,她没有骄傲的资本,也没有一张犯了什么事都会被人原谅的漂亮脸蛋。所以,即使是如此愤怒的时候,她还把持得住。只说了一个字:“滚。” “怎么,生气了?”梁时湛背对着她,依旧是取笑:“小姐,没什么噱头的主播迟早要被淘汰。而我,走出这个启明公司,外面还有一片天地。这就是你们这些女主播和我的差别。”说完,这个狂妄的男人才走了出去。 她静默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梁时湛话里话外,分明看不起整个直播行业的女人。认为她们都是靠着卖风情赚男人票子的女人。 小沁前几年走的是轻松卖萌路线,因为条件太好。所以才可以随便怎么做都有人看。但不如小沁的呢?是不是都被被冠上“卖肉”的标签?! 卖?卖个鬼!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想绕个路走,往天台上吹吹风,或者是去程昙的调音室吹吹空调。 但没料到刚出了门,又遇到了那个梁时湛。这一次还有陈哲在:“田姐,梁师弟他刚回国。什么都不知道。刚才你们吵架了?” 不只是吵架啊……她冷冷道:“没什么,你可以走了。”大概没见过她这样,陈哲反而看向了梁时湛。梁时湛掩去了刚才的高傲,似乎还有点抱歉:“不好意思,田小姐,我不知道你是田沁的姐姐。小沁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听说。” “别提田沁这个名字!”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梁时湛和陈哲都愣住了。 而她什么都没有解释,直接绕过了两个人坐上了电梯。 刚才,就在刚才……她有一瞬间觉得,田沁如果不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上了楼,七楼往左转。经过了茶水房,她敲了敲调音室的门。程昙道了句:“田溪?” “程大哥,打扰了。” “怎么?心情不好?” 她勉强笑了笑,虽然程昙看不见。但他的直觉是那么敏锐。所以常常忘记了程昙是个盲人。 “程大哥,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不好的人。”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掩藏不住的愤怒:“我也说了一句不好的话……我……” 不该把自己的懦弱归咎于小沁的光芒四射。 “不好的人?怎么回事?” 她说了刚才的事情,觉得找这个梁时湛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田溪。”程昙安静地听完了,温和的嗓音自有安慰的天然效果:“上个月,录音棚来了一个弹钢琴的老师傅。我问他,像我这样的盲人可以在弹琴这条路上走得多远。他说,走得多远不是看你的眼睛,而是看你对钢琴的执着。” “执着?” “对。你能在直播这条路上走得多远。不在乎你是谁的姐姐,而是在乎你执着了多少。” “我明白了。”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程大哥,你放心……我的想法不多。既然要做直播,那么就要当一个好好的女主播。” 程昙这才点头微笑,他唤了一句“乐乐。”乐乐就跑了过来。“come”又扑进了她的怀里。她揉了乐乐毛茸茸的小脑袋,乐乐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一下子,刚才的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她悄悄看程昙的脸色,又不好意思了—— 程昙之前跟她说过,狗狗的陪伴可以遣散人不愉快的心情。 他特地把乐乐喊过来,就是让乐乐陪她玩让她开心一点,她怎么能不开心起来…… 隔日,她回到了直播间,又开始了兢兢业业的工作。 但是背歌词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是安琪儿音乐学院的教导主任打过来的——“田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上次到您直播间做客的林虎,他已经被唱片公司签约走了。真是多谢你给我校学子创造了一个出名的机会!” 林虎签约了?她也真心高兴:“不必客气。” “那个……田小姐你挑选嘉宾是看简历对不对?我这边想给你推荐一个极好的……” 她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劲。果不其然,教导主任跟她说了一个叫做“阮芸”的女孩,说她是学校的金牌女歌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长得漂亮,家里还很有背景……总是夸得是天花乱坠,还拍着胸脯保证:“观众一定喜欢她!” 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请外人的打算。” 教导主任压低了声音:“田小姐,这个阮芸家里是省委……” 她吃了一惊,语气也放软了三分:“咳咳咳……我最近身体不太好,真的请不了……” 挂了电话,她又陷入了沉思—— 其实请学生也不是长久之计。看看,这才请了个林虎。远的近的,多少音乐学校的人都找过来了。有些学生的身家背景还是她得罪不起的那种,有了梁时湛的阴影在,她真的不想随便请什么学生了。但往往人不由己的事情多。 算了,还是找一个固定的搭档比较好吧? 第009章 失明 这天周三固定的搭档节目,但田溪实在请不到什么人,于是公司安排了柳筱和她直播一场。 和柳筱搭档,本来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柳筱实在太漂亮了,她看到柳筱都移不开眼睛。甭提观众了。所以直播一开始,弹幕上都是刷的柳筱—— “噢噢噢,田姐今晚的嘉宾是我柳大女神!” “看看,这一对比就出来了吧。沁姐根本就不能和柳大美女相比。” “田姐,唱歌,来唱歌压过柳筱!”这是她的脑残粉:“柳筱那嗓子就跟公鸭叫似的。” 到了唱歌部分了,她一张口,才把弹幕的所向给扳了回来。而柳筱唱歌的时候,弹幕上一片骂衰的。偏偏柳筱是个个性主播,唱完了还发脾气:“那个叫乐不思春的,还有那个叫欧派有点甜的。我记得你们了啊,我唱歌你们给刷臭鸡蛋!”口风一转,又笑了笑,甚是明媚动人:“不过你们刷的可是沁沁相映的直播间。” 臭鸡蛋也是启明app礼物的一种,价格是十元一个,不过是用来喝倒彩的。 被点名的粉丝主动又刷了几个手榴弹补上。 接下来的谈心环节,又成为了柳筱的主场—— “人家都笑话我歌里有毒,而我保持这么烂的唱歌水平的秘诀是,我是四川人,顿顿不吃四川朝天椒不下饭。” “唱的不好有什么呀,明天我解说lol国际大师赛,你们还不去看吗?” “别欺负田姐是新主播啊,我就在隔壁间。你们欺负了她,我趴在墙上都听得见。” 谈笑风生间,柳筱已经完全掌控了全场。甚至直播完了,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为柳筱刷火箭。 “田姐。”关了直播,她看柳筱说得口干舌燥的。就给柳筱倒了一杯茶。柳筱还挺不好意思:“刚才我是不是抢了你风头了?” 她早就料到了,柳筱当初可是全公司上下唯一可以和小沁相比的主播。这种控场能力,不是她可以比拟的:“你来不抢我风头就怪了。” “嘿嘿,田姐你大人大量。今晚礼物钱我就不分了。你这个月任务完成了吗?” 沁沁相映直播间目前在启明app的首页榜单上。如果达不到一定的礼物钱,公司很可能就把这个推荐位给撤下来。她本月的礼物钱还远远不够标准,所以,也有点心虚:“还没有,这都第三个星期了。下个星期找什么人我都在发愁。” “要不然我再给你捧个场?” “不必了,我看还是找一个固定的吧。” “那好,我走了啊。”柳筱倒也大方,今晚的直播真的没有要她一分钱的分红。 等田溪也下班后,一直守在门外的陈哲才走了进来。比起田溪,今晚他才是比较诧异的那个人——小沁居然没有跟柳筱耍恶作剧。 而田沁的理由是:“柳筱是这层楼里唯一一个希望姐姐留下来的女主播,我就放过了她。” “为什么柳筱希望你姐姐留下来?” “因为姐姐对她没威胁啊,让公司捧一个更漂亮,更年轻的女主播进驻这个办公室。肯定会对她的人气造成影响。相比之下,让姐姐这样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柳筱反而觉得比较放心。就是因为柳筱没对姐姐起过坏心思,所以我才放过了她。” 田沁说得振振有词,又觉得懊恼:“这些小贱人一个两个都想跳到姐姐头上。” 陈哲白了田沁一眼。只见她的身体微微透明,眼上染了一层胭脂般的透红。水润润的,萌哒哒的。就是这样一幅年轻美丽的面容,当初带给这个直播间多少欢乐,也惊艳了他最初的那几年。就是如今,他对她依旧是那么温柔—— “小沁,你以前也没少给她们穿小鞋。” “这楼里只有一个公主,本宫不死,她们都是妾!”田沁说话的时候,风儿正在轻轻吹着屋檐下的铃铛。她漂亮的大眼睛,好似一潭绿水涟漪。纤细柔软的五指撑着小小的台子,嘟着嘴:“再说了,姐姐可是很聪明的人啊……” 隔日,田溪照常上班。她在这边好好地端详名单。隔壁柳筱居然出了事儿—— 这天,什么“lol国际大奖赛”中国队对抗美国队开幕。 柳筱作为全国一等一的lol游戏联赛美女解说,比赛开始前早就有几百万粉丝等在直播间了。 一开始,中国战队一路顺风。对面美国队的卫冕冠军emperor战团一败涂地。柳筱各种欢呼“卫国之战我们赢定了啊!”“就这水准,这塔防,美国队还是滚回去吧!”“你们说,700万美元的奖金分给中国队每个人可以拿多少啊?” 到了赛程后半段,柳筱更是发了疯似的唱衰美国队—— “emperor巨大劣势!emperor面如死灰!emperor阵型很差!emperor且战且退!emperor进退维谷!emperor无路可逃!emperor被追猎跳脸!emperor虚空爆敌……哎呦!哎呀这波不好!what?!*!!!emperor居然打赢了!” 刚才还被柳筱说得飘飘欲仙的观众老爷们,瞬间就炸了—— “卧槽!柳筱你个败家娘们,都是被你给毒奶死了!” “取消关注,世界最强毒奶柳大直播,说谁谁死。我们这波奶妈全跪了。” “emperor赢都是喝了放心的奶,柳筱毒奶。99%的败局,也能被柳大毒奶一口奶回来。” 从此,柳筱就背负上了“柳大毒奶”的黑锅。 而网上传闻都说,这是因为她前一天刚刚去了沁沁相映直播间——沾染了鬼气。 田溪下班的时候,还听到隔壁的直播室里面霍刚在骂柳筱:“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一碗水给我端端平!一个劲地给国家队加油,万一输了怎么办?!你动动脑子,不为自己想想。也想想你身上背了几个代言?那些商家要你靠这个乌鸦嘴出名?!” 她有点同情柳筱,不就是为自己国家队伍加油么…… 不过柳筱更应该同情她,空背负了个百万人气直播间。却一个合作的商家都不找上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陈哲那边倒是来了一个合作的电话。 梁时湛——这个人打电话过来还不如没人找上门。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忍着接了—— 梁时湛还是那样高傲的语气:“田小姐,昨天沁沁相映的直播我看了。老实说,你唱歌倒是不错。出于对上次冒犯你的歉意,也出于我个人和田沁的一点交情,我愿意到你的直播间赏个脸。不过不是去唱歌,而是弹琴伴奏。” “我这里有音响设备。” 梁时湛不屑地笑道:“弹钢琴伴奏,和放录音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艺术和山寨的距离。” “不用,我暂且不想找公司以外的人搭档。”她一口拒绝,一点合作的余地都不留。 梁时湛弹琴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真的不喜欢这种狂的没边的人。不就是会弹钢琴吗?程昙也会弹钢琴,但是人家多虚怀若谷啊…… 咦?对了,程昙会弹钢琴啊! 她忽然灵机一动,一个想法入了脑海。然后这个想法就徘徊不去了——程昙会弹钢琴,他会弹钢琴。如果是和他搭档的话……不不不。程昙没有做直播的经验,把他拉进直播间。也许会给他的生活带去不良的影响。再说了,程昙看不见…… 看不到弹幕上观众的反应,看不到她的每一个眼色。 但“和程昙合作”这个念头,怎么都忘记不了。 其实,一切扯到程昙这个人的话题,她都会情不自禁思考,一层又一层地把每个可能性都面面俱到地分析好。以免,给程昙带去任何麻烦。 隔日上班的时候,她照常买了一份牛排去看望程昙。当然,牛排不是给程昙吃的,是给乐乐吃的。走到七楼的入口,转向了录音棚的这条路。几个老师傅正在休息室里打扑克牌,她从他们的房间经过,却听到一个人砸吧了下嘴—— “你们说,程昙他怎么不去看眼睛啊?” 她站定了,耳朵和心都留了下来。另外一个人道:“没钱呗!” “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毛病啊?要三百万才可以看好?”这是李师傅的声音。 “他啊,他是打从一出生就看不见了。叫什么……无脉络膜患者。就是说,他的基因有缺陷。一生下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眼睛没有感光的能力。不过几年前,欧洲那边有医院可以治这种基因缺陷了。但是要价太高啦,知道也没钱去看病……” “三百万还是很好赚的吧?” “屁!欧洲人的三百万是三百万人民币?三百万英镑!还不一定排的上队!” 三百万英镑,田溪很快就默算出来了那个结果……两千六百八十万元……的人民币。 第010章 钢琴 原来……程昙可以治好眼睛的啊…… 她从来没有过度关心程昙的私人生活,但这个消息知道的很晚。 失明限制了这个男人的一切,他是金子,但无人赏识。一旦发光发热了,程昙人生所能达到的高度也许是连她都不敢相信的呢…… 那么,怎么赚取这个手术钱呢? 不急,一步步来。先问问程昙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气。 不能说这事因为可能会失败,就不去做。就像小沁当年把照片寄往各个杂志,越挫越勇,永不放弃才终于成为首席模特。 到了程昙的调音室,是乐乐过来开了门。 斑驳的阳光洒了一地的金辉,程昙背对着她,正在调试一架莱特劳斯钢琴。他打开钢琴的门板,用手指贴在所测弦上找到弦的一点,轻轻一碰,钢琴发出高高的泛音。他准确地找到了这根弦所在的零件,然后拧下螺丝进行修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程昙逆光站在那里。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以及一双略微老旧的黑色皮鞋。虽然上下都是清一色的黑,但阳光把他的身姿衬托的那么修长。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手指上的每一个动作却都是那么优雅、好看。 调音师不仅要会调音,也要修复钢琴本身。 程昙手拿锤子钉钉子,刨子刨木头,修理得格外地认真。 但他毕竟是个盲人,木头零件上小小的倒刺刺进了手心里,手掌上露出一线淡如丝的红色。 她就这么看着,直到他做完了工作才走了过来。程昙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里了,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田溪?” 她抱着乐乐坐在了沙发上,随意和他搭话:“程大哥,我下个星期的嘉宾还没选好。最近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你……上我的直播间好不好?” 说完了,气氛就陷入了沉默。田溪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乱了无非说明心在乎了。 也许以为她自作多情?可是—— “可以。” “什么?” “可以去做客。”程昙笑着道:“但我不会唱歌,只能伴伴奏。” 她顿时激动了起来,什么保密协议,什么签约书统统丢到脑后去。对于信任的人,只需要握个手,说一句话就抵得过千言万语。 出门的时候,她还瞄看他的侧颜——鼻子眼睛嘴巴,立体的像是古希腊的那些诸神雕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光线都把他磨砺得相当好。 如果他不是盲人的话……如果治好了他的话…… 不敢再想了,敲定了事情。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次的表演。 钢琴是她亲自挑选的,歌曲也是她亲自挑选的。为了方便程昙看“曲谱”,她特地请人打印了一份盲文版送到程昙那边去。 这天周六了,她提前一天到直播间排练。但刚刚进了公司,就有人过来告诉她:有一个粉丝来公司看望她,现在人就在直播间门口等着。但是……粉丝见面?!这种事情,她一点概念都没有。是该笑脸相迎,还是要打个招呼视而不见? 出于礼貌,她还是着装整齐去见一见。 上了楼,远远就看到一个背影—— 穿着黑色的西服,高挑的身材约有一米九。乌发修整的一丝不苟。她觉得这个背影略眼熟,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直到这个人转过身喊了一句:“田溪,好久不见了。”她才惊讶地叫了出来:“陆学长?!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她的大学的学长陆光逸,关系当年还算不错。 到了会客室,陆光逸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调到了本地电视台工作。” “来之前不打个电话通知下,我这边也没准备什么。”他们一个社团工作的,至今社团的人也常常有联系的。 “没事,我坐一会儿就走。”陆光逸问道:“你打算当主播了?” “是。”她把小沁的事情说了一遍,继而笑道:“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对我提过什么要求。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感谢她提出了这个心愿。” “田溪,不可否认主播是个好职业。也很赚钱。但是……我觉得还是记者这个行业比较适合你。”陆光逸笑道:“当初我们社团跑采访,你总是冲在第一线的。你对新闻的洞察力,也是我们中间最强的。我还记得,那是在敬老院,你看到老人的手势就知道护工虐待老人……如今不干记者,太浪费了你的天赋和知识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挺不好意思:“见笑了。” “这并不可笑,如果你不是在这里当主播,其实我挺想把你推荐到我们台上去。” “多谢。”她微微失神,却是想起了什么:“秦老师最近还好吗” 提到秦老师,陆光逸的表情也变了:“你还惦记着那件事情?” 这件事,是她心中最深沉的一个痛点。但,并不吝啬提及。 “错了就是错了,我们都答应了秦老师的。以后不踏入记者行业半步。” “田溪,秦老师当时也是气糊涂了。你和小磊他们不过犯了一次错,秦老师就把你们的保研名额给弄下来了。实在是……”陆光逸笑着摇了摇头。 “秦老师他没错,姑息冤假错案的发生,本身对受害人就是一种不公平。” 陆光逸叹息了一声:“你英文是专八,新闻稿件的质量也是一流。连秦老师都夸过你,你是他这么多年教过的学生里面眼力劲第一的。”陆光逸压低了声音:“田溪,再考虑考虑。想通了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可以把你调到我们电视台。” 等到陆光逸走了,而她还犹自发呆了一会儿——眼力劲第一是吗?是啊,大学的时候别人还送了她一个绰号——“无所不知的福尔摩斯田。”连老师都笑话她:“田溪啊,你看人的眼光这么毒……你怎么不去隔壁的刑侦科呢?” 但,看别人准确那是别人。看自己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收拾好了心情——晚上还有和程昙的合作直播。可要打起精神来! 眨眼之间,到了晚上。一周一次的嘉宾节目开始了。 钢琴准备好,人,程昙,也准备好了。打开了直播间的摄像头。外面早就有五十多万粉丝在等候了,看到今天来的是个男嘉宾,一群人都吹起了口哨:“失望,失望!我还以为来个美女呢!”“他看起来挺吊的的呀,上直播戴着墨镜?” “感谢滚滚大佬送的十个手榴弹……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嘉宾。”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程昙程先生,我们公司的调音师。”底下弹幕一片喝倒彩的,还有人说:“田姐终于请不到人了,只能内部消化!” “程先生,你的拿手绝活是什么?” 没想到程昙说:“做饭。” “……”这跟她预想中回答的不一样,不过还是继续笑道:“做饭好啊,会做饭的男人顾家。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尝一尝程先生做的饭。” “不是,做狗吃的饭。”程昙微笑摇头,毫不客气拆了她的台。 “……” 弹幕上也疯了—— “哈哈哈哈哈!田姐今天遇到对手了!你看她脸上大写的懵逼!” “6666!这踏马就尴尬了,田姐,你要吃狗粮我家里有很多啊,寄给你吃好不好?” “主播直播吃狗粮月入百万……” 她咳嗽再咳嗽,好不容易撑起了一贯的气场:“程先生,我这直播间不来闲人的。既然你把这么大的一架钢琴搬过来了,那么就请你露一手……事先声明了啊,我不爱听那些简单的曲子。你把你会弹的最复杂的曲子拿出来……” “《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怎么样?” 她刚道了句好,接着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这首曲子是什么。 上大学的时候,广电专业隔壁是音乐学院。 田溪还记得音乐学院有个大美女,叫什么忘记了。但唯独记得她的两个追求者决斗,用钢琴曲决斗。说是比赛弹奏最难最难的曲子。结果一路pk下来吸引了数百人去围观,当时她也在外面瞧了个新鲜。觉得这些钢琴师都是变态。 弹得那么快,手只剩下了残影。估计按键都冒烟了。 最后两个人用一首李斯特的《匈牙利进行曲》决出了高低。 但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音乐学校深居简出的学长上来说:“各位各位,我来弹一首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区区不才,献丑了。”当时,她还记得那一群学音乐的同学下巴都快合不上了。都在议论纷纷这个人是谁。 还有人窃窃私语:“尼玛,我们教授都不敢当场弹这首。” 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被称为“世界上最难演奏的作品”。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西里尔·史密斯曾形容演奏一次“拉三”在体力上的付出等于“铲十吨煤”。国内鲜少有人能够现场表演这首,必须是演奏级的钢琴大师才能驾驭。 但——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程昙抬手,手指从琴键上从左到右轻轻滑过,然后再从右到左滑过。接着旋律奏响,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移动着,从舒缓一下子就进入了高.潮。快得根本连残影都看不清楚了。只能听到一个个音符轻快淋漓地蹦了出来。 痛快,肆意……无拘无束的一场演奏啊…… 仿佛闪光一样迅速,程昙的注意力点高度集中,在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猛然切入在了这些音符上。爆发力既持久又稳和。 有人说字如其人,其实弹奏乐器也是。以往的表象,让她以为程昙是个温和平静的人。但是面前这个把曲子弹得如此狂风骤雨的男人,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程昙。这时她才真正走入了他的内心——藏着一把蠢蠢欲动的火焰。 一曲完毕,漂亮的收手姿势潇洒自如。 就像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那么一下,但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011章 出名 一曲完毕,直到最后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瑕。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鼓掌,面对程昙如此精彩的弹奏除了鼓掌也没别的说的。再看一看弹幕——已经被礼物所刷屏了。真的是……她也直播过好多次了,第一次见到如此疯狂而充满激情的表演,第一次见到如此疯狂送礼物的人群。 “上帝啊,我见到了神之一手!” “这个男人开了外挂!我的天,他是哪里来的大触?!赶紧百度一下!” “程昙?调音师?不对!百度上说一个叫程昙的调音师是个盲人!我擦,他是盲人!” 于是礼物一波高过一波,她看了下电脑,在线人数已达100万。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多人气了。 这时候后台发来一条讯息,是公司老总的—— “让程昙再弹一首刚才那样的超炫技曲,月底你们的工资都翻倍。” 什么?!超炫技曲是高难度的钢琴曲,弹一次就很耗心血的,居然再来一首?想累死程昙吗?!她不同意,于是把邮箱关了。没想到中场休息的时候霍经理也跑过了,张口就是:“刚才那一拨礼物,你们知道多少钱吗?十万元!” “程先生累了。”她知道他的想法。 “田溪,你干嘛惯着他。程师傅,来,再弹一首。晚上请你们吃饭!” “不成!”她倔强:“程昙他今天也是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过来和我玩玩做直播的。” “赚钱你还嫌累?!”霍经理不满意了,直接跟他道:“程师傅,以前看走了眼,只让你待在七楼的调音室。真想不到……刚才张总,连张总都说了——你起码是演奏级别的大师。这样出名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你就再弹一首吧?” 她还是反对:“霍经理,能不能改天啊?我唱十首歌都没关系,但程先生他……” “田溪,没事。”程昙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准备下一首吧。” 她有点小郁闷,但程昙的目光坚定,他凡事都说一不二,不说不做的。她劝阻不过,只好道了句:“那你选一首简单的。” 直播间的礼物还在刷个没完没了。许多人在吆喝: “再弹一首,再弹一首!劳资又去冲了800软妹币!” “弹一首不算本事,来两首,三首,四首……才算本事!” 她没好气道:“下面,请程先生再为大家表演一首钢琴独奏曲。” 示意程昙开始,他就很安静地抚弄上琴键。指端只是稍稍停顿,就爆发出十分惊人的旋律。 这一首曲子是李斯特的《弄臣》。这也是一首超炫技曲,虽然不及拉三的难度,但全世界能当场演绎得这么完美的钢琴师少之又少。 她看到了程昙的汗珠滴落下来,滑入键盘中消失无声。他的气息控制的很稳妥,但也逐渐沉重。像是一个正在鼓起大火的拉风箱。 直播完了,外面一片掌声。启明公司的董事长张启明都亲自过来了,拉着程昙的手摇来摇去,好像发现了一块金子似的:“程先生,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啊。厉害,厉害!您的水平,我不开玩笑:直接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都可以!” 但田溪听得心里不舒服,她道了句:“我先走了。”就出了门。 想到乐乐和麦迪还在楼上,怕它们晚上饿了。她又转去了七楼喂乐乐和麦迪去。 而直播室里,另一场对话也在进行。 潘歆一进门就看到田沁坐在角落发呆,她抱着膝盖,好像很沮丧的样子。 “沁沁,怎么了?” 田沁扒拉着松松的长发,目光聚焦不起来:“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呀,姐姐怎么会看上他呢?” 潘歆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天田溪老是往调音室跑,原来是这样。如果是之前,她根本看不起这个叫做程昙的瞎子。但是今晚不一样——田溪的眼光太毒了,当所有人都不看好程昙的时候,田溪早已经预料到了程昙一定会一炮而红。 所以,只有她在今晚的狂热中那么冷静。 那么:“程先生他喜不喜欢你姐姐?” 田沁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人心都是从眼睛入手的。他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潘歆坐在了她的身边:“还好,你这一次没有为难人家程先生。” “我……我看到了姐姐……姐姐好心疼这个瞎子。”说着说着,田沁的眼圈就红了:“潘姐,我不敢,我不敢让姐姐伤心……” “小沁,你做的很对。” “不,我讨厌他。姐姐被他迷住了,姐姐会不会忘了我……” “小沁……”潘歆叹息,田沁的执念是这么这么深刻,她想要,至少活在姐姐的心中。 另一边田溪在调音室等到了十点多。 直到乐乐叫了一声,她才从懵懵懂懂的睡意中清醒了过来。 是程昙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隔壁录音棚的几个“老哥们”。这些人一看到她都开始打趣了。 “程昙,你小子刚才还说惦记着狗,这不,田大主播帮你看着得嘛!” “唉,老李。还叫什么田大主播,该是叫……程家嫂子。” 明知道只是他们在开玩笑,但这么一说,田溪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老张,老李……”程昙也不生气,反而道:“明天德胜楼聚餐,我带一箱白酒过去。” 李师傅立即道:“好好好,知道你跟人家田大主播关系好,我们不说了,不说了。哥们几个走。” 程昙的酒量在七楼是出了名的好。他这个人个性温和儒雅,平时笑骂都没关系。但是在酒宴上,那是谁都要敬三分的。整个楼层聚餐,最怕的就是程昙站起来:“某某某,我敬你一杯。”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他能把所有人喝到桌底下。 田溪不知道他的酒量,只看到满屋子的一下子全退了,还唯恐退得慢了。 “田溪,老李他们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程昙坐了下来,乐乐主动跪在了主人身边。他的手在虚无中摸索了两下,才抓住了乐乐的牵引绳。又问道:“麦迪它睡着了?” “刚刚才睡着,它也等你等了一个晚上。” “田溪,谢谢你过来陪它们。” “别客气,今晚是我要谢谢你才对。程大哥……你觉得……这样适应吗?” “老实说,今晚我吓了一跳。”程昙有几分感慨:“下了直播,那几个经理都说我是什么钢琴大师,要请我上电视台……我哪里是什么大师,不过一个修钢琴的人而已。” 她揶揄道:“你还会做狗吃的饭啊。” “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她还出了洋相:“下次到你家蹭饭,别说是狗吃的。” “那成,你到我家,排骨就分成两份,乐乐和麦迪吃的是一份。你吃的是一份。”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说定了啊。” 本来还担心程昙两次演奏之后,身体吃不吃得消。现在看来,他似乎精神不错。 看来,是她多虑了。钢琴师钢琴师,自然在弹琴这项上吃得了苦的。 隔日上班,公司里关于程昙的骚动还没有平息。 原来程昙演奏的录像,被公司内部的公关人员通过大v和营销号进行了包装转发。先是在微博上热搜词排名第八,然后蹭蹭蹭就跑到了第一。接着网易,腾讯等多家大型媒体站就联络了启明公司,要走了程昙的演奏视频进行专题报道。 这两大国内的超大型媒体,都用“盲人调音师直播演奏世界最高难度的钢琴曲”这样夺人眼球的噱头来喧哗取众,加上程昙的大幅肖像的确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所以很快,程昙演奏的视频病毒一般地在网上蔓延开来。 在这个快餐文化的时代,一个人成名的速度有多快呢? 一夜天上与地下的待遇,一朝平头百姓就变成万人关注的明日之星。 只要你身上潜在着巨大的噱头,巨大的商业价值,媒体是不会吝啬他们的笔墨的。 她打开手机,微博头条是盲人调音师的惊艳演奏,关了微博看电视,电视上也插播了这一段网红的画面。解说很兴奋地赞美道:“目前,盲人调音师已经成为我国不可忽视的新兴职业。而程昙程先生让我们关注到了这个特殊的群体……” 高大上,真善美。盲人成了最大的头条,她知道程昙并不喜欢别人提及他是个盲人。 连陈哲张口就是:“田姐,你眼光不错啊。前几天请的那个调音师有两把刷子。对了,公司昨天下午来了几个人采访程先生,看样子他要上本地的电视台了。田姐,你不是和他关系不错嘛?怎么样,要不要也去电视台露一把脸?” “不要。”她拒绝了。 虽然说帮助程昙出名是计划中的事情,但真正发生了以后,心中还是略微舍不得的…… 第012章 逼问 一连好几天,原本惨惨淡淡的七楼录音棚都成了整个启明公司最热闹的地方。 记者走了一拨又一拨,电视台来了一茬又一茬。 这天下午,霍经理找过来了。让她和程昙再合作直播一次。说是要趁热打铁。 什么趁热打铁,分明只是要程昙过来赚钱而已。这是娱乐公司,不是慈善堂。出了一个香饽饽,就死命地消费他身上的剩余价值。 但,程昙只是个盲人而已。电视台上直播采访她都看到了眼中—— 记者a:“程先生,你弹琴这么好。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有没有想过放弃的时候?” “我一直都很享受弹钢琴。” 记者b:“程先生,你当盲人调音师,没有出现过被人为难,被人看不起的情况?” “没有。” “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记者c:“程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参加大型钢琴比赛,让更多的人关注盲人调音师这个行业?” “我没有系统考过钢琴,不符合报名的条件。” 记者d:“……程先生,您对钢琴事业,对未来的目标是什么?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钢琴事业的目标?”程昙还考虑了那么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告诉记者:“先把这屋子里的钢琴修好再说,以后把公司里的其他乐器也修好。” “……” 这就是程昙的采访,真的应了他那一句“除了钢琴之外什么都不会。”她是个观众,都替那些记者觉得尴尬无比。他们采访的哪里是个钢琴大师,分明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有话直接说,不跟你多啰嗦,而且句句都是大实话。但总有些人会消遣他是个盲人,那么是谁规定了盲人就得苦大仇深?!谁规定了盲人就不能享受生活了? 程昙不说他们想听的话,媒体也就渐渐散去了。 这天上班的时候,她又听陈哲说了:柳筱又求了霍刚,霍刚现在去找程昙让他和柳筱合作。她二话不说,直接去找霍刚理论。还没出了这层楼,就看到了霍刚过来—— “田溪,你是不是和程昙约好了一起来气我?” “怎么了?” “程昙说上直播没问题,他只去你的直播间。” 田溪拉长了一声哦,然后才道:“程先生上次来我直播间就是凑个份子当嘉宾,朋友之间帮个忙。他又不是故意出这个名的……” “你给我去劝劝。” “我……” “我什么我?去劝劝!”翟刚板起了一张脸,把她推进了电梯。 ……劝什么劝?!现在程昙出个门,都有楼下的练习生跑过来要签名。他本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两条狗,一个调音室。现在天天有记者登门拜访,他不说,她都知道他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包括下班回家的时间,都推迟的很晚。 真的给程昙带去了麻烦啊…… 但刚下了七楼的电梯,迎面走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不认识这个女人,擦肩而过,却听到她忽然开口道:“你,站住!” 她站住了,侧身看到这个女人脸色泛青。这倒是奇怪了:“你是?” 女人长得很高大,低头俯视她道:“田大主播是吧?!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去骚扰程昙!” “你是谁啊?!”她觉得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 没想到这女人叫得更大声了:“你请谁不好非要请程昙去直播?!他是个盲人,他什么也看不见!你把他弄到直播间去消遣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身体不好,一直咳嗽?!” 她有点懵,但忽然瞧见了这“女人”的喉结。顿时想起来了……他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妖。 他不是“她”,而是个人妖主播! 但更重要的是……程昙身体不好吗?!转身向着调音室走去,却被这人妖挡住了道路:“站住,你刚才没听我说话吗?!” “让开!”她冷冷道。 “田主播,该滚的人是你。”人妖的语气中带着威胁:“别拿你的臭钱玷污了这个地方!” “钱?!什么臭钱?!”她也生气了:“程昙的眼睛治好需要三百万英镑,我有这个钱吗?!你有这个钱吗?!既然有办法赚钱,为什么不赚?!你知道看不见的痛苦吗?你知道黑暗有多可怕吗?!还是说,你想让他一辈子都康复不了?!” 说完了,人妖也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而她淡淡扫了人妖一眼:“我是绝对不会害程昙的。” 这一次人妖没有拦住她,她就径自走了过去。这个七楼真是……什么人都有。 进了调音室,她先上上下下把程昙打量个遍,确定他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才长舒了一口气—— 该死,一定是那个人妖骗她说程昙有病的!他才有病! 而程昙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想喝什么?” “老样子,普洱茶。” 程昙给她倒茶,修长的手执着紫砂壶,缓缓的水柱悠悠然地落下。她接过茶,程昙却问了一句:“刚才你在外面和小谭吵架了?” “……”她想起来了,这人妖似乎姓谭。偏偏,还和程昙的名字有点相似。 “我替小谭跟你赔个不是。”程昙忽然道。 她立即放下了茶杯:“没什么,他是你的朋友,也是出于关心你才那样跟我说话的,我没往心里面去。再说了,我不知道你那天弹琴弹得那么吃力。我……我应该好好跟你说清楚直播会发生什么的。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 “田溪,你不必担心我眼睛的事情。” 原来他都听到了啊,她也直接说开了:“程大哥,有了钱你就能进行手术。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想在这件事上帮你一把。” “治疗我眼睛的那种手术,成功率只有5%。” 她不说话了,而程昙的笑容淡淡,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就是这种笑容,笑得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什么都做不了,安慰等于谎言。就像跟一个癌症晚期的人说明天会更好一样。 她只能道:“程大哥,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就打电话给我。” “田溪,别这么费心。我能有什么麻烦?” 她知道的,他很快就会遇到麻烦。果不其然,一周之后程昙就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本市的电视台邀请程昙去台里进行采访,台长是张总的朋友,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程昙就过去了。但没想到是,电视台那个不懂分寸的主持人居然问:“程先生,你觉得你能一夜成名,是因为你弹钢琴弹得好,还是因为你是个盲人?” 程昙的脸色开始不好了:“弹琴和我是不是盲人无关。” “可是我们知道,会弹琴的人很多,但是盲人还会弹琴的不多见。”主持人笑了笑:“程先生,有的人弹了一辈子的琴,也不见得有你上了一次直播出名。” 程昙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墨镜下的眼睛是盲的。但耳朵不盲,心更不盲。 主持人看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词不达意。换了种说法:“程先生,你认为如果你不是盲人。还会有人过来听你弹琴吗?” 程昙这时候站了起来,主持人愣了愣。还以为这是什么节目环节,结果程昙拿起了墙边的拐杖,走了出去。他只是走过了一次这个演播室,却轻而易举找到了出去的路。几个工作人员过来阻拦他,但程昙的离去的脚步根本不停下来。 电视台现场直播了这一幕,不仅是主持人,连台长都觉得尴尬。 而电视机前的田溪看到了这一幕,场上人走茶凉,她心里也拔凉的。她知道会有人这么问的,但是没想到程昙的反应这么大。从他的日常行为中,她就知道他是个多么自尊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说他是卖惨呢? 虽然她心知肚明,程昙出名还真有卖惨的成分在。 隔日上班,公司里炸了锅。 隔着老远,她都能听到楼那层的霍刚在发火——“那个程昙,那个程昙!他以为他会弹几个曲子就了不起?!什么玩意!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哦,说走就走,让我们公司怎么在本地媒体中做下去?!他不知道这一走,公司几年的人情关系都白做了?!” 还有个女声,是公司的三把手严经理:“也别怪人家程昙,说你出名是因为你是个乞丐,搁谁心里舒服?再说了,老张和我都明白的。这个程昙本来家里条件也挺好的,妥妥一个富二代。要不是他爸出事了,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瞎子。” 只有最后一句话落到了她的耳中。 她有点发愣——程昙的家境本来挺好的,要不是他爸出事了……这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她来到了程昙本来工作的地方。出了那种事,程昙也没回来公司上班。本来他已经走了,这但是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看到那个乌发云鬓的高个子人妖站在面前。四目相对,彼此都沉默着,什么都不用说。一样的眼神都出卖了彼此的心思。 忽然人妖朝她走了过来。这么气势汹汹,搞得她以为他要打人。 但人妖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在这个公司里面最!后!一!个!朋!友!也逼走了!” 第013章 少年 逼走了?! 她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这个调音室。 如果说成名的代价是离开启明公司的话,那么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下午的太阳沉得太慢了,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下班的时间。夕阳下,路上的行人匆匆,几辆违规摆放的自行车占用了盲道。以往,她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会停下来把自行车挪个位置。好让这个城市给盲人一个方便。 椭圆形是前进,圆形是停止……就连盲道上的花纹她都格外留意起来。 隔日上班公司里关于程昙的话题渐渐冷却了,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么一个人。 但是这天下午启明公司又出事了,只不过这一回和程昙无关。 潘歆这天出门办事,走之前霍刚就把她叫过去了—— “刚才二楼来了个小孩,非要做什么网络游戏主播,我不答应他就一直赖在公司不肯走。你去把他赶走。手腕干净利落一点。别给人家留下我们公司的话柄。” “哦。”潘歆脑子转了转:“经理,这小孩为什么赖在公司不肯走啊?” “网瘾少年,不肯好好上学。还想当什么主播赚大钱,放屁!”霍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的年轻人,正道不走走旁门左道!” 于是潘歆就去处理这事儿了。结果她到了地儿一看,呦呵——这哪里来的外星人?! 爆炸头,喇叭裤,脸上几道红彩。耳边还别着几条掉金漆的耳环——但就是看不清楚他的整张脸。因为半张脸都被厚厚的斜刘海给挡住了。还涂着浓厚的吓死人的眼影。还有,还有这什么味儿啊,难道这小孩子还抽假烟吗?! 她捏着鼻子走了上去:“这位小哥,我们公司不要游戏主播……” 结果小哥把一招聘单扔在了桌面上。 潘歆立即换了个说辞:“我们不要未成年人。” 结果小哥把身份证给摆在了桌子上。 见过大爷,没见过这么你大爷的。潘歆直接了当了:“这位同学,就算你今年十八岁我们公司也不会要你当游戏区的主播!” “你们公司就是一个骗子公司啊?”小哥冷冰冰地一笑。 就是这个笑让潘歆怒了。她直接道:“你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就喊保安了啊!” “喊吧,不过是打一顿。谁打我不是打?”这人似乎以激怒他人为乐。 结果就是潘歆真的喊来了保安,前三个后两个,把这个少年从启明公司里给扔了出去。办完了事情,潘歆拍拍屁股走人了。美其名曰:事情已经办妥了。但是结果呢,第二天这个网瘾少年又来了。而且这一回他还带来了铺盖。 在启明公司全楼上下的注目礼下,少年在接待室打起了铺盖。 铺席子,铺地毯,盖被子,拖鞋,露出一双黑不溜秋的脚丫子。就这么躺了下来。好似一副“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就是董事长张总也目瞪口呆。 田溪和柳筱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田溪还以为是自己少见多怪了。特地问问:“咱们公司有这样进来的艺人吗?” 柳筱问了问比自己呆的时间的长的陈哲:“陈大哥,咱们公司有这样进来的艺人吗?” 陈哲西装革领,风度翩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鄙视道:“这种软骨头,社会上一抓一大把。以为会打个游戏就了不起了。可笑,可笑至极。” 柳筱用一种夸张的仰视看着陈哲:“陈大哥威武,咱们公司谁不知道你是no1的王者排位啊!下次记得带我上钻石排位呦。” 陈哲绅士风度:“小意思,这个星期天怎么样?我喊咱们区的枭龙团帮你做一个直播。” 而田溪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枭龙团?枭龙不是我国国产的战斗机吗? 但是田溪看懂了楼下的情况——张总看到了这一幕,气的砸了一支钢笔。而严经理好说歹说把张总给劝上了楼。最奇怪的是霍刚——霍刚他居然在骂潘歆。而潘歆默默垂着头,一身不吭。她着实搞不明白这到底关潘歆什么事儿。 不一会儿,潘歆一脸晦气地上来了:“霍经理要我赶走那个牛皮糖。” 陈哲幸灾乐祸:“你怎么和这个牛皮糖扯上关系的?” “昨晚是我赶他的,没赶走。现在好了,人家是下定了决心死都要死在咱们公司了。” 田溪看了一眼下面围观的人群:“这小孩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嗨,这就是一个网瘾少年。初中开始辍学打游戏,他爸爸妈妈做生意的。一开始还管,连戒网瘾的学校都送去过了。但是没用。现在,他爸妈也就不管了。也不给他钱打游戏了,他听说当主播能赚钱。就赖定了要在咱们公司干。” 陈哲捧着一杯红茶笑道:“他什么排位?” “钻石,好像是……钻2?” “钻2?难怪他这么有自信。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哲这话似乎暗示着什么。 潘歆的眼睛忽然雪亮雪亮:“啊啊啊,我都差点忘了——陈哲你是王者排位啊!快来快来,跟那小子打一盘。让他知道什么才是高手,什么才是威武霸气!”又狗腿般地讨好一笑:“事先声明:你帮我把那小子赶走了我重重有赏。” “什么赏?” 潘歆嬉皮笑脸:“以身相许怎么样?” “去去去。”陈哲还嫌弃她:“给我打扫一个月的直播间。” “哦。” 等陈哲下去了,田溪才凑了过来:“陈哲他真的能打败那个小孩吗?” “能,放心吧!陈哲他是国服枭龙战团的一员,枭龙战团你听说过吧?” 田溪摇头。潘歆无语,换了种说法:“就是小沁本来在直播界的地位。” 这下子她听懂了。 不一会儿,陈哲领着那个少年上楼来了。因为全公司上下都不肯借给他们电脑,所以只好先借用沁沁直播的两台电脑对打了。田溪也在旁观,但她注意的东西不是战场上的你死我活——而是,这个少年身上那一道道淡黄色的伤痕。 她见过这种伤痕…… “下路断了,中路也被卡死了。干得好!漂亮!”潘歆手舞足蹈,整个一拉拉队员。 结果很明确了,这个少年彻底输给了陈哲。 陈哲还抽着烟:“小子,看到了没有?就是哥这样的操作,在这个公司都混不上游戏区的主播地位。你出去打上王者水平再来吧。” 少年背起了包,恶狠狠地瞪了陈哲和潘歆一眼。这种目光居然让田溪觉得不寒而栗。 但是少年走了不久,陈哲的脸色变了变,道了句不好就跑了出去,潘歆什么话也没说也跟了上去。只有田溪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会知道,刚刚目睹了一切的田沁告诉了陈哲:“那个男的现在怀恨在心,想要扎破公司的车报复呢!” 不一会儿陈哲拖着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少年仇恨地盯着陈哲。 “潘歆,打110报警。”陈哲的眉眼之间都是怒意:“刚才差点让这小子砸坏了公司的车。” 田溪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怎么都扯到报警了。于是她站了出来:“你们等会儿报警,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她,哼哼了几声:“臭娘们!” “你说什么?!”潘歆挥起一个大耳刮子,但田溪拦下了这只手:“等等。” “要问快问!臭娘们以为我怕你呀?!” 田溪冷冷笑了笑:“也没什么好问的。你叫孙文昊,今年十八岁,就读于本市第四中学。爱吃巧克力,家境还算富裕。你去过戒网瘾的学校,但是出来之后更加讨厌父母了。本来想彻底堕落下去,但是肚子饿得难受所以才异想天开当主播。” 直播间落针可闻,少年瞠目结舌:“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我不是谁,你进来之前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她笑了笑:“但是你刚才上游戏的时候,一进入界面就有人跟你打招呼——所以我才知道了你的名字。刚才你在楼下吵架,说自己满了十八岁。所以不难猜你的年纪。我说你爱吃巧克力,是因为你背包上沁出好几道巧克力污渍。我说你家庭本来富裕,是因为你脚下穿着价值不菲的耐克黄金跑鞋,但你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或者说根本没想过卖掉换钱。我说你是四中的学生,是因为你的裤子就是附近四中的校裤。至于网瘾学校……你身上的伤痕,是电击伤吧?” “……”少年的眸色诧异之极。 她慢慢看了他一眼:“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拿起你的包,然后滚出去。第二,继续赖在这里我们就打110报警。不过,警察不太会管这种事儿,你的爸妈应该也不管你了。他们再把你送去网瘾学校管教管教也未尝不可。” 说完了这一段话,她轻轻坐下喝了一杯茶。 “……”少年颤抖着嘴唇,慢慢提起了自己的包。连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恐惧。 田溪明白的,这种人天不怕地不怕只不过是因为无知,无知才能不计后果。一旦掌握了他的弱点那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这里是她的直播间,她要清净的。 “等等。”这回喊住少年的是潘歆:“你去网瘾学校为什么会有电击伤?” 少年抿着唇,又忽而冷笑道:“还用问吗?!在那种学校里,你网瘾犯了就用电击棒电你,让你疼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为止!”说完了这一通,少年就提起包跑下了楼。反倒是潘歆心一软,追了上去:“哎!孙文昊你等等!” 田溪给站着的陈哲泡了一杯茶:“坐。” “田姐,你怎么知道那是电击伤?”陈哲还有疑惑。 “因为这个小孩胳膊上的皮肤出现了金属化,和我以前采访的时候遇到的一起例子很相似。”她的目光中浮现短短的失神。 陈哲有点坐不住:“那就这样坐视不管?” “潘歆不是追出去了吗?” 陈哲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对面一向慈眉善目的女人有那么一点狐狸的味道。 第014章 收留 晚上下班,田溪走了之后陈哲还留在直播间里。 “这下你知道我姐姐的厉害了吧?” 直播间里,田沁纤细的十指并在了一起,她夸起自己的姐姐也是滔滔不绝—— 从小保持着全校前三的成绩,大学期间担任学生会副会长。 厦大新闻社当年的“四杰”之一,每个教授口中不可多得的记者人才。 “当年姐姐在新闻社,他们内部还有一段话儿:周小磊的笔,孟娇娇的嘴,李勋的社会交际,还有姐姐的无所不知。当年呀,姐姐是学校中公认的最聪明最聪明的学生……”田沁忽然断了话儿,又低头悄悄叹息了一声。 陈哲不明白了:“你姐姐这么聪明,怎么只是当一名银行员工?” 田沁低着头:“说来话长……姐姐大四的时候和朋友出去跑采访,她的朋友被人利用了……做了很大的错事,姐姐也被牵扯了进去。” “所以……你姐姐就一蹶不振?” “不是的,她变成这样,是被朋友给……他们……呸!”田沁忽然愤怒了起来:“我就没看过那样禽兽的一群人!他们凭什么那样对姐姐?!姐姐好可怜的,差点被他们给……都是畜生!以后来了这里我见一个弄死一个!” 陈哲吓了一跳:“什么?!” “没什么,陈哲,这件事你别问了。” 田沁不说的事情,陈哲向来都不会去追问的。只是看她水汪汪的眼睛觉得此事不简单。还有“见一个弄死一个”?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隔日上午,潘歆才回来了。 潘歆顶着一双熊猫眼,很明显昨晚她很忙碌连美容觉都缺了。 陈哲接过她的包,又问道:“那个叫孙文昊的牛皮糖呢?你把他撵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住在我家里。”潘歆趴在桌子上。 但陈哲几乎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把一个陌生人带到了家里?!还是个男的?!” “男的又怎么样?!我昨天和他聊过了。陈哲,他真的很可怜。在网瘾学校被电击了无数次,脑袋后面的皮都脱了。我,我看不下去。”潘歆平常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此时此刻更是母爱泛滥:“我觉得我不管他他会死掉的。” “他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这样让一个小流氓到你家里?!” 潘歆低着头:“他不是小流氓,他洗完澡穿上衣服还蛮帅的。” “你还让他在你家洗澡?!”陈哲气得脸都绿了,一把抓住了潘歆的胳膊:“带路。” “哎哎哎?你干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 “潘歆,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带路去你家,我来把那个牛皮糖给撵走。你听不听得懂?!”陈哲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田姐,救我啊!救我!杀人啦!” 潘歆耍赖皮,一下子就把隔壁的田溪给喊过来了。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是陈哲的脸色的确像是要杀人一样。潘歆还做弯腰鞠躬求饶状:“姑爷爷,你看人家孩子多可怜啊。我就是把他放在家里养一养又怎么了?没准养个大帅哥出来。” “那个小流氓……”陈哲的话戛然而止。 潘歆举着手中的小手机:“看看,这是他昨天洗完澡的样子。是个小鲜肉吧?我都看呆了。” 田溪凑过去看了看——真的是昨天那个孙文昊,不过他换上了干干净净的衣服。红红绿绿的杀马特头发也柔顺地贴在头皮上。这样看起来,小伙子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的很,还有点像女孩子。怪不得今天潘歆这么保护这个孙文昊。 因为潘歆是个看到了小鲜肉就走不动路的……花痴女。 陈哲还是激烈反对:“不成,你在上海的房子里也没别人,你不怕他对你起了歹念?!” “我跟他谈过了,人家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恶。他很善良的,很乖的。昨晚还叫了我潘姐姐……啊,我居然能有个小鲜肉弟弟同居。” 潘歆已经完全呈花痴状。 “好了好了,打住!”田溪出来圆场:“潘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潘歆这才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昨晚她追上了那个杀马特少年孙文昊,孙文昊激烈的奔跑之下居然在大马路上昏了过去。她打了120送到医院,一查才发现孙文昊是饿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低血糖昏倒。从医院出来之后,孙文昊就被她拐去了她家。 接下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她做了好吃的招待孙文昊,孙文昊被潘歆的一顿晚餐给感动了,不仅痛哭流涕,还喊了她一声姐姐。潘歆是个爱心泛滥的姑娘,你叫我姐姐一切都好说了。让孙文昊这么住了下来,然后发现了他是一枚小鲜肉。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田溪算是听懂了,给出的意见如下:“潘歆,你真的想帮孙文昊,就把孙文昊交给陈哲。他家是别墅,家里还有仆人照顾着。总比在你那儿安置好。” 陈哲应声附和:“对对,还是田姐懂道理。” “可是……人家喊我姐姐哎。”潘歆还是不舍得。 田溪严肃了起来:“你想嫁出去,就把这个男孩交出来。姑娘人家名声重要。” “……”潘歆立即表示听从田领导的吩咐。 下了班之后,陈哲就去潘歆家接孙文昊了。而她还是独自去了七楼调音室。 程昙已经不在这里了啊……她不知道自己还来这里做什么。听说程昙和市里面的钢琴协会联系上了,人家愿意给他一个工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未尝不可。起码不用在启明公司里面仰人鼻息,但是这就意味着她没什么时间去见他了。 她单独坐在沙发上,失去了主人的毛绒靠垫也是这么冰冷。 阳台门的不锈钢把手上,有一道清晰的白色痕迹。这是平时程昙拴住乐乐的牵引绳的地方。 但是这个地方从来不是她独家的回忆。 不过一会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走进来那个姓谭的人妖。 自从程昙走了以后,一个她一个人妖都会自觉来这里发呆。所以偶尔还能碰见。 她不打扰这个人妖的冥想,人妖也不打扰她。彼此心里想着什么,也许只有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才能了解。而且,伴随着程昙离去的日子越来越久,这一种思念越发地绵长,这时候什么敌意都淡化了。反而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她挪了个位置,坐在了这个人妖的身边。 之前问了柳筱,才想起来这个人妖叫做谭铮。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谭大人妖的确十分漂亮。 人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你看什么?” 他的声音清润沙哑很中性,带着金属质感的韵味。 她告诉他:“谭铮,程大哥不会回来了。你不用在这里等他,想去见他就去他家找他。” 对方的表情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丝丝愤怒:“你也知道他回不来了!” “他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妥了,目前本地的媒体也封杀了他的消息。”她不动声色道:“得罪了电视台的艺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走法。” “够了!”谭铮忽然站了起来:“程大哥他向来都是一个人在这里,谁也不打扰,谁也不来烦他!可是你,你把他弄上直播间。哦,你出名了,你拿到钱了。可他呢?他不是那种能生活在舞台上的人!他本来就像我的兄长一样!可现在他不得不走了!” 或许是因为激动,男人的声音变得浑厚了起来——原来这是他的真声。 而她淡淡听完了这一切:“谭铮,你是怎么和程昙认识的?” “我刚到启明公司,那段日子混得很不好。谁都看不起我,只有程大哥他看得起我,拿我当他的兄弟,我弹的琴都是他调试的。我化妆成女人别人都嘲笑我,只有程大哥不笑话我,他还鼓励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现在……” 谭铮站了起来,飞起一脚踢翻了板凳。茶几上的凉水波及到了她的裙子上。 他怒吼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女人:“一切都被你搞砸了!” “坐下。”她毫不愧疚地看着他:“你发言完了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谭铮坐了下来,他分开了双腿——这是一个标准的男人的坐姿。 她立即明白了这个人妖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当个男人的。 “启明公司很大,但不适合艺术家。程昙该去适合自己的舞台,而不是留下来被人当娱乐艺人消遣。那样才是对他的不尊重。”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声音连半点起伏都没有。 “田小姐,你可真是会糊弄人的。不尊重?!你们把他送去电视台,说他是个瞎子所以才出名,这就是对他的尊重?!”谭铮冷笑道。 “这件事和我无关,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说完了。” 她起身离开了这个调音室,听到了背后的谭铮冷冰冰的一句:“滚!” 这个人妖……真是无法理喻。不过他走他的阳关道,她有她的独木桥。 同样都是为程昙着想,她的“想法”从来都不只是停留在表面上的。 晚上回到公寓,田溪把许久不碰的保险箱子给打开了。里面有一套女性职业装,一本笔记本,一只录音笔。还有……搁在箱子最底下的那个檀木小盒子,打开盒子,蓝壳子的小本本崭新如故。只有照片略微泛黄掉色,如同光辉褪尽的过去…… 那是大四毕业的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教了你们四年的书,就是让你们说对不起的?!” “我秦延煜把话搁在这里了——厦大没有导师收你们!想要读研?!你们这些伤风败俗的学生根本不配做记者!” “田溪,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时候,是怎么样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的呢? 是谁跟她哭着道歉:“田溪,对不起!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错了,我们不该那样对你!” “娇娇,周小磊,李勋。”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这三个人的名字。那是曾经最要好的三个朋友,可是那时候,心中剩下来的除了绝望就是仇。决然地,斩断一切的联系:“毕业以后,你们别再来找我。我们……永远不用再见面了。” 回忆里……是不是一个荒唐的错误,让把一场青春的理想都作废了。 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个记者证的。 但,不去争取就会埋没了程昙。 第015章 尝试 上海,兴业大厦。 大厦的七楼是上海市的艺术协会所在处,负责一些大型的活动表演和比赛。 这天下午,田溪戴着墨镜和口罩到了这里。进门的时候保安拦住了她,但看了她的证件就毕恭毕敬地放行了,还点头哈腰:“记者小姐,钢琴协会在203厅。” 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总署令第44号《新闻记者证管理办法》第五条——新闻记者持新闻记者证依法从事新闻采访活动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干扰、阻挠新闻机构及其新闻记者合法的采访活动…… 也只有这时候,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进了上海钢琴协会的大厅,她还是靠着这张记者证直接见到了钢琴协会的一位负责人。 这个负责人很紧张,还问她:“记者小姐,请问你有何贵干?我们会长已经下班了。” 她摘了墨镜和口罩,对方一下子认出了她:“啊!你,你不是那个……” 她把墨镜放进了包里:“今天我来这里的身份不是女主播,而是想来采访一件事。” 几乎没有粉丝知道她当过记者,这个负责人也不例外。但脸格外的红:“您说,我听着。” 她也不废话:“残疾人可不可以参加上海青年钢琴大师赛?” “残疾人?什么残疾?” “眼睛。” 对方噎了一下,继而道:“按照规定,参加青年钢琴大师赛的选手必须是正规音乐学院推荐才可以进入选拔。这是正规比赛,不是业余比赛。如果要参加业余比赛的话,可以去申请一下业余项目。” 她当然知道这是正规比赛,也是上海地区最有影响力的钢琴大赛。但——包里拿出一张比赛的宣传单摆在了桌面上。这负责人一下子噎住了。 作为记者,她知道事先调查的重要性,这才是话语权的依据——“我看过你们比赛的官方网站,也查过你们往届比赛的规章条例。没有一项规章规定了参赛者必须是学院派出生,也没有说残疾人不可以参加比赛。” 更关键的是她都打听过了——冠军的奖金高达三百万人民币! “田小姐。”负责人开始赔笑:“这个,这个……网上的宣传您不能当真的……” “不能当真?”她拿出一本小本本,用录音笔洋洋洒洒写着什么。 对方还忌惮她那一张记者证,马上改了口:“田小姐,请你谅解我们协会的工作。残疾人参加比赛还没有先例。除非……也是看您我才说这话的……其实今年开始要求放宽了:可以不是正规音乐学院的学员,但必须有钢琴协会认证的导师进行推荐。” 这样吗?她放下了心——其实还是有路可走的。 但要推荐名额也不简单,回到了公司,她就这个问题请教了一下陈哲。 陈哲还思忖了一下:“田姐,你是想推荐程师傅去参加青年钢琴大师赛?” “对,说起来还是你上次带来的那个梁时湛给我的灵感。” 陈哲笑了:“田姐,你这个人不厚道。和我的学弟吵了一架记到现在?” 她倒不是记恨,只是觉得理当如此:“梁时湛说他今年回国是来蝉联上海青年钢琴大师赛的。我想让程师傅也去参加那个比赛……我看好程师傅。” 陈哲倒是一本正经道:“田姐,程师傅弹琴很有灵性,这点我承认。但钢琴曲分为前期古典、现代、流行、通俗金属摇滚,浪漫、印象派、爵士等种类。程师傅的路子只属于古典钢琴曲,他擅长的那种超炫技曲也在比赛中不吃香。” 她才不听:“你不是说了拉三国内没几个人弹得这么好吗?” 陈哲点了点头:“是没几个像他这么年轻的人弹得这么好,能有这种水准大多都年过不惑了。” “那不就成了?” “但是梁时湛的拉三倒是比程师傅弹得更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瞪了陈哲一眼:“程师傅肯定比那个梁时湛弹得更好!” “好好好。”陈哲也笑了:“田姐别生气了。下次,我让梁时湛再给你赔个不是?” “我不想见他,哎,说正事。怎么拿推荐名额?” “大师赛的推荐名额都是固定的,你想拿还真不简单。哪个学校会不让自己的学生去参加比赛,让一个外人去的?这如果让程师傅去了,这个学校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还不反了天了?” 她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但绝不死心:“我再想想办法。” 一定一定要程昙走上正规钢琴师的道路。这对于他而言,才是理所应当的未来。 但是一连考虑了几天,她还是毫无头绪。倒是程昙那边的工作有着落了。 这天下班的时候,她还接到了一个电话—— “田小姐您好,我是圣哲钢琴俱乐部的吴主任……冒昧打扰,我们俱乐部已经决定聘请程昙程先生为我俱乐部的特级钢琴师。并且为他举行几场音乐会。不过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和他再合作一次节目,宣传一下我们圣哲钢琴俱乐部?” 对方的语气很客气,看样子程昙这一次是找对了工作了。其实,她不是不想给程昙做直播。只是还有顾虑:那就是张总现在还在生程昙的气。而且明言下令:启明公司所有主播都不许和程昙合作。所以,她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邀请嘉宾的打算。” 虽然拒绝了这个什么圣哲钢琴俱乐部的要求,但出于关心,她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程昙。 “他们打电话给你了?”程昙听到了这事,似乎还不知情。 “我拒绝了……程大哥,那个圣哲钢琴俱乐部怎么样?” “也就是一个私人的钢琴俱乐部,可以通过他们的渠道去参加音乐会。”程昙似乎对这个俱乐部很放心。 但她比他多了许多心眼:“程大哥,你们签了协议书吗?” “上周就签了。” “待遇……好不好?” “协议的条约是每个月的演出不少于三场,提成是门票利润的50%。” 她立即心算了下:如果有五百个观众去看程昙的音乐会的话,门票价格在600-200元不等。那么门票收入大概是20万元左右。除去一半的场地费和劳务费,那么盈利就是十万元。程昙的提成是50%,也就是五万元。这个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 程昙又笑着告诉她:“下个月初三,吴主任给我安排了第一场商业演出。在浦西音乐厅b坐。田溪,到时候记得来给我捧场。” 处女演出吗?她也真的为他高兴:“好的。到时候我把陈哲他们也叫上。”犹豫了下,她又问道:“程大哥,电视台的事儿你不要紧吧?” 程昙那边沉默了会儿,才道:“田溪,那天是我脾气不好。” “不是,明明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不对在先。”她倒也懂一些道理:“他们以为,让你说苦说累说被人摧毁了什么,会博得别人的同情提高收视率。事实上你的日子过得很好,不需要惺惺作态说自己可怜,程大哥,这才是你让我佩服的地方。” 这一回,话筒那边沉默的时间更长。 她以为自己冒犯了他什么,却听程昙笑了一声:“田溪,谢谢你。” 她怪不好意思的:“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向我道谢。” “还有,你直播间里的话筒金属片不牢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不对……等等,难道程昙他一直在听自己的直播吗?! 挂了电话,她就找了七楼修话筒的师傅来,果然是麦克风的金属片老化了。 程昙他对于金属发音部件的敏感居然到了如此强大的地步…… 她也是……服气了。 隔日等陈哲来上班,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哲。陈哲倒是很放心:“钢琴俱乐部小不是问题,他们现在拿到了程昙肯定当宝贝一样供着。要我是那个什么俱乐部的老总,我就给程昙办几场超大型的音乐会,先把他的名声捧起来。” 说的也是。程昙再怎么说也是前段日子的“网红”。想来是自己多心了,所以她把这事儿摆到了一边去。 这周末,沁沁相映还安排有一场直播。 她翻看了下这个月的礼物收益,后台上明账是十万元。但比起收益来,更要命的日均流量在下降。 直播平台本身的盈利模式无非是广告加礼物,这两个赢利点都需要流量的支撑。而启明娱乐公司的直播定位是泛娱乐,所以他们必须要融资才能生存下去。而想要每轮融资顺利,流量就必须一直往上升,这样才是融资发展的良性循环。 如今,她已经做了两个月了。直播间流量加起来还不到小沁在的时候的零头。 偏偏礼物钱也不乐观……这可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在唱歌上下功夫——就学习粤语歌吧! 沁沁相映直播间的观众有不少是粤语区的人,如果唱粤语歌的话,他们也会感觉很亲切的吧? 想好了,她就便选了一首《富士山下》开始练习。为了唱准音她特地去了录音棚—— “假设是来自你虚构……” “停停停。”录音棚的李师傅打断了她:“假设在粤语中读噶涩(音)……” “好的。”她又开始唱:“假设(噶涩)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 “停停停!”李师傅又打断了她:“染污在粤语中是入声……田小姐,你是哪里人?” “江苏。” “难怪,你们那儿人说话不说入声吧?干嘛选粤语歌唱?” 她打开了曲谱:“因为我的观众没听过我唱粤语歌。” 这又是第一次新鲜的尝试,她想把自己最好的歌声,最好的状态表现出来。 第016章 水杯 这么一首《富士山下》,田溪反反复复练习了三天的时间,才把歌中的每一个字都唱准了音。 唱到最后,连李师傅也认可她了:“田小姐,毅力可嘉啊。不过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严了,除了这首歌外,你连一句粤语也不会说吧?” 她笑了笑:“系边度呀(在那里呀)还是会说的。” 终于到了周末晚上。她打开了直播间,看到了直播间等待的人数只有区区三万。这还不是等待人数的最低潮。上个月最低的一次,她开直播都三分钟了才到了一万人。所以并不觉得失望。简单的互动环节之后,她就开始唱这首《富士山下》了——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唱歌学音不难,学韵才难。这首歌中的韵味是什么呢?填词的人说:“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唱完了,视频上还是如往常一样疯狂刷礼物—— “田姐是广州人吧?!这粤语比我老子的都标准!” “我好像听到了邓丽君唱粤语歌!” “田姐,你出专辑吧。我买一百张摆在家里屯着……” 也有黑粉开始刷屏—— “她除了唱这种口水歌还会干什么?柳筱这周lol都上钻石排位了!” “是啊,天天唱歌我都听腻了!” 但很快粉丝开始自觉刷屏:“6666!来一波地雷,来一波飞船炸弹。” “微博粉丝千千万万,田姐十亿干儿子!” “节奏狗黑粉滚,有本事你也唱得有田姐这么好听啊!” 她微笑面对一切:“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沁沁相映直播间与您下周不见不散。” 关了直播,她顾不得喝水,先刷了启明网页版的后台收益。 “哒哒哒!”有人敲门,她去开门,居然是柳筱来了。 “田姐,刚才你的直播我看了……咦?你在看收益啊?这个月的礼物钱怎么样了?” “差得远了。”她让开了一个座位:“还没恭喜你上钻石排位。” “嗨,还是靠陈哲他带了枭龙战团救了我。我这么水的队友,都被他们带上钻石了。” “你有人救,我现在可没盖世英雄了。”她看了一眼后台的人流量:“今晚人气是三十万。” 她现在签约的身价是两百万元一年,如果按照公司的收益算法,每次直播人气都必须达到五十万人流量公司才不亏本。毕竟……各大直播平台秘而不宣的事实——那就是,直播间内人气很大一部分存在注水行为。比如说,晚上的时候全平台各大主播都是几百万的人气的起步价,加起来全中国有一亿人在看直播……这可能吗? 五十万的人气,其实撑死了是二十万。 就算是两百万人气的顶级直播间,其实真实人流量不到一百万…… 柳筱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任务完成不了下个月首页榜单可就没了。” 她倒不算担心:“我下个星期打算做安琪儿学院的音乐会。” “户外?户外到时候也很麻烦啊,而且不见得吸引人。”柳筱忽然凑近了道:“田姐,实在完成不了你就去马云家买礼物呀!” “马云家?淘宝?!” “对对,我们刚进来都这样的:一个月收入三千元,一千五拿去买礼物自己给自己刷飞船炸弹。要是不刷礼物下个月连个推荐位都没有。淘宝上的还比较便宜,量大打折……”柳筱说的天花乱坠,看得出来她以前这么干过。 她拒绝了:“不成。”理由是:“我把工资都放在银行里买基金了,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 柳筱倒也没怀疑她话中的真假,只是说可惜了。 第二天,潘歆也过来跟她说了:“田姐,这个月礼物差的话,不如去淘宝买个套餐?” “不必这样乱花费,下一周我还有一场直播呢。” “可是田姐,你任务完成不了榜单就……” “下个星期我跟陈哲说好了,去他母校直播一次。到时候再说吧。”她敷衍过去。 “是不是安琪儿音乐学院五十周年校庆?陈哲他小子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把好事都留在自家使唤了啊。到时候安琪儿学院成了名的歌手都会来的吧?” 她微微一笑,这就是下周的直播信心来源。 潘歆又八卦问道:“对了,田姐,你跟程师傅怎么样了?” “程师傅?” “就是,你不是要帮程师傅吗?现在有眉目了吗?” 这事儿她也在想:“我还不知道怎么把特荐的名额弄到手,暂且不跟程师傅说,免得人家白欢喜一场。” “田姐,你为什么对程师傅这么好?”潘歆忽然八卦了这么一句。 她不跟聪明人兜圈子:“潘歆,你这么八卦难道看不出来吗?”又将了她一军:“潘歆,你是喜欢咱们直播间呢?还是喜欢陈哲呢?” 爱屋及乌,这个道理谁都懂。 “我……”潘歆脸红了,悻悻然坐了下来:“我喜欢我弟弟孙文昊……” “要是让陈哲知道了你和他四五年的交情比不过一个孙文昊,他可就要发脾气了。” “他呀,他才没有我家弟弟好!” “说正经的。”她压低了声音:“潘歆,你是不是对陈哲有意思?” 潘歆是个青春美貌的阳光女孩,出来打工四年事业蒸蒸如上。如今也是公司造星项目的培训组负责人之一。怎么说都是有为青年。陈哲没潘歆那么能干,主要工作还是负责公关部联系演出场地这一部分。但人家好歹是个富二代。 如果能促成小沁最好的两个朋友在一起,她也是十分乐意牵线当红娘的。 但潘歆淡淡笑了笑,似乎望了小沁的照片一眼。她大三的时候就进了启明公司实习,到现在也有四年了。四年,也就意味着她和陈哲朝夕相处了四年。上海举目无亲的,只有陈哲和小沁是她的亲人。论感情,论关系……都密不可分。 但是——“田姐,当初陈哲他是为了追小沁才来启明公司的。” 潘歆说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但田溪早就有所感觉了,比如说陈哲总是把这里打扫得一干二净。 她问:“然后呢?” 潘歆莞尔一笑:“田姐,对陈哲来说小沁就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也是无法比拟的存在……我和小沁比不了的,这大楼里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没有小沁那么优秀。怎么说呢……我觉得陈哲应该适合小沁那种光芒四射的人,我?我只能当他的哥们。” 潘歆说话的时候,眼光中微微闪烁着什么。 直播间屋檐下的风铃,不知被谁轻轻敲动。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当…… 田溪不再多问了。的确,小沁的美丽是那么出众,也许辐射的阴影里面不止自己一个人。 隔日,田溪就开始准备下一周的直播了。 恰逢安琪儿音乐学院五十周年校庆,请了不少媒体前来凑热闹。但与其说是凑热闹还不如说是去宣传安琪儿音乐学院的。 她翻了翻资料,百度上写着安琪儿音乐学院在过去的十年里出了三位超级明星。 两位明星以唱歌出名,另一位唱歌不行但是转而演了电视剧出名。演出名的这位叫做陆沉香。其实这个陆沉香本名姓徐,之所以冠以这么一个古典的艺名,则是因为她演绎了一个唯美的古代妖怪陆沉香,一夜之间爆红了收视率。 爆红的剧叫做《沉香一叶》。她是不太看电视剧的人,但至少老同学写的剧本是会看的。 小磊……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小磊,记者的路走不通之后转而成了编剧。 收起这些有的没的思绪,她整理完了手边的资料。打算找个时间去看看程昙和麦迪,乐乐。 这时潘歆举着一个搪瓷的茶杯走进来了:“田姐,人参茶润润嗓子。”她接过茶,手指摸到了杯身觉得不太烫。正要喝一口,但不知怎么地手掌忽然脱了力。刚要喝到,“啪!”地一声茶杯就落了下去,搪瓷茶杯摔了个粉碎。 潘歆急忙抽了抽餐巾纸给她擦了擦裙子。 “田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潘歆,你怎么了?” 潘歆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当然了,这时因为她能听到鬼魂的声音—— “小潘小潘,姐姐的茶里面有东西!” 田沁的鬼魂就站在她身边,鬼脸都煞白煞白的。 “田姐,我出去一下。”二话不说,她风风火火奔向了茶水房。 而田溪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只是拿着个干抹布来擦地板。地板上都是濡湿的一片,她擦了两下,忽然间看到了茶水打湿的地板上,有一道淡淡白色的东西。像是……谁吐了一口痰?但直播间今天只有她,陈哲,潘歆进来过。怎么会有人吐痰? 她用纸巾揩了揩,又觉得不对,不像是痰……怎么,还泛着一点黄? 第017章 诬陷(修) 看完了歌词本,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 她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柳筱哭着从卫生间跑了出来。 “田姐!”柳筱一下子扶住了她的肩膀,小脸苍白苍白的,仿佛随时都要昏倒。 “怎么了?!”她还以为柳筱身体不舒服。“呕……”她还没说完,柳筱就要吐出来似的。又奔进了卫生间。她看柳筱着实不对劲,就站在卫生间的外面等她。不一会儿,柳筱几乎是扶着墙出来了。她把她搀进了沁沁相映直播间。 “田姐!”柳筱一坐下来,眼眶就红了:“早上的茶,早上的茶里面有……” “有什么?” “有那个……”柳筱虽然是以美艳出名的主播,其实也是家教严厉的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内心的保守和开放的外表差别异常的大。田溪听她结结巴巴说了大半天,连比带画,她才明白了。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是说,里面有那玩意?!” 柳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不一会儿潘歆过来了,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七楼的茶水房供给全公司上下的茶水。而三厅主播和公司里的大小经理每天早上还可以领到一壶人参茶。问题就出在这人参茶上。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茶水房隔间里的门被打开了。有人在人参茶里面放了男子的……前列腺液.体。 虽然说娱乐公司五花八门的人很多,但这种变态简直是人神共愤。 柳筱一边哭一边道:“我早上就喝了一口啊!” 潘歆这时候走过来了:“柳筱,茶水房的人验过了。你那杯里面没有。七点以后重新烧的那一壶里面才有。” 柳筱今天中午赶场子,所以六点多的时候就到公司了。听了这话,柳筱才不哭了。但是绝对不会饶恕这个变态的。 不一会儿。人参茶的事情就在公司内部传开了。 霍经理还算冷静的,但财务部的严明丽严经理大发雷霆,简直是逮着谁都骂。 潘歆告诉她:“严经理的茶里面也有,要不是刚才我拦着她就中招了。” 她也是差点中招了,不过幸好这一场“恶作剧”没有人中招。但闹得动静可不小。 茶水房在七楼,很快,霍刚把七楼全楼的摄像都调了出来。 茶水是七点烧好的,潘歆去领取茶水是十点半。只可能是这三个小时之内出入七楼的男子干下这猥琐事的。 “他!”柳筱忽然彪了一嗓子:“他他他他!人妖!” 田溪也看到了—— 电梯里面的监控显示:八点半的时候,谭大人妖谭铮从一楼到了七楼。然后谭铮就去了男厕所。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了,又经过了装着监控的走廊向着最里面的房间去了。身影消失在最后一个转角的地方,那个地方的旁边就是茶水房。 大约在九点左右,才是茶水房对练习生开放的时间。在这之前,只有谭铮一个人有作案的嫌疑。 “肯定是这个人妖!”柳筱几乎要气疯了,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主播。思维还算清楚:“他一个大男人,打扮成一个女人搞什么人妖直播。启明公司上下都不待见他,所以他就做下这种事恶心我们这些三厅的女主播。” “把谭铮给我叫来!”严经理也是一脸愤恨。 只有田溪微微摇了摇头,七楼的尽头是程昙的调音室。她怎么觉得谭铮只是去那儿坐坐呢? 谭铮进来的时候,柳筱忽然站了起来,拿了一杯水泼向了他:“人妖!” 谭铮连动都没动,生生被淋了一身。田溪在旁边看了都觉得尴尬,但谭铮似乎习惯了。一点也不在乎脸上的粉底花开了,还打了个响指,根本不理会柳筱:“两个三厅主播,还有严经理霍经理。这么大的阵仗,找我过来干什么?” 柳筱横眉冷对:“说,人参茶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放的?!” “什么?人参茶?”谭铮:“哦”了一声:“偷喝你们一口人参茶就是犯罪?” “看,他都承认了!”柳筱指着谭铮对霍刚道:“霍经理,这事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谭铮,你真让人失望!”霍刚走了过来:“把工作证给我。你有多远滚多远!” “等等。”谭铮扫了满屋子的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老霍,别跟这种人心慈手软。打官司的钱我出,咱们上法院见吧!”严经理是法务部的人,所以说起话来更是一套一套的法。但这个威慑力度显然更大。谭铮有些不安了,但还是咬着牙齿:“偷喝你们一杯参茶就要去坐牢?!你们讲不讲理!” “谁说了你喝了参茶?早上那茶里面的东西不是你放的?” “呵,我放什么了?我放你妈个屁。”谭铮似乎忍无可忍了,直接爆了粗口。 “死到临头还嘴硬!”柳筱向来做事简单暴力:“我和田姐一起报警。咱们上警察局见。” “见你妈了个鬼!”谭铮冷笑道:“我少说,也在启明公司干了四年了。前两年,公司的钱我一分都没拿。只要公司有演出,我就是倒贴钱也跟着去帮忙。我谭铮做过什么对不起启明公司了?嗯?你们说报警就报警,可我他妈的就是喝了你们一杯人参茶!” 田溪看谭铮的脸色铁青,因为愤怒几乎扭曲了起来。 但她心中的疑惑更多了:“你是什么时候偷喝了人参茶的?” “早上正好口渴,路过茶水房看到管茶水的师傅不在,想要讨一口水喝没地方。正好看到隔间的门开着,就进去倒了一杯喝了。怎么,动了大小姐们的茶就得死?!” 她有点好笑:“早上的人参茶里面被人放了……”压低了声音,她也不好意思说出这个词儿。 这下是谭铮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喝的是凉掉的那一壶那没事。新烧好的那一壶里面才有。”谭铮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潘歆和她对视了一眼,都是老江湖了。一看这个谭铮的反应,还真不是装的。不过现在严经理和柳筱都确定了是谭铮干的。她们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为谭铮说什么。 不一会儿,公司的人过来,把谭铮带去了法务部。 田溪先跟潘歆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去了法务部。谭铮现在被关押在一个小小的房间。 而她进来的时候,谭铮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怎么,田大主播来看我笑话的?”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也不用这么沮丧。” “田大主播,我是清白的,他们搞错了对象。你也不需要过来可怜我。” “光凭录像也可以判定是你做的。”田溪冷笑了下:“非常不凑巧,当天早上只有你一个男人到过开水房这个角落。” “你以为我怕启明公司呀?!闹呗,大不了跟他们打官司!” 她放下了一支笔:“你处理问题的方法只有闹和吵架吗?” 当初在厦大新闻社团也好,还是出去领队采访也好。她都是队伍中说一不二的大姐大。教训人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点盛气凌人的感觉。 谭铮刚想反驳,却看到了她的眼神——一种淡淡的,无言威严的眼神。和她之前懦弱苍白的形象很不符合。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他愣住了,却听田溪语气一软:“事情现在还被张总他们压住了。你想闹个清白,但没闹大之前先在公司里丢尽颜面,以后踏上社会也见不得人。启明公司也好,其他娱乐公司也好。肯定不会再要你的。你说,艺人没了公司要还有什么出路?” 谭铮居然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笨,很快就想通了这点,额头上沁出冷汗,语气也没有了敌意:“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先申请dna检验,让严经理他们没有证据。” 谭铮的眼光亮了亮,但田溪又道:“但证明那东西不是你的,也不能排除你作案的可能。毕竟,也可以是你携带进入开水房作案的。最好的做法是——找到那个真正的犯人。而这个犯人,不是你就是早上来打水的练习生。” “你是说,是一个女人做的?!”谭铮吃了一惊。 “我可没说这话。”她笑了笑:“不管是谁做的,她肯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谭铮又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觉得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不定咱们公司里就藏着这么一个惯犯呢?又冷笑了一下:“不过这个人可不是我。那位柳大主播口口声声说是我做的。可惜了,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变态。” “如果是惯犯。怎么会留下了证据给人查?肯定是第一次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谭铮恍然大悟,拧着的眉头也铺平成一道剑眉。这个田溪,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十分有理有据。不过他关心的是:“那怎么找出这个人?” “你问我?”她淡淡一扫谭铮:“我为什么要帮你?” 谭铮居然反问她:“那你说,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帮我?!” 他现在是慌不择路了。完全忘记了之前还对这个女人那么凶。 “不知道,看着办喽。”她打量着谭铮——卸了妆的谭铮,五官俊秀挺拔。有点混血的味道。不过他的皮肤不是白皙无暇,反而有点淡淡的粗糙。毛孔也大。怎么看都是一个男人的皮肤。这么看……说是人妖才怪。分明就是一个男人。 她忽然很同情那些给谭铮刷了上万的礼物钱,只求佳人“春风一度”的土豪了。 “要钱,还是要我帮你办什么……”谭铮居然异想天开跟她谈条件了。 什么条件?她只是拿出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放在了桌子上——“下个月程大哥的音乐会,你爱去去。不爱去,就别再来程昙的房间。” 谭铮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她:“田溪,你到底怎么看程大哥的?是可怜他是个盲人,还是觉得他是那种可以给你带来利益的人?” “程昙就是程昙。”她丢下了门票:“不是其他任何人。” 第018章 盘问 二楼,舞蹈室。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来抬腿……压腰……” 底下,舞蹈教练喊着口号。一群年轻漂亮的女练习生正在对着镜子练习舞步。她们是13-14年进来的启明公司学员。跟公司签订的都是长期条约,要在公司一呆就是五年。五年之内不出名,不上位。那么青春,梦想,金钱就全部都泡汤了。 潘歆端着一壶的刚煮好的人参茶:“田姐,这人参茶还得用冰镇,谁待遇这么好啊?!” “茶房的秦师傅跟你要钱了没?” “没,他看到我都不好意思了。哪里敢要钱。” “那好。”她径自下楼去,喊了舞蹈教练上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舞蹈教练有点不信:“人参茶?给学员喝的?这太……之前公司也没有过先例。” “没事,你就说秦师傅今天请大家喝的。让训练生们也喝一点好了。”说完,她把一壶冰镇的人参茶交给了舞蹈教练。舞蹈教练立即接了过来:“哎呦,这多不好意思。田小姐你贵人,还特地过来送茶……这群孩子真是有福气。” 她微笑不语,又重新站回了二楼。 开始了—— 舞蹈教练把人参茶发放到了每个学员的手上,现在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排练。都是满头大汗的。几个人接到了就直接喝了下去,几个练嗓子的女生兑了点温水喝了……左边第三排,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没有喝。右边倒数第七个女孩也没有喝。 就是潘歆也看出一点问题了:“田姐,会不会这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干的?。” “不知道,再看看。” 她仔细看了看下面,忽然注意到了桌上的十五只装人参茶的杯子少了一只。她特意让潘歆拿的是标注了号码的杯子送去的人参茶。如今少了的那一个,是“11”号杯子。而11号对应的是舞台中央,那个最美丽的女孩——孙浅析。 而另外两个女孩叫做——江秀,梅邵媛。 她写下了这三个女孩的名字,又推敲了一下,在孙浅析的名字上画了个问号—— 孙浅析是这一届训练生中最被公司看好的,按理说,她没有必要做这种背后龌蹉人的事啊。 那么,另外两位呢…… 现在谭铮人还关在禁闭室里,老实说,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帮他。这些练习生里面就算有可疑分子,她也没这个权力去盘问人家。思来想去,也是应该敲打敲打,说不定罪犯心慌了,会自己露出马脚,这样才可以对症下药。 下了楼,她出门买了一个玻璃花瓶,上面插了几根杨柳枝,再倒了一瓶营养液。 潘歆凑了过来:“田姐,你这是鼓捣什么东西啊?” “你把这个瓶子送到二楼去,别说是我做的。就说……公司送过去的。” “好的。”潘歆还纳闷:“送一个花瓶为什么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打趣道:“这是我老田家的不传之秘,至于真凶……看她的脸皮了。” 平平静静到了周六。这一天,她和陈哲商量了安琪儿学校商演的全部细节。正在调试外出直播的手机信号的时候,楼下忽然嚷嚷了起来。出门一看,只见走廊上站了三个二楼的练习生,霍刚一脸晦气地看着她们几个:“自己招吧!” “怎么了?”她问了问柳筱。 柳筱的脸色也不太好:“田姐,那个在人参茶里面放东西的变态……已经找到了。是二楼那个叫江秀的练习生。” 她循着柳筱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江秀就是一个矮个子的女生。搁在一群练习生当中也找不出的那种。不过此时此刻,江秀一脸疑惑。两只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东张西望,但是七楼可是热门主播的办公室。她在这里不会找到什么熟人的。 田溪不明白了:“为什么说是她做的?” 柳筱道:“听说是早上舞蹈教练倒水的时候,发现杯子里也出现了……后来他们调了录像,只有这三个女孩靠近过饮水机。” “那怎么确定是江秀呢?” “舞蹈教练在江秀的包里发现了一个小药盒,里面有……” “……” 田溪又看向了江秀那儿——除了她之外,另外两个接触过饮水机的人是孙浅析和梅邵媛,而现在,她们两个互相为对方作证都排除了嫌疑。 人证物证都在,江秀似乎跑不掉了。 “霍经理!不是我做的!”哪知道江秀忽然顶了这么一句。 此时此刻,江秀被一楼的人围观着。莫大的羞耻,简直是无地自容。但她连逃避的权力都没有。脸憋成了猪肝色,瘦削的肩膀在颤抖。大大的眼睛里面全部是泪水,但强忍着不掉下来。细细的小手握紧成拳,指甲都掐到了肉里面。 梅邵媛小声嘀咕道:“江秀,你就招了吧。我和孙浅析一直在一起,只有你……” 霍刚脸都涨红了:“江秀,你还想抵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江秀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因为,一个小小的练习生在偌大的娱乐公司里面,人微言轻。 但田溪的心中微微一动——这一刻,这个女孩的举动和表情……像极了小沁。蓄满眼泪的大眼睛无助地东张西望,试图从冷漠的围观人群中找到一点点帮助。但,目光所及,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时候霍刚也气急了:“法务部!把她带到法务部去!” “你们凭什么诬陷我?!明明不是我做的!”江秀失心疯般的大叫:“我是清白的!” 田溪却心中一动——此时此刻这个江秀的形象和当时的小沁重叠在了一起—— “你们血口喷人!我不是就不是,你们杀了我,我也是清白的!” “姐姐呢?我要姐姐!姐姐,姐姐……她们都欺负我,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回家……” 小沁,我相依为命的妹妹啊,我是否为你遮风避雨了呢?还是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 她再也,再也看不下去了。不顾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顾霍刚正在大发雷霆。也忘记了自己是启明公司的艺人,她只要,只想要站出来。就这么站了出来,挡在了这个女孩的面前。也许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但人生谁不疯狂一次—— “等一等。霍经理,我有话要说。” “田溪?!”霍刚看是她,不好意思发火。压低了声音:“你过来做什么?!”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是这个小姑娘做的了?” 霍刚压低了声音:“你这不没事找事吗?证据当然有了,物证是她背包里的瓶子。人证是另外两个练习生孙浅析和梅邵媛。这除了是她做的还会是谁做的呀?!” “空口无凭,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霍刚着急了,又使了个眼色:“田溪,你今天不能不卖给我一个面子?先别管这事儿。” “这样好了。”她看了一眼三个人:“霍经理,要证明她们有没有说谎很简单。把孙浅析和梅邵媛分别隔离开,两个人单独来我楼上的直播间一趟。我来问她们几个问题,如果对应的上,那么我相信是江秀做的,如果对应不上……” 霍刚点了点头,刚才都气糊涂了。还没对过口供呢! “那好。” 田溪先让孙浅析来了沁沁相映直播间。选择这个地方盘问,不过是因为靠的比较近罢了。霍经理,严经理,隔壁的柳筱,包括“第一嫌疑人”谭铮也都到了。这么多人来了直播间,孙浅析的压力很大。还没问呢,她的额头上就全部都是冷汗。 田溪开始问了:“你当时看到江秀倒的是热水还是冷水?” “她,她倒的是……冷水。” “那当时你和梅邵媛在干什么?” “我,我们在聊天。” “聊天什么内容?” “没,没什么内容。”孙浅析结结巴巴的。 “就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聊天的内容你就忘记了吗?” “我们……我们在说下一节课的舞蹈内容。” 不一会儿梅邵媛也进来了,她倒是比孙浅析淡定许多:“江秀倒的是冷水,我们当时在聊天,说下一节课上什么内容。当时也没注意江秀在做什么。哪知道不一会儿教练就说茶里面有问题,然后我和孙浅析就想到了江秀刚才鬼鬼祟祟的……” 田溪看了她一眼:“孙浅析刚才说你们还讨论了下节课学哪一段舞。是哪一段舞?” 梅邵媛“啊!”了一声:“我忘记了,谁记得那么清楚呀?” “哦,忘了。”她笑了笑:“你再想想,当时你们谈论是什么舞蹈?” 梅邵媛的脸色开始白了起来:“拉,拉丁舞?我真的给忘了,我们谈舞蹈只是一带而过的。” “你当然说不出来了,因为孙浅析根本没说你们谈论了哪一支舞。” “……”梅邵媛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她桌子上的玻璃花瓶包装盒,脸色顿时死灰一般。田溪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子里面的人——霍刚和严经理目瞪口呆,柳筱低着头一脸歉然。陈哲和潘歆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谭铮和她打了个照面,把妖孽的一张脸扭到了另一边去。但是脸颊上泛起可疑的红。 她等,等梅邵媛说出她的“借口。”看她还有什么办法去糊弄过去。 却看梅邵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然后,抬起头眼眸中闪着绿光。田溪吓了一跳,结果梅邵媛忽然站了起来:“那个玻璃瓶是你送过来的?!” 几句话喊得很是大声,和刚才冷静自若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她料定她沉不住气了,只是淡淡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梅邵媛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就嫉妒你们这些七楼的女主播又怎么样?!是我让孙浅析把她男朋友的那东西给“弄”过来,放在你们茶里面的!呵呵,孙浅析她也逃不了干系!她和她男朋友的私照还在我手上呢!” “……” 沁沁相映直播间里面落针可闻。 只有陈哲看向了窗台,小沁正拨拉着卷卷的的长发,正微微浅笑看着田溪。 第019章 机会 梅邵媛招了,孙浅析自然而然也招了。 只是梅邵媛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招出来的:“我,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谁都不在乎了。霍刚喊来了法务部的人,把两个练习生送进了禁闭室。 等人都散了,柳筱腆着脸皮道:“人妖对不起啊,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她接连说了两遍,上边却毫无反应。抬头一看,谭铮的目光落在田溪身上。而田溪正和潘歆说话。 柳筱生气了,她是大美女,说话的时候哪个男人不专注地听她的金口玉言?! 但是这个谭铮根本把她当做空气! 对面,田溪和潘歆谈到了那个装着营养液的玻璃花瓶。其实,她送去这个花瓶的用意是告诉她们——白浊液体是不溶于水的。真凶知道疏漏了,然后就慌张了,居然想出了这种栽赃陷害的办法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蠢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江秀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深深鞠了一躬:“田姐……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今天就要离开启明公司了。” “没事,以后自己小心点。”她和善地笑了笑:“霍经理和严经理这一次错怪了你,他们自己也清楚的。尤其是霍经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只要你还愿意待在启明公司,以后霍经理会偿还今天的愧疚,也会给你更好的发展机会。” 听了这话,江秀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人妖!叫你呢!”柳筱又喊了一句,谭铮才回过神来:“什么?” 敢情他刚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柳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是说道歉就道歉。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我说对不起,错怪了你!” “哦。”谭铮淡淡回应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沁沁相映直播间。 留下柳筱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死人妖!跟你道歉你这什么态度!” 等一屋子的人都走空了,只有陈哲留了下来。他就坐在直播室的椅子上,小沁站在他身边。 “小陈呐,刚才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田沁玩弄着小辫子,心情似乎不错。 “什么事情?” “姐姐把人妖当做情敌了。她这一回救了谭铮,你猜猜她怎么想的?她想让谭铮知难而退,让谭铮知道她不会对那个瞎子罢休的……” 陈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沁,人家叫程师傅,不叫什么瞎子。” “瞎子就是瞎子。他长得好看又怎样?会弹琴又怎样?穷酸小子一个!” “小沁,你这样说你姐姐的私事不好吧?” 对哦,这是姐姐的私事啊!田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猜猜这个叫谭铮的人怎么想的?他其实对姐姐……” “陈哲!” 门忽然被推开了,潘歆正要踏进来,抬眼却看到陈哲嘴角含笑,宠溺地看着小沁透明的身体。她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田沁却笑着道:“小潘,进来呀。” “我不进来了,陈哲,田姐叫你把校庆的节目表打印一份给她。” 说完,她保持住微笑关上了门。但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了,陈哲走了出来。 潘歆就坐在公司长廊上,却假装没有看到他。手中不自觉地翻动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潘歆。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陈哲就站在她面前,语气比往常温柔了不少。但她就是视若无物,充耳不闻。直到陈哲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淡淡笑了:对不起,本小姐最近减肥。” “潘歆,小沁她最近……” “田姐要下班了,我去送送她。”潘歆没有等到陈哲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公司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和潘歆分别后,田溪想到好久没见到程昙了,就逛了超市买了几袋狗粮。 乐乐吃的是成犬狗粮,麦迪吃小型犬狗粮。容易消化,也容易吞咽。再带一袋羊奶粉…… 结账完毕,她就去了程昙家。尚未敲门,门就“咔擦!”一声打开了。乐乐摇着尾巴从门后探出了脑袋。看到是她,乐乐撒着欢子“嗷呜”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她一边笑着一边把乐乐放了下来。哪知道乐乐主动叼起了她的手提包。 “乐乐。”是程昙的声音,乐乐就叼着包进去了。 她也走了进来,程昙正好从乐乐的手中接过手提包:“田溪?” “是我,程大哥。” “乐乐不懂事,你的包。” “没事,乐乐肯定是闻到了狗粮的味道。” 她坐了下来,看到这个家中的家具都用的是木制的。想必是因为他是个盲人,所以住在木屋子里面比较安全。唯独她手边的这一盏水晶灯,里里外外都是玻璃。但——程昙平时也不会开灯的。所以灯罩上面一点儿陈旧都没有。 但四下看了看:“麦迪呢?” “麦迪今天去了他的老家。” “老家?” “对,上海的导盲犬集训中心。”程昙告诉她:“导盲犬一般老了不能工作,就会被接回集训中心。不过麦迪很依赖我,所以集训中心的人只是偶尔接它回去看看。” 她听了很心驰神往,尤其是揉揉乐乐的小脑袋,一股甜蜜幸福就涌上心头。 “程大哥,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养一条导盲犬了。” “田溪。” 她立即应了句:“嗯?” 程昙并不是在责怪她:“导盲犬一生都不能生育,没有自由。而且一辈子都在照顾人,比平常的宠物犬生活的更累,所以出现猝死或者早死的几率更高……”程昙一边拿起桌上的食物喂乐乐,一边道:“如果想养狗的话,别选导盲犬。” 她看到几粒狗粮从桌上滑了下来,但程昙毫无所知。而乐乐乖乖把地板舔干净了。 “我……我知道了。”她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我只是随口说说。” 程昙转移了话题:“田溪,今天小谭他打电话给我了。听说你给他解了围?” “没什么事,举手之劳。”她更不好意思了:“程大哥,我问你个事儿。” “嗯?” “你……有没有想过参加钢琴大赛?” “钢琴大赛?” “对,两个月后上海青年钢琴师大赛开幕了。听说奖金有三百万。” 程昙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个比赛我也听说过,要学院推荐的人才可以参加。”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拿到一个名额,那你愿意不愿意去比赛?”她注视着程昙的脸庞,他的五官相当俊美,而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儒雅文隽。此时此刻,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男子。 程昙很快给了她答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不会错过的。” “那好,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程昙忽然笑道:“好像对我的事情特别关心?” 她赶忙道:“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而且你之前上我的直播给我赚了不少人气。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田溪,谭铮他也让我谢谢你。” 她才不接受呢:“他要道谢就当面跟我道谢,程大哥,你不必这么做老好人的。” 不料程昙换了个更要命的话题:“田溪。谭铮还跟我说,你常常去我在启明公司的办公室?去那里有什么事吗?” “……”她能说想念他吗? 就是出了这个屋子,都会开始想念他。 听不到他的钢琴声,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 看不到他的音容相貌,他宽厚的手,他调试钢琴时认真的样子……心里就空落落的。 不……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她信奉毛爷爷的那一句“农村包围城市”。慢慢地渗透进程昙的方方面面,让他以后离不开自己才是上上之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被替换的人,总是不安全的。她要做,就要做无法被替代的那一个。 于是笑道:“程大哥,你的屋子很安静,傍晚的夕阳也很美丽。” 这天,她在程家留到了很晚。还吃了程昙亲手准备的晚餐——煎的七分熟的牛排。程昙煎牛排的时候,是靠着“滋滋”的声音来判断牛排几分熟的。吃起来,也是不老不嫩,味道十分的好。不仅是她,乐乐也很爱吃他做的牛排。 晚上心情愉悦地回家睡觉,隔日早上去公司也很早。 今天有户外直播,化妆什么的都要提前。所以田溪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但是出了化妆室右转,还未到沁沁相映直播间,她就看到了一个男子站在过道上。 “陈哲,早啊。” 听到她的声音,这男子转过身来。他有一张白皙俊俏的脸,身材瘦弱,但腿很长,似乎腰以下都是腿了。 这个人不是陈哲,陈哲才没有这样阴柔俊俏的面孔……等等啊!这个人难道是?! 田溪张了张口,还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谭,谭……谭铮?!” 第020章 故人(修) 谭铮笑了笑,走了过来:“怎么?就让客人站在门外说话吗?” 她转身打开了直播室的门,谭铮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谭先生,大早上的找我有事吗?” 谭铮道:“我就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昨天,霍经理和张总都过来跟我赔礼道歉了,严经理虽然没过来跟我道歉,也给我送来了一把电吉他。那吉他我没接。她要道歉就道歉,别整这些东西。我不跟更年期的老太婆一般见识。” 严经理明明才三十岁,在他口中就成了“更年期的老太婆。” 她笑了出来:“你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不错,就是因祸得福。张总说了,为了表示歉意,启明公司愿意给我免费推出一张专辑。” 田溪吃了一惊,专辑录制要花上不少钱。而“推出专辑”的含义,还包括推广销售这个艺人。这是启明公司要捧谭铮了吗? 她羡慕了起来:“谭先生,你这是过来寒暄我的吧?也没见谁跟我道歉。” “我这不是过来跟你道歉了吗?”谭铮整了整衣冠:“田主播,你还想怎么道歉?” “那你不要去程昙的房间了。”这句话到口中,她又吞了下去:算了,这是个人的私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那两个女孩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知道?!” 谭铮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凭借一己之力查清楚的。到头来其实最不关心结果的是她。她是那么温柔而理智的存在。似乎……似乎身上有那么一股力量,让人遇见了觉得十分十分的安心和舒服。 这算不算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 “谭先生?”她喊了一声,谭铮才反应过来。 原来孙浅析和五楼的一个男练习生谈恋爱。两个人很快就发展为情人的关系。正是热火朝天的年纪,什么都寻求刺激。 有一次下班以后,两人就在二楼的卫生间里面做,爱。本来五楼没什么人的,但是不巧那天被罚打扫的梅邵媛撞见了……梅邵媛就偷拍下两个人的私照,用几张照片来“威胁”孙浅析。从那之后,孙浅析就成为了梅邵媛发泄不满的对象。 梅邵媛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仗着有孙浅析这个肉盾在,梅邵媛的胆子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梅邵媛说:“七楼的女主播都是贱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明白了,梅邵媛和孙浅析合作弄了那么一出。 听完了谭铮的诉说,田溪也理清楚了思路。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心照不宣不再问这几个新人的下场。反正,得罪了启明公司和所有七楼的三厅主播,这三个人哪个地方也混不下去。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她道了句再见就要出门了。谭铮却追了上来:“你今天做户外?” “是,陈哲他母校搞校庆。” 谭铮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田溪,今天谁跟你一起去?” “陈哲和潘歆都去。” “那我也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回母校逛一逛了。” “你也是安琪儿音乐学校的?”她吃了一惊。 “怎么,看着不像吗?我们学校好歹也是上海第一的音乐学校,这是进公司的初始条件……” 还真不像……她没见过安琪儿音乐学校的哪个学生像谭铮这样……混的这么……难以言喻。 “怎么,不相信?也难怪你不相信,我是少数民族人,又是艺术特长生。加分加到安琪儿学院去的。正经的高考,我分数差了远了。但是到了学校,我也跟不上他们的功底。英文,不会说。考试也一塌糊涂。到了大三我干脆就离校了。” “……”她无言以对。 “时间不早了,到底走不走?”谭铮催她了。 “那成,我们一起去吧。” 多了谭铮一个不算多的。和潘歆陈哲一会面,她还跟他们解释说谭铮跟着去参加母校校庆的。潘歆倒没什么,陈哲没给什么好脸色:“那你跟潘歆一辆车,我带田姐。” 到了安琪儿音乐学校,她先在陈哲的引荐下见到了郭校长和校长夫人。夫妻两个人都是年过半百的音乐家,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十分好。尤其是校长夫人,发如银丝,双目炯炯。微笑的时候好似每一个细胞都在笑,让人从内而外的舒坦。 见过了校长,她接着去了学校的舞台那边。 她和陈哲,潘歆坐在贵宾席。不一会儿身后有人来了。 四个保镖开道,两个助理一前一后簇拥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坐在他们后面。 潘歆小声道:“是陆沉香,今年香港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得主。” 陈哲递了一个眼色:“看到没有?陆沉香旁边的那个,《沉香一叶》的编剧周小磊。” 潘歆往后看了一眼:“周小磊?!那个金牌编剧?” “对,人家才二十六岁。和陆沉香男才女貌。田姐,听说周小磊和你是一个学校的……” 田溪早就注意到身后的两个人了,尴尬一笑:“我不认识他。” 因为大白天观众不多,直播了一会儿文艺类型的节目,也只有三十多万在线。还有人一直要她:“田姐,上去唱一首,唱一首!” 在她的节目之前,是一个cos团体在跳宅舞。领舞是个cos成虚拟偶像“初音未来”的女孩,这女孩跳舞的身段很好,歌喉也十分赞。所以舞蹈一出,顿时轰动了全场的气氛。还有人在下面大喊:“阮芸,我爱你!”“阮芸女神,再来一首!” “田姐,还有一个节目就到你了。”潘歆忽然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好的。” 起身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往后排看了一眼,看到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侧着身子和陆沉香说话。他的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耳朵上钉着银色耳环。是,真的是……周小磊。那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她不会认错人的。 算了,都毕业四年了,就算从前那么恨这个人…… 是的……是恨。四年前,最信任的几个朋友给自己招惹了一场无妄之灾。而周小磊是主谋。 逼着他们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她的报复。 仅仅为了保全名誉而做下那种事,她不会原谅这个人的。 “田姐!”陈哲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收拾好心情,踏上了舞台。下面的观众更是沸腾了:“卧槽!这不是女主播田姐吗?!” “谁踏马的说是柳筱来我们学校啊!早知道是田姐来,劳资把宿舍哥们都带过来给田姐撑场!” “别说,田姐真的是长得嫩,说是十七八岁的学生我也信。” 因为她帮助了安琪儿学校的学生林虎成名的事情,所以在这个学校里面人气也是颇高的—— “各位同学们大家好。”刚说了这么一句,下面一群男女同学吼着嗓子:“田姐好!”“田姐,么么哒!”“哦我的天哪,我看到了田姐!” “刚才见了你们的校长,感觉就像见到了自己的教授。我立正稍息,然后你们的校长说,放轻松放轻松。见了我不需要行军礼……”她随口说了两句,顿时下面人就笑成了一片。潘歆举着手机直播这个画面,直播间的礼物钱也刷个不停—— “田姐她改行说相声去了!” “田姐,你不改行当网络段子手实在可惜了。” 气氛活跃好了,她就开始唱了。经典老歌《我只在乎你》。 因为在场的音乐学生的学子都是专业人才,她不敢班门弄斧,就选了一首最有把握的。 这歌太熟悉了,上学那会儿“早上听老邓(小平爷爷)晚上听小邓(邓丽君)”邓丽君的歌声,陪伴了许多人的黄金岁月。 一曲完毕,舞台下面掌声雷动。直播也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田溪下台的时候,看到谭铮也站在人群当中鼓掌。还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但……目光渐渐转移,已到了左侧贵宾席。往后点,靠左边……是他,他也在看着自己的演出。 周小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装作没见到这个人。 然而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淡淡的一句“田师妹”还是飘了过来。 她根本连看也不看他,就走了过去。却听他问道:“你还是这么介意看到我们吗?” “周小磊,答应了我的事情就要做到。我说过了,毕业以后谁都不要来见我。” “今天我陪我老板来的。” “那就别跟我说话。” 她提起了包,走出了这个大礼堂。真的没有什么好聊的,四年前的友情都已经干涸了。 出了门,偌大的大槐树上挂着霓虹彩灯,流光溢彩斑驳。 四年前,也是这样的校庆晚会。她缺席了毕业典礼,只因为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黑暗……数不尽的黑暗。那是心中不能回想的短短的一个月。 丢了魂儿,失了魄儿。然后,恨了三个最要好的朋友。 “田姐。” 听到了陈哲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陈哲走了过来:“待会儿跟校长他们吃个饭,就可以回去了。” 潘歆不高兴了:“陈哲,你不是说晚上还有全校活动吗?我们这么早走干什么呀?” “晚上的全校活动不是那个意思。”陈哲解释道:“就是一群学生瞎胡闹,也没多大意思。” 潘歆倒有兴趣了:“什么活动啊?” “寻宝藏。”陈哲笑道:“找到宝藏的人可以向学校里的任何人提出要求。” 第021章 寻宝 潘歆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寻宝藏?” “是啊,说起来这可是我们学校独一无二的庆祝活动……”陈哲笑着跟她们解释。 原来,安琪儿学校曾经发生过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一个男同学毕业之前跟师妹表白了。师妹说第二天回复他,但是到了第二天,师妹的朋友送来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一行数字,说到这个地方找答案。于是该同学想破了脑筋,终于想出来了暗号,然后在操场的一块草皮下面找到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该师妹写的单恋日记,原来她已经暗恋了师兄整整三年。 这本来只是大学毕业许许多多罗曼史其中的一段,但凑巧的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现在安琪儿音乐学校的校长。那师妹是他的夫人。两老给学校带来了莫大贡献,也带来了这个猜谜游戏。而奖励就是——可以向学校里的任何人提出一个条件。 只要不过分,不违法,对方都必须答应。 据说,此举是老爷子感谢当年牵红线的那一道谜语。也想法设法给自己的学生牵线搭桥。 听完了,潘歆目瞪口呆:“你们学校真是……好艺术啊。” 田溪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出题人是谁?” “出题人保密,一般会邀请校外的人出题。第一道题直接向学生开放。解答出来的学生可以去寻找第二道题,然后是第三道题……第一个完成了三道题的学生就是优胜者。不过这游戏讲究个先来后到,只有一个优胜者。” 这就是晚上的活动了。陈哲介绍完了还道:“是不是很无聊?” 潘歆:“不无聊!这游戏只能你们学校的学生参加吗?” “这倒不是,校庆向来相当于联谊。隔壁交大,同济的学生也会来参加。” 潘歆的眼睛发光:“我是上戏毕业的,我也要参加!要我能解答出来三道题,那我就要你们学校最帅的男生当我男朋友。” “切,你就那点出息。”陈哲又问她:“田姐,如果是你,你会要什么?” 田溪刚才正在出神,闻言才反应了过来。她惦记的事情也简单:程昙……程昙的钢琴大师赛的推荐名额……推荐名额。 哪个学校会余出一个名额给程昙?! 如果不去争取的话,那么程昙这辈子难道就默默无闻吗?!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我要参加这个活动。”她斩钉截铁道。 吃完了饭,很快天色就暗淡了下来。“寻宝”大赛开始了, 田溪戴上了墨镜,跟着陈哲和潘歆一起混入了学生群中。旁边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谭铮。不过陈哲和谭铮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陈哲说:“你来凑什么热闹?”谭铮理直气壮:“这是我的母校,怎么,就不许我回来母校看看?” 陈哲冷笑道:“大三就辍学的人也好意思说母校这个词。” “够了,你们要吵架去旁边吵。”潘歆瞪了两个人一眼:“要出题了。” 只见参加“寻宝”活动的学生个个都昂着脖子,像是待宰的鸭子一样。 潘歆小声问道:“陈哲,你说你们学校上一次的活动题目都太难了,没人猜得出来?” “对,当时也不知是哪个教授弄出一道培根密码让学生去猜,我们请了外校数学系的人来,算到了活动结束才把第一道题给解开。” “那今年会不会也很难啊?” “难是肯定难,不过这次请的不是数学教授,听说请了个教语文的。” “语文?!”潘歆哭丧脸:“那我惨了,我语文最不好了。” 刚说完,台上的人就宣布了第一道题。但谜面似乎太简单了一点,只有四个数字“0903”。题目一出,台下的学生就开始纷纷行动起来了。有人拿出草稿纸,有人摊开笔记本电脑。更多的学生举着个手机不停地按按按,百度,谷歌齐上阵…… “哎,你算出来了吗?0903什么意思?百度上没有这个题目。” “不知道,听说今年不是数学题。怎么还出数字题呀?”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0903是新疆和田区号!”顿时,人群又哗然起来了—— “新疆和田?是不是新疆舞教室呀?” “去去去,赶紧走!听说只有前十个找到的人才能拿到下一道题的提示!” 不一会儿,广场上站着的学生都散去了。潘歆和陈哲大眼对小眼,陈哲先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潘歆瞪了他一眼:“不干什么,你知道了答案了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说是新疆舞教室,我看有点道理。” “切,只有前十个人到才能得到下一道题提示。这都半个学校的人过去了吧!” 陈哲反问道:“那你还不走?” 潘歆点了点头:“走啊,田姐咱们一起走。” “我不走,你们先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她还是不相信“新疆舞”这个答案。于是潘歆和陈哲就先走了,谭铮还留在这里。他看她仿佛入定了一般,不断地念叨着这四个数字。以为她还不知道:“田溪,0903是新疆和田的区号。” “不是。” 她忽然想通了什么,立即转身而去。谭铮跟了上来。只见田溪走到了学校的展示板那里。安琪儿音乐学校的教学楼以《乐经》中的十二律命名,分别为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楼。 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姑洗楼”双簧管教室上。 到了姑洗楼,她出示了嘉宾证才走了进去。双簧管教室在八楼,乘坐电梯的时候,谭铮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在哪里了?” “大概……但是不确定。” 下了电梯,谭铮就笑开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找错地方了吧?” “先看看再说。”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今天带着谭铮来这里是个大错误,他的话好多…… 接近双簧管教室的地方,忽然走出一个保安打扮的男子拦住了他们:“这里已经下课了。请问你们过来做什么的?” 看到工作人员了,她心里有底气了:“我们是来找答案的。” “答案?答案是什么?” “答案是双簧管。” 这个保安笑了笑:“是谁猜出这道题的?” 谭铮“啊”了一声:“你真的猜出来了?!不对,这0903和双簧管有什么关系?!” 保安延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点头致意就走进了双簧管教室。谭铮也想进去,被保安拦了下来:“只有猜出来的人才可以进去。”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被保安送到了楼下。谭铮这才问道:“为什么0903是双簧管教室?” 她甩不掉谭铮,只能问道:“玩过计算器吗?” “计算器?什么意思?” “0903,在计算器上显示出来就是0q0以及一个e的反方向。如果倒过来读的话,就是oboe双簧管。这道题……”她想说“其实很简单”,但想想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做人低调一点好,于是换了个词儿:“角度另类。” 角度是挺另类,谭铮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出姑洗楼的时候,陆续有四五个学生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 谭铮站在门口笑开了:“这学校学生素质挺不错的啊,除了你还有人猜出来了。”又问道:“那下一道题是什么?” 田溪叹了口气:“谜面是:目之所及,毫厘之差……这道题难了,我还没有思路。” “等等,我去百度一下。” 她瞪了他一眼:“目之所及是现代口语,毫厘之差出自《礼记·经解》:《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但是《易》中可没有讲到音乐有关的东西。”她唯一的思路就是:这道题目肯定是和音乐有关的。 “我去,还是个文言文题。”谭铮把手机收了起来,表示爱莫能助。 走了半个学校,转到了舞蹈教室这会儿。只见舞蹈教室簇拥的一大群人陆陆续续都散了。 “是哪个骗老子说第一道题是新疆舞教室的?!” “我说嘛!根本不可能是新疆舞教室,这也未免太简单了。” “哎哎哎,前线消息,前线消息!我哥们跟大才子梁时湛一个组的,他猜出第一道题了!” “什么?!第一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嗨,人家要保密。不过我哥们说,十个人的名额已经领取完了。我们没戏了!” 梁时湛?是之前来启明公司的那个梁时湛吗? 想到他,她就没好气。第一道题太简单了,猜出来也没什么困难的。 但是这第二道题真的不简单……目之所及,毫厘之差……怎么觉得这八个字暗指了什么事件……想想,古书有什么关于音乐的典故,里面有个场景是:有个人看一样东西,只有毫厘之差?没有,起码她所读的书里面是没有的。 不,也许这不是一个场景。而是……某个人的一句话? 灵感一闪而过,但是要抓住很难……不,一定,一定可以想出来的。 终于,她喃喃念了出来:“无射楼。” 第22章 棋盘 她记得《国语.周语》篇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公元前522年,周王朝的国君周景王想造一套名叫“无射”的大型编钟,其中包括原来没造过的体积更大、声音更低的大钟。 为了这件事,周景王先征求臣单穆公的意见。 单穆公说:“钟是为了让人听的,钟声太低,耳朵听不清,就不算钟声了。这就好像眼睛看东西,能看得比较清楚的,不过在一步左右;再看远一点的,也不过在一丈左右。能够听到大钟声音的细微差别的,不过只是个别人能做到的。” 单穆公所说的,不就暗含了“目之所及,毫厘之差”两个意思吗? 这个典故着实有点偏门,难怪之前一点思路都没有。不过现在想通了,也就很好理解了。 单穆公所说的是劝诫周景王不要铸造无射钟。她来到了“无射楼”。进门的时候,又站住了——对了,那么到底是无射楼的哪一层呢?仔细想一想:目之所及,毫厘之差……毫厘之差。毫厘是古代的长度的小单位,十毫为一厘。 她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出了十楼,迎面又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倒不是保安的打扮。西装革履像个教授。 男子问道:“小姐,这里已经下课了。你们过来做什么的?” “找答案的。” 男子温和一笑:“谜底是?” “目之所及,毫厘之差指的是国语中周景王和单穆公就无射钟对答一事,毫厘之差,进度是十。所以谜底是无射十楼。” 男子点了点头:“全校第一个解谜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不客气,我叫田溪,他叫谭铮。” 她刚想问:“请教先生姓名?”“徐老师?”背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声音有点耳熟。回头一看,居然看到梁时湛从电梯上走了下来。第二个找到答案的人居然是他!但梁时湛也满是惊奇,看来他也以为只有自己发现了答案。 徐教授看到了学生,语气也严肃了许多:“你也来了?” “老师。”大概是教授在这里,梁时湛也安分了许多:“我是第几个到的?” “第二个,这位田小姐是第一个。”徐教授问道:“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谜底的?” 梁时湛只是不疾不徐道:“天王将铸无射,泠州鸠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乐,天子之职也。夫音,乐之舆也;而钟,音之器也……故和声入于耳而藏于心,心亿则乐。窕则不咸,摦则不容,心是以感,感实生疾。” 背完了这一段,梁时湛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这是《国语》中无射钟的由来,梁时湛把一段话背的滴水不漏。田溪虽然排斥这个人,但心中也是很佩服——知道这段典故是一回事,张口就背出史料,这可不是“借花献佛”就可以的。 徐教授却是点头道:“第三个题目就在钢琴教室里面,你们跟我来。” 徐教授引着她和梁时湛走进了教室。只见桌上摆了一盘中国象棋,红方只剩下了一个“兵”一个“帅”棋。而黑方一个棋子都不少,五“卒”一“车”对红方“将”棋形成了包围之势。只有单单一个红“兵”遥隔河汉界。 她只瞧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幅残局。但残成这样也不容易…… 梁时湛和她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是迷惑。还是梁时湛先道:“徐老师,这盘棋什么意思?” 但徐教授只是道:“十五分钟时间,你们告诉我红子怎么样才可以赢。谁先答出来,谁就是今晚的赢家。” “……” 这最后一个题目着实难了点。不仅是她,梁时湛也陷入了苦思冥想。这一盘残局几乎胜负已分,还有什么翻转的余地呢?红方只有两子,黑方还有一整个江山。她下棋擅长的是对小战局的控制力。但现在也丝毫没有头绪…… 上大学的时候,谁都知道她下遍学校无敌手。连好几个教授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现在,真的不是开玩笑——这残局要破太难了。 她对着棋盘想了许多种可能—— 第一种,红子先走,杀炮两步死,黑子想破的话,只能以攻代守,以车第一步开始,不间断将军蚕食对方的兵力,可……这样下去红只能打个平局。 第二种,红兵三进1之后黑车横送,如果帅不前进,红输…… 第三种,红帅四进1吃了第一个车,黑卒只能卒七进一,封杀,帅不能到最中心。只能在右下角徘徊,打一会对方的炮就会来送死了……但是这样的打法,最后只能剩底排2个卒了,还有一帅一中兵也打不死对方,只能放“象”就和棋…… 兵1进9,兵6退7;兵1平3…… 时间过得很快,她迅速推演着各种走法……无论怎么推算她都只有一个结论:黑方先走是必输无疑,后走顶多平局。 输?平局?但都不是赢! 这一局棋真的有赢的可能性吗?不会弄个无解题吧! “你看出来了吗?”梁时湛忽然问她。她摇了摇头,却看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 梁时湛吐槽道:“出题的人可真有意思,这残局没有赢的可能性,顶多是平局。” 她知道,但人家说了只有“赢了”才可以。 “如果我和谁下成这样,那么只能平局收场了。不过,我也不会把棋面弄成这样残缺不全的。除非是我故意让棋……”梁时湛似乎放弃了。他站了起来:“老师,这一盘棋没有办法解。黑子先走就是必输无疑,后走也只能打个平局。” “田小姐你说说?”时间已经到了,徐教授直接问她答案了。 她闭着眼,刚才梁时湛说的一句话给了点灵感—— “不过,我也不会把棋面弄成这样残缺不全的。除非是我故意让棋……” 故意让棋?故意让棋?平局…… 她这一回,也没有解开残局的办法。只能,只能赌一把了:“这是一盘君子棋,对不对?” 徐教授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君子棋?” “古代皇帝和臣子下棋,臣子不能赢皇帝,但也不能输的太明显。所以会摆出一道君子棋,棋面上只能输或者是和皇帝打成平手。这样的棋面就叫做君子棋。”她顿了顿,拿起红方的“将”棋:“而对于臣子来说,做到的这样君子棋面就是赢了。皇帝不会责怪他,也不会觉得这一盘棋下的太无聊。输就是赢,赢才是输。” 说完了这一段话,钢琴教室里落针可闻。 其实……硬要说这一盘残局是君子棋,有点那个……强词夺理。 她做不到棋面上的“赢”,只好发扬风格往大了说……说输了棋赢了人生。估计谁下棋听到这样的结论,都会被气死的。 “啪啪啪!”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掌声,却看到钢琴后面站起来一个人。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注意了棋局,加上钢琴太高挡住了这个人。所以他们都没发现第四个人在场。现在这个人走了出来,他戴着银色的耳环,穿着黑色的风衣。只是往钢琴边上这么一站,那一股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就现了出来。 ……是周小磊。 但是看到这个人,田溪的心里就凉了。 这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某种厌恶。 她还记得,四年前毕业的那一天,学校里张灯结彩。而她龟缩在宿舍里,发呆望着天花板。 然后,周小磊就带着另外两个人过来了—— “田溪,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还这么放不下?” “我知道,是我们年少无知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吃尽了苦头。我们也得到了惩罚。” “周小磊。”当时,她放下了面包:“以后,你们不用再来看我了。永远永远不要来看我了……” 毕业的结局,就是她逼着三个曾经的“朋友”答应了这段话。 第023章 威胁 周小磊打招呼的话也很独特—— “田师妹,好久不见了。不错,你混在那种白痴成群的地方智商还没降低。” 谭铮先叫了起来:“你说谁白痴?” “我说白痴成群,啧啧啧,当主播有意思吗?都是一群白痴。” “卧槽!你叫周小磊是吧?!别tm以为你会写几句狗血台词,就叽叽歪歪在这里血口喷人。你他娘的才白痴。我看你写的那个《沉香一叶》逻辑不通满篇狗血毫无内涵白痴才会去看!还tm的妖怪爱上人类,你他娘的咋不说自己的妈是个妖怪?!” 谭铮的臭脾气又一次犯了,出口成“章”的本事可不小。 周小磊没理会谭铮,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人什么脾气。周小磊这个人亏得长的一脸正气,其实满嘴邪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日久见人心。 “田溪,四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周小磊伸出一只手,微微弯曲。她没有握上去。 场面上有些尴尬。 徐教授咳嗽了一声,先出来打圆场:“怎么?敢情田小姐和周先生认识?” “对,她是我的师妹,不过不是一个教授教出来。她的恩师秦教授和你们校长关系不错。” “你是秦延煜教授的学生?!”这回惊讶的是梁时湛。 她才不知道秦老师和安琪儿学校的学长什么关系,倒是觉得周小磊来者不善。不过她无意和从前闹崩了关系的“师兄”多说什么,所以只是淡淡道:“周先生,如果你是出题人的话。那你告诉我,我最后一道题说得对不对?” “对,不过这一盘棋不是我出的。是秦教授出的。” 却听周小磊笑道:“你不愧是秦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深得老师“以和为贵”的真传。” 她想到了什么,却是反唇相讥:“那当然,像周先生你凡事都争强好胜的。弄个几年也参透不了君子棋吧?” “那当然,我的字典里没有君子这个词。” “……” 她决定不和这个人废话,直接为程昙要一个推荐名额便走。哪知道周小磊说“我们出去谈谈,谈完了我再听你的条件。 “在这里说不好吗?”她不想跟他出去。 “这里人多,谈事情也不方便。你我四年未见,还是得叙叙旧的。” 没有什么好叙旧的,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她咬了咬牙,只能跟着周小磊出去了。周小磊请她上了宝马车,然后一路驰骋到了学校外面。 “周小磊。”她也不废话:“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陆光逸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没想到你居然堕落到了去做女主播。” 她愤愤然:“那是我妹妹的直播间。还有,这不关你的事。” 这时候周小磊把车停了下来,外面是上海的外滩广场。漂亮的游轮在东方明珠下来回徘徊。 周小磊替她打开了车门。她走了下来,只见远处灯火辉煌,夜景美不胜收。 而周小磊倚在车门边上:“不久以后,这里就有一艘游轮是我的。你猜猜多少钱?” “你想表达什么?”她只关心一个:“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我的条件?” “五千万,私人豪华游轮。荷兰造船厂出品的。”周小磊反问她:“你还觉得当女主播赚钱吗?” 她有自知之明的:“那是我妹妹的主播间,我愿意在什么地方工作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周小磊越扯越远:“我,娇娇,还有李勋的记者证都被学校吊销了。只有你的记者证还在,那你毕业以后为什么不当记者了?” 她瞪了他一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你居然到现在还听那个老不死的话吗?”周小磊冷笑道。 “你放尊重一点,秦老师毕竟是我的教授。” “对对对,你是秦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但是我们四个发生了那种事,秦老师就把你扫地出门。你知道为什么吗?秦老师就指望你能出名,然后带着他脸上也有光。结果你也掺和了人命案,丢了他的脸,他就把你赶走了。”周小磊嘲笑道:“归根到底,秦延煜这老头子只爱自己的名誉。完全不考虑我们,尤其是你,田溪的未来。” 她只是淡淡道:“别这样说一个老人。” 周小磊继续道:“我可以不怪,娇娇没资格怪。李勋同样。只有你,你有资格怪他。是你把这个案子告诉学校的,也是你最终让事情真相大白的。你为了所谓的“道德”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别人只是赏你一个有多远滚多远。” 她横眉冷对:“周小磊,别忘了我到现在还是记者。” 但周小磊只是问道:“田溪,想知道娇娇和李勋他们的情况吗?” 听到“娇娇”和“李勋”的名字,她的脸色一变。 这人总是可以一句话就戳中别人的痛点,让人猝不及防。 周小磊面无表情道:“娇娇跟她的男朋友留学了,前段时间带着孩子回国当了豪门阔太。李勋毕业后去了中央电视台,后来出来单干了一个腾讯板块的体育节目。搞的不错,光是今年的中超直播转让权,就让他赚了不下五个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田溪,新闻社四杰——娇娇的嘴,我的笔,李勋的为人处世,还有你的无所不知。现在,最聪明的你反而一事无成。”他好整以暇地欣赏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聪明固然聪明,但从来不会懂得世事变通。” “……”她深吸一口气:“周小磊,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我不过分,你也不想想自己当时多过分。和娇娇说断就断,和我们说再也不往来。田师妹,你才是最过分的那个。” “周小磊!”她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还会和差点杀了我的人做朋友吗?” “但你妥协的原因,不是这个。”周小磊关上了车门:“你是觉得事情万一败露了,你那宝贝妹妹的娱乐圈前途也会受影响……” 对,当初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归根到底,小沁对于她而言才是原本最重要的那个人。 今晚的周小磊不依不饶地逼她。而现在小沁不在了,她也不在乎自己说出的想法—— “周小磊。溧水人命案,我顶多就犯了个疏忽大意的错误。事情不是我管的,你们三个弄了这一出都是背着我干的。所以,别想让我也背上黑锅。但是……”她忍着一股心气,却是冷静道:“我不会原谅你们对我做的事情。” 周小磊凑近了点,问道:“现在还怕黑吗?” 她没有回答,怕的又岂止是黑呢?人心一旦变了,那可以吞噬一切良知。 “好了,我不问你了。”周小磊点了支烟:“那请你说说,今晚浪费脑细胞答出我那三道题为的是什么?” “我要安琪儿学校的一个钢琴大师赛的推荐名额给朋友。” “什么朋友?” “要你管?” “不说那我就走了。” “等等。”她忽然喊住了周小磊:“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故作高深地问道:“你和陆沉香什么关系?” 周小磊笑话道:“怎么?问我的个人私事?” 她有点幸灾乐祸道:“……不,请你转身看后面。” 周小磊转过了身,只见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踩着高跟鞋站在他身后。正是安琪儿音乐学校的今天来的“大牌明星”陆沉香。当然,陆沉香只是这姑娘的艺名。但此时此刻,这个陆沉香和电视剧上那个扮演了女妖的陆沉香表情如出一辙。 埋怨的眼神,动了感情的女人要比电视上做作的妖怪真实百倍。 周小磊看到这女人,就把她完全丢下了—— “阿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时周小磊轻声细语,满面关心。和刚才对她训斥的恶霸判若两人。 “我听你的助手说你来了外滩,所以跟过来看看。这个……女主播是什么人?” “田溪,我的学妹。”周小磊替陆沉香捋起耳边的碎发,像是每个男人对待心爱的女人那样:“阿香,你去车里等我。我喊个车送学妹回去。”陆沉香瞪了她一眼,尖尖的下巴挑起。仿佛在跟她耀武扬威似的:“那好,你快去快回。” 她根本不用周小磊送,已经自行走出了外滩。 但是周小磊追了上来:“田溪,我还以为你会很失望我已经有了女朋友。”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干什么吗?”她的眼底都是冷意—— 先是带她到外滩来,故意说了自己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让她难过,然后……“恰巧”让陆沉香过来看到这一幕继而对自己有意见。陆沉香是大明星,想踩扁一个觊觎她男朋友的小主播简直是轻而易举。说不定明天就身败名裂…… “既然你看得出来。”周小磊冷冷道:“那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当然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上海是吗?” “你去哪里都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你是一个公共人物。” “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公众人物,我劝你不要来找我,让人知道你我是同学,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 “田溪。”周小磊的目光放在江面上:“但是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安心。” 车来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就坐上了车。 从四年前开始,自己的存在也许就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024章 成全〔二更〕 “小磊!” 送走了田溪,周小磊就走了过来。 夜晚的外滩,把漂亮的光辉投射在面前的玻璃上。周小磊上了车,美艳动人的陆沉香侧身缩在了他的怀里,他放下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和一贯的桀骜不驯。宠溺地把女朋友抱在怀里。又听陆沉香问道:“你和你那个师妹谈什么呢?”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周小磊的脸上也挂着浅笑——“怎么,吃醋了?” “才不是呢,你根本对她没意思的。我看得出来。” 周小磊抚摸着女友的长发:“你觉得她怎么样?” 陆沉香小声嘀咕道:“看她长得唯唯诺诺的,上台唱歌也完全放不开来。还以为是个弱女子……可刚才她好凶啊!” “她当然对我凶,因为我四年前害得她的前途毁了。” 周小磊语出惊人,即使看惯了他的惊人之举,陆沉香也吓得抬起头:“啊?!”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毕业的那年碰上一桩人命案?” “知道。溧水人命案,闹得很大嘛!涉事的企业负责人都跳楼了……”陆沉香望了男朋友一眼,又娇声道:“但这不关你的事情,小磊。你本来是好心想帮那几个民工讨公道啊,你是好心……只是被坏人利用了而已。” “沉香。”周小磊的声音略沧桑:“坏人和好人不是这么分辨的。” “我不管,反正你是好人。” “对我这位小师妹来说,我就是天大的坏人。” 陆沉香看他说得严重,也是愣住了:“你……到底和她怎么了?” “溧水人命案,是我和另外两个朋友一手导致的。我这位田师妹,当时和我们在一个单位实习。事发之前,她知道我们接待了两个闹事的民工,也替我们写好了新闻稿。虽然这个新闻稿一发表,对我们四个都会有很大的好处。但她为人谨慎,写了稿子并不急于发表,而是主张把这稿子给压了下去。说是查清楚再处理。” 陆沉香听得认真:“然后……你们是不是背着她发表了稿子?” “不错。” “那她怪罪你们了吗?可她是主笔人,也有责任的啊!” “她一向都觉得自己没责任。”周小磊的眸色深沉了起来:“所以她脸不红,气不喘,揭发了我们几个的所作所为,我的记者证被吊销就跟这件事有关。事后,她还准备跟媒体坦白这件事,让我,还有娇娇,李勋三个彻底身败名裂。后来,我和娇娇出面跟她说,万一我们的事情败露了。那你的宝贝妹妹前途也毁了,她才作罢。” 陆沉香吃了一惊:“那她现在……” “就在几个月前……她的妹妹身故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她。” 陆沉香:“啊”了一声:“身故了?” “对,一场车祸。阿香。”周小磊侧过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男子温柔的磁性嗓音别具魅力,俊美的容颜更是蛊惑人心。陆沉香也是情场高手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男人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加强连。但和周小磊的风度,气质都是无法比拟的。此时此刻,她满心满意都是男友周小磊—— “你说,我什么忙都帮你。” “我不放心田溪当什么主播,她对我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她那维护正义感的老毛病又犯了。如果让她说出我曾犯下的错误,那么我一定会身败名裂。所以……请你动用你的人脉关系,把她赶出上海好不好?” 陆沉香有点犹豫:“啊?!这个……” “你的父母放心把你交给你,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过去。万一令尊令堂知道了……阿香,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分手了。” 陆沉香的脸上一白,维护自己爱情的心瞬间占了上风—— “我知道了,小磊,我会帮你办到的。” 另一方面。 校庆结束,回到了公司以后。田溪把自己锁在沁沁相映直播间一言不发。陈哲和潘歆都莫名其妙,直到田溪走了以后,潘歆才走进了直播间。看到田沁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桌子上。注意到了动静,田沁小声道:“小潘,陪我坐坐。” “小沁,田姐她怎么了?今晚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 “小潘……别怪姐姐。她今晚遇到了仇人。” “仇人?” 田沁点了点头:“是你我才说这话的,陈哲我都没跟他说……那个周小磊是姐姐的仇人。” “周小磊?金牌编剧周小磊?”潘歆觉得事情严重了:“田姐和他……怎么是仇人?” “你知道四年前溧水那边出了个人命案吧?两个讨薪的民工落水身亡。” “知道,最后被证明是他杀的那个?还逼死了一个企业的老总?这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姐姐是那篇新闻稿的主笔人。” 潘歆吃了一惊,难怪她总觉得田沁似乎有什么莫大的心事。 溧水谋杀的案子,当年震动了整个中国。而推动事情进展的一篇新闻稿却被官方压了下去。 田沁极力维护田溪:“小潘,其实,其实姐姐根本没有责任的!是她那几个朋友背着她发表了稿子。姐姐还主动去澄清,但……事情后来不可收拾了……那个狗娘养的,呸!他们就是一群人渣。把姐姐害得那么惨!” 潘歆问道:“所以你姐姐因为这个……不当记者了?” “不是,姐姐的心病不是这件案子。而是案子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 “周小磊和另外两个人不肯承担责任。一口咬定了自己也是事先不知情,只有姐姐坚持正义,想给被陷害的那个企业老总一个公道。于是她连夜写好了稿子,想反馈给学校让学校派人来主持正义……结果,那个晚上她被暗算了。” “暗算了?!”潘歆大吃了一惊。 “对,姐姐大学期间的舍友孟娇娇在姐姐喝的水里面下了安眠药。他们拿走了稿子。” “后,后来呢?” “他们把昏迷中的姐姐关了起来。” “关了起来?!” “对,那是一个废弃的养老院,门口上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锁。他们把姐姐搬到了那里。把她反锁在最里面的疗养室里,把姐姐的手机和包也全部都拿走了,就这样把她关了起来。连窗户也被他们三个从外面用木板钉住了。” 潘歆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禁觉得可怖起来。 “然,然后呢?” “一开始,姐姐又哭又闹,但是周小磊说,努力拼搏了这么多年才有现在的地位,不能因为她的善良毁灭了前途。姐姐不听,她执意坚持要把事情的真相公布。周小磊就说,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都不会把她放出来的。让她自己好之为之……” 潘歆这会儿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震撼。 为了掩盖真相而囚禁同窗好友,这种惨……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田姐……她被关了几天?” “一个月。” 潘歆的心口一沉:“那她是怎么出来的?” 田沁看了她一眼,眼眶顿时就红了:“因为姐姐差点就死了。” “为,为什么?难道周小磊他们打算杀人灭口?” 田沁摇了摇头:“溧水案的事越滚越大,他们很忙,也就几乎不怎么过来看姐姐。” “那,那他们……他们是不是忘了给田姐送吃的?” “不是,周小磊他们事先在那个疗养院里面放了许多吃的。” “那田姐……是不是在里面寻短见了?” “不是,是……他们是7月25日把姐姐关进去的。8月10日,那个养老院的水电就全部停掉了……” “……没,没水电了?!”潘歆的脸都白了。 “对。本来那个地方还有灯有电视有水,日子不是那么难过。但是后来水电停了,那个地方……就变得很可怕。夜晚的时候,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姐姐其实很怕黑,她怎么逃也逃不出那个地方……更可怕的是……水龙头里一滴水也放不出来。瓶子里的水也很快喝完了。姐姐就在那里挨了十天没什么水喝。” “那她,她是差点……渴死了吗?” 田沁点了点头:“刚开始,房间里还是有一些水的。但是姐姐也没想到水电说断就断,她又没办法求救。就,就在那里……等到后来,周小磊他们忙完了事情再去看姐姐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奄奄一息,就把她送到了医院去。” 田沁叹了口气,继续道:“姐姐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周。醒来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她以前挺爱笑的,那件事后,整整一年都没怎么笑过。” 人生遭逢这种打击……潘歆也是心寒:“她后来怎么样了?” “姐姐回到学校之后,就把事情上报了学校,满学校的教授都知道了周小磊他们干的好事。但这种事情伤人一千自伤八百,稿子是姐姐写的,这件事她也没有逃掉。姐姐的教授把她赶了出去,说是不要她继续读研了。” “那你姐姐有没有跟警察说囚禁这件事?” “没有,我当时……当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姐姐是为了维护我的前途才忍住不说的。” 田沁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从那之后,姐姐她真的变了许多。她忘掉了理想,忘掉了前途,就默默无闻地回了老家。干着又苦又累的活儿。以前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我死了我才知道……姐姐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我……” 潘歆叹了口气,她现在知道为什么田沁对姐姐的执念这么大了。 田溪不是个软弱的女人,相反,她本来的性格外柔内刚。但是……她太爱自己的妹妹了。 打碎了牙把什么苦楚都吞进了肚子里。甚至甘愿淡泊一生。 只为了成全妹妹的梦想。 第025章 降级〔三更〕 一周后,匆匆忙忙的九月份就过去了。 这天启明公司的会计结算上个月的收益以及流量。在启明公司十个三厅主播中,沁沁相映直播间的礼物数和人流量都是垫底的。以往田沁那一开直播“一呼百应”的场面终究还是看不到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唯一不会落伍的就是美丽的容颜。 启明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精算师还列出了一张表格—— “关于启明公司三厅主播田溪的商业价值分析与潜力分析报告。” 商业价值是:c。 潜力分析是:d。原因之一就是她已经26岁了,没有太多的潜力可挖。 怎么算,她目前的人气也撑不起“三厅主播”和“百万级人气直播间”的称号。 这天,霍刚找了田溪谈话,陪坐的还有柳筱和严经理。 霍刚挺惋惜道:“田溪,我们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但九月分你的双项考核都不达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明白了:“没关系,按照公司的程序走吧。” 她以为公司顶多就是扣工资,或者是降低主播的等级和待遇。这些都没关系的。她是个明事理的人,懂得“在其位谋其事”的道理。如果没有那个人气的话,那么也不能占着大笔大笔的资源不放,浪费公司的财力和物力。 但是——“那田溪,你下周搬出七楼的直播间。我们为你在三楼安了个地方。” “什么?!”她和柳筱都吓了一跳。 柳筱先喊了起来:“不不不,霍经理。可是……就算是降级也必要搬到三楼去吧?” 三楼是公司中一些人气中等和个别新晋主播的集中地,比如谭大人妖的办公室就是在那一层的。 她也不乐意:“霍经理,我还是想在小沁留下来的地方工作。” “田溪,田沁的房间布置你可以都搬过去。但七楼的房间必须要腾空出来。” 柳筱不乐意了:“为什么呀?田姐在那里也不妨碍了谁。” “柳筱,这你就不知道了——公司最近高价又聘请了另一位当红主播来撑场子,给她的资源自然都是最好的。目前七楼没有规格比小沁的主播间还高的房间了。田溪,你搬出去以后工资还是照旧。名字也还是沁沁相映,不妨碍你什么。” “霍经理,我……” “田溪。”严经理站了出来:“我们知道,那个办公室是小沁留给你的,你也放不下她。但她留给你的是沁沁相映直播间,不是某个房间。按照公司规定,女主播走了之后公司还是要把办公室收回来的。对你已经是格外的宽容了。” “我知道了。”严经理说得对,“沁沁相映”直播间才是小沁留给自己的东西。 换一个地方,其实没有那么想不开的。 所以隔日,她就搬出了七楼。去往三楼了,柳筱还很依依不舍的样子:“田姐……” “这幅表情看着我干什么?”她笑了笑:“不过是换到了三楼去,以后还省得爬楼打卡了。” “田姐,到了三楼你别被那群小贱人欺负啊。” “不会的。” 比起这个,她反而有点担心柳筱。听说新来公司的女主播叫做石榴,直播间名字叫做“石榴裙下”。当然,石榴是艺名,但敢取这么个直播间名字,可见其人有多美丽漂亮了。她仅仅是看过照片,就觉得这个石榴的美貌甚至不输柳筱。 当然,和小沁相比还是差了一截的。 她的东西并不多,在陈哲他们的帮忙下搬到三楼不过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等田溪走了,陈哲还问潘歆:“怎么?你就这么放心把小沁的主播间交出去?” 潘歆一脸淡定:“没事的,小沁今天早上跟我说了——让姐姐走吧,然后谁搬进这个直播间她就整谁。正好心里有气儿没地方撒。” “……” 下午,听说那个石榴就来到了公司住进了空余出来的直播间。 石榴先来适应环境,今晚不开什么直播。反倒是她晚上直播的时候也有细心的粉丝发现了不对劲儿—— “田姐,你的直播间怎么好像变小了?” “穿上的床单颜色也不对啊?不会是田姐晚上和谁滚床单了吧?” “去你的!肯定是田姐换了个房间呗,我看这里比之前的房间新多了,原来的太老了……” 直播完毕,出门的时候,有人抽着烟在外面等她—— “怎么?田大主播搬到三楼还习不习惯?” 是谭铮。她之前就注意到了谭铮的办公室在旁边,于是笑着道:“怎么,看我热闹的?” “热闹,这下好了。之前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你的三厅主播的地位,个个争得眼红脖子粗的。你倒好,说让就让。白白便宜了今天下午新进来的那个女主播。” “你这奚落我不是?”她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快说吧。” “下个星期我要去北京出差一趟,霍总在北京给我安排了一场歌曲录制。” “那恭喜你喽,以后你就不用再装人妖了吧?” “嘿,那还得看这一次我的唱片上市的反响怎么样。如果惨淡的话,那么我还是要回来做人妖的。没办法,就吃的这口饭。” “那……你要说什么事?” “田溪,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看好程大哥。” 她就知道是这个,人妖的心中还是记挂着程昙。她感觉到了一股情敌的意味。 “你放心,程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最近他遇到了一点麻烦。”谭铮掐灭了烟头:“程大哥的房子是租的廉价房,那一块地方附近在搞拆迁,没日没夜轰隆隆地吵,程大哥的耳朵太敏感了,所以也睡得不好。我到人家工地去谈过,但包工头说工地的噪音没法停的。” “我知道了。暂时给程大哥安置个居住的地方是吧?我在上海郊外正好还有一套房子。” “呦呵,有钱人嘛?” “小沁的房产转移到我名下的,还有一半的房款没付。”她瞪了他一眼。 这里是大上海,寸土寸金的。就是小沁之前炒房子,也只是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而已。 “那成,你帮我这个忙。我去北京一趟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别客气。” 什么时候谭铮变得这么客气了?她可担当不起:“我就不需要了,你就给程大哥多带几件西服回来吧。要上万块钱好一点的西服。” “西服?程大哥要西服做什么?” “反正……会有用的。” 告别了谭铮,她就去找了程昙。到了程昙家附近,果然看到了附近的工地上一片嘈杂。上海这地儿是不停地拆拆拆,不拆不是上海。 见到了程昙,她就说明了来意。其实小沁在上海还有一处郊外的房产,虽然分期付款还没付完,但房产证如今已经移到了她的名下。把程昙安置到那里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程昙的音乐会即将开幕了,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准备。 听完了她的话,程昙问道:“是小谭告诉你的?” “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她笑了笑:“程大哥,我还等着去你的音乐会。” “那好,我就不推辞了。”程昙向来做人很坦率:“田溪,谢谢你。” “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我找几个人帮你一把。” “不用那么麻烦。”程昙站了起来,她看到他从门后推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是木质的,上面有些年代的痕迹了,还贴着铁制的铭牌。程昙把行李箱推到了她的面前:“到时候喊个车,把麦迪和乐乐他们的窝搬过去就可以了。” 而他自己呢……就这么一个小铁皮箱子吗? “程大哥……”她有些情不自禁道:“你的事情,我不会嫌麻烦的。” 说完了,才觉得这话暧昧无比。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一如她的心情,忐忑又小心翼翼。 “田溪,谢谢你。”他还是这句话:“等音乐会结束了,我请你吃一顿饭。” “好的。” 她的脸上浮现两道红晕——程昙这是……单独邀请自己吃饭吗? 不对,听说程昙的酒量很好。她可是滴酒不沾的啊…… 出了程昙家,她顺便打了个电话给安琪儿音乐学校,询问他们推荐名额的事情。 那天校庆结束,虽然出题人周小磊不在场,但梁时湛和徐教授作证她是唯一全部答对了的人。事后,她就跟安琪儿学校说了自己的请求——给程昙一个钢琴大赛的名额。学校的回复说是——既然她提出这个要求,那么学校自当尽全力满足她的想法。 虽然这件事还在走程序,但名额的事情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办到。 钢琴大赛……音乐会……想到这两件事,她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程昙,他可以发光发热的吧?他可以……像是那一晚上一样,让所有的观众再次惊艳的吧? 这么一念,之前直播间被降级的一点点抱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喜欢一个人的方法有许多,有的人是拥有,有的人是奉献。而她——看着他好,比谁都好。 第026章 门槛 习惯了七楼窗台的高瞻远睹,一下子搬到了三楼来,田溪最不习惯的居然是风景。 傍晚华灯初上,整个上海如坠入银河。但是霓虹交错的夜景靠的太近太近了。近了就会丧失了美感,也失去了欣赏的心境。有人看着钱做事有动力,有人看着业绩做事有动力。她是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做事,才有动力。 这里是上海,生存下去可不容易啊。 这一晚的直播,还是老样子。唱歌,聊天外加念感谢的名单。但也有些不同……名单已经越来越短了,以前嫌某些粉丝起名太让人脸红——“狂吻x间唇。”“你是我的枕上物”“田姐睡我。”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些麻烦了。 下了直播。她拿下了包下班,路过走廊的卫生间再洗个手。 “那个田溪终于撑不住了吧?!哈!就她继承沁沁相映直播间?简直是笑话!” “说白了田溪还不是因为田沁才出名的呗!她本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靠唱唱几首老歌?” “是啊,我说领导们也太仁慈了。要我是严经理,早让她卷铺盖滚蛋!” “哗——”水龙头戛然而止,两个边说边笑的女人。走到卫生间门口就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洗手,表情都很精彩。 “下班时间到了。”她轻轻说了一句,并不打算和她们多啰嗦。 “田姐……”一个女主播酸溜溜地道:“你也这么晚下班啊?晚上带晚有工资吗?” 另一个问得更直接:“有人看吗?” 她不卑不亢道:“杨小姐,王小姐。我们都是同事,没必要这么背后说话。” 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们?” 她笑了笑:“你是杨馨,入公司半年。业绩全公司第43名。她是王晓安,公司说唱第一的女主播。上季度考核公司第32名。” 说的两个姑娘脸都红了,杨馨还道:“对不起啊田姐,我们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没事,之前没跟你们打招呼。这下算是相识了。”她笑道:“有话可以找我当面说。” “好的。” 出公司的时候,两个女主播还把她送到了门外,“田姐明天见。”“田姐路上小心啊。” 隔日,杨馨还主动跑到她的办公室了:“田姐,这是我妈从老家带的天津麻花,你吃吃看。” 她吃了一根,的确很香:“阿姨自己做的吗?” “那不是,我妈做不出来。这是街上买的。那个……田姐,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那当然。”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田姐,昨晚我们那样说你。你居然不怪我们,说真的,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其实我们都对你没意见的。只是……我们都是吃直播这口饭的,以前公司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了田沁。所以看到了你难免心里也不舒服。” 杨馨还举了个例子:“跟现在的石榴一样。” “嗯?” “田姐,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就直接说了吧,公司年底要清扫一批女主播了。你不要被清算出去。” “谢谢。”她总算是明白了杨馨的意思。 麻花吃完了,就要解决麻烦了——人气不景气怎么办呢? 似乎谁都逃脱不了“过气”两个字,她也是。但目前,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 下班就是放下了烦恼,今天程昙要搬地方,她也过去帮忙。 程昙的行李那么少,他的两条狗又那么安静,所以搬过去的过程很是顺利。只不过,程昙的日常生活靠“摸”的。他适应新的房间还花了一段时间。 卧室里还有一架德国进口的钢琴。程昙坐下来,谈了一个来回—— “这里有个音阶不对,c4降低成了b3。” “程大哥,你这是职业病吗?” 程昙笑了笑:“这钢琴不错,但音阶不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小沁她不会弹钢琴。”她忍不住吐槽道:“以前花了几千块钱报了钢琴班,学完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她就学不下去了……噗,所以这钢琴放在这里几年也没有人动过。也得亏是你碰它,才能知道它的音阶有毛病。” 程昙一手划过琴面,奏出一段美妙的音乐:“田溪,那你学过钢琴吗?” “我?我没那个艺术细胞。”她连小沁都不如,连一闪一闪亮晶晶都不会弹奏…… 程昙合上了钢琴盖子:“有空,我教你学弹钢琴。” “好啊。”她低下头,微微一笑—— 虽然对于弹钢琴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对于程昙,她有数不尽的兴趣。 回到了公司,一如既往地准备晚上的直播内容。现在潘歆和陈哲都不是她的助手了,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来。 准备歌词,准备晚上的曲目,准备晚上的段子…… 连微博更新,微信交流,以及后台收益表格总结这种事儿都得自己来。 她忙的不亦乐乎,直到一个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外是三楼的公关小组。过来通知她的——这个月的广告位和推荐位要换成石榴的直播间了。 不过几日,她就知道了撤掉了这两个推荐位的厉害。人气从三十万直接滑落到了五万。周末开播的时候,只有区区三万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黑粉少了许多。 但糟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这天下班的时候。安琪儿音乐学校的教导主任打电话过来,张口就是:“田小姐,那个钢琴大赛的推荐名额不能给你。” 挂了电话,她立马打了个车去了安琪儿音乐学校。打电话的教导主任接待了她。还解释道:“田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有十个名额,九个是学校已经决定的。还有一个给了今年校庆会上表现突出的阮芸。实在是没名额了。” “那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田小姐,这件事关系到学生的前途。你不要强人所难——” “什么强人所难?”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居然是梁时湛。教导主任见了他,立即堆起了笑脸:“梁时湛,你跑过来干什么?” “陈师兄说田小姐到了学校,让我接待接待她。”梁时湛走了进来,瞥了她一眼:“怎么?在谈判?学校不是多了一个名额吗?” “给了阮芸了。” “阮芸?”梁时湛好笑道:“她会弹钢琴?弹棉花还差不多。” “小湛,阮芸她在校庆上表现突出,这个奖励是应该得的。” “得了,阮芸就是在校庆上跳了一支不知所谓的舞蹈,就跟小丑似的你们还觉得好看?那你不如说阮芸家里背景深厚,学校有什么资源都留给她。不要说她不会弹钢琴,就算她没手没脚,你们还是会推荐她去镀镀金的。” 梁时湛居然当面揭了教导主任的短,田溪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梁时湛又问道:“田小姐,你是为什么人讨要一个名额?” “他叫程昙,我的朋友。” “田小姐。”教导主任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真的没有名额了。” “李主任。”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我去过钢琴协会,他们说参赛者必须是钢琴专业水准的。这不是业余比赛,也不会弄花拳绣腿的人上去。如果这最后一个名额给的是个学钢琴的,那我无话可说。可你们为何给一个不会钢琴的学生?” “田,田小姐。”李主任干脆了说:“真的不能给!” “李主任,真的没有办法通融一下吗?” “没办法,给了阮芸就是给了阮芸。人家都说了,想去钢琴大赛看看……” “啪!”她二话不说把一个小本本甩在了桌子上。上面滚边烫金三个大字“记者证。” 现在,她什么都干得出来:“李主任,针对贵校如此对待上海最高级别的专业钢琴大赛,我觉得很是不妥。如果贵校决定一意孤行的话,那我可以联系几家报社过来采访采访。对了,阮芸家里是省x背景吧?现在外边对类似的事件抓得很紧呐。” 她这几句厉害无比—— 既说明了阮芸是靠关系拿到名额的,又扯到了媒体曝光。 更重要的是,不管这个阮芸家里什么背景。一旦这件事被“揭发”了。她家背景也会倒霉。 而且今年不比往年,反.腐形势十分严峻,华南落马的人加起来都能包一个音乐会的场子了。 她吃记者这碗饭,该说什么话就是什么话。也有不怕出头的胆子,没这点觉悟干不了记者。 办公室里安静了整整一分钟,李主任开口先问道:“你是,你是记者?!” 梁时湛还在一边帮衬:“秦延煜知道吧?秦教授的爱徒。” “秦教授?!” 李主任的脸色更不好了。 世界上有个叫做普利策新闻奖的记者奖项,是新闻界的诺贝尔奖。而中国只有一个人得过,那就是秦延煜。说起秦延煜那胆大,犀利的采访风采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怕的。更重要的是,秦延煜的人脉网很广阔。是为数不多做过联合国采访的中国记者。 田溪居然是他的学生! 也是修炼成人精了,李主任立即换了一副说辞:“那好,那好。我们再想想办法。” “李主任。”梁时湛落井下石:“你还想把名额给阮芸?” “梁时湛,这不关你的事。” “这当然和我有关。我也是参赛选手。学校把最后一个名额给了阮芸,那好,我今年就不参加了。和不会弹钢琴的人比赛简直堕了我的名头。” “……” 李主任最终当场答应了把名额给程昙。 搞定了这件心事,出去呼吸,连空气都是令人陶醉的芬芳。 之前还对梁时湛有意见,但现在她请了梁时湛喝一杯咖啡,人家毕竟帮了她的大忙。 梁时湛调侃道:“田小姐,刚才你那一招用记者证压制弄得不错。李主任都怕你了。” 她笑了笑:“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位朋友真的需要这个机会。” “做你的朋友真是不错,有你这么为他出头的人。”梁时湛仿佛感慨了什么。又问道:“那你那位朋友有几成把握进入决赛?” “我不知道,他没参加过类似的比赛。” “那钢琴是什么级别的?演奏级该有了吧?” “他没考过级。” 梁时湛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很怪异,想笑却不能笑出来的那种。 她也略不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名额不能给一个外行。其实她给的就是一个名义上的外行。 正想说什么话夸一夸程昙,忽然有个高挑的姑娘跑进了咖啡店。大大的眼睛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梁时湛!” “阮芸?”梁时湛倒是淡定:“你找我有事吗?” “你为什么跟李主任说不让我去参加钢琴大赛?!为什么?!” “你会弹琴?”梁时湛嘲讽一笑:“那儿就有一架钢琴,谈个你会的给我听听。” “梁时湛!” “弹琴去。”梁时湛淡定无比,还滔滔不绝调侃地道:“你说你要追我,所以努力学钢琴。那好,让我看看你学到哪一步了。追本少爷的入门级别曲子是降e大调奏鸣曲。给你难度低一点,小白菜或者两只老虎,你自己选一首。” 田溪听到曲子名差点没笑出来。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和两只老虎跑得快吗? “我不会!” “不会?那好,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你总会吧?” “我。我弹过是弹过,但是现在要看曲谱才会弹……不对!梁时湛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比赛?” “田姐,你看我做了多么对的一件事。”梁时湛不理会阮芸,反而亲手给她续了一杯咖啡。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田溪一定笑了出来。但看阮芸脸色涨的通红,她憋住了想笑又不敢笑。 “她是谁?!她会弹钢琴吗?”阮芸敌意满满地看着她。田溪咳嗽咳嗽,她连小星星的曲谱都不一定看得懂。正想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结果梁时湛先开了口:“她没有门槛,要追我我随时奉陪。” 第027章 出事 寂静,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田溪确定自己这一回又被当枪使了,梁时湛真的还是狂得没边儿,连这种玩笑都敢开。 “你,你们!你们!”阮芸“你”了半天,又气得哭着跑了出去。店员频频看向他们这边,还以为什么小三遇到原配的情节。 “你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梁时湛还不嫌事大:“田姐,我看到这个阮芸就烦。她以为什么男人都能搞到手,所以也追着我不放。不好意思,我眼光高,除非她连拉三都能一个音阶不错我才能考虑。”又笑道:“让她知难而退,我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下次这种事,你还是私下解决吧。”平白无故,她才不要当谁的挡箭牌。 “没区别。” 送她出门的时候,梁时湛道:“田姐,如果你的直播间还要嘉宾的话,我可以奉陪。” “不必了吧?现在和之前不一样,我的直播间不是太火了。” “不是你帮我,而是我帮你做一次直播怎么样?以前小沁在的时候,我倒挺想和她合作的。现在,我想弥补这个遗憾,在她姐姐身上弥补。” 她忽然有所领悟,似乎在上海走哪哪都能遇到小沁曾经的追求者。 根据不完全统计,似乎和小沁遇到的男人70%都会自动转化为她的追求者。 不过小沁是那种追求真爱的女孩,反倒对于这些感情泛滥的公子哥们不当回事儿。 但梁时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回到了公司,她就跟陈哲说了这件事。陈哲还笑着告诉她:“梁师弟上个月参加了上海卫视的一档综艺节目,最近几个月风头不错。出场的身价已经涨到了二十万。你找他,算是找对人了。这还是梁师弟的直播处女秀。” “……请他直播要不少钱吧?” “五十万起步价吧,还要看关系。反正我这种关系的都请不动。” “这梁时湛不就一个学生吗?”她不明白了,狂得这么没边儿到底是谁给的底气啊? “学生?他这个学生比老师都厉害。他爸妈是中国院民族音乐的教授,爷爷军衔少将。” “……” 她觉得,也许欠的这个人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 难得来七楼了,她又去看望了潘歆。只是潘歆人不在办公室,桌上倒是堆了不少的包裹。一看,都是男款的衣服和鞋子。不一会儿潘歆回来了,看到她也是惊喜:“田姐!”她接过潘歆的包包,笑道:“你买这些东西给谁呀?” “给我可爱的弟弟孙文昊,陈哲那臭小子虐待他。哼,我迟早要攒够首付把我弟弟接出来!” “陈哲怎么虐待孙文昊了?” “让他不要来找我,得了,我弟弟最乖了。周末的时候大老远的跑到我家来玩,还帮着我打扫家里的卫生。比陈哲懂事多了!” 她有点不高兴:“潘歆,陈哲他也只是关心你而已。再说那个孙文昊老是赖在他家像什么话?你做好人可以,早点把他送到家去。别这么同情心泛滥。” “田姐,你不知道。小昊说了,再去网瘾学校他就跳楼。我这算是救了一条命啊!” “那你就别怪陈哲发脾气,他也是为你考虑……” “田姐。”潘歆打断了她的话:“陈哲他是我的朋友,这个人情算我欠他的。以后会还。” 她叹了口气:“你们好像生疏了。” “是啊,田姐不在这里。人心都散了似的,连柳筱也做不好直播了。” 这不是她的锅:“柳筱是因为和石榴抢资源吧?” “石榴还真够大牌的啊,把你的推荐位给抢了,把柳筱的广告代言也抢了。还有上一周的上海之声栏目嘉宾,公司也确定是石榴去……切,我就看不起她这种人。有本事不要公司捧啊,我看她哪年哪月才能红得起来!” 她记下了,回头去看了柳筱。果然看到柳筱愁眉苦脸—— “田姐,看来下一个过气的就是我了。” “你不是还做lol专业解说的吗?怎么?现在解说也不行了?” “什么呀,lol冬季赛中国四支代表队都在亚洲区淘汰了,我的安排也全乱了。” “……” 柳筱背运的还不止这些,这周末,石榴又突然宣布邀请到了大牌明星陆沉香当嘉宾。 陆沉香可是现在两岸三地当之无愧的新生代小花旦之首,这种价位的天后甭提出场费多高了。直播这个行业,其实说白了没有娱乐圈那么赚钱。请这么大牌的嘉宾,实在是搞不懂。还以为是公司的安排,就问了问潘歆。 潘歆一脸神秘地告诉她:“是石榴自己请的,陆沉香和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想问你怎么知道,潘歆只是笑笑:“田姐,你安心准备下一周的直播就成了。” 她不再多问了,二线主播关心一线主播的人气,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这周一晚上,陆沉香就要驾临启明公司了。内外张灯结彩,比迎接领导检查还夸张。 潘歆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单独去了一趟直播间。只见田沁坐在床上,唱着啦啦啦的歌谣。看到她来了,田沁笑了笑:“小潘呐,敌人已经落入虎口了。” 潘歆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田沁能看到人心里的想法,她跟她说过:“石大红和陆沉香认识,陆沉香指示石大红抢走姐姐的资源。下一步还要扳倒姐姐。” 石大红就是石榴的真名,石榴出生农村,到了城里以后摒弃了过去,包括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田沁损人从来不留情面:“大红,大红,看我糊她一脸辣椒红!” 当石榴在这个直播间直播的时候。田沁就不断地跟石榴灌输一种想法:要把陆沉香请到这个直播间来做做客。乍一看,这个想法没什么道理。所以一开始,石榴只是认为这是自己的妄想罢了。毕竟陆沉香的身价很贵,她现在有公司力捧,没有必要再花费大投资来让天后陆沉香给自己带动人气。但不知道为什么—— 日日想这个念头“让陆沉香来。” 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梦见的是陆沉香来了直播间,她一炮而红了…… 然后摒弃女主播身份,进入娱乐圈,片酬上千万,影后奖项拿到手软,最后进军好莱坞…… 梦醒了,现实的落差如此巨大。谁不梦靥成魔呢? 最终,石榴还是联系了陆沉香。理由是:“阿香,你来了我的直播间。那么我就是启明一姐了。到时候把田溪赶走就更容易。” 她们曾经在戏班一起学过,当时还是上下铺的好朋友。陆沉香当然信任她,所以一口答应了:“那好。”给了个出场的内部实惠价。 终于到了这天,潘歆看到田沁的嘴角得意的笑,笑容是那么美又是那么阴—— “小潘,你和小陈就看好戏吧。陆沉香……嘿嘿,我让她以后在娱乐圈没法混。” 指针转动了半个轮回,夜幕降临了。 陆沉香进启明公司的时候,整个公司都轰动了。田溪坐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她今晚没直播。其实今晚启明公司所有签约主播一律不许开直播,都为“石榴裙下”让让道。不过呢,她也很想看看陆沉香和石榴是怎么做直播的。 因为她纯粹很好奇——为什么石榴要请陆沉香来,这分明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七点五分,直播开始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她去开了门。是隔壁的杨馨和王晓安。 杨馨领着一袋子的天津麻花:“田姐,嘿嘿,我和王晓安跟你一起看直播。不介意吧?” “好啊,进来吧。” 王晓安还嘀咕道:“田姐,我才不想给那个石榴贡献什么在线公众数!得了,今晚我们三个人合看,让她的直播少两个观众。” 田溪感到好笑,今晚陆沉香直播处女作,石榴也是最近人气最旺的女主播。两个火花碰闪电,所以观众数达到了可怕的三百万,实在不缺她们这两个在线观众数。等到直播开始了,人数更是飙升了启明公司史上最高的三百五十万。 与此同时,启明公司的其他直播间都自觉关闭了直播。 一开始,石榴在直播间和陆沉香有说有笑,气氛十分好。两个人说是第一次见面,但谈得跟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 陆沉香还唱了唱她的成名作《沉香一叶》的主题曲《莲花调》—— “昨日的风景已决绝,留下付之一炬的挽言…… 你说你不是我的港湾,而我已经无家可还…… 一滴泪还清一个人,一句话等了你一生。” 杨馨请她吃天津麻花:“田姐,咱们看她跳。” “谁写的曲子,歌词肉麻死了。”王晓安学音乐的,眼光也高:“陆沉香唱的音也不准。” 但是直播间里,石榴鼓掌都是称赞:“不愧是天后啊,唱歌也好好听哦!” “我唱的不好听,这首歌的原唱唱的更不好听。” “……”石榴正想说:“陆大天后好谦虚哦。”听到后一句咽了回去。 田溪正在吃东西,闻言差点咬到了舌头。杨馨目瞪口呆,手中杯子一滑“啪!”碎了一地。而王晓安还没反应过来:“切,还敢自比原唱?原唱不是苏娜吗?那是现在大陆歌坛的扛把子。陆沉香几斤几两,也敢跟苏娜比?” 而石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啊?” “原唱唱的更不好听。”陆沉香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的对不对?” “啊?哦,对。”石榴的脸色也白了起来,假装自己没听到:“那个,那个……陆小姐,你说说看当初接到这部《沉香一叶》有什么想法吗?” “没想法,这是一部好剧本,我能演得很好。中国也没几个人比我更适合小莲这个角色。你别以为我是在自卖自夸,小莲是大美人,剧中每个男人看到她都爱上她。我也一样,现实中每个男人看到我就爱上我。所以,我跟小莲感同身受。” “……这样啊。”石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而诡异的力量在操纵这一次的“直播。” “那,陆小姐你是怎么去塑造小莲的呢?” “当她是个不要脸的货,你想想看。好好的长生不老的妖怪不当,非要跟人类相爱,还把自己的修为给废了。到头来,男人跟着青梅竹马跑了。她就变成妖魔弄得人家不宁。这是什么?倒贴的女人嘛!这不是不要脸吗?” 刚才还一片热闹的弹幕,此刻一片清净。好像那三百多万观众是摆设的。 “那,陆小姐你很荣幸参演这个电视剧吗?” “我才不想演呢!片酬只有二十万,还不够我买一件衣服!拍的地方也穷的要死,连一个像样子的酒店都没有。还有导演,导演也冷冰冰的,以前哪个导演看了我不是热情如火啊?好在编剧不错。我跟编剧勾搭了一会儿,才觉得对口。” 安静,三楼的小直播间十分安静。 杨馨忽然醒悟了过来,对王晓安道:“掐掐我。” 王晓安用力掐了掐自己:“哎呦!”了一声。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此时此刻,直播间上的两位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先是石榴的脸色憋得通红,还打哈哈:“陆小姐,你真是爱开玩笑啊……” 陆沉香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又假装镇定:“对,我是在开玩笑,都是开玩笑。” 现在,她们两个尴尬无比。将近四百万人在看,但也是在看——这谎言到底该怎么圆。 一向以演技成熟口碑极佳的陆沉香,表现了史上最拙劣的演技。即使是事后的即兴表演,也只是跳梁小丑一样的遮遮掩掩。石榴更不用说了,她像个傻子一样和陆沉香一唱一和。还引导着陆沉香把这一场直播搞得一团糟…… 都当观众是傻子吗?! 你说你能演,是因为和“小莲”感同身受,后一句就骂小莲是个不要脸的货?! 要知道小莲这个“妖怪”当年赚足了国民的泪水,还被评为“史上最痴情的女妖怪。” 而且,而且什么导演冷冰冰的,不热情似火?!什么跟编剧谈了谈,才觉得对口?! 愤怒,许多人愤怒了。甚至有人花了几千元,专门买了个特效字体。打出一个鲜红的—— “杀!” 红红火火一个字,似乎还能照出那么点血光。 杨馨懵逼,王晓安还在左思右想理思路。最先明白过来的是田溪。但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马上拿起了自己的小包,又把两个姑娘送了回去。然后一路下了楼,刷卡下班。以她敏锐的直觉判断——不久之后,大楼又要被堵住了。 又打了个电话给潘歆和陈哲提醒他们,她才不想重复某天被堵到不能下班的悲剧。 打了计程车,连计程车的师傅都在说这事儿:“小姐,听说你们公司出事了?” 她反问了一句:“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好几个滴滴打车的顾客叫我,让我送他们来你们公司闹事。发生了啥子?” “没什么,就是……两个女主播……想不开了。” 就在她下班的十五分钟以后,启明公司的大楼最先被上海当地的媒体给包围了。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028章 争执 受到陆沉香事件的影响,启明公司内外乱成一锅粥。 公关部全体出动,领导拼命联系几大媒体封锁消息。新浪传媒和网易还多多少少给点面子,都把这一条新闻撤下来头条。但贴吧,知乎,天涯等板块向来就不是娱乐公司关注的地方,有关这一晚陆沉香和石榴的“直播录像”疯狂刷屏。 更别提鞭长莫及的微博朋友圈了。 在一片动乱中,整个启明公司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陈哲气冲冲闯进了直播间。陆沉香和石榴已经走了,现在只有潘歆和小沁在这里。 “老实交代。”陈哲向来不废话,现在声厉色茬的眼神就可以压死人。 潘歆和小沁面面相觑,她们还在庆祝“终于把石榴那个二货/陆沉香那个贱人”赶走了。现在陈哲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好像她们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有错吗?没错吧,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这是毛爷爷的教诲…… “陈哲,事情是我和小沁商量做的。”潘歆先站了出来。 “潘歆!”陈哲气急,把手机都“啪!”地放在了桌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把话说清楚!”田沁不满意了:“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叽叽歪歪心疼石榴呀?” “我心疼她个鬼!”陈哲坐了下来:“你们两个,我来问问——这一回陆沉香和石榴直播这么难堪,你们得意了!快活了!那会对公司有什么负面影响?” “跟上次处理许宝莹事件一样的呗!大不了,公司的股份跌个几点……” “跌个几点?”陈哲冷笑了笑:“我给你们算算——签约石榴是两千万一年,包装费用五百万,宣传费用两百万。就算最短的条约五年吧,这已经损失了将近一个亿。然后呢?公司名誉,媒体的封口费,股票影响,还有短期内各项活动都被扼杀……” 田沁和潘歆面面相觑,陈哲的结论就是:“你们两个,是想把启明公司搞垮?!那好,你们赢了。赢得漂亮,真是漂亮!” “漂亮”拖长的尾音里,全部是昂扬的讽刺。 潘歆不服气:“陈哲,公司宣布断约就好了啊。石榴才进公司多久,她又不是公司的老人。” “潘歆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陈哲,你tmd骂谁?!那你有本事,让田姐回来这里啊!” “对,我是想要姐姐回来!”田沁也不服气。 “一个两个,两个都是傻帽!”陈哲忽地站了起来:“田姐回不来回来是一码事,公司如果倒了,小沁,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办?!你只能在这个直播间,出去了谁也无法看到你!你是想人去楼空一个人守在这个鬼地方吗?!” 陈哲的问题掷地有声,却把两个女孩一下子都问住了。潘歆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没错,陈哲现在发这么大的火,都是因为他关心小沁。没有什么好怀疑的,陈哲喜欢小沁,从三年前就开始追求小沁了。她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 “我们做什么事要你管?!”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和陈哲顶上了嘴—— “就算我自作自受,万一公司真的不行了,我就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小沁!” 这一个晚上,不欢而散。 外面的人乱成一团,里面的人同样也是心乱如麻。 此后,启明公司的混乱持续了一个星期。所有当值的主播都无法正常上班。 难得有时间,陈哲家的孙文昊听说姐姐放假,就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去见潘歆。潘歆心情正差,好歹小鲜肉弟弟来了,她才开心了一点。孙文昊还攒了两张电影票,邀请潘歆去看电影。潘歆就跟着他去了,电影的名字叫做《疯狂动物城》。 过程大笑,大哭,大喜,大悲。 最后化为主人公狐狸和兔子那暖心的一个拥抱……苏炸了! 看完了电影,爆米花也吃完了。潘歆带着孙文昊去外滩上逛逛。 她也来到上海将近七年了,连老家的城市都没这么熟悉过。却对上海的每个路口都了如指掌。 “姐姐,听说你跟陈哲吵架了。你别难过,以后我娶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十八岁的孙文昊忽然说出这么一段,她愣了一会儿,又大笑不止——“你小子,想什么呢?”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家里条件也一般,但至少有房。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以后等我爷爷奶奶都死了,我爸爸妈妈也死了。家里的三套房全部都是我的了!到时候,我把三套房子给卖了。我就有钱娶你过好日子了。” 谁说孙文昊是个笨蛋的?这不很聪明嘛! 她笑道:“那好,你留一套房子给我。我还愁首付呢!” 孙文昊甜言蜜语的本事也一流:“姐姐,陈哲他因为一个什么田沁跟你吵架。证明他根本不关心你!听我的,三心二意的男人不能要。我要是当了我们学校的老大,我就把他这种人灌进麻袋里。哼,找几个兄弟把他揍得连妈都认不出来!” 忽然间,潘歆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田沁?!” “啊?我看他电脑上的日记啊。陈哲是个大笨蛋,楼上楼下一个wifi,我动动手指头就把他的电脑给远程了。”孙文昊得意地炫耀道:“姐姐,除了打lol,我其实也是一名黑客,想要谁的q.q密码和游戏账号我都能盗过来。” 潘歆目瞪口呆。不对不对,陈哲写这种事干什么?!结果孙文昊道:“哦,陈哲他习惯写网络日志。写完了还上锁不给别人看,大老爷们矫情死了。他昨天就写了把你和田沁骂了,还写了什么,什么圣哲钢琴俱乐部有问题……” 圣哲钢琴俱乐部?潘歆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了……但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说过。 逛完了街,送孙文昊回到了陈哲家,她只是默默望着陈家的大房子。 喜欢的人,却深深喜欢着另一个人。说他有情,他却能在过去的三年前里对着自己视而不见。说他无情,他偏偏曾经那么深爱小沁,现在也旧情难忘。谁也不会求谁回头,何况她这么骄傲的人。所以,只敢把感情埋在心里,然后慢慢寄托在别人身上。 有人可以不将就等一个人,有人可以将就一辈子。 另一方面。 这一周假放得很长,田溪也无事可做,就天天跑去陪程昙练习音乐会的曲子。 普罗科菲耶夫第2钢琴协奏曲,唐璜的回忆,勃拉姆斯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看程昙练习音乐会的曲子,指法是那么娴熟专注。人又是……那么好看。 乐乐睡在脚边,麦迪躺在怀里。两条狗安安静静地听主人的演奏,她一会儿摸麦迪的头,一会儿顺顺乐乐的毛。两条狗时不时舔舔她的手,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很舒服。她甚至都不想工作了,就这么陪着程昙,陪着乐乐和毛毛也好。 如果程昙的音乐会大获成功……如果程昙的钢琴大赛获得了好的名额…… 她笑得发痴——钢琴家的职业寿命可长可长了,娱乐圈艺人三十岁算老,而钢琴家五十岁才算炉火纯青。那就是……一辈子了吧? 一辈子不愁吃穿,不愁名声的男人,谁不要呢? 她也现实的,比起靠脸蛋吃饭的人,她更喜欢的是靠才艺吃饭的伴侣。 “田溪?” 合上钢琴盖的声音,惊扰了美梦。她挥了挥手,似乎想挥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刚才一直笑?我弹琴有这么好笑吗?” “我是笑啊——程大哥,明天你的音乐会要举办了,到时候有多少观众都来看你。” “是看我,不是听我弹琴?” “当然,你弹琴也很好听,是我见过最会弹琴的人。”她开始直言不讳了。 程昙抓了一把狗粮,乐乐立即扑到了主人的怀中。他好听的声音如淳淳流水:“田溪,这是我初次出场,按照俱乐部的说法,上座率达到60%就成了。我的看法是——来听音乐会的人不在乎多少,他们能欣赏我的钢琴演奏,才是我所盼望的。” “程大哥,那你问了那个钢琴俱乐部卖出多少门票了吗?” “这事我没过问,事情是他们处理的。不过网上售票点的票卖的还成。” “这样啊……” 她的音乐会门票就是在网上买的,这马上都要开了,也不知道售出了多少票。这事儿上了心,她回去就查看了下浦西音乐厅的两个售票点,却发现门票已经下架无法查询售出数量了。她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浦西音乐厅的人—— “你说程昙程先生的专场音乐会?哦,门票啊?好像没什么印象。” 似乎哪里……不对啊。她之前也没看到程昙音乐会的宣传广告之类的。 陈哲不是说了,圣哲钢琴俱乐部得到了程昙这个宝贝一定会供着他,一定会大力宣传他的吗? 就算广告打不起,那怎么售票网点也没什么消息呢?还有,这下架是什么意思? 然而现在就算觉得不对劲,时间也来不及了。第二天,就是程昙的专场音乐会的开幕。 这天一大早,谭铮就坐了飞机专程从北京赶回上海来“捧场”了。陈哲和潘歆,柳筱是她事先就联系好了一起过来的朋友。加上她自己,一共五个人。大家一起商量好了早半个小时来音乐厅见面的,而她出发最早,到的也最早。 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幕,程昙已经被俱乐部的人接到了后台去。 她先来到了浦西音乐厅门口的音乐广场,偌大的广场,却是形单影只的……她自己。 不对啊……怎么会没有人呢?! 今天可是程昙的处女演出,少说程昙之前也红过一段时间吧! 她又去了浦西大厅张贴海报的宣传长廊里。一行行,一张张看过去。有名气的,没名气的钢琴家,指挥家……琳琅满目。 却总也找不到程昙的名字,真的,只字片语也没有。 她有点心慌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出了长廊,总算看到两个背着书包的女生。她们都拿着门票,正在东张西望什么。 “哎,两位小姐等一等。”她主动询问:“你们是来听程昙的音乐会的吗?” “是啊,不过我们待会儿就走。” “为,为什么?” “票是同学送的,我们就过来坐一坐呗!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钢琴师,听不听无所谓的。” 另一个女生更直接:“要是钢琴王子梁时湛过来,那我就是请假也要看完他的演奏。这个程昙,又没获过什么奖。我看他弹琴连梁时湛的一根小指头都不如……” 不对……哪里出了问题?!她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一路走到了音乐厅的入场,两个保安打扮的人站在外面,正有说有笑地嗑瓜子聊天。 她假装路人去打招呼:“你好,我是来看程先生的音乐会,请问他在几楼?” “程先生?什么程先生?今儿没有音乐会吧?” “是程昙程先生,上午十点有一场钢琴演奏会。” “程昙?!没听说这个人,你走错地方了吧?要是开音乐会怎么没通知我们?” “什么啊?搞半天这门票是假的啊?”那两个女生也找不到音乐厅在哪里,也是满脸丧气。互相看了看:“算了算了,不看了。”田溪刚想说什么,其中一个女生把门票扔进了垃圾桶里,另一个更直接,揉成一团“投”进了垃圾入口。 这时候另一个保安开了口:“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个人今天租用b座302。那人没名气,什么广告也没有打,连个宣传海报都没有。我都给忘了。” 但这时候,两个女生已经走了。而她呆呆站在原地—— 那人没名气,什么广告也没有打,连个宣传海报都没有……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今天程昙的音乐会根本没有事先进行任何宣传吗?!这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 她赶紧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本场音乐会的信息,关于程昙的消息还停留在两个月之前的那一场直播表演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边走边想,时间已经快要到九点半了。 进了大厅,只见陈哲,潘歆,柳筱和谭铮都来了。但大厅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田姐,我们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柳筱还特意问了问潘歆,才确认了地点来的。 潘歆也奇怪:“是啊,怎么都这个点上了一个观众都没有?” 陈哲道:“刚才我问过值班经理了,搞不好这次音乐会只有我们五个人来。” “为什么?!”谭铮一脸懵逼:“他们没售出门票吗?” “上个月卖出去的票不在少数,但是本月又全部退了回来,网络的售票点也在本月就撤销了,所有卖出去的票也全部退款。” 潘歆奇了怪了:“陈哲,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这钢琴俱乐部这样做干什么?!糟蹋人啊?!” “总而言之,有人不想程师傅出头。”陈哲解释道:“田姐,这件事之前我只是怀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刚才来了,了解了情况才知道了这么一出。我还动了点关系问了问,说是圣哲俱乐部的吴主任亲自跟音乐厅的负责人说的。” “说什么?” “吴主任说,程昙得罪了一个大人物。一定要封杀他,不要让他出头。” 第029章 城府 “先进去再说吧。” 沉默过后,还是田溪第一个发话了。 她说的不卑不亢,但声音中明显在颤抖,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田姐,这,这有必要进去吗?程师傅肯定不弹了啊!” “是啊,柳筱说得对!田姐,我们一起去后台理论吧!这什么破俱乐部!”潘歆也附和道。 “演奏就要开始了,不要让程先生一个观众都没有。”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至少知道:就算现在有多少情绪,但都不能发作。要不然,砸场子就不是那什么圣哲钢琴俱乐部。而是他们自己。再说了,再说了这件事迟早要讨回个公道,而呈堂供词不是谁的片面之词。而是…… 现实。 她知道该去后台哭闹,陈哲家里背景深厚。整个上海音乐协会没几个不给面子。 柳筱也是当红主播,好歹算个公众人物。更别提再加上两百万粉丝的沁沁相映女主播她了。 这么一闹,别说什么圣哲钢琴俱乐部。就算是钢琴协会,也会无地自容的。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真的为程昙考虑。 “田姐,你不走吗?”柳筱忽然发现她根本没跟上来。 田溪留在长廊的尽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个地方。 去的地方是卫生间,她翻了翻手提包。翻出自己的两部手机,一部是备用的,一部是常用的。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论演员的自我修养》,摊开书,用钥匙扣上的小刀把书从中间挖了个洞。再把一部手机妥协塞了进去,合上封面。 准备好了后,她就拿着这本“书”走了出去。 音乐厅不准摄像,就他们五个人,她不认为可以混过关。所以伪装摄像还是有必要的。 为了混淆视听,进场撕门票的时候她特意把另一部手机拿在手上。 进了音乐厅,正好是演奏开始了。偌大的场子里,只有他们五个人在。 红色的帷幕渐渐拉开,迷离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木制的地板一尘不染。一排排座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分明是个安静的地方,心头却像有千万个声音在吼叫。他来了,蓝色的灯光一束照耀在他和他的那一架钢琴上,周围的灯同时熄灭。 从未这么庆幸——程昙是个盲人。 柳筱忍不住了:“田姐,程师傅知不知道只有五个人?” 她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需要冷静。 她把书调整个位置,故意搁在扶手上,对准了舞台。 然后……弹吧……但凡不能抹杀你的,最终都会使你更强大。 琴声仿佛回应了她的心情,款款流出,一个轻飘飘的起落之后,辗转而欢快起来。程昙弹的那么流畅,自然。白皙修长的十指飞快地划过钢琴键面,留下华丽繁复的乐章。明明是安静的室内,却好像听到了高山流水的潺潺流淌。 这是第一曲。 第二曲,贝多芬第四号e大调钢琴奏鸣曲。 交织缠绵的音符,好像两个嬉戏的小孩,笑说那一年的青梅竹马。没有悲伤,没有压抑,没有难堪。只有单纯的美好,淡淡地让谁一辈子忘不了。 黑暗中,谭铮本来压抑着怒火,指尖的烟头星星点点的火光忽明忽灭。现在,他也安静了下来。反而专心享受好友的演奏。柳筱是个感性的女人,眼泪已经落了下来。陈哲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接连发送了几个短信。 潘歆只注意田溪。从前就觉得田溪聪明,睿智。现在,她看到了一个女人最深沉的城府。 音乐会持续了半个小时,按照以往的流程,每一曲终了应该是全场掌声雷动的。但……程昙每弹完一次曲子,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掌声。 田溪明白,他肯定知道台下多少人。只是……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到他最爱的钢琴上去。 演奏会终于弹完了,程昙向着台下一鞠躬:“感谢各位前来……”他的话还没说完,“突!”座位一声响,站起来的是柳筱。柳筱的脸上都是泪水,按照她的性子压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现然而终于忍不住了:“程师傅,你被别人骗了!” 陈哲拉了拉柳筱,柳筱根本不理会他:“程师傅,那个什么圣哲钢琴俱乐部根本没有想让你举办这一场音乐会!他们是在骗你!门票早就不卖了,卖出去的都退了回来!他们接到了别人的通知,就是要搞砸你这一场音乐会!” “柳筱!”陈哲想堵她的嘴,哪知道旁边的谭铮也站了起来:“程大哥,你说吧。谁安排这一场音乐会的?我找他算账!” 柳筱和谭铮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知己相见恨晚”的意味。 “柳筱,谭铮。你们两个给我坐下来!”田溪关了手机,忽然发了话。 两个人都望向了她,而田溪的脸上反倒是淡然:“现在抢这个理没有用,事后等着看吧。” 这边潘歆被柳筱煽动了,也想闹个大新闻。陈哲不准她们两个闹,就左拖右拽把两位姑奶奶送了回去。田溪这时候也叫上谭铮跟自己上去理论。程昙仿佛早知道是她,当她过来的时候,抚慰般的握住了她的手:“田溪,我没事。” 但笑容不似以往那般自然,怎么看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程大哥,不舒服就说出来吧。”她反握住了他的手:“他们是不是……什么都没跟你说?” “滚他妈的蛋!什么骗子俱乐部!”谭铮踢了一脚钢琴。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候后台的俱乐部负责人吴主任带人过来了。看到他们两个“观众”还很惊讶:“干嘛呢这是?散场了!” 谭铮气不打一处来:“散场,散场个屁?!我程大哥为了这个演奏会,每天练八个小时练了两个月。你们就这么对他?!” 吴主任仗着多人,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呦?程昙你的朋友啊?好家伙,你真当你是谁啊?!你得过什么奖没有?屁!让你拿个钢琴等级证书都拿不出来!不就是几个月出了几天的名,早过气了!你真当自己是个腕儿了啊!滚滚滚!给你脸不要脸!” 这个“滚”字彻底激怒了谭铮,他挥起拳头就要砸过去。 “小谭!”程昙忽然语气严肃起来,谭铮还是听他的话的,放下了拳头。田溪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程昙转身正对着吴主任:“他们是我的朋友,请你说话放尊重。” “程昙,你小子以后甭想在上海混下去!” 谭铮这下忍不住了:“滚你妈的,你敢欺负我程大哥,老子叫人把你家女的都草了!” 吴主任一听这话,顿时也是面红耳赤:“你你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大爷的,你不配喊祖宗我的名字!” 吴主任这下也是发狠了,对着身边的人喊了一句:“给我打!” “住手!”田溪这边还没亮出“记者证”这张护身符,那边不知是谁掏出一根警棍,从背后就敲向谭铮,但谭铮的身手也很快,一个侧身就把那人给摁住了。但与此同时,场面完全失控了。另外两个“打手”却是向着她而来—— 吴主任下命令道:“先抓住她!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田溪就算性子再怎么硬,她也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就在几根棍子砸下来的时候,她甚至闭上了眼睛。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间,她就听到了一声闷哼。 睁开眼,场面是另一幅景象。她愣住了,吴主任愣住了,连那几个打手都愣住了——护住了她的人是程昙,此时此刻,程昙把她抱在怀里。但是背后狠狠挨了几下。谁也不知道,刚才一片混乱中程昙这个盲人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 算算程昙的个头,说不定刚才那一棍子砸到了脑袋上。 而此时此刻,程昙忽然松开她扶着墙滑坐了下来。紧闭着眼睛,表情十分痛苦。 谭铮二话不说拨打了110,那几个打手怂了,吴主任也怂了。招呼手下全部“退”了出去。 “程大哥!程大哥!”田溪一边哭,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我没事。”等到吴主任他们走了,程昙却又“清醒”了过来,脸上的痛苦表情也不见了。谭铮立即凑上来,把他扶了起来,搀着坐在了钢琴前的椅子上。她还担心他怎么样了,程昙却安慰道:“不吓吓他们,你们两个今晚就走不了了。” “程大哥,你吓死我了。”她二话不说抱住了他。 “田溪,我没事。”程昙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又严肃地道:“吴主任说不定还会返回来,先出去再说。” 对了,他们两个都气糊涂了。现在最冷静的人居然是程昙。 出了音乐厅,田溪坚持要让程昙去医院查一查,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只需要回家休息就好。田溪和谭铮商量了下,谭铮先去跟110解释清楚这事儿,刚才警察还打过来问了。她送程昙回家,然后再去公司会合商量怎么处理这事。 她心中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是谁不要程昙出头?! 是启明公司的人吗?不,霍刚和张总都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那他会得罪谁呢? “田溪。”程昙忽然喊了她一声,她立即凑了过来:“程大哥,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你太紧张了。” “我……我这只是关心你……呃……我们是朋友。” “仅仅是朋友?”程昙的左手握着她的右手,小小的车厢里谁也避不过谁。 田溪害羞了,看了一眼路人司机。司机师傅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但眼神一个劲地瞄着后视镜。 程昙醇厚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润:“田溪,这件事处理完了,我想给麦迪和乐乐找一个母亲。可能照顾它们很累……” “我才不会觉得累。”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庞,心里都是甜蜜。 “那好。”程昙忽然侧身,顺着彼此交握的手把她顺进了怀里。她终于枕上了他的肩膀,也许想念过许多次这个肩膀是什么样的。而现在,她知道了——说不出来的安心,仿佛心里被一束光明塞满,一丝丝阴霾的角落都不遗落下。 “田溪,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程昙这么问她。 “我从前很怕黑,也很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我以为,黑暗会把人所有的力量都剥夺掉。但是我遇到了你,程大哥,我常常想你为什么不怕黑。” 四年前,囚禁在养老院的黑暗给她的心头留下了不能泯灭的巨大创伤。 但是程昙从一出生就生活在黑暗里,却活得如此自然,轻快,从来不怨天尤人,不伤春悲秋。跟程昙比起来,她才是人格不完全的那个。所以,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就是一束亮光。把过去的阴霾驱散,让她知道:黑暗并不可怕。 不禁,想吻他的脸庞。就在唇边近在咫尺的地方。 但——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地方到了,她有点抱怨这一段路太短了。回到了别墅里,她先整理好了程昙的小行李箱,然后就是搬乐乐和麦迪的窝了。他们叫了一辆面包车来。估计司机师傅也没过谁搬家,是狗的行李比人还多的。 送程昙回去公寓,还是有点依依不舍的。 不过路上,她跟他说了钢琴大赛的事情。只是说有了名额,把讨要的过程省略掉了。 程昙欣然应战:“我是要努力给乐乐和麦迪买狗粮了。” 就算不买,她也乐意供养他们三个。说来也是不好意思,他们都是未婚未嫁的男女,却觉得有了两条狗,就感觉有了两个小孩子似的。 去程家的路不算很长,司机师傅却绕了好几个大圈子。跟他们说是:“这里在修路,到处都不能走。周围的房子都平掉了。” 好不容易串进了那一条小巷子,田溪正准备叫司机停下。忽然愣住了—— 只见程昙本来住的那一栋廉价公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凌乱。 第030章 强拆(三更) 只见原本该是“房子”的地方,如今成了一堆瓦砾。 程家的家具、电器、衣物、粮食等等所有的财物都毁损埋压在废墟中。 田溪呆呆地下了车,看到了砖石缝下露出一片衣角——这是程昙经常穿的一件黑色风衣。如今,这件风衣上面盖满了灰尘。起码三百多斤重的混凝土墙壁盖在上面。 “嗷嗷!”乐乐挣脱了主人的牵引,一股脑地跑了过去。 程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唤了一句:“back!”但乐乐没听他的指令。 不一会儿,乐乐叼回来了一只背包。程昙接过了背包,摸了摸,脸色立即就变了。也许,他根本无法理解眼下的事情。她也不能理解,纵然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却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昙一步步走向那个本来是“家”的地方。 残破的瓦片差点绊倒了他。 他抬起手向前探出去——这个地方本来该是“门”,但是没有门。 往前再进一步,没有家,没有木质的地板,只有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混凝土钢筋板。 “嗷嗷嗷。” 放在后备箱后面的麦迪在叫唤了,田溪过来把麦迪抱在了怀里。 送他们的司机还没走:“作孽呦,狗娘养的房地产商,把小老百姓的房子说拆就拆!”又对她道:“小姐,你劝你丈夫别难过。拆了就拆了,先想办法安置下来。也别跟这些房地产商打官司,人家说不定把你们夫妻两埋在房子底下。” 他说的没错,她实习期间还采访过类似的案子。 只是强拆这种事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才能体味一句“小老百姓”的无奈。 “程大哥。” 程昙没有理会她,反倒蹲了下来。乐乐叫唤个不停,他就根据乐乐的指引徒手从瓦砾间挖出一个小小的仪器。 仪器的屏幕玻璃全部碎掉了,电线裸.露。是他常用的那一台电子音准仪,价值不菲。 还有……他原本有一整套“吃饭的家伙”。包括:示波器,套筒装卸扳、止音皮契、调音扳手、高音止音夹、高音止音棒、金属柄高音止音皮契和链条式止音皮契等钢琴音律专业调试的器具。 东西都是德国,美国以及日本进口的。他平日里经常给它们打蜡上油,保养的非常精心…… 现在却埋在水泥预制板的下面。 “我找找。” 程昙也不知道跟谁说这话。然后,他搬开了一块混凝土石板。下面什么都没有。而乐乐咬住了他的裤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程大哥!”田溪抱着麦迪走了过来。 “田溪,你往外站站。这里危险。”程昙这种时候还知道关心她。 “别找了。”她握住了他满是灰尘的手,觉得自己说的话都是废话。可是不得不说—— “房子没了就没了,人还在就好。” 如果程昙和这房子一样,在某个夜晚被人夷为平地。她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田溪,我的工具还在这里。以后还要靠它们吃饭。” 程昙的语气淡淡的,他很从容地掀开一块石板。下面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有半只向日葵。是程昙悉心种在阳台上的那一盆。现在,花朵碎了,金黄色的花瓣落得满地都是。甚至有一瓣落在了程昙破旧的黑色皮鞋上。 “别找了!别找了!”她闭上眼,心里一团乱麻。 “田溪,听话。乖,到那边去等我。”程昙把乐乐的牵引绳交给了她。 她一手抱着麦迪,另一只手牵着乐乐。两只狗却心有灵犀似的,通通要往主人身边去。她拽不住乐乐,也抱不住麦迪了。 “嗨。”送他们的司机师傅这时候走了过来:“小伙子,别找了。你老婆都哭了,你这样像个男人嘛?哦,要家里的东西,不要老婆了?大老爷们,天塌下来也要给自己的女人顶着。明不明白?我最看不起让老婆哭的窝囊废!” 田溪赶紧擦了擦眼泪,而程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的眼前有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却感觉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脸蛋—— “是我不好,小田,别哭了。” 启明公司的三楼里,空空荡荡的。就在三楼的上面,七楼和八楼公司行政区域正在吵得不可开交,一份份公关文件在飞也似的来来回回。 陆沉香的事件风波至今还未平息下来,启明公司的名誉损失重大。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谭铮的脚下落着四五根烟头。 田溪觉得自己能赶过来就不错了。一个小时前,她把程昙送到了自己家中,安置好了麦迪和乐乐。转而去了浦西的土地局,就强拆的事情做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土地局的人也不敢对记者说谎,就招了:是某个建筑公司拿到了那块地皮。 又去了建筑公司。公司的人还振振有词:“早通知过他搬移了,他死脑筋偏偏不搬……。” 可程昙家根本不在市政规划的拆迁范围内,那一带也只有程昙家被拆了。分明是故意强拆的! 气的她差点当场发飙,但想了想,只是把这一段话录了下来。然后带着录音笔走了。 到了公司,她把强拆的事情和谭铮说了一遍。谭铮愣了半晌,忽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要出去。 她拉住了谭铮:“站住!” “我不管了!我要去为程大哥讨个公道!” “有人要戕害程大哥,你这样冲动行事只会害了他。” 田溪这时候已经清醒了,她清醒的时候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先听我说。” 谭铮这才坐了下来。 事情太多,只能一件一件解决。强拆的事情猝不及防,但是音乐会的事情很好解决。 她一口气道:“我手上有程昙音乐会全程的录像,待会儿我和陈哲商量,再买一次微博热搜给程昙营造一次话题。然后再放出事后你们为程昙吵架的视频。让整个社会的人都知道一个盲人钢琴师遭受了多大的委屈,我要……” 她冷冷淡淡道:“我要让那个圣哲钢琴俱乐部的人全部为此事付出代价!”转而又问道:“谭铮,你怕不怕被粉丝说打架闹事?!这次可是要豁出去的。” “我有个毛的粉丝?你公开就是了,我把事情全揽在身上都成!” “那好。”就类似的问题,她又问了柳筱。当时录下来站起来为程昙说话的人还有她。 柳筱也讲究义气:“田姐,你甭怕!我支持你公开录像!我被骂就被骂吧!” 最后她找陈哲商量具体的事宜,陈哲立即去联系了新浪微博媒体。回头告诉她事情已经搞定了,她问他花了多少钱。 陈哲摇了摇头:“算是我对程师傅的一点心意。” 热搜的话题发布时间定在明早八点,她把视频给了陈哲,交给他最后处理一下。 陈哲反馈给了她一张“大v”的名单,这是明天早上发布视频的来源。好几个营销号都是粉丝数量过千万的资深营销号。她粗略算了算,陈哲这一笔起码花了将近三十万做热搜。除此之外,陈哲还联系了网易,让他们第一时间做个新闻。 “这条新闻会在网易娱乐版块的前三行出现,预计阅读量是三百万人。” “谢谢。”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陈哲才好。 “田姐,你今晚回去好好跟程师傅说说。让他有个二次红的准备。”陈哲开玩笑道。 当然,她是要跟程昙说的。只是,程昙现在的心情不太好。今天他经受了两次打击——悉心准备的音乐会被人搞砸,家被人夷为平地。要不是她收留他,估计程昙的下场真的是出去流浪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定,一定要为程昙讨回公道! 到了家,听了她的话程昙只是道:“今天谢谢你了,要不然我也不敢一个人面对这些。” “程大哥,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她缩在他的身边:“我不是要当乐乐和麦迪的母亲吗?” “麻烦你这么多,却不能为你做什么。小田,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现在你是很没用。但等你成为一位钢琴大师了,你就要负责养我。”她牵着他的手,片刻的依偎是这么温馨甜蜜:“养我一辈子。” 程昙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我养你一辈子。” “那好,我们就从钢琴大赛开始吧。程大哥,我不开玩笑——你的水平真的可以得冠军。” “钢琴比赛我也没经验,不知道这一次有什么结果。” 这个她也想到了,其实赛程她也搞清楚了——进入十八强淘汰赛以后,选手的去留就不仅仅是评委的胃口了,还要看场外的观众打分。两者的积分比例是五五开。如果说,程昙的钢琴缺少了学院派的支持,那她就要在场外为他拉人气。 所以,选择这时候公开录像,买热搜造势她都是算计好了的。 她要一手把这个男人打造成功,这比投资一个企业来的划算多了,而且风险也不高。 就算最后失败了,至少还收获了一个值得一生托付的伴侣不是? 想到这里,心随意动,不禁反手拥抱住了程昙。他身上的皮夹都旧了,却有种特殊的皂荚清香。 程昙也双手抱住了她,他的怀抱很宽大。她整个缩进去也容纳的下。而他的男子气息近在咫尺,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存在,甚至近得…令人想入非非。她偷偷抬眼往上看去,能看到他的睫毛很长,抿着的唇有很漂亮的曲线。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越过心跳的声音,靠近吐息的那个地方。 她想偷袭一下,不料程昙忽然低下头,问了句:“田溪,我可以吻你吗?” 她微微脸一红,探出去的脑袋又缩了回来:是得了,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主动一点比较好。 “可以,程大哥,你想什么都可以。”她笑道。 于是一个吻从上面覆盖了下来,她以为他肯定不会懂这种事的。但这个吻压得很深,甚至有点令人呼吸不过来的意味。她刚想说话,舌头却被他咬住了。这一下,情况完全失控了。刚才那一丝丝理智全部丢掉了,她捧起他的脸蛋也拼命回应…… 原来,男人对这种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吗…… 今晚,她忽然不想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就跟程昙在沙发上一起睡也好。 第031章 澄清 田溪今天早上早起,还有点犯困。 这倒不是因为烦恼今天的事情,而是因为昨晚她和程昙就“谁睡在沙发”展开了一场小范围的辩论。 那是昨晚将近九点的时候,程昙借用了她家的浴室洗澡。结果进了浴室没多久,却“嘭!”地一声栽倒。乐乐护主心切,“汪汪”一叫,就用嘴顶开了浴室门窜了进去。她却窘迫地站在客厅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程大哥,你没事吧?” “滑了一下,没事。”程昙说完,就把乐乐给赶了出去。 乐乐还叼走了一只拖鞋,不过不是程昙的拖鞋,是小沁原本的那双,如今是她穿的。 追着乐乐跑了半个屋子,才把拖鞋给拿了下来。她把乐乐抱到了麦迪的小箱子里。墨绿色的箱子,是程昙带出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程大哥,你有没有撞到哪儿?”刚才那一声可着实不轻。 话还没说完,程昙已经走了出来。他穿的是很平常的一件男式睡衣,但与平时相比,算是穿的很少很少了。她眼神很好,所以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体的轮廓。淡白色的棉布双襟交叉的地方,露出来的那一块胸膛,小麦色的肌肉看起来非常结实。 咳咳。她咳嗽:“程大哥,是不是早上脑震荡……所以站不稳?” “刚才热水一冲有点头晕,现在不碍事了。”程昙还不习惯她家的路,她过来搀扶住了他。 “程大哥,今晚你睡我的床吧。等你头好了再睡沙发。” “田溪。”程昙转向了她:“不用这么担心我,今晚我睡沙发。” “可是……你……” “听话。”他凑近了她的耳边,温和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好好睡觉。” 她听话,好好去睡觉了。但是怎么睡得安稳?就因为这个,昨晚真的没怎么睡好。脑袋里说不在乎的事情,往往骗不了心。 早上她起得很早。 涂上唇彩之后的嘴唇水水的,有点像水蜜桃。照了照镜子,自己一米六五的身材不算高挑。脖颈到锁骨的曲线算得上优美精致,但从来不轻易泄露于人前。一串银白色的海洋珍珠挂在胸前,和她白净细腻的肌肤相得益彰—— 好多了,就这样去面对吧。 出门之前,她跟程昙吩咐了一些:“厨房里有几块面包……奶酪在冰箱里……乐乐要吃熟牛肉,这边有个微波炉。麦迪的羊奶,我放在进门的地方了。” 程昙一一记下了,他把乐乐拴在阳台上的搭扣解下来的时候,她还去帮了一把手。 结果程昙笑着把她搭在栏杆上的手放下:“田溪,你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了吗?” “差不多。”她笑了笑:“来者是客,何况你是我的贵客中的贵客。” 俗称是——娇客。 到了公司,心情就没这么快活了。 趁着七楼空闲的时候,她请了李师傅来调试了下直播间里面的信号以及麦克风的音量等等。今天其实只有一场公司召开的月底总结大会,并没有直播任务。但是,多加一场直播,公司也不会介意的。何况,她的腹稿已经打好了千百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早上八点多,第一条关于程昙钢琴“独奏会”的微博就发了出来。 这个微博叫做“谈谈人生”。粉丝三十多万,以犀利的手法讽刺热点时事而出名。 “谈谈人生”的微博写手是著名段子手李甫,这人写的段子如下—— “哎呀,各位客官听我一言:古有盲人摸象,今有盲人弹琴。两者虽然一古一现,但盲人摸象,别人笑话的是盲人的眼睛瞎,看的是盲人眼睛瞎的热闹。而如今盲人弹琴,别人也笑话的是盲人的眼睛瞎,也看的是他对空气弹琴的瞎热闹……” 附加视频,就是她拍摄下来的那一段了。 空荡荡的音乐厅里程昙对着空气在弹琴。虽然他的琴声很好听,仪表也英姿飒爽,但无人欣赏。 几个大v同时发表了这一段,的确引起了不少评论。但大多数评论说的是—— “哎呀,这不是之前那个盲人钢琴师吗?他现在过气啦,连一个看的人都没有啦?” “正常,正常。老子现在听音乐都上酷狗,这谁还买门票去听钢琴曲?” 人们在不知所云,她才是看热闹的那个人。然后……到了下午了。 “谈谈人生”又发了一篇微博,就连在了上一段视频的后面:“这看热闹的人,怎么吵起来了呢?哦,原来就是有人故意欺负人眼瞎……” 第二段视频中,程昙弹完了钢琴,弯腰鞠躬。这时候一个女人忽然站了起来说:“程师傅,你被别人骗了!”镜头一转,转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顿时不少人就认了出来——“卧槽!这不是柳筱吗?!”“卧槽,柳筱说啥?被人骗了啥意思?!” 接着谭铮也站了起来。他那天换的是男装,并没有多少人认识。 但说的话可是很清楚的:“程大哥,你说吧——谁安排这一场音乐会的?我找他算账!” 这时候,视频当中出现了一段小小的黑暗。接着一亮,还是对准了舞台上的景象。台上出现了三个人:谭铮,程昙,和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被众人围在中央。手机的像素有限,照不见那个女人的脸。只能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吴主任的话吼得那么大声—— “呦?程昙你的朋友啊……屁!让你拿个钢琴等级证书都拿不出来!” “你真当自己是个腕儿了啊!滚滚滚!给你脸不要脸!” “给我打!” 视频戛然而止,镜头保持在最后一幕上——手无寸铁的三个人眼看就要遭殃…… “谈谈人生”接着又展示了一张医院的鉴定书。白字黑字写着——程昙,脑震荡,落款是昨天。这是上海最大的医院开出的人身伤害证明,也是她昨天提供给陈哲的“证据”之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做事向来喜欢面面俱到。 “谈谈人生”的犀利评论在后面: “啧啧,今人连古人都不如。古人盲人摸象,别人只是笑笑而已。但视频里的这位吴主任直接对着盲人挥拳相向。长见识,真是长见识!” 辛辣讽刺的语言,激怒的是什么呢?是社会的良知。什么是良知?那就是你看不下去的,我也看不下去的。 秦教授就跟她说过:“小溪呀,我们做记者的。时刻要记得——良知就是我们的舆论武器!” 现在,就是人展现良知的时候了。 评论疯了,视频下面的评论已经完全疯了—— “靠靠靠!这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个叫吴主任的是什么人?!” “柳筱在视频里说的都是真的吗?!昨天发生的事?这个盲人钢琴师被人骗还被人打了?!” “圣哲钢琴俱乐部?!是浦西的那家吗?钢琴协会什么脑子,这种人渣开的俱乐部都收啊!” “草他奶奶的,老子的爹就是个瞎子。谁欺负瞎子,老子就去掘他们家的祖坟!” 这事第一个波及的就是柳筱,柳筱的微博里顿时留言爆炸。以一分钟几百条的速度在上涨。而柳筱也不是孬种,这时候就发了长微博回应:“事情是真的。程师傅是我们公司出去的人,我们几个朋友昨天结伴给他的处女演出捧场,结果发现这个俱乐部的吴主任就是个骗子。他们还对我们挥拳相向,程师傅被他们打到了……” 配图是一张门票,整个上海都找不到第六张的门票。同时,柳筱还了谭铮的微博。 有人顺着这个去了谭铮的微博,谭铮的微博也早写好了:“程大哥是我的朋友,昨天我们去他的音乐会,他奶奶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这下好,人证物证齐全。圣哲钢琴俱乐部欺负盲人,把人家打成脑震荡的事情跑不了了。 这件事是他们五个人商量着干的。根本没有告诉公司,一时间,启明公司上下也是目瞪口呆。 霍刚觉得,自己是白干了这么多年的公司主管。 三个主播,两个助理,全是启明公司的,但他一个人都没管住! 找始作俑者,霍刚先找到了柳筱,柳筱没好脸色:“经理,程师傅的事情我管定了!”又找谭铮,谭铮也给霍刚甩脸色:“经理,看看我这脸。这边,一块青,昨天被人掐的。腿上还有红药水,被人踢的。这口气咽得下去?!” “你们这是搞什么搞?!嫌公司的事还不够多吗?!”霍刚差点喊出那一句:“你们都给我滚出公司!” 这边,陈哲忽然过来了:“经理,刚才不少群众打电话过来询问程师傅的情况怎么样了。”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有钢琴协会和市残联的高管。另外,上海电视台也想就这件事做一次专题采访……公司可以把握这次机会,把陆沉香事情的负面影响减小。” 霍刚目瞪口呆,他反应了会儿:“不是,上次上海电视台不是说封杀……” “那是娱乐版块,其他的版块和娱乐版块并不搭线。娱乐版块还隶属于民生版块……” 陈哲这几句话一说,霍刚就明白了。但……问题是程昙不在他这儿啊。要怎么回答? 陈哲早就处理好了:“霍经理,我刚才跟程师傅通过话。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所以就如实跟人家说了。残联的人还说,找个空子去看望程师傅。” 霍刚点了点头,欣赏地拍了拍陈哲的肩膀:“好小子,有能耐。”作为领导,他就喜欢这种办事爽快,不需要人操心的属下。掂量着陈哲这个助手做的不错,该提升一下职位了。副主管还不够格,总该给个外联部门的主管才是。 这边的问题解决完毕,已经是晚上了。 三楼这边,田溪已经打开了直播间的镜头。 谭铮赶过来。站在外面看着,她写了整整三页纸的稿子。然后连接了网络,调整好了麦克风。 这件事,她得替程昙给公众一个交代。 “沁沁相映”直播间开了,许多人忽然想起来——程昙第一次露面就是在这个直播间。还以为是程昙要当面回应了,许多沁沁相映直播间的老观众——甚至是田沁走了,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直播间的老观众都纷纷点了进来。 “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咱们不唱歌,也不说笑话。” 弹幕上一片:“那个叫程昙的瞎子在哪里?!”“田姐,你和那个瞎子是朋友吧?” 白花花的字幕飞过去,丝毫不打扰她直播的节奏—— “昨天,我和柳筱他们几个一起去看程大哥的演唱会。结果到了地儿,才发现只有我们五个人去。” 只说了这么短短的一段,礼物开始狂飙上升—— “卧槽!我知道了,视频上那个穿白衣服的是田姐啊!怪不得我说眼熟!” “切!事后知道给人出头了,田姐当时干什么去了?还是柳筱站起来为那个瞎子说话的!” “对啊,当时田姐在干什么?!她缩在后面看戏吗?” 她不想解释,只想说自己的话:“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误会。人家吴主任许诺程师傅的,会给他的音乐会进行宣传。结果……宣传没有到位不说,连门票也禁止出售……” 弹幕被导向了事情本身—— “靠!这什么圣哲俱乐部是白痴开的吗?这么糟蹋人家程昙?!” “老子门口有家圣哲俱乐部办的钢琴教室,晚上回家就把他家门口的牌子给烧了!” 她继续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大家所见到的一样了。我很惭愧,程师傅眼睛看不见,我们这些眼睛看的清清楚楚的人,却没有办法为他做什么。事后,我联系了程师傅,他不想多谈这件事。下面还有钢琴比赛,他现在只想好好准备比赛。” 舆论导向又变了—— “钢琴比赛?!什么钢琴比赛?我要去看那个瞎子的钢琴比赛!” “是不是上海钢琴大师赛啊?如果那个程昙去参加了,那我就去当场外评委给他投票!” “比赛?哼哼,要是比赛的时候评委再欺负一个盲人。我看主办方怎么交代!” “田姐,这一次我原谅你了。有你这话,我存的这个五个飞船炸弹送给你。” 她最后口风一转,又道:“另外,我要感谢谭铮前辈昨天为程师傅做的事。要不是谭铮当时护住了程师傅,后果就不止这么严重了。” 站在门外“把风”的谭铮听到了这话,“啪”把烟头踩灭了。 她说完了,其实什么都说了也等于什么都没说。但目的——宣传程昙的比赛已经达到了。 关了直播,谭铮就走了进来理论:“不对啊田溪,你怎么半句都没提到你自己做的呢?” “提我自己做什么?你和柳筱为程昙出头就够了,再加上个我,程昙的同情分就会减少了。” 她笑了下,良知只会施舍在弱者身上。 虽然程昙从来不谈他自己双目已盲的事实,但大家总是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第032章 麻烦 盲人钢琴师被打的事情,还在持续发酵。甚至盖过了陆沉香事件。 陆沉香作为影后,直播时言行失当,不过是粉丝们的鸡血和狗仔队们的狂欢。但是程昙这件事,折射的是这个社会的一隅。 它可能就发生在你我身边,刺痛了社会上的良知。 不久之后,媒体那边反馈了消息——圣哲钢琴俱乐部破产了。老板滚回了台湾,吴主任走在街上还被群众认出来打了一顿。如今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另外,浦西音乐厅的总管也出来道歉。 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亮,她只喝茶看热闹。顺便追究程昙房子被强拆的问题。 但这件事棘手多了,她自己当记者那会儿,都没听说过几个强拆事件讨回来公道的。就算诉诸于法律,地产大亨们也不过给点小钱敷衍过去。 她能做的,就是先估测一下损失。然后去报案。 这天一大早,她还在忙,忽然吴主任来了电话:“田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钱,我给你下跪……你放过我好不好?” 听听这语气,好像是她没放过他似的。但,到底是谁没有放过谁呢? “谁告诉你打电话给我的?” 她的问题一出口,吴主任立即缄默不言。但不用再去揣测了,她知道是谁了。那么不用跟对方客气的—— 挂了电话,她跟陈哲说了说,拿到了陆沉香助理的电话。其实陆沉香现在是过街老鼠,败坏了演员的名声,娱乐圈中人人喊打。这不,听说陆沉香去了澳洲避难了。但她找陆沉香纯粹是为了联系上周小磊。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就是周小磊。 “田师妹。” 一句称呼出口,她就不必再问了。 彼此沉默了会儿,是周小磊冷酷地笑道:“这一局你玩的漂亮。” “周小磊!”她忍着怒气:“你的目的是什么?!程师傅家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那个瞎子?”周小磊冷笑道:“他现在过得很滋润吧?” 果然是他做的!这个疯子一样的人,四年前她就知道他是个疯子! 别人解决问题是靠谈判,可周小磊喜欢把人操纵在股掌间玩弄! “周小磊!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周小磊反问道:“这不是我要问你的吗?四年前,你离开学校的时候,把我们的案底都拷贝了一份。连医院里的证明书和录像都取了出来。嘿——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恨我们三个把你囚禁在那个地方,想找机会让我们身败名裂吗?!” 她握紧了电话。 是的,当初她把周小磊,孟娇娇和李勋的案底都拷贝了一份。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信任这世界上的任何人了,对谁都处处提防…… 她深吸一口气:“周小磊,你给我安分点!你不惹我,我不烦你。你若是再碰我身边的人,那好,我不说大话……会有一个你根本想不到的人出面来揭穿你!” 挂了电话,她才吐出一口浊气—— 为何彼此会闹到这一步田地?! 当初谁都把事情做绝了。到后来,真的毫无回旋的余地。 这是她做人学到最大的一个教训,抵得过一辈子读的书。 眼下,她得好好处理这一堆堆的事情—— 程昙家被强拆的事情不得不放下。她的证据太少了,人证物证都无法弄到。何况现在程昙还要专心准备比赛。 至于竞争对手,与其让对方怨恨自己,自己又无法趁他病要他命,那么不如招安为友。 所以,虽然很不想打这一通电话,但她还是联系了下陆沉香事件的受害者——石榴。 石榴几天前已经离开了启明公司,接到她的电话也很是意外。 “石小姐。”她的称呼很简单:“对于上周发生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 “田小姐,谢谢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的石榴哭哭啼啼的,大概很久没人理她了。 田溪知道,现在石榴最恨的就是陆沉香。那么她就投她所好:“石小姐,那天的直播我也看了。你表现的很专业,是陆沉香……哎,是陆沉香说错了话连累了你。她现在在澳洲避难,你却……说真的,同为女人我真替你觉得难过。” “呜呜呜。”石榴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石小姐,事已至此。你也节哀顺变,听我说一句话……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什,什么话?”石榴立即停止了哭泣。 “你出生农村,家里条件很不好,本身,你的错也不是很多。只要设法博取同情,那么就可以被原谅……只要这样做……”她说了一串话,那边的石榴听得认真。说完了,石榴才问道:“田小姐,你,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没为什么,看你被陆沉香牵连了忿忿不平而已。” “我明白了。其实……田小姐,陆沉香……她,她以前和我认识的。” “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你记住了:这种朋友不能交,她的地位不是你的定位。” 挂了电话,几天后她就听到了消息:石榴又开直播了。 但这一回,石榴不是作为某个平台的主播露面,只是自费流量直播了自己的家乡。谁也不知道,表面光鲜靓丽的石榴,有一个寒酸无比的老家——整个村五十几户人,人人都衣衫褴褛。还有些家庭住在漏雨漏风的吊脚楼里,靠吃土豆过日子。 石榴这一回直播也没干别的,只是买了几车的物资,挨家挨户给乡亲“送温暖。” 其实直播一开始,弹幕上都是骂石榴不要脸的。石榴甚至躲在镜头后面哭,是个女人都忍受不了那些肮脏的谩骂和诅咒。 但是随着直播的深入,骂声渐渐少了。 田溪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说普通话,用你的方言跟家乡的人交流。 说普通话,是做作,是表演。但说乡音,是接地气,是表达自己生养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 所以,当石榴开始说河西话时候,弹幕上关于“假模假样!”“做作!”“想洗白?没门!”这样揭人短处的话就渐渐少了。 “老爹,你还好着呢沙?” “姆妈,我把你个哈送,你就组着。” 弹幕上观众的注意力完全被陌生的方言吸引了过去—— “石榴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我是甘肃人,我来翻译!” “哎呀,看了石榴的直播半年,才知道她是我甘肃老乡哈!” 这一次直播的效果是:群众起码不骂石榴了,也不再嘲讽她和陆沉香是一对贱人了。 次日,石榴宣布:把自己直播所有的礼物钱全部捐出来,给家乡父老捐出一个小学来。 这下根本没有人骂她了,甚至统统留言要她的银.行.卡账号,表示“我也捐点爱心!”“那是我支教的地方,我替那些孩子谢谢石榴大主播!”“石榴,你还是回去当主播吧。我们不骂你了,你是个好姑娘。但是陆沉香那个贱人就算了。” 甚至石榴已经离开的“石榴裙下”直播间,当天还莫名其妙收到了三万余元的礼物钱。 好了,算是把一个濒临绝境的女人拉回来了。 这天下午,石榴又打电话给她。说是在甘肃当地找到了一份模特的工作了。老家的县长还邀请她担当本地的形象大使。 “田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石榴在电话那头跟她哭诉:“陆沉香逃出去了,我没办法逃走。都被那些流言蜚语逼着想过好几次自杀……其实……以前我还在算计怎么把你挤兑出公司。现在想想,幸好我没那么做。” “没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当模特也好,以后还是有机会往娱乐圈发展的。” “田姐,你要小心陆沉香这个人。她对你……” “我不会打电话给陆沉香的。”她笑了笑——这就是对陆沉香的报复。 “田姐,我不回上海了,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介绍一个人。他是我在上海的一个朋友……” 听听,报恩的片段来了。田溪漫不经心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挪地方了。 “他叫孙焓,是我的老乡。和我也认识五年了……” “……”田溪停止了动作——什么?孙焓?!脑子转了好几个圈,忽然想到陆沉香直播说的一句话:“还有导演,导演看了我也冷冰冰的……”《沉香一叶》的导演是谁?就是孙焓!她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当导演的孙焓吗?” “是,其实陆沉香和我认识,也有孙焓的原因。六年前我到了上海,一开始只是当模特,是孙焓挖掘了我去当演员的。他拍《沉香一叶》的时候,我就跟陆沉香认识了……但后来陆沉香的莲花妖出名了,我扮演的鲤鱼妖只是个陪衬……” 她现在明白了,难怪说陆沉香这么给石榴面子,连直播这种“掉价”的事情都来。 原来,石榴还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 今年上海电影节,最佳导演得主,中国第六代导演之中的翘楚——孙焓。电视剧的代表作是《沉香一叶》。但电影作品,那可是多的数不胜数了。 她笑了笑,接受了这一份难得可贵的好心。 挂了电话,她收拾了两个盒子的东西,准备搬回七楼的直播间了。 原本七楼的直播间让出来,就是给石榴让位置的。现在石榴走了,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所以,公司还是让她搬回去。 “田姐。”隔壁的王晓安和杨馨过来帮她搬东西的。途中经过谭铮的直播间,王晓安还问她:“田姐,这谭人妖怎么上一周又去了北京啊?” 杨馨打趣道:“肯定是要火了呗,以后呀,咱们不能喊他人妖了。要叫……谭歌王。” 谭铮把上海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就回到了北京。下周唱片就要发行,他现在借着程昙的事件,也小小“火了”一把,就准备趁这个势头一举推出自己的第一张唱片。 田溪也笑道:“谢谢你们帮我搬东西。要不然,我就要未来的歌王给我打杂了。” 王晓安脾气比较偏激,也见不得谁好。于是哼哼:“什么呀,这大楼里我就服两个人红。第一,那个眼瞎的程师傅,第二,就是咱们的田姐。其他的,呵呵哒。我就不服他们了!凭什么呀?有本事唱歌比田姐好听,有本事比田姐会做人呐!” 她不好意思了:“我长相一般般。红是红不了了。捞捞礼物钱才是正经事。” 王晓安点了点头:“这倒是……哎,怪可惜的。田姐如果像田沁那样漂亮,前途不可限量……” 杨馨可不这么认为:“田姐,认识你之前我也是一个颜控。觉得长得好的女人才有出路,但你让我觉得……嗨,脑子好使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不说,公司上上下下哪个不服你的?现在看来,三位经理往下排就你声望最高了。” 王晓安也附和:“对对,陈哲,现在是外联部的总管了。还不是以你马首是瞻。” “那是他们给我面子……现在我见了陈哲也要喊他一声经理了。” 一路说说笑笑,已经搬到了七楼的直播室了。 放下了东西,王晓安和杨馨就走了。隔壁的柳筱过来帮她收拾房间。 还是住在这里好……小沁的床,小沁的熊猫玩具,还有小沁亲手扎在窗台上的风铃。 “田姐。”柳筱给她倒了一杯茶,有点扭捏:“那个人妖什么时候回来啊?” “谭铮?他下个月还要宣传唱片,现在暂时过不来吧?怎么,你找他做什么?” “没有啊,就是想……请人妖喝一杯茶。” 柳筱说的漫不经心,小拇指抓起袖子。似乎在掩盖什么感情。 她看出来了,只是笑道:“那好,我跟谭铮说说。让他早点回来怎么样?” “不不不!田姐,你别说是我讲的。我只是觉得……以前挺对不住人家的。动不动就喊他人妖,还联合七楼其他的姐妹整过他,在他的直播间里放蟑螂……”柳筱越说越小声,大概是想到以前的所作所为,也不好意思了。 她忍着笑道:“那你们是该……互相了解一下。” 下班了,她收拾好了房间,就把直播间的门关上了——小沁,姐姐以后,还是在这里工作吧。 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爱的人一切安好,前途无量。 到了家,她悄悄推开门,看到程昙正在做晚饭。面前的锅里炖着热乎乎的排骨,乐乐已经馋的摇摇尾巴,伸出舌头哈着气。麦迪什么都看不到,但也昂着脖子吸着排骨的香气。程昙拿着锅铲把排骨翻了个身。放下了葱末和姜丝。 居然还是糖醋口味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想看看程昙的糖和醋兑的怎么样。 没想到还没走近,程昙已经喊了出来:“田溪,饭马上就做好了。” “程大哥。”她干脆走了过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身。程昙动不了手臂了,无奈地笑了笑:“是不是饿了?” “不是。”她有点感慨道:“今天发生了一些事,忽然很想你了。” 程昙的双手覆盖上她的手,侧过身,暖暖的气息靠的很近。她能感觉到手掌心里温暖的温度,似乎能传递过来令人心安的力量。 “田溪,我就在这里。” 她抱的更紧了:“程大哥……以前我有三个朋友,后来闹崩了,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要让我永远忘掉过去,我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双方都不愿意让步,然后就发誓——再也不相往来。”她闭上了眼睛:“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谁该退一步。” 最痛苦的莫过于,放不下也退让不了。 程昙静静听完了,他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手臂围了上来,把她圈在了怀里。 这时炉子的火已经熄灭了,她却觉得浑身热了起来。程昙的脸近在咫尺,唇很近。弧线蜿蜒着美好。 “田溪,觉得痛苦就不要去想。” “可是不想……也不会忘记。” “没关系,每天发生这么多事,忘掉其中一个就可以。我喜欢听你快快乐乐地唱歌。” 喜欢…… 这一瞬间,怦然心动是她。 她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贴近了他的胸膛。然后吻了上去,程昙的大手托着她的额头,也不容她一丝丝的退让。她的腰都弯了,被他轻而易举地搂着。背后抵触着瓷砖做的灶台。 前面火火热热,背后冰冰凉凉。 一吻完毕,她有些忍耐不住。看着他衣领处露出来的肌肤,白如玉,纹理清晰。细小的青色血管都纤毫可见。 口干舌燥,身体的温度不断攀升…… “程大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第033章 再来 关了灯,黑暗涌了进来。 如果说人的脸皮真的可以用尺子把量的话,那她就要加长款的。 跟程昙说了“我们一起睡吧。”说完了,她就后悔了。程昙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果不其然,程昙居然问她:“田溪,是不是怕黑?”大概,他是听了那天她说怕黑的话,以为她不敢一个人睡。但是,将错就错也好吧…… 上床关灯的时候,程昙正在脱衣服,一粒纽扣一粒纽扣地解开。男子精致的锁骨,麦色的肌肉,以及宽厚的胸膛都一览无余。 今晚,他的睡衣白中偏蓝,领口处洗得发白。还有种淡淡的……馨香。 实在睡不着,她开了桌上的小台灯。朝下睡着,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程昙。从哪里看好呢?就从他的睫毛吧……“一,二,三。”怎么越数越多呢?她不想数了,程昙的睫毛比自己多,像是小扇子一样堪堪遮蔽下。 还有鼻子……为什么他的鼻子这么挺拔?有点像是……古希腊的雕像。 “田溪,睡不着?”程昙还是发现了动静。她笑了笑,撑起了身子,把头投入了他的怀抱。因为布料很薄,她枕着他的胸膛,就像是枕在一块温暖的大理石上——“程大哥,我不是害怕黑。那个……你以前和别的女人这么睡过吗?” “没有。” “骗人。”她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脸皮:“就算我是你的第一个女朋友,那你总跟妈妈睡过吧?” “我父母……”程昙仿佛迟疑了下:“他们对我来说,概念不怎么清楚。” “程昙,虽然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可我还是不知道你家的情况……虽然听严经理他们提过……但我不太乐意你是什么落魄少爷,或者是什么破产企业继承人……穷小姐和落难王子相爱了。那是戏文里面的段子。实际上遇到了这种事,彼此该走的路还是大不一样,谁也不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不会跟你演戏。”程昙先告诉她这个:“还有,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程昙,我跟你说一件我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她和小沁常常被拿来对比。街头巷尾的大妈都说:田家的二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个好男人。是那种……有钱有势有貌的好男人。但提到田家的大女儿,她们的说法是:“那个田溪啊?嫁给一个普通公务员就不错了。” 中二的年纪,她曾因为这些流言和小沁闹过脾气。凭什么说我一定嫁的不如妹妹?!然后,她就起手发誓说一定要比小沁嫁得好。 但拿什么和姿容出众的妹妹比呢?那时候,她就做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假如有一天,我救了一个落魄的帅哥。帅哥觉得我善良,温柔,就爱上了我。等到帅哥功成名就了,他就返回来娶了我。这样,我就嫁的比小沁好了。”说完了,她自己先笑了出来:“其实,当时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太自卑了。” 自卑公平竞争,以自己的容貌入不得好男人的法眼,就做梦一朝麻雀变凤凰。 后来读的书多了,方才明白谁也给不了谁尊严。 造物自有安排,人自己要自爱。若是整日想着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发生……那么也不会天若有情天亦老了。 天没有情,所以人才会老。 “程大哥,我很庆幸遇见你。你让我觉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好。” 程昙刮了下她的鼻子:“田溪,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不过你声音这么好听,喜欢你的人也不在少数。该庆幸遇见你的人是我。” “那倒是,我现在也不再以相貌,权势,钱财去衡量一个人了。”她说的认真:“程昙,如果某一天你能看到了,那么你的生活将会和现在根本不一样。你会发现声色这两个字的分量,然后……还会有更多的好女孩看上你。” 程昙一把她搂进了怀里:“田溪,乐乐和麦迪只认你一个母亲,我只要你一个人。”湿湿.滑滑的一个吻落在眉宇间,他说:“我选择不了出生,但我不想错过你。”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已经搂着了他的脖子。 “程北正的私生子。”他坦然地告诉她:“但是父亲他已经去世了。” 程北正?她动了动脑子,搜刮了好一会儿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但程昙居然是个私生子?!这什么意思呢?不提了,她随口问道:“那你钢琴跟谁学的啊。我听陈哲说,你这样级别的钢琴师肯定是师从名门的。那你是谁的弟子?” “开始跟我父亲学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不愿意教了,大概觉得我天赋差。” “你天赋差?” “对,我的绝对音感一开始不算太好。他教得很吃力,我也记得不太牢。” “那你父亲怎么……去世的?” “他从香港那边花了五个亿收购了一件假古董,因为这事倾家荡产。向朋友借的钱又还不上,导致了最好的朋友破产。事后,朋友的子女又跟他寻仇……后来,他就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程昙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疲倦。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田溪,我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古玩商,书香门第出生。我是他不想提及的儿子,也没有财产继承权。” “那你的母亲呢?” “她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还真是一段复杂的身世。好在,程昙现在在她身边。她也无父无母,彼此都是“又孤又独”。凑在一起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程昙这么坦诚待她,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到这里,她掀开了被子,钻到了他的被筒里。程昙对她也是无奈,只能把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但她不要,只是钻进程昙的怀抱—— “程大哥,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热?” “田溪,听话。去那边睡觉。”程昙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喘。 但被子下的娇躯靠的更紧了。本来,都是二十六七岁的男男女女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大家都成熟了,拥有身体和心理的绝对控制权,用不着遮遮掩掩。她喜欢他,希望在程昙参加钢琴大师赛之前,更好地把握住这个可能有关她一生地位的男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此,更亲密一步的互动是有必要的。 “程大哥,我想你了……今晚……我们尝试一下好不好?” “听话,睡那边去。”程昙有点无奈,他的脸都红了。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要不我睡沙发。” “不,今晚你睡沙发我睡沙发,你睡床我也睡床。” “田溪……”程昙的声音渐渐沙哑,她的手指不经意滑过他的胸膛:“试试看,好不好?” 他摸了摸她的头:“试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就一起一条大路走到底好了。” 听了她这句话,程昙忽然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看着男人的喉结滚动,显然也是动了情的。她有点小小的兴奋,但兴奋过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显然,程昙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办:是该……怎么对一个女人下手? 看着他很为难的表情,她忍着不笑很难。 大概是下定了决心,程昙的手从她的唇边开始抚摸,摸到了她浑圆的两团柔软的时候就停住了。指间徘徊不去。 “田溪,你真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觉得程昙对于女人的经验就犹如一张白纸。 “艺术馆里摸过雕像,说是……母亲哺育孩子的地方?” “……” 什么说辞不好,偏要是这个形容。这个让她怎么反驳呢……“丈夫也可以……你也能……”她的话还没说完,程昙已经吻上柔软凸起的一点。她顿时羞红了脸……大概是觉得味道不错,他挺细致地品尝了一会儿这个部分。 也就是这会儿,她开始动手脱程昙身上的衣服。并且,勇敢地抚摸上他身体的某一处。 来吧,一起来试试看……如果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滋味。 现在,她已经感觉很幸福了,程昙的身体,在她的手掌下也渐渐有了反应。 水到渠成时分,她告诉他:“从这里……你……轻一点,我,我本来……”本来准备结婚嫁人了再做这一道程序的,现在是太想爱一个男子。才会如此奋不顾身:“对……你轻一点,我是第一次……你太用力了我会痛的。” 听了她的话,程昙果然进入的很温柔。 反倒是她,双腿把他夹得疼了。但一紧张,她就无法放松下来。 这一夜的前半部分,就是她教导一个盲人怎么样“认识”自己。这个过程各种羞涩和指点。程昙的反馈也颇有点意思—— “田溪,为什么你身体里这么舒服?” “田溪,你是每一次都会这么痛吗?” “不是!”她咬紧了牙:“你……可以动了。” 结果这一句话就像是泄洪的闸口被打开了,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美妙触感的程昙,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了。也许在他只能听和触摸的世界里,这种结合的感觉是一生中最美妙的滋味。所以,一次就上瘾,一次上瘾就无法停止。 隔日,上海努力的晨曦终于冲破了黑暗。 她醒的很早,程昙还在睡。比起下.身,反倒是夹他的两条腿感觉更疼一点。 好用力的……一个晚上。原来,结合就是这样的滋味。有点害臊,有点疼痛,但更多的,是泡化在温水中的愉悦感。 幸福的就像是……一下子拥有了全世界。 不禁,在男人的额头吻上一个吻。他还没有醒,昨晚出力的太多太多了。 下了床,她穿好了衣服。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想了想,输入了程北正这个名字。 百度上显示—— 程北正,内地有名的玉石专家,也是著名的古董商。经手过国内为数不多的可供流通的元青花珍品,以及几幅宋代的名画。号称是资产数十亿元的大佬。但是……五年前,倾家荡产收购一副“宋徽宗”的花鸟图,被证明是赝品以至于倾家荡产。 怪不得程昙说“花了五个亿。” 画皇宋徽宗的“真品”啊。那的确……很可怕的一次损失。 下面的部分,无非是关于程北正的家族,程北正的死亡讯息的介绍。 据说,那时候程北正的生意已经出现了亏空。他是借钱买了画,想回内地再转手大赚一笔的。没想到,坑了自己不说,把生意伙伴也坑掉了。好朋友的子女上门讨债,妻子也宣布和他离婚。程北正最终不堪钱财两空,跳楼自杀。 据说,程北正原本的妻子和女儿,根本都不认程北正留下的一屁股烂账了。 新闻的底下还附了一张照片,是年轻时候的程北正。乍一看,程北正长得还蛮正的,国字眼,招风耳。但这一副弥勒佛的长相和程昙却是不能比的,程昙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哪个女人看了,都会觉得他帅的无可挑剔。 心里有数了,程昙的家世原来如此。 她起了身,围上一道方格子围巾。背后一双手搂过了她的腰。 她有点害羞,不敢回头看他:“都快八点了,我要出门上班了。” “田溪,你身体还痛不痛?” “是有点痛,但也不是觉得……再来几次就不痛了。” 这话一出,她先脸红了。程昙的手臂收拢的更紧:“田溪,晚上早点回来。” “……唔。”她想了想,程昙是自己的男人了,如今需要精心维持情情和爱爱的特殊关系。尤其是爱爱……她叹了口气。发送了一条短信过去,请了本月唯一一次月假—— “今天我不上班了,程大哥,早上一起叫个外卖吃吃吧。你想吃哪一家的?” “我不饿,田溪,还习惯我吗?” 程昙答非所问。昨晚,那种美妙的滋味简直令人无法忘却。她年轻的身体,第一次教会了他除了感觉,听觉,触觉以外的……悸动。 如入仙境,妙不可言。 开了荤,他的心和身就开始渴望一个女人了。 所以,声音也开始沙哑:“小田,那我们再来一次?” “好的……再来一次。”一边说,一边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程大哥……这一次让我在上面。” 第034章 比赛 清晨醒来,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柔和的存在。 起床,第一件事不是计较下床,而是看看身边的程昙……现在,这个男人是她的了。 “田溪。”程昙醒了,问她:“现在几点了?” “你是早上八点开始练琴的,现在七点还不到,再睡一会儿。” “没事,明天初赛完了再补一觉。”说着,程昙已经坐起身来。却不经意间把被子带过来了半条……被子下……咳咳咳,她顿时脸红得要烧起来。程昙肌肉分明,宽阔厚实的胸膛就展示在她面前,男子气概明显,又留着几处吻痕…… 幸好程昙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下床的时候,挡在额前的碎发微微后拢,露出的一张半睡半醒的面孔,五官文隽,目光没有焦点却别样的安然深邃。如果说,什么样的男人能够使最清心寡欲的女人觉得寂寞。那么面前这种就是了。 她走过来替他穿上了白色衬衫,袖子挽起一半。听他说道:“田溪,晚上我给你炖一锅汤补补身子。你想喝鸡汤还是鱼汤?”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鸡汤吧,骨头给乐乐啃,鸡皮可以留着给麦迪。”又抽出了手:“明天你还要比赛,今天别太累了。” 程昙倒也明白她的心思:“明天你也要上班,初赛没有那么大的阵仗,不必陪我去了。” “那不成,你弹琴的时候那么好看。别的女人拐走了怎么办?” “拐不走。”他的双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绳子放在你这里。”又问她:“你觉得我的首场比赛用什么曲子好?” “你不是擅长超炫技巧曲吗?”她一边说,一边把他另一边的袖子挽了起来。挽到一半,看到一个赫然的吻痕。又不禁脸红起来。 程昙摇了摇头:“超炫技曲我想留到后面的比赛再用。” “平常比赛,当然是讲究后发制人的……不过你没有评委资源,也没有学院派的支持。我的意思:选的曲子不压得住场子,那些评委说不定投黑票。” 程昙这才明白她的周到考虑,点了点头。 田溪的人情世故练达,是他这个二十多年看不见东西的瞎子不能比的。 到了启明公司,田溪整个人也是容光焕发的。约莫是这几天“滋润”的不错的结果,虽然因为“那种事”睡得很晚,但是精神十足。 感情方面,认了程昙这个人,她像是终于落了根的小草,不用再飘飘忽忽孤魂游鬼般不定了。 工作方面,自从那天开播为程昙说话以后,她的直播间的人气就有所上升。加上石榴这一走,该给的推荐位都要了回来,陈哲兼任了宣传部门的高管,又给她“额外”加了两个广告来路。现在,她的直播间人流量又稳定在了三十万左右。 请假一天回来,先去人力资源部交了假条。 回到七楼直播间的时候,潘歆正好走了过来——“田姐,快打开电脑!”“怎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开了机。潘歆还催促她:“腾讯访谈,就是置顶的那个——对!现在正在现场直播,你看看标题是什么——人妖主播的音乐之路!” “人妖主播?”她还云里雾里:“这采访的谁呀?” “谭铮呀!”正说着,视频上的三十秒钟广告已经放完了。 视频中雪花的画面一晃而过,出现一个淡绿色的房间。主持人正在问:“那,谭先生,你为什么异想天开当了人妖主播呢?看你毕竟……这么英俊的一个男子,做人妖难道不会觉得难堪吗?这毕竟不符合主流的认知。” “我当歌手那会儿,学的都是一些非主流。不在乎入不入流。” 主持人失声而笑,谭铮应对自若:“但,谁不想当主流歌手?主流歌曲的圈子很小。资源也集中在一起,别人想分一块蛋糕,那几率比中大□□还小……我大学肄业后,一开始想在民谣的圈子里面混。就去北京的半岛音乐俱乐部递投名状……” 主持人插了一句:“就是北京最大的那个民谣俱乐部?” “对,他们的圈子里也产出过不少主流歌曲。但范围就限于民谣而已。我一开始……想进入那个圈子里。但是,混了一年也没有机会。” “所以你选择了回到求学之地上海当主播?” “是没得饭吃了,忽然想起大学弄堂里的葱油饼又好吃又便宜,就回来了。” 主持人又被逗乐了:“住在上海比住在北京更不容易吧?地价可是全国no1。” “对我来说,住的,吃的都不算什么了。再小的地下室我也住过,墙角都是苔藓,出门还能踩到老鼠屎的那种地方,我也睡得香甜。我怕的是……就这么回家去,前半生就交代在这一把吉他上面了。下半生就要去挤公交车上班。” “听起来很现实,那你怎么克服了心理障碍,下定决心当人妖主播的呢?” “我说了你不要取笑。” 主持人真拿谭铮当哥们了:“怎么会呢?我把话搁在这儿了,我要是笑,下一期的节目,我不管导演怎么安排,我还是喊你来……怎么样?” “那好。”谭铮神秘地笑道:“我买了一箱子面膜……兄弟,你别这样看我,我没女朋友,本人初恋初吻还在,现全国招女朋友,有意联系启明公司……”“哎哎哎。”主持人实在好奇:“买面膜和你当人妖主播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了……” 顿了顿,谭铮道:“我啊,每天早上起床就敷一片面膜,说:这是我的面子。等我出门了,我就把面膜揭下来:好了,我把面子丢在家里了。随我在外面怎么干,回到家,再把面膜敷上去,你看,这面子还是原封不动的嘛!” 视频上,谭铮的话还没说完,主持人已经笑不拢嘴了。 访谈结束了,潘歆问她怎么看待这一次访谈。她笑了笑:“下午听歌吧。” 就在这天下午,谭铮的第一支单曲在各大音乐榜上上线了。专辑名叫《你的表演》。 主打歌的曲子是公司提供的,歌词是他自己填写的。虽然意境有些幼稚,好在还朗朗上口—— “一个人的表现 没人看见也要演 谁都在敷衍 充当了怨偶也看不见 感情越近誓言越远 爱恨都纠缠于柴米油盐 才发现相约的一辈子不过几年……” 安静的旋律下,他用温柔含蓄的男声吟唱着这一首简单的歌。真的有些民谣的味道,于吟唱诉说中,多了一丝丝安静空灵的沧桑——“谁许下了那首纪念,让我唱在你走之前。别说什么情深缘浅,沉默的生活已经走到了极限……” ……田溪放下了耳机。 潘歆还在旁边一个劲地问她:“田姐,到底怎么样?” “晚上再听几首吧。”她的评价是:“他的嗓子不错……沙哑带磁性的那种。但唱这种歌……我觉得怪怪的——”如果是专业的音乐团队,应该可以根据他的嗓子选一些更适合的歌去唱。悲伤情歌太过于大众化,出头也难。 等到田溪出去了,潘歆问了一直偷听的幽灵田沁:“你姐姐怎么想的?” 田沁从早上就开始懊悔“怎么姐姐出去了几天,就跟那个瞎子一起住了!”“那个瞎子居然动了我姐姐,下次他进了这个直播间,我非弄得他鼻青脸肿!”听到潘歆这么问,也是嘟起嘴:“姐姐觉得啊……人妖应该发挥他的主动优势,来个男女合唱。” “男女合唱?!” “对啊,这人妖的女声不是也很好听吗?姐姐觉得他的特点其实在这里。” “你是说……田姐觉得这一次谭铮的唱片扑街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是个阿猫阿狗都会唱歌,是个三流明星都能出专辑。人妖想靠几首口水歌出名?!噗,他简直是白痴……”但田沁的话还没说完,隔壁的柳筱跑了进来了:“田姐!田姐!北京那边把谭铮的专辑成品送过来了……咦?田姐呢?” “柳筱,你拿的是谭铮的唱片?” “对,一共十二首歌。早上不是放了主打曲了吗?” “来来来,给我看看!”潘歆不由分说夺了过来,放在了电脑里。 当田溪上完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正好放着第二首歌《倾国倾城》。这是一首古风歌曲,中间还夹杂着一段越剧的青衣吟唱——“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然,男声女声都是谭铮唱的。 不愧是正宗音乐学院出来的,这越剧的功底也不赖啊…… 柳筱逮着她了:“田姐!田姐你听听,怎么样?这一段不错吧!哎呀,我说人妖整天捏着个嗓子说话,这个捏嗓子唱花旦正好啊……但是这叽叽哇哇我唱的什么我也听不懂。田姐,你学问高,你给我们说说,他这是唱的什么京剧?” 她笑了:“这不是京剧,是越剧《红楼梦》里面的一段弹词。” 潘歆问道:“不对啊,这曲子不是叫倾国倾城吗?和红楼梦有什么关系?” “《红楼梦》里宝玉黛玉共读西厢,宝玉就跟黛玉打趣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这段越剧就是形容黛玉和宝玉两小无猜的。”她随意翻了翻案头的工作手册:“写这词的人是下了功夫了,但也有几处偏颇。” “哎呀,田姐大才女啊!”柳筱这下也服了:“那田姐,你能不能帮我写歌词啊?” “你也想做原创了?” 柳筱点了点头,谭铮出唱片的事儿激励了她,老是靠着脸蛋和卖弄吃饭终究是不行的。也是时候,让自己更上一层楼了。于是道:“田姐,下个月我想叫公司帮我出一支单曲。就……古风的吧。你给我写歌词嘛!” 她笑了笑:“谭铮唱古风好听,是因为他的嗓音中性。你呀,还是唱流行摇滚吧。” 潘歆岔开了话题:“那田姐你说说看,谭铮这首曲子会不会红啊?” “红不红不好说,打榜应该没问题了。” 一语中的。晚上的时候《倾国倾城》这首歌上架了,与之前湮没在众多作品中的《你的表演》相比较,中国风浓郁,含义镌刻的《倾国倾城》韵味独特,旋律优美。尤其是那一段越剧青衣唱腔,甜到了人的心坎里…… 谭铮因为这首歌一夜成名,但,也仅仅火了这一首。其余的11首都落了套俗。 这一天,启明公司的每个办公室里,都在循环播放这一首《倾国倾城》。晚上的时候,音乐公司那边来了消息:这首歌的付费下载已经达到了二十万次,这已经是近一个月新歌中的翘首了。光是分红的钱,就不下于十万元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首歌的名气算是打出来了。最高兴的人不是“慧眼识珠”的张总,反而是当初和谭铮吵得不可开交的柳筱。 田溪来不及和柳筱分享喜悦,昨天程昙的报名手续已经全了,今晚就要进行初赛。 下了班,她就转车去了钢琴大师赛的初赛地点宝安大酒店。 因为只是初赛,而且观赏的水平不高,就没有现场直播。 vip包间里有钢琴,她经过的时候,看到不少参赛选手还在用酒店里的钢琴试试手。 她掐着时间准时到的,戴着家属证,被现场的保安安排在了酒店舞池的外围观看比赛。 不偏不倚,轮到程昙上场了。他穿的西装是谭铮前几天从北京带回来的那一套,系着蓝白条纹的领带,整个人显得十分英俊潇洒。偏偏,他上台的时候戴着墨镜。行动也不是很自便,周围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是那个瞎子。” 坐下来了,程昙洁白修长的手指重重的往着琴键一按,曲子开始了。 出乎意料,程昙最终选的曲子是一首d大调《卡农》,而不是他最擅长的超炫技曲。 卡农是复调音乐的一种。同一旋律在各声部先后出现,一个声部的曲调始终追寻另一声部,直到最后一个小结,它们会融合在一起,缠绵至极,合二为一。就像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相爱的两人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今天,程昙弹的这一种叫做大逆循环卡农和弦,她还是第一次听他弹这么安静缠绵的曲子。 随着手指行走在黑白键位上,周围的人好像都被带入了音乐的世界里。这一首曲子的深沉,缠绵,以及无与伦比的爱,都被演奏者以最好的形式传达了出来。大爱无言,大音希声……谁说“我爱你”才是真的爱情呢? 有的时候,一个吻,一个回眸就抵得上说一百次我爱你了。 一曲终了,全场人仿佛都被魔法所定住了。 “好!”不知道谁起头哄闹了一声,周围顿时掌声雷动。 田溪这才回过神来,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哭什么哭?程昙弹得这么好,该高兴才是。 眼看程昙下场了,她也要起身离开,身后却走过来一个人。 却是许久不见的梁时湛。他或许是刚才唯一没有被程昙的演奏惊艳到的人,毕竟,学院派和自学派的实力差距还是摆在那里的—— “田小姐,没想到你今天也过来看我的比赛。” 梁时湛这么跟她说。 第035章 得罪 看他的比赛?! 这个误会有点大了,她顿时有点想笑。 “马上就要到我了,你好好看着。”梁时湛抬起手作势要拥抱她,田溪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哪知道梁时湛的手绕了个圈子,堪堪从旁边的花瓶中顺走了一支玫瑰花。递到了她的面前——“今晚这首曲子,就当献给你的,怎么样?” “我……”正想解释:“我不是来看你比赛的。”旁边忽然多了几个人。 “梁师哥,你今年又来了啊!还给不给人活路了?!你都蝉联两次大师赛第一了!” “呦,这位是你的新女朋友?脱下墨镜给哥们几个看看。” “王聃,何嘉裕。就算我不来,今年也轮不到你们做东。刚才那瞎子看到没有?弹得还不错,我估计他还藏了一手。” 田溪心里有气,但程昙能拿到名额还多亏了梁时湛帮助。于是忍着气道:“我先走了。” “别走,我还没比赛呢。” 梁时湛靠的太近,她往后又退了一步后背就碰到了墙。 “呦呵——”“啧啧啧,梁师哥是越来越主动了啊。我看这个铁定成嫂子!” “你闹够了没有?!”田溪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想把手提包甩梁时湛脸上。 梁时湛压低了声音:“田溪,你推荐的这个瞎子弹得不错。但瞎子毕竟是瞎子,他和我还有很大的差距,看好了——什么叫专业水平。” 说完梁时湛就放开了她,走到了钢琴架前。 因为刚才那一出戏,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窃窃私语。 太,太尴尬了……要不是戴着口罩,墨镜,现在这种场面说不定就会传成了小道消息。 她钻出了人群,要找程昙一起走。但程昙并不知道她来了,似乎没等她就先离开了。这时,全大厅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梁时湛的身上,她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那边梁时湛开始前奏了。听到开头一段,她的手就停滞住了。 好强的爆发力…… 火山一般的匈牙利狂想曲! 音符不能用飞舞来形容了,而是在倾泻! 完美,激昂,优雅,漂亮的前奏,持续紧张的中断,梁时湛的弹奏既准确又稳当。 演奏级别的……钢琴家就是这样的水平吗?!她不是厚此薄彼,梁时湛的爆发力的确比程昙好。 一曲终了,满场是起立鼓掌了。几个钢琴协会的负责人都交头接耳,说完都一致地点了点头。 刚才程昙的比赛得分是86分,如果不是梁时湛的话,那他的得分是目前为止场上的最高分。但是梁时湛刚才的那一首狂想曲,居然狂砍下了96分的高分!没有得的4分,评委只是说:“中间的几个衔接不算太完美。” 不算太完美的意思是,已经算是完美。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要打电话了,而梁时湛已经走了过来:“玫瑰花很配你。” 她愣了愣,摸了摸帽子。不禁怒上心头:刚才梁时湛居然把一朵玫瑰别在了她的鸭舌帽上!怪不得全场的女人都看着她! 糟蹋了花,也糟蹋了她! 她毫不犹豫地拔下了玫瑰花,梁时湛却道:“啧啧,看来你想要一束而不是一朵。” “我今天不是来看你比赛的。” “我知道,但有我在,比赛都是我的主场。剩下的人都是陪衬。” 正说着,下一位比赛选手上场了。是个穿红色礼服的女人,他们这边聊天,那边另一首曲子传了过来。也弹得相当不错。 何嘉裕道:“梁师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从维也纳留学回来的那个唐葵。唐家大小姐。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梁时湛倒也有些惊艳:“不错,比阮芸强多了。” 田溪冷笑道:“看样子不止程昙一个人是你的对手呢。” “对手?我看这唐葵顶多和程昙水准差不多,还是没法跟我相比的。” “你有完没完?!程昙不是你消遣的对象,我要走了。” “田溪,你比你妹妹有意思多了。我说真的,如果当时我遇到的是你,那我就不追田沁了。” “别提我妹妹的名字,她也不会看上你这种人!” “姐妹两都有的毛病就是不实诚……” 她置若罔闻,觉得她很好玩是么?!这个可恶的梁时湛! 下楼的时候,正好那个唐葵也下来了。三个保镖护着唐葵进了电梯。 一个男人奉承道:“小姐,刚才你弹得太好了。老板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今天发挥的不好……那个卫冕冠军梁时湛我也看过了,就那样,玩弄技巧……倒是那个叫程昙的瞎子弹得非常不错。” “程昙?没听说过这号人。” “看着吧,这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挺欣赏他诠释卡农的方式……说着唐葵居然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脸颊泛起红晕。 到了底层田溪先出了电梯。 回头看到这个唐葵高挑窈窕,天使一样的面孔精致完美。怪不得梁时湛说比校花阮芸还强。 ……看来程昙已经“发光”了。 打车到家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她推门而入,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想到程昙刚才还在比赛,现在就下厨煮饭了,不禁觉得心头一阵甜蜜。她放下了包走了进来。只见程昙围着一条围裙,正在装两碗米饭。乐乐就趴在他的脚边。 “程大哥。”她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腰身:“比赛怎么样了?” 程昙笑了笑,反问她:“还叫我程大哥?” “那程先生……程哥哥……亲爱的,还是老公?你自己选。” 程昙点了点她的额头:“就喊我的名字。” 她有点小不满,还以为程昙喜欢自己叫他老公呢。不过程昙就程昙吧。 吃完了饭,她简单跟他说了说谭铮唱片出名的事。程昙倒有自己的看法:“小谭多年怀才不遇,现在一飞冲天是好事。但他少年人心性,做事有时候太冲动,混那个圈子不稳妥是不成的。有时间,我要跟他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你倒是关心起别人了。”她笑了笑:“程大哥,如果你名满天下了。你会怎么办?” “赚钱再盖一间房子。” 看样子程昙还在乎自己家被平推了的事。 她纵然想帮忙,在这件事上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替他惋惜了。 吃完了饭她洗了个澡,再喷了点香水。 从前不知道香水有什么作用,现在倒是明白一点:对男人来说女人的香水有毒。 俗称叫.春毒。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昙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香水味比什么都撩拨人心。 没有视觉的人,对于香味敏感得要命。 要命的诱惑…… 程昙的身体热乎乎的,闭着眼,呼吸也渐渐沉重。她知道他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忍耐着想法。于是手慢慢爬上了他的身体,手指伸到了他的大腿内侧。果然不出所料……是硬着的。 程昙闷哼一声:“田溪,不用管我。” “没事,今晚我们再来一次吧。我受得住。” “昨晚你说你还疼,今天就算了。明天你还有直播。” “就算是我要你成不成?我不说谎,程大哥你长得特别帅,好多女人都偷着看你。” “再帅今晚我也不碰你。”程昙把被子一卷,却是要下床去了:“田溪,好好睡觉。” “程大哥。”她拉住了他的袖子,轻轻附上他的耳边:“从后面那样的话……我就没那么痛了。你也会很舒服。” 今早唐葵的话让她心中莫名其妙地不安,只有程昙的热情才可以消弭这股不安。 程昙果然听信了她的话,重新上了床。她靠在了他的怀里:“等你以后出名了,一定不能忘记我。”“说什么傻话。”程昙吻上了她的额头,温温润润的:“今晚来一次,觉得痛了就告诉我。”他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她听话地背过身去,程昙就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 早起去启明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内部又张灯结彩。陈哲过来告诉她:谭铮要回来了。 她去直播间的时候,看到隔壁的柳筱正在化妆室里化妆。不一会儿柳筱又到了她这里来:“田姐,我新烫的发型好不好看?” “不错,打扮的这么漂亮晚上有活动吗?” “没有,倒是你呀,石榴手上的资源不是全部给你了吗?上海卫视有个活动,下个月本来准备请石榴去的。我看就要换成你了。” “什么活动?” “户外挑战赛,专门请上海地区的名人去参加的一项活动。募捐的钱给希望小学。” “听着还不错。” 也是时候上节目赚点名气了。小沁在的时候,沁沁相映直播间经常去参加什么名人访谈秀,综艺娱乐节目。所以才会赚的一个“上海旅游形象代言人”的名头。现在,她的名气没有小沁大。但是想把这块招牌保持下去,和娱乐圈,媒体界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 到了九点半,谭铮已经到了公司门口了。柳筱就跑下了楼去迎接。 “噔噔!”高跟鞋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她忽然想起来柳筱不习惯穿高跟鞋的。 这可是……是下了心思了。田溪微微一笑,着手找一找有关“户外挑战赛”的资料。 约莫中午的时候,门外一阵喧嚣,她打开了门,却是看到柳筱红着眼睛站在门外。吓了一跳。 “柳筱,你怎么了?” “田姐……我没,没什么,借你的卸妆油用一用,我的用完了。” 她拿了一瓶卸妆油过来,看柳筱把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妆容全部卸了下来。她这才发觉,柳筱的妆容这么花花绿绿的,全部是因为哭成的。 “到底怎么了?!你看到谭铮了吗?!” “看到了。我,我没什么。”柳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觉得蹊跷,就主动去找了谭铮。谭铮正在和严经理说说笑笑,看到她来了也是春风得意—— “田溪,这下老哥我的名气算是打出来了。晚上请你和程大哥吃饭。” 她把他拉到一边去,问了问柳筱的事情。谭铮倒挺漫不经心的:“你说你隔壁的那个柳筱啊……以前我在公司的时候,柳筱没少给我添麻烦。还有上次那人参茶的事情,柳筱泼了我一头一脸的水。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跟她计较。” 田溪无语,这不是计较起来了么?!她直接问他:“你早上跟柳筱说了什么?!” 谭铮一脸无辜:“她早上要送东西给我,我没收下。” “那你还说了什么话?” “我……我就跟她说,哥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名人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别想让哥也帮你一把什么的。咱们也没其他交情,所以,你送的东西我不能收。” “就这些话?”田溪不相信了。 “然后……柳筱说让我拆开礼物看看再说,我当时也不好为难她,就拆开了。” “然后呢?” “我看到是一盒剃须刀,就跟她发火了……田姐,不是我记仇,柳筱以前常常取笑我不仅是个人妖,还是个太监。他们这些七楼的三厅主播,仗着人气高大上,常常取笑我们这些搔首弄姿的小主播。我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剃,剃须刀?!”她觉得不对劲了。 “对,我不想跟她计较。但你看看:我什么时候长过胡子?她这分明就是笑话我以前当过不男不女的人妖……这口气能忍得下去?!” 田溪无语,这是谁给柳筱出的馊主意,送礼物送剃须刀?!这不是刺谭铮的心事嘛! “然后我就把她的礼物从窗户扔了出去,我跟她说了,哥以后不当人妖了。你也不必假惺惺的。看不起就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 “……谭铮,柳筱她也许不是那个意思……” “田姐,这件事你就不必过问了。七楼的主播,除了你就没人给过我一点好脸色看。这话不是针对柳筱,我闯出点名气,我也不会搭理他们这些三厅主播。就算他们现在看得起我了,也不过是因为我身价涨了。早干嘛去了?!” 田溪叹了口气,她真的没什么立场说这话。 柳筱得罪谭铮得罪的太深太深了,比如说,她第一次听到谭铮名字的时候,就是柳筱说的—— “切,我最讨厌这些人妖了,为了出名脸都不要!” 第036章 奏鸣 一连好几天,隔壁的柳筱都无精打采的。 之前,谭铮出名柳筱是最高兴的那一个,现在她反倒成了最沮丧的那一个。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会对谭铮好言好语的。最起码,不会泼那一杯水,也不会站在楼道里说他:“不男不女!人妖!”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难堪了。但一声声“人妖”,抹黑了过去,也照不见未来……这就是柳筱现在的状态。 田溪特地过去劝她:“从前你们有过节,现在化敌为友不好么?” “田姐……我去找谭铮,谭铮给我倒了杯水。我还没走出门,他就把水杯扔了。他讨厌我讨厌到如此地步,你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柳筱的眼睛中多了几抹血丝,看样子,她的烦恼很严重。 谭铮换回了男装,田溪惊艳于这人妖男子其实是个俊伟儿郎。她也是如此。而且从前那样对他,是这般不该……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发生了。她越来越后悔为什么当初嘴那么贱,后悔到现在,就成了现在的状态了。 谭铮长得帅,讲究义气,唱歌好,大男子主义中透露点温柔。似乎……什么都符合她的口味。 但现在,彼此的关系像是走入了死胡同。 连田溪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确……柳筱给谭铮的印象太差了。其实谭铮这个人挺好的。只是……知道的太晚了。而且,柳筱说:“我送剃须刀给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上次潘歆送了陈哲一把剃须刀。我,我有样学样就买了一件……” 迟钝!田溪也是无语:两个人都迟钝到了一定的境界。 她要是这么迟钝,程昙这一只煮熟的鸭子都能给飞了。 与柳筱相反,谭铮这几天在公司内算是意气风发。他路过七楼的时候,好几个三厅主播去给谭铮送礼物“献媚”,但谭铮一个都没收。倒是三楼一起共事过的杨馨,王晓安,谭铮还请了她们几个吃饭。有那么一点“苟富贵,不相忘”的意味。 这天,谭铮来了她的直播间做嘉宾。她准备了两首男女合唱的歌。归功于谭铮这几天的超高人气,一打开直播,在线观众瞬间飙升到了一百万。与之前直播间都是男性观众不同,今晚多出的观众都是女性。刷礼物倒是比男人还狠。 嘉宾聊天环节,谭铮跟她简直无话不谈—— “田姐是我的老朋友了,她刚一进公司咱们就认识了。” “汰,咱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我的“真丝”们别想歪了啊。本人至今单身。” “好,第一首歌呢就唱倾国倾城,田姐,你唱女声还是我唱女声?我看你唱越剧那段不错。” 下了直播,她数了数礼物钱——名人效应就是好,今晚的礼物钱居然收了整整十万! “田姐。”谭铮一向不跟她谈钱的事情,但他也有心事:“程大哥最近住在你那里,过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他接出来?” “不了,你现在这么忙怎么照顾他?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寂静的直播间里,谭铮收起了刚才的神采飞扬。却是叹了口气:“田姐,我估摸着程大哥这眼睛的手术还是要做的。他说成功率不到5%。但说不定他就是那5%呢!2000多万,之前你付不起,我也付不起。现在咱们两个可以商量商量。” 她也在考虑这件事—— “小沁的那一套房子,我想卖出去。加上存款大概可以弄到两千万的。” 说完了,心里却是有些惭愧:房子是小沁遗留下来的财产。她其实……这么做有点心亏。 “两千万只是手术钱,住院,医药费,手术后的疗养费,还有走关系的费用……这个病,看起来是个无底洞。田姐,程大哥我向来是把他当做亲哥看待的,你也别一个人担着。如果需要钱了就跟我说,现在公司那边唱片的钱也寄给我了。” “那好。程大哥这几天还念叨你呢,你来我家看看他吧。” “成,那下周我抽空去你家坐坐,再商量一下给程大哥看眼睛的事情。” 送走了谭铮,她这边准备下一期的直播节目了。按照潘歆给她排的嘉宾表。下一期的嘉宾应该是请梁时湛来。但想到那天梁时湛轻佻的态度,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跟潘歆说了说,取消了这一次的直播。结果梁时湛居然打电话过来了—— “田姐,听说你把我的直播取消了?” “对,这几期我没打算再请什么嘉宾。你比赛忙,也不必费这个心思。” “比赛归比赛,私人联系一下感情也是有必要的……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梁时湛。”田溪打断了他的话:“我有男朋友了。” 这一句说出来是让梁时湛彻底死心,说完了,她就挂了电话——就这么算了。 打开电脑,把微博发了,把今天直播的歌曲上传,再把后台的结算汇报上去……一个人做这些总归是有些孤独的。她忙完了,后台的微信动了动,点开了鼠标有人加她的私人微信。加了好友以后,对方发来一个简单的“你好。” 她还以为是同事:“你好,请问你是谁?” “孙焓。” ……孙焓?!石榴推荐的那个大导演孙焓!她都差点忘了这茬了。打字打字—— “孙导演你好,久违大名如雷贯耳。”这一激动连文言文都彪出来了。 “田小姐不必客气,你帮了石榴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一些。石榴是我老乡,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也有交情。伯父伯母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孙焓似乎十分健谈,打字的速度比她快了好几倍:“田小姐,老实说,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上一次那个盲人钢琴师被打的事件里,你开直播为他说话……那个盲人钢琴师是你的朋友吗?听说他最近参加了上海钢琴大师赛?” 问这个做什么?出于礼貌她还是打字道:“对,他叫程昙。以前是我们公司的调音师。” “不仅是盲人钢琴师,还是个盲人调音师。这十分不简单,想必其中有许多波折。”孙焓回复道:“你的这位朋友是个不错的电影题材。” ……这话什么意思?她有点懵:“孙导,程昙他……的事情可以拍电影是吗?” “我是说,程昙先生的事迹是个不错的题材,不是说可以直接拍电影。国外的《入殓师》《谈判专家》《在云端》等等都是特殊职业题材的电影。这一类型的电影特点是:突出个人表现艺术,投入成本少,拍摄周期短等等。” 忽如其来的这段话,就算聪明过人,此时此刻田溪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打字极慢极慢—— “那个……程先生他现在正在参加钢琴比赛。” “哈,我知道。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田小姐,你也不妨跟程先生说说:下半年我的拍摄计划暂时为空白。关于程昙先生的事情,我也关注了蛮久了。” 谈话结束,田溪还坐在电脑屏幕前发呆—— 也许,自己低估了程昙“出名”的效应……连孙焓这种大导演都知道他! 特殊职业电影吗?盲人钢琴师加盲人调音师?! 但孙焓说的模拟两可的,她也不好直接跟程昙讲。还是等这一周的入围赛过了再说吧! 本周,上海钢琴大师赛的第二场比赛开始了。这一次,比赛方把选曲范围限定在了“钢琴奏鸣曲”上。所谓奏鸣曲,就是一种多乐章的器乐套曲。亦称“奏鸣曲套曲”,由3、4个相互形成对比的乐章构成。由于这个音乐体裁对钢琴技巧和表现力的发挥达到了顶点,故经常用来在音乐会上演出,并成为衡量钢琴演奏者水平的重要工具。 与之前随意选曲相比,奏鸣曲的难度显然有所提高。 比赛的那一天,程昙早早去了现场。这一回,她也跟随他入了场。只是,他坐在比赛区域内,她坐在这边的嘉宾席上。比赛的地点是上海艺术学院的大礼堂。这一环的钢琴大师赛加入了许多学院派的评委进行成绩的评定。 尽管对程昙很有信心,但想到一半的成绩来自“学院派”,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比赛开始了。 选手们轮番上阵,这一回,比赛要求显然严格了许多。前十个选手,超过八十分的一个都没有。来自学院派评委的分数更是低的吓死人。一个音阶弄不好,直接给你不及格的分数。她手心捏了一把汗,数了数——程昙在倒数第二个。 因为上一轮比赛,程昙的86分是全场第二高分,所以这次倒着排成了第二。 而倒数第三名是……虽然那边的灯光很暗,但仍旧可以看到一个女人就坐在程昙身边。 是唐葵。轮到唐葵上场的时候,屏幕上显示唐葵选的曲子是李斯特《b小调钢琴奏鸣曲》第二乐章。1853年李斯特创作了这部匠心独具高度创新的奏鸣曲答谢舒曼。这首钢琴曲,号称为李斯特钢琴作品中最高成就的奏鸣曲。难度和代表性可见一斑了。 但是唐葵的表演……再一次震撼了全场。 她的手指飞快,音阶准确无比,无论是衔接还是停顿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原来弹钢琴和谈恋爱一样,节奏在自己手上,掌控的好,可以如此催人心动不已。 刷刷刷——“85”“89”“90”“91”几个学院评委接连亮了高分。其中两个评分破90的,还是比赛以来的头一遭。 结合场外观众的评分,这一次,唐葵的得分是90分。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成绩超过85分的选手。她下场的时候,皎然的身姿犹如一位音乐女神。 灯光照不到地方,田溪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真是奇怪,先前祈祷程昙要发挥好,要表现好,现在她反倒期待他搞砸了。 亲爱的,你知道你出场的样子,有多英俊潇洒人吗?亲爱的,你穿着西服走过场的时候,你知道多少女人梦中就多了一个你吗?亲爱的……我不会弹钢琴,我长得不算美丽,我还把人生搞砸过一次……我怕我配不上你指尖的灵魂。 程昙坐下来了,前奏一开始周围就窃窃私语。 越是知名的曲子,评委的要求越严格,偏偏程昙选择的是——贝多芬的《月光》。 有史以来最出名的钢琴奏鸣曲——月光! 第一小节,款款流淌的钢琴声倾斜,就如同瑞士的琉森湖,以及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皎洁月光。 据说,1802年的一个夜晚,贝多芬独自在维也纳郊外散步,无意间经过一幢简陋的木屋,看到一位盲少女弹奏他创作的一首曲子。但总是弹不好,却仍旧反复地弹奏下去……贝多芬被盲少女打动了,想为少女单独弹一首钢琴曲。 这时候,一阵风起,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熄了,皎洁的月光从窗□□.进一道银光,照射在钢琴上。 贝多芬当即以“月光”为题,给少女弹奏了这一曲。 现在……程昙西装革履,闭着眼睛,他温柔慈悲的琴声如此动人,钢琴上荡漾出一段平和安祥的音乐,彷佛明月冉冉上升,将银光投射在睡梦中的森林和原野。百年的时光,仿佛就在此刻流淌而回,日月变迁斗转星移,不变的是曲中情。 一曲终了,周围的听众似乎才从醉梦中清醒过来。 程昙已经起立鞠躬,而几个面面相觑的评委开始打分——“90”“91”“92”“95”…… 亲爱的,你还可以多厉害呢? 田溪微笑,她现在才明白,上一次唐葵说的不错啊,程昙在某种程度上比梁时湛高明多了。 他指间的音符有信仰,有方向……有种灵魂深处忽然升起静穆的声音。无论构筑多少道防线,也许,一首曲子就可以让敌人丢盔弃甲。 最后一个比赛选手是梁时湛,显然,刚才程昙接近完美的月光奏鸣曲也震惊了他。一向狂妄自大的梁时湛也出现了难以掩饰的不安。 坐下来的时候,梁时湛那股掌控全场的笑意都消失了。还差点弹错了第一个音符。 梁时湛选的是海顿《d大调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这首曲子的灵魂在于轻快和随和,梁时湛弹得不错是不错,却……缺少了轻快。 想必,梁时湛的心情现在也有了些分量。 比赛完了,这一回,程昙的月光奏鸣曲成为了全场的第一高分——场外96分,场内94分,平均下来,他获得了95分的高分! 唐葵位居第二,得分90分,梁时湛反倒成了第三——只有88分。 第037章 凑钱 比赛完了,程昙走入了休息间。 分明约好了在这里等候的,但程昙等了一会儿——田溪没有来。等不到人,心头就有许多不安。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高跟鞋的声音,不是她…… 风信子的香水味……也不是她。 结果钢琴协会的人找了过来:“程先生,恭喜你获得了本次比赛的第一名。上海电视台音乐之声栏目转播了本场比赛,外面的电视台记者想采访一下你。” 但程昙对采访不感兴趣的样子,他只是拄着拐杖,伸出手似乎在探索什么—— 田溪怎么没来? 田溪不是故意不来的,她实在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比赛结束的时候,钢琴协会的领导在台上致辞发言。灯光还未明,她还没出这个大厅,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这一只手的力道很大,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拽的离席站起。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是哪一位。却觉得胳膊上的手很牢。 当时……她还以为是程昙找过来了,毕竟,程昙是可以在黑暗中自由行动的人…… ……但是进入贵宾休息室,灯光一开,她看到面前的人是梁时湛。 “你?!”她简直无语,却看梁时湛的视线非常冷,挂着点点滴滴的寒意:“是我。” “梁时湛,我在电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别再来找我。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你的男朋友,是不是那个瞎子?” 她已经推开了门,却被梁时湛按住了手,一只手撑着墙,把她圈在狭小的空间里。 田溪怒了,却听他重复了一遍问题,于是昂着头回答他:“是。” “田溪,一个瞎子满足的了你吗?”梁时湛忽然笑了,好像刚才那个被程昙的琴声弄得狼狈不堪的人不是他。她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梁时湛又问道:“和我上一次床怎么样?残疾人毕竟是残疾人,和女人做这种事也是残缺不全的……” 她竖起手,给了梁时湛一巴掌。 梁时湛摸了摸火烧似的左边脸颊,说:“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么对待我。” 她不假思索又加了一巴掌——女人的狠,哪会单单只有一份:“这一巴掌才是我给你的。” “那刚才那一巴掌,是谁的?” “替程昙给你的。” 对于程昙,谁都不能用“残疾”这个词去形容。连她都不能。 逃离了休息室,她到处都找不到程昙。走到了相约的楼道里,程昙也不在……正要打个电话给他,抬头,却看到前方悬挂的小屏幕上正在直播一场采访。镜头的中央,程昙和唐葵是主角。一个俊美无匹,一个笑靥如花。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程先生,本次钢琴大赛你的目标是什么?” 程昙倒是实话实说:“奖金。” 唐葵捂嘴而笑,主持人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唐葵注视着程昙,毫不犹豫道:“我的目标是得到冠军。之前,我以为竞争对手只有一个梁时湛,现在,多了这一位程先生。但程先生你也别小看我,接下来的比赛中我一定会赢你的。” 听这口气,倒是个好胜心很强的女人。 程昙浅浅一笑:“唐小姐,那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他的笑惹得几个收拾餐桌的女服务员都娇呼起来—— “他好帅哦!” “我男朋友有他一半帅就好了!” “唐葵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吧?” 访谈结束了,钢琴协会的人过来告诉他们下一场比赛项目是钢琴协奏曲。所谓的协奏曲,就是由单独一件独奏乐器,与管弦乐团一起合奏的音乐形式。也就是说,下一场比赛,他们这几位突破了入围赛的选手需要和专业的乐团合作了。 除去今晚,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准备下一场比赛的曲子,剩下来的七天,就需要来比赛的场地和“乐团”磨合了。虽然说,只有十天的时间就要“磨合”一首协奏曲有些困难,但这也是考验一个钢琴选手的协调能力和学习能力。 唐葵倒是很有自信:“我在国外和许多乐团合作过,应该没有问题的……程先生你呢?” 程昙道:“我没有和乐团合作方面的经验。” 唐葵有点吃惊,等协会负责人走了,又转目注视着程昙。 只见程昙掏出手机,他用的居然是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摸了摸手机的按钮界面,按了几个键……但是电话没有打通。他拄着拐杖,情绪不安起来。步伐却不是那么稳定。下台阶的时候,甚至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去。 唐葵吃了一惊,立即过去扶住了他。 “谢谢你,唐小姐。”程昙站稳的时候,她的双手还没有放开他的胳膊。 “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是我扶你的?” “你走路的时候是坡跟鞋的声音。” “……你,你能听得出来?!”唐葵的脸上泛起红晕。 “是。” “程先生,我们也算是不比赛不相识,今晚有时间……能请你吃个饭吗?” 假如程昙能看见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必定能看到面前女子脸上的红晕,以及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但程昙看不见,他也没时间陪她说话:“不好意思,今晚我没空。”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他拄着拐杖进入了电梯按了下楼键。 田溪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刻钟了,她知道程昙一定会找回来的。但,周围淡淡的空调凉气那么冷,纵然是鲜花环绕的长廊,香味也淡的那么乖僻……人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守在这个大厅里。手机没有电,彻底关机了。 好在现在程昙来了。 电梯打开的时候,她忽然不想见他。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程昙,看他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拄着拐杖,戴着墨镜。 不闻不问,不动不响,程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像是焦急地寻找着什么,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 拐杖滴滴答答的声音,一下下敲打在心间。程昙继续往前走,直到徘徊了一圈,忽然喊道:“田溪!”她张了张口,忍住了不回答他。而程昙又喊了两三声,声音回荡在大厅中,却寂寞到连一个反响都没有…… 程昙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是个很淡的人,很少这么手足无措…… “她一定是回去了。” 程昙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然后拐了个弯。也许因为心神不宁,他转身转过了头,本来应该拐向电梯的,但是方向差池了那么一点点。他前进的方向……却是电梯左边的楼梯。但程昙毫无所知,继续,一步步地朝着楼梯而去…… 开路的拐杖,左右指点。 即将行进到楼梯的边缘,程昙似乎走了神,完全不知道面前的危险…… 她终于忍不住了,冲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程昙的身体微微一怔,她的双臂圈得很紧,紧到似乎和他融.为了一体。 程昙沙哑地道:“田溪……” “笨蛋,你怎么迟到了这么久?!”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道我在这里很冷吗?!” 程昙顺着她的手臂,把她拐进了怀里:“好,是我错了……下次不许站在我后面不出声。” 不出声……原来你就不知道我在哪里吗? 她有点责备他:“是不是我非得自己来找你,你才知道我来了?” “是。”程昙忽然收紧了手,语气也变严肃了:“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 从来没有这样意识到,程昙没有视力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之前,谭铮跟她说“做手术”,她还有点犹豫——卖了房子,付出所有的积蓄去赌那5%的胜算,到底合不合算呢?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就算只有0.1%的几率,如果真的有一线希望,她都不吝啬付出所有为他赌一个可能…… 复明的可能。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像她这样的傻瓜。 这几天,程昙开始准备下一场比赛的协奏曲了。协奏曲的伴奏乐团在上海钢琴馆里,他也日日去那里练习。 田溪却在忙其他的事。 银行积蓄清点了一遍,手中的股票抛售了,郊外的房产也挂牌出售……快要到年底了,她本来打算买几身好的定制礼服,但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呐,该省一点就是一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富贵谁言福作门,骄奢终与祸为邻。 林林总总的钱财加在一起,两千万算是凑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背着程昙干的,她知道,他绝不会同意自己赌这5%的概率。 但是……谁说过的:爱上一个人,那就是抵死不回头的一场旅行,路上什么风景,都甘之如饴。 这件事,其实田溪谁也没告诉。但是不久之后,陈哲就先从田沁那里知道了这一件事。 田沁最近很郁闷——她的好姐姐田溪,被那个瞎子灌了*汤一般,爱到什么都不顾了。倒不是心疼遗产,只是,这样全力付出的姐姐,总是让人觉得很心疼—— 姐姐就是个傻瓜,她总是为别人考虑的多,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周到呢? 对她是这样,对程昙也是这样! 所以田沁不由得吐槽道:“姐姐太过分了啊!现在想给瞎子做手术了!哼,这瞎子是走了狗.屎运……” 陈哲笑着道:“小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件事,我们还是尊重田姐的决定比较好吧?” “姐姐就是个大傻瓜!大笨蛋!呜呜呜,陈哲你把那个瞎子弄到直播间来好不好?我非要好好整他不可!” 田沁嘟着嘴,明显是吃味了。 从小到大姐姐最疼爱自己,如今有了程昙,她也很少想到自己了! 陈哲双手插.进了裤子西服的口袋:“那你这样说,我就绝对不会让程先生来公司了。” “陈哲,你行行好~”田沁开始卖萌:“人家只有这一个要求。” 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粉嘟嘟的脸颊水蜜桃似的白里透红。 陈哲咳嗽,小沁的美貌本来就是一道杀伤性武器,卖卖萌更是毁灭性核弹。他有点心猿意马:“那这件事,我和潘歆商量商量再说。”说到潘歆,他又想起来一件事:“潘歆对她那个弟弟,孙文昊,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是有点认真,但……很奇怪。她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 潘歆和陈哲不一样,她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在感情上颇有城府的。想看清楚还挺不容易。 听到田沁这话,陈哲的脸色变了,供给孙文昊吃穿不说,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孙文昊这个小兔崽子再去接触潘歆刷好感度的。不知道为何,他这个富二代,青年才俊,本该万千美女送上门来的。结果在感情之路上总是低人一筹似的。 下了班,陈哲主动去了潘歆的办公室。敲门的时候,潘歆就知道是他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陈主管,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啊。” “潘歆。”陈哲直截了当告诉她:“这周末,我就把孙文昊赶走。跟你打个招呼。” “好啊,我让他搬进我的廉价房来住就是了。” 陈哲冷酷地问道:“你有完没完?!和这么一个小流氓玩感情游戏?!潘歆,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潘歆抬眼,有点想生气,最终还是没有生气——陈哲太笨了不会懂的—— 陈哲始终对田沁无法忘怀,就是这种执念,让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三,插足者。这种自我谴责的情绪积累的多了,就需要找到一个转移的方向。 一开始,她对孙文昊真的只是好心帮助而已。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移情的迹象。就像是……此路不通,我试试看旁边的泥泞小道。反正我不要面对一条死路。 她现在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宁愿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玩起了姐弟游戏。 反正,现在爱上什么人都比爱上陈哲要好! “陈哲,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了吧?”潘歆大胆而无畏:“就像田姐决定为程师傅做什么,我们只能看,不能管……其实我很佩服田姐。她对待这种事大胆多了,不像某些人,追了小沁三四年都不敢说喜欢,真够懦弱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挖苦了,陈哲不跟田沁表白,其实当初存了一份心——小沁过早谈恋爱说不定会影响到星途。 但他不跟她讲究这个:“周末,我把孙文昊送到他家里去,以后你就别过问了。” “陈哲,你敢把他送回去?!” “我有什么不敢?!” 这一回,陈哲和潘歆算是彻底闹崩了。但陈哲不知道的是…… 家里楼下住着的那个孙文昊是个黑客,不仅破解了他的网络密码,还看了他所有的网络日记。 第038章 声闻 陈哲和潘歆这几天吵架了。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以后,两个人仿佛陌生人一般。其实,潘歆和陈哲吵架田溪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这回又是怎么了,两个人居然打起了冷战。 她去充当和事佬,一个说:“呵,陈主管现在高升了,看不起我们小助理了。”一个说:“田姐,潘歆就是欠揍!你别管我们的事情。” 那边,谭铮又去了北京,柳筱再次陷入精神的低谷。连lol的直播都做不好了。似乎她周围的人感情生活都是一团糟,有些误会和波折更是莫名其妙。 其实,田溪也有自己的烦恼—— 程昙这几天跟乐团的磨合颇费工夫,每天晚上都回来的颇晚。实在不放心他,于是偷偷去听了一次比赛的排练。 乐团指挥站在台子上指挥方遒,随着指挥棒的挥舞,和弦的声音陆陆续续地响了起来。可是程昙根本看不到乐团指挥,所以常常无法领会乐团的演出节奏。 不是衔接的时候快了,就是和声的时候慢了。无论,程昙的独奏曲弹得多好听,总是跟不上整个乐团的节奏。 连乐团的指挥也觉得略不耐烦,半途打断了整个乐团的演出,单独跟程昙说了几次。但,这有什么用呢?程昙看不见乐团每个部分的演出,也并没有和大型乐团合作的经验。曲高和寡,这是他避免不了的短板。 唯一补救的办法,只有多多配合练习了。她看着他从早练习到了晚上,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连一向舒展的眉头也略微收紧了些。 程昙现在……压力肯定很大吧?但这件事她帮不了他什么,人生总有关卡不可避免。 晚上回来,程昙也跟她说了这事。不过说的比较委婉:“田溪,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下一场比赛,我的把握不是很大。” “没关系,下一场是淘汰赛。一共二十位选手参加,你之前的累积排名已经很好了,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不会被淘汰的。” “周指挥说了,目前我的状态不算很好。下一场,你不必陪着我参加比赛。”程昙捏了捏她的鼻子,显然他现在对自己也没信心。 周指挥就是今天对程昙很无礼的那个乐团指挥了。他甚至直接批评程昙:“程先生,不是我对你不客气……你是我见过的最难合作的钢琴手。” 她想到他就来气:“程昙,目前你还是夺冠热门人选,不必被比赛条例牵着鼻子走的。” 程昙只是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今晚我要你……那个。”她抱住了他的腰身。 大概是因为最近出名的影响,程昙忽然之间成为了本届比赛热门夺冠人选,媒体曝光,人气高涨不说,也被她寄予厚望。但现在……程昙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她有必要……帮他缓解一下压力的。 抒解的方式……亲密接触再好不过了。 仿佛响应了她心里的呼唤。程昙的手指摩挲着她胸罩的扣带,因为熟能生巧,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搭扣,然后把她的身子压下。这时候,什么语言都是无力的。不如配合的主动些来得刺激。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到了他的进入。 她今晚催动他“更进一步”的诱惑来源,是新换的洗发水的芬芳。 淡淡的百合馥郁本来就撩人心扉,手下的肌肤滑腻如凝脂,更是令男人不能罢休。而田溪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身子不自觉跟着频率一前一后地动着。好像风浪中颠簸的一叶小舟,而他就是那个操纵航向的人。 轻点……慢点呀。 激烈的喘息中,她开始求饶了:“你……停下来……” “疼了?”程昙放缓了速度,不一会儿,结束了今晚的“日常”。抱着她进入了被子里。 遍体的红潮慢慢退了下去。 她喘息初定,就缩进了他的怀抱里:“程昙,比赛结果不必强求。下一次比赛,我不去看就是了。” 程昙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的力道里,扣住了许许多多的体贴和疼爱。 三天后,田溪就送程昙去了参赛地点。她说到做到,不去观看就是不去观看,无论今晚程昙发挥的怎么样,其实,她都挺无所谓的。 程昙的人生还有许许多多的选择…… 只要他可以复明。 到了公司,田溪照例准备一天的工作。陈哲过来和她商量电视台综艺活动的问题,就参加的过程,需要注意的事项等跟她详细阐明了。 这时候后台的电话响了,田溪接了个电话,挂了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潘歆去哪了?” 陈哲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潘歆?她今天去浦东带练习生,现在差不多在回来的路上。” “那好。”她看了下手表:只有自己下去接人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着新运动服的孙文昊站在一边。正午的眼光下,树斑驳的影子把少年瘦削的背影衬托的很好。 田溪走了过来:“孙文昊,你有什么事?” 孙文昊开口就是:“我姐姐呢?姐姐她怎么不来接我?” “你姐姐?谁是你姐姐?”她笑问道。 孙文昊似乎有点怕她:“潘歆啊!她怎么不来接我?” “她出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有话跟她说。”孙文昊左右看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只是说道:“潘歆待会儿就回来了,不过她的车直接进公司的。你要见她就跟我走。” 孙文昊便跟着她走进了公司,因为之前曾和这里的保安吵过架,几个人拦住了孙文昊,还是她出面解释道:“他今天只是来找一个朋友的。” 到了直播间,一看到孙文昊,陈哲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田姐,你把他领进来做什么?!” “我找我姐姐,关你什么事!” “潘歆什么时候有弟弟了?!”陈哲警告道:“孙文昊,潘歆是你哪门子的姐姐?!” “潘歆就是我姐姐,哼,陈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商量着这周末把我送到家去,还不准我见姐姐。我偏要见姐姐,你想拦我,我就跟你打一架分个胜负怎么样?!” “田姐,我叫保安过来。”陈哲不假思索道。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 “陈哲。”田溪无语至极:“不要跟小孩子怄气,保安也不许叫过来。” 陈哲振振有词:“田姐,这个孙文昊一直纠缠潘歆不放,我这是担心潘歆的人生安全。” 田溪一点都不相信:“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吃醋?孙文昊和潘歆没什么的。” 正好外面传来一句:“田姐,我给你带了明前龙井……”话音戛然而止,潘歆拎着一口袋的东西矗立在门口。她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听到那一句“吃醋。”脸上有点烧红。但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金牌助理,潘歆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她故意岔开话题:“哎呀,文昊你怎么过来了?” “姐姐,你别跟陈哲这种人来往了,他就是个负心汉,伪君子,欺男霸女,不三不四,勾搭小三!”孙文昊的知识水平有限,蹦出来形容坏蛋的词就这么几个,说的还非常一本正经。 这倒是把田溪逗笑了:“孙文昊,你跟陈哲住在一起,也该知道他人品怎么样的。勾搭小三什么意思?嗯?”陈哲的私人生活一向干净到没话说的。 “你问他啊!”孙文昊忽然语出惊人:“你们直播间不是有个叫田沁的吗?陈哲天天和这个田沁混在一起,一会儿听田沁说你和什么瞎子的事情,一会儿听田沁说怎么整人。他还对我潘姐姐那么凶,就是对那个田沁很好很好。这不是小三这是什么?” “……” 直播间里,忽然间落针可闻。孙文昊反而成了最无辜的那个,看着面前三个人的表情各异—— 潘歆和陈哲都是一脸懵逼,而田溪简直像是石化了。她纵然聪明,也无法理解孙文昊刚才那一段诡异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陈哲天天和这个田沁混在一起?! 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也是她。 田溪木木呆呆地转过头去,看着潘歆和陈哲——“你说什么?小沁……不是已经……你说她和陈哲在一起?!”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仿佛……这一瞬间谁都不认识谁了。 “田姐,那是我瞎写着玩的。”陈哲的思维也很快,但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我很喜欢小沁。小沁走了以后,我就当她还活着,天天给她写日记。” “对对对。”潘歆也反应了过来:“陈哲他就是个白痴,还给小沁写什么情书……情诗。因为这个,我都跟他吵过好几回了……” 田溪又把目光移到了孙文昊身上,只见少年红着脸,忽然开口道:“我知道那是写给死人的!但陈哲对一个死人都比对潘歆好!他有什么资格追求潘歆?!” 田溪提起来的心,又“啪!”地掉落了下去……写给死人的?!陈哲? “孙文昊,滚出去!”只听陈哲越过了凳子,一把拽住了这个少年往外面推。孙文昊很诡异地没有反对,被直接推出了门外。 关上门,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的心底都有无数的心事。 而田溪一点点移动着目光,从桌面扫到床边,从粉色的风铃,扫到枕边的熊猫……一样样,一件件,她试图,试图找出点什么证明小沁还活着。然而黑白照片仍旧在,小沁的后事也是自己亲手料理的啊…… 刚才孙文昊的话,让她妄想小沁还活着……这个……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的啊!生死有命……无法强求的。 不对……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小沁的遗言而来的。但,她并没有仔细想过许多疑惑——比如说,为什么陈哲和潘歆都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请了些陌生人,这个直播间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情?现在,她的疑惑一样都没解开,反而更加奇怪了啊…… “陈哲……”她淡淡开了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39章 人情 直播间里非常安静,连陈哲的手表发出的微弱嘀嗒声都一清二楚。 搁在以往,这两个人精早就伶牙俐齿想出一百种解释的办法了,但现在,他们都是无言以对。田溪不是傻子,想蒙骗过去相当的难。 “潘歆。”陈哲先打破了沉默:“你先出去,我跟田姐好好谈谈。” 潘歆出去了,陈哲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大概因为烦恼,陈哲点了一根烟,忽然想起来这是直播间里面,又掐灭了烟头。显得尤其的心烦意乱—— “田姐,你也知道的——我一直很爱小沁。” “陈哲。”田溪不是怀疑陈哲的心思,只是,怀疑他们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你为什么写日记说小沁还活着?她究竟……” “小沁已经去世了。”陈哲打断了她的话:“她已经走了,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 “田姐!”陈哲没让她说完,他蹙起的眉宇间显得有些淡泊:“怀念一个人的办法有许多种,小沁不在了,我当她还活着,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刚才孙文昊不是也说了:我的日记是写给死人的。我还不至于连小沁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 田溪点了点头,她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朦朦胧胧中,觉得妹妹还没有远去。但生老病死,人生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下了班,陈哲又走进了直播间里。只见幽灵状态的田沁坐在椅子上。白炽灯光下,她大大的眼睛象猫眼石一样深邃,皮肤很白,是那种羊脂玉色,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优美的脖颈下,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裙子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他,就有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惊艳—— “陈哲,潘歆的弟弟呢?” “不知道,或许潘歆带他回家去了。” “你们啊……太不小心了。姐姐今天差点就发现了。” “那田姐她现在怎么想的?”其实刚才,他也以为田溪差一点就发现了真相。 “姐姐她以为你思念我过度,得了心理疾病。”田沁站了起来:“她不信什么妖魔鬼怪,要不然,你们今天肯定藏不住的。但姐姐毕竟是起了疑心了,她怀疑直播间里的那些蹊跷事背后有什么东西操纵……以后,你跟潘歆都要小心行事。” “那好。” “另外,别再单独一个人来直播间了。”田沁扫了一眼黑白照片:“陈哲,我已经死了。你别再强求什么了,珍惜眼前人最好。” “小沁,我……对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知道。”田沁的眼中,渐渐起了一层雾气:“许多男人爱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他们爱的只是我的美貌而已。但你不一样,你爱的是我这个人。从前,我也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到底是什么。现在才知道,爱我这个人的太少太少了……” 陈哲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田沁的声音有些沙哑:“姐姐算一个,你算一个,潘歆她……只是当我是普通朋友而已。” “小沁,你别想这么多。以后我跟潘歆都会注意的,田姐不会发现你的秘密。” “不,今天我说的不是姐姐的事。而是你跟潘歆的事情。” “小沁……” 田沁大大的眼睛,直直望向了他。她的一个眼神,就有种颠倒魂魄的魅力—— “陈哲,你别再这么迟钝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蛋的助理呢?!潘歆她喜欢你啊!你也喜欢她!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以为对我痴情,就显得你整个人都高大上是吗?不错,我是撩拨过你,还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田沁忽然语出惊人:“但那只是利用你而已!” 话音落下,陈哲顿时像是石化了一般。 她在冷笑—— “我不像你想的那么好。我就是个心机很深的女孩,你们也能明白的——在启明公司里,我是干掉了多少竞争对手才得到了那些资源的。就是柳筱,我也算计过她的几个代言。娱乐圈容不下傻甜白,我需要培养几个亲信,你和潘歆就是我的人选。” 陈哲的脸色开始白了起来,他的嘴唇蠕动。似乎要说什么。 但田沁继续道:“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跟你交往。说什么等几年都是骗你的。” “够了!”陈哲忽然喊了这么一句,田沁望向了他:“你不信也得信。” “好,田沁!”陈哲的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过二十岁生日那天,你叠了一千只千纸鹤装在瓶子里送给我,每个千纸鹤里面都有我的名字。是你自己的笔迹,这难道也是你笼络我的圈套?!” “陈哲,你太傻了。”田沁叹了口气:“淘宝上有这个定制服务啊。创意礼物类的,我又没说过那些千纸鹤是我叠的,是你想太多了。” “……咚!”田沁还没说完,陈哲就已经摔门而去了。 有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礼物,就可以让一个男人惦记一个女人好几年。 田沁坐在窗台上。从前是谁错过了又是谁做过了头。只希望,陈哲可以对潘歆回心转意才好。 另一方面。 下了班之后,潘歆跟田溪一起走了一段。孙文昊之前已经回到了陈哲家里,但出了陈哲家,到底怎么安置孙文昊,潘歆现在还在为这件事头疼。但更让她头疼的是:田溪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好几次,她主动挑起了话题田溪都不接她的话。 快要到车站了,田溪才道:“潘歆,你跟陈哲认识五年了。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 “问题?他有什么问题?” “陈哲是不是因为小沁去世悲伤过度,所以精神方面也出了……问题?” “没有啊,他精神好得很呢!” “那他为什么假装小沁还活着?这岂不是……”神经病嘛! “没事的……田姐你放心。陈哲知道小沁走了的,那个,写日记只是发泄而已。” 田溪点了点头,她也想不出来其他的解释了。又谈到了孙文昊的话题,她建议潘歆早点把孙文昊送回去,免得人家家长找到公司来惹麻烦。归根到底,潘歆和陈哲之间闹成了这样都是因为这个孙文昊,搁她,她早就不管这个小流氓了。 回到了家里,程昙还没有回来。 她买了菜,下厨做饭,乐乐就围在她的脚边打转。 做好了晚饭,喂完了乐乐。她就拿起牵引绳想把乐乐拴在阳台上,结果乐乐忽然趴在了麦迪的墨绿箱子旁边不走了,还“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而麦迪努力地瞪开了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努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摸了摸麦迪的肚子,只摸到一把皮包骨头。麦迪真的……太老了,吞咽流体都成了问题。 麦迪的“晚餐”需要另外做的,冰箱里的肉糜还在解冻。她怕麦迪饿着了,就先冲泡了一点羊奶过来,用奶瓶装了,再用奶嘴喂麦迪。麦迪伸出舌头舔了舔奶嘴,倒是一半喝了,一半顺着嘴边流了下来。她一边喂麦迪,一边用抹布擦着地板。 喂完了,她翻了翻麦迪的身子,看到麦迪在箱子里又拉了,就把脏毛巾连带报纸取了出来。 麦迪现在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窝里面。自然清理工作就比较麻烦。从前程昙照顾麦迪的时候,因为手头拮据,麦迪身下的毛巾都是隔一个月才换一次。一个月当中,程昙需要天天清洗,清理麦迪的小窝。挨到下一个月才把毛巾给扔了。 后来程昙跟她住了,就是由她来照顾麦迪,因为钱比较多,所以她买了整整一箱子的大毛巾。一天换一条,尽量给麦迪布置一个干净的窝。 而现在……其实她的钱也不多了,房产也好,工资也好,都去凑程昙的医药费了。虽然谭铮说会帮忙,但谭铮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进入娱乐圈那花的钱那是吓人的。她不可能让谭铮真的承担一部分医药费的,所以还是自己一个人扛起来。 除去正常的开销,以及工作上走关系计划好的一笔开资,几乎就……没什么结余了。 所以看到了麦迪身下的毛巾脏了,她现在也舍不得扔了。这都是好的竹纤维毛巾,一天扔一条太可惜了。于是,她就拿着毛巾拿去阳台开始清洗,洗完了,正好门铃响了,她把毛巾晾在了绳子上,又把手搓洗了好几遍才来开门。 程昙回来了,他一进来就要握她的手:“田溪。” “嗯,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她笑了笑:“看样子剩下来的人是不多了。” 程昙捏了捏她的手,冰凉一片,显然刚才一直泡在水里。于是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等你一起吃呢。你稍等,我去热一热菜。” 程昙拉住了她的手:“你不问我比赛结果?” “你就算表现的再不好,也不可能是倒数第一名的。” “倒数第二名。” 她噗嗤一声笑了:“那倒数第一的倒霉蛋是谁?” “是那个梁时湛。”程昙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他的水平不错,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劲敌。” 而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梁时湛居然会被淘汰了?!不会吧!他得分多少?” “零分。” 不一会儿,田溪才搞清楚了比赛的状况:梁时湛之前排练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出色。谁都以为他没问题了。反而是程昙连连出错,所有评委都不看好这个盲人的表现。 结果到了比赛当天,梁时湛前半段弹得相当不错,好几个评委都写上了90分以上的超高成绩了。然而到了半途,梁时湛的琴声一转,由舒曼a小调钢琴协奏曲,忽然转变成了拉三……没错,就是程昙一战成名的超炫技曲拉三—— 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这是程昙今天比赛的曲目。当初,他就靠这一首拉三在她的直播间里出尽了风头。 而梁时湛居然抢了程昙的曲目!不仅让当场的评委惊呆了,连场外的观众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团无法伴奏下去了,梁时湛独自一个人完成了这一首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无论是旋律,气势,指法,都好的无可挑剔。可是这样的表现,根本不会有成绩的。所以,梁时湛无可避免地成为了本场比赛的淘汰选手。 而程昙最后一个出场,他的曲目才是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别人面对的是整个舞台,整个乐团,程昙面对的只是一片黑暗而已——无尽的黑暗。 所以,他和乐团的配合也算是糟糕。偏偏拉三的难度很大,所以演出中间也有几处大问题,场外给了80分的人气分,但是场内只有60分的及格分。不管怎么说,70分总归还是分。而梁时湛直接没有分,所以,淘汰的人不是程昙而是梁时湛。 听完了程昙的诉说,田溪目瞪口呆。 程昙显然不知道她和梁时湛之间的交情,还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弹拉三?” 为什么?田溪也很想知道,她热好了饭,手机里就发来了答案——田溪,今晚我表现的是不是比那个瞎子好?发送人就是梁时湛。 但她今晚根本没有去看啊! 田溪顿时哭笑不得,笑得是梁时湛因为这么幼稚的逞强理由放弃了比赛。哭的是——这算什么?!看不起程昙,还是做一个人情?! 于是她走到了阳台上,打了个电话跟梁时湛断一断这件事。 “喂?”电话很快就通了。 “田姐,今晚我的拉三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个瞎子强了一百倍?”那边的语气很吊儿郎当。 她简直无语:“梁时湛,你是故意放弃比赛送我这个人情还是想怎么样?先说好了,程昙虽然是我的男朋友,但我也不会因为你对他施舍了点莫名其妙的恩惠就对你感激戴德的。” “田姐,想不想择优录取?我也弹了拉三,你还觉得我的才华不如程昙?” “我请你跟程昙比赛弹拉三了吗?”她真的生气了:“梁时湛,放过我,我不是你玩闹的对象。我跟程昙很恩爱,没有任何人可以插手我们……你对我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认真。觉得稀罕而已,想玩玩而已。但我跟程昙要过一辈子的,他就是我以后唯一的对象,任何人都不能教我背叛他。也不可能跟你开什么玩笑!” 上升到婚姻程度的恋爱需要保持它的尊严和纯洁。 她十分认真地将程昙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丈夫,根本不容什么择优录取。 “我挂电话了。”简直懒得再说一句话。 “等一等。”梁时湛忽然道:“田溪,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就当还了我今天的人情。” 第040章 搞定 田溪举着手机没挂,只听梁时湛的语气放缓了下来: “两年前,我也遇到一个想认真谈恋爱的女孩……结果最后,我发现其实只有我是认真的。而她,只是当我是候选项目之一而已。” “你想表达什么?” “啧啧,这个女人让我对爱情死心。但是遇见你。又让我觉得爱情这玩意还是要相信的。没准还真会遇见一个好女人。” “你的好女人肯定不是我。” “田姐,人都有攀高枝的想法。你觉得你身边那个程昙是个瞎子就很安全吗?”梁时湛冷冷地笑道:“也许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 “你别诋毁程昙,他跟你不一样。” “人都是一样的,你是个另类,其余的人可不是另类。” “够了,我挂电话了。” “田姐。”梁时湛先挂了电话,丢下的一句话是:“唐家大小姐好像对程昙不错。” 而她听了这句话之后,犹自在阳台上愣了一会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不错,唐葵对待程昙是不错。其余的不说,程昙这几天回来的时候都跟她说了:上一场比赛乐团排练的时候,唐葵帮了他不少忙。比如递盲文曲谱什么的。但她也没怎么过问。 程昙是她的男友,又不是所有物。她会给他一定程度上的自由的。 再说了,程昙绝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虽然眼盲限制了他们之间的一些交流,但同样也让爱情多了一份简单和真诚。 其余的不说,麦迪和乐乐可是认她做母亲的。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不会主动去问程昙,反正淘汰赛过去后,程昙只剩下一场八强赛就可以进入半决赛圈。什么唐葵,比赛结束之后也见不到程昙的。何必为一个过路人去质疑程昙对她的感情呢?难道,还没有这点自信? 她笑了笑,庸人自扰就是形容这种心情的。 隔日上班要参加节目,陈哲开车送她去了上海电视台。 接待她的人是师兄陆光逸,陆光逸如今在电视台也站稳了脚跟。说起话来也是有几分底气: “田溪,这次,如果你完成了户外挑战赛,那我就让上海的报纸好好报道报道。” “户外挑战赛到底挑战什么项目?”她压低了声音:“师兄,能不能透个口风?” “不知道……听说地点是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这是什么挑战?田溪略微有些紧张起来。 其实这个户外挑战赛节目是石榴的经纪人接的,结果石榴走了之后就请了她来。这倒没什么,主要是这个挑战赛为了节目效果着想,一向都不告诉挑战者今天的挑战项目是什么。只是说,请的嘉宾里面有一个完成了挑战,就募捐一个希望小学。 除了她之外,今天其余三位嘉宾都是男性。 节目开始录制了,导演先过来跟他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让他们四个用黑布条蒙住眼睛上了车。 车子发动了,其余三个男嘉宾有说有笑的—— “今天就一个女嘉宾,我们要好好表现啊。” “哥们几个,谁完成不了挑战谁就是胆小鬼。” 但田溪的心情没那么轻松,到了地点,她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几个工作人员搀扶着她进入了电梯。 这时候,其余三个男嘉宾也预感到了什么。不开玩笑了,沉默地跟着工作人员前进。 听到导演说“可以拿下布条”了。田溪就拿下了布条,然后,她就完全完全傻眼了—— 脚底下,行人宛如蚂蚁。车辆都是一个个小点点。海滩,港湾,周围的所有高楼大厦都在脚底下。她只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眼花缭乱,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崩溃感觉袭击了过来。头晕脑胀不说,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的。 她有恐高症啊…… 而现在,他们正站在东方明珠电视塔的最上层,前方是蹦极设备。 另外三名男嘉宾拿开了布条,脸色和她差不多。 出发之前,陈哲还跟她说:“这个户外挑战赛,只要录制两个小时就可以了。田姐,你不用紧张,比赛项目顶多就是在外滩的水边耍耍。” 别说外滩的水边了,就是大海她也不至于这么怕。但是谁告诉她是上东方明珠蹦极来着?! 一个男嘉宾吐槽道:“不成,不成,我体重180万一绳子断了怎么办?!” “我也不成,我恐高……”刚说完,这个叫李健的歌手就转过了身,一下子呕了出来。 田溪也想吐,但她毕竟性子能忍,头再晕眩也能撑住了不倒。只是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地打哆嗦,身体更是不断地后退后退……忽然退到了一块透明的玻璃地板上,她一下子愣住了,还以为自己悬了空就要死了。眼泪就彪了出来。 离开了这一块玻璃地板,她扶着墙壁跌坐了下来—— 太,太可怕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是师兄陆光逸在电视台看到了传送过来的画面,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的—— “喂,田溪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唔……挑战大概不能完成了。” “没事,不是还有其他三位男嘉宾吗?他们完成挑战就可以了。” “那个……嘉宾跳不跳这一次蹦极,报酬有什么区别?” “完成的嘉宾可以得到三十万元的额外奖励,没有完成就是五万元的基础奖励。” 她缓和了一下心神,三十万,五万,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来回交叉。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一片湿润。居然是哭出来了,周围的工作人员围了上来。那三个男嘉宾也过来问她要不要紧,李健还蹲下来搭把手把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她点了点头,又离那个蹦极台子远了些。 现在四个人一个都不肯去蹦极,导演出来说了:给十五分钟的决定时间,放弃就视为挑战失败。 田溪实在不敢接近那个台子,然而钱的概念在脑海中来来回回的。一跳,多了二十几万,这一笔买卖别提多划算了。 但是……真的不敢跳啊! 这时候,手机忽然间响了,是程昙打来的。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她接了电话。原来程昙知道她今天去电视台参加活动,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她惊魂未定,说起话来都有些结结巴巴:“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很不正常。 程昙直接问她:“你参加的是什么活动?在什么地方?” “东方明珠……其实就是一个蹦极。” 程昙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蹦极?!田溪,你不准参加,听到没有?” 她很少听他这样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我,我试试看。跳蹦极有二十多万的奖励。” “不准跳就是不准跳,明白吗?!”程昙那边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 “程昙,你别担心,这里的安保措施相当可靠的。再说了,有了钱我们也可以生活的更好啊。” “田溪,听我的话。不管多少钱,这种危险项目不要参加!” “程昙,这是我的工作……” “你要是跳,那我明天也上去蹦极。”程昙这么告诉她。 田溪无语,程昙今天是跟她犟到底了。正说着,十五分钟的时间到了。刚才吐得一塌糊涂的李健走了出来,说要跳蹦极,旁边两个还看不起他的二流演员纷纷鼓掌。她举着手机,看到李健以一副从容不怕死的表情上了台子。 临阵,李健的双腿一直在发抖。这么高的地方哇…… 最后李健闭上了双眼,被背后的人一推就直接落了下去。她不禁吓得惨叫了一声:“啊!” “田溪?!”那边也传来一阵叫唤,她是真的怕了,连忙拿起了手机:“我,我没事,我不跳了。”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啊…… 本次挑战节目算是勉强完成,只有李健一个人完成了挑战。她跟着导演组出去“迎接”英雄的时候,李健摸着头笑:“哎呀,站在上面的时候看着这么高,觉得生无可恋,但是跳下来那感觉棒呆了。导演,我能再跳一次吗?” 现在只有李健笑得出来,他们三个都笑不出来。 到了晚上,这一段节目就播出了。果然不出所料,除了李健之外,他们三个没跳的都被骂了。 尤其是她的微博底下,一群网友质问道:“田姐,你为什么不跳?!你不想捐一个希望小学吗?!”“哎呀,田溪的假面具终于揭开了。她装什么好人呀!蹦极捐款三十万都不干!”“田姐,你没有跳,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她有点懊悔,这些网络黑子狠狠地把她黑了一波。还有人把她逃避的片段剪了下来,做成了一段“搞笑!当红女主播蹦极吓尿裤子!”的视频在网上传播。甚至剪裁她头像的“宝宝害怕”“宝宝就是不蹦极”的表情包都出炉了。 这还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被黑到毫无办法。逃避就是逃避了,这是不争的现实。 但身临其境谁敢说“不怕”呢? 丢开这些“网红”的包袱,她还是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家中。 进门的时候,程昙一把把她拉入了怀中。手臂收锢的很紧,她推了推,都没有推开他。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夹杂着浓浓的关心:“田溪,以后这种危险的节目不准参加。” “放心吧,我知道的……”以为爱着程昙,所以可以义无反顾地接受任何挑战。其实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也会为自己考虑。所以她没有跳,没有因为“爱情”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怕了。该怕的还是会怕,该自保也会自保。 上床睡觉的时候,程昙忽然对她道:“田溪,等到300万奖金到手,你就把启明公司那边的工作辞了。以后我负责养家赚钱。” “怎么?想让我当你的全职太太?” “对。”程昙抱着她,手臂环绕在腰间:“你现在照顾麦迪和乐乐已经很不容易。” “咱们先不谈这个,你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她转过身,送上一个暖暖的吻。程昙回应她铺天盖地的温柔风暴…… 其实程昙的入围赛大关过了以后,接下来的比赛道路就开始一路顺风了。 周末是八强赛,他又重新拔得了头筹。以92.5分的高分成为当仁不让的第一名,唐葵居第二。 接下来的半决赛和决赛,都是会在全国各大卫视直播的。与唐葵这种已经功成名就的钢琴家不同,程昙完全是今年比赛的一匹黑马。各大音乐学院,钢琴协会都开始关注起程昙。所以,每每比赛过后,都有一圈人围着程昙,开始许诺各种优渥的条件—— “程先生,我院想请你担任名誉教授。” “程先生,我们乐扬钢琴俱乐部是上海最大的钢琴俱乐部,希望您加入我们,俱乐部将会免费为您举办几场音乐会。” “程先生,我们是市钢琴培训中心的。希望能聘请你担任高级指导……” 这些条件,程昙都一一跟她说了,还询问她的想法。田溪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程昙肯定会照着办的。但她惦记着本次比赛结束之后,就把给程昙动手术的事情提上日程,工作什么的肯定要往后推延了。于是笑了笑道:“再说吧。” 这就是推辞了,程昙也不过问她为什么,只是答应她说的每一句话。 另一方面,潘歆帮孙文昊搬出了陈哲家。但麻烦似乎还没到头。 这天下午,走廊上忽然热闹了起来。柳筱跑到了她的直播间来:“田姐,不好了!” “怎么?!” “潘歆收留的那个小流氓,就是那个叫孙文昊的,他他他他……” “他怎么了?!”田溪吃了一惊, 柳筱继续道:“孙文昊的父母刚才找到我们公司来了!” “什么?!” 话应刚落,沁沁相映直播间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都是四五十岁的暴发户打扮,挂着金链子,金耳环。满身上下都是“土豪”两个字。男的打量了下她和柳筱,把目光放在了柳筱身上。而女的直接骂了起来。 “你就是潘歆?!哼,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柳筱生气了:“你骂谁狐狸精啊!本小姐姓柳!” 田溪拦住了柳筱,这动静不小,隔壁几个直播间的人都过来了。 她知道这样闹,倒霉的是潘歆。于是道:“潘歆她不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们不如先跟我说。” “她拐走了我儿子!你们公司知不知道?!” “这是误会吧……孙文昊一直跟我们公司的员工陈哲住在一起。二位,不妨等他们人过来了,咱们解释解释。”她又使了个眼色给柳筱:“你去门口拦着。”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了,潘歆以后就在公司混不下去了。 孙父孙母对视了一眼,她赶紧倒了两杯茶先稳住他们。 不一会儿,潘歆,陈哲和孙文昊倒是一起过来了。孙父孙母一看儿子就激动了:“昊昊!”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孙文昊看到父母犹如看到会吃人的野兽,转身夺路就要逃走。 还是陈哲一把拽住了他:“慢着,孙文昊!你妈你爸找过来了。你自己跟他们说清楚!” “昊昊,走,妈带你回家去吃好吃的。” “我不要回家!回家你们也是打我骂我,要不然就是把我弄进那个网瘾学校!” 孙父的脸色涨得通红:“人家戒网瘾的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你上网都弄什么鬼的东西,前些年还不是有人搞了什么电脑病毒坐了牢?!” “我不要进网瘾学校,你们自己试试去被电击啊!” “叔叔,阿姨。”潘歆也站出来道:“小昊他也是被吓的,你们就不要……” “住嘴!我儿子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你个不要脸的……” “你骂谁不要脸?!”却是陈哲忽然走上前来,拽住了孙父的衣襟:“跟她道歉!” “呸!你们公司不是搞直播的吗?!搞直播的有哪个是好人?我儿子都被你们带坏了!” “爸!”孙文昊的脸色涨的通红,忽然道:“带坏了我的人是你!你搞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吗?!骗老乡的钱来开公司,晚上喝醉了就打我!还有妈,你也是!你跟网瘾学校的老师怎么说的?!这孩子要是不戒网瘾就打死吧!” “……” 田溪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了。 这边,孙父孙母都面红耳赤,那边,孙文昊是铁了心不回头了。 但忽然间—— 孙父走了过来,脸上的红晕快速退了下来,和蔼地说道:“昊昊,爸爸也是担心你以后走歪路,没有办法,才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的。” 孙文昊没见过这么“心平气和”的酒鬼父亲,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孙母也温柔地道:“是啊是啊,昊昊,你记不记得跟你一起进网瘾学校的那个跛子?那跛子也是没得钱上网,上个月跑去深圳卖毒品,就100克的毒品,现在已经被枪毙了。” 孙文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也曾被那个跛子挑唆过“吸毒”试试看。 孙父道:“昊昊,爸是不想要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可,你毕竟是我儿子!” “对,你看看你爸爸头上,都为你急出多少白头发了。你成天到晚搞游戏,以后怎么有的好?” 孙文昊低下了头。 田溪不愿他们再闹下去了,于是道:“那,伯父伯母,你们就带着小昊走吧。” 出乎意料,孙文昊没有反抗,居然很乖巧地跟着爸爸妈妈走了。 一场闹剧居然如此和平地收场了,田溪真的是感谢上苍。 而窗台上,美丽的田沁看着面面相觑的潘歆和陈哲,微微一笑—— “你们呀,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第041章 勾勒 送走了孙文昊以后,潘歆和陈哲好好谈了谈。 潘歆有点诅丧:“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什么?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却要别人来解决,丢不丢脸?” “好好好,这次是我错了。可以了吧……切,最后还不是小沁帮忙解决的。以后呀,再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咱们都来直播间问小沁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刚买了一辆兰博基尼,晚上下班一起出去兜兜风?” “好!兰博基尼太酷了……” 谈话结束,陈哲开始主动送潘歆回家,主动跟潘歆出去开车兜风。潘歆本来还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感伤当中,而陈哲的热情款待也渐渐抹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是谁说过的,失去过,陌路过,才知道这些年一路相守,一路相伴是多么可贵的缘分。 与此同时,程昙顺利通过了半决赛。和唐葵一起进入了决赛。外界猜唐葵和程昙得冠军的概率是一比一。唐葵的优势在于有大型比赛的经验,专业得分高。而程昙的优势在于他的选曲比较广泛,指法相当灵活,场外观众支持率高。 另一个入围者叫王琨,是一名钢琴教练。可怜这个王琨夹在在两大夺冠热门人选的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人关心。支持率也少得可怜。 其实,比赛走到这一步了。田溪已经满足了。 人不能太贪心,对吗?但程昙现在不这么想了,他要那三百万的奖金。 最终决赛的那一天早上,她给程昙穿衣服。里面是白衬衫,外面是几万块钱的西服。领带打的是蓝色条纹的那一条……多包裹一层,男人就多了一层神秘感。他已经不能用“帅”来形容了,她知道,到了舞台上,任谁都不会忽略他的魅力。 “程昙,别给自己压力。”她吻上他的唇:“今晚我去看你的比赛。” “好,我等你。” 下午开直播的时候,她的黑子还没有消停。不少人刷:“懦夫!”“田姐蹦极都吓哭了,胆小鬼!”“装什么好人啊!捐款都不捐……” 忽略掉这些黑子弹幕,算是为程昙加油,她唱了一首《最初的梦想》——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 拥有隐形翅膀…… 唱完了,直播的时间也到了。下了班,她赶紧打了个车去比赛现场。这一次决赛的地点是上海音乐大厅。走了进去,巴洛克式的装饰走廊有点令人头晕目眩。 到了贵宾席上,主办方正在发放萤火棒和led发光字牌。别人一拥而上,很快把“唐葵”和“程昙”的灯光牌都抢走了。 “这个王琨的广告牌谁要拿?!”发牌子的工作人员扫了一圈,也没有人接。于是随手给了一个嘉宾:“小姐,帮忙拿下。”很不巧这个嘉宾就是她,田溪有点囧,只能接下了这个王琨的字牌。灯光一关,手中的广告牌亮的简直刺眼。 先出场的是排名第三的王琨。 王琨也是一表人才,但这样小清新的男人跟颜值逆天的程昙那是不能比的。 满满当当的三千多号人的大音乐厅,除了几个亲友也没有人举着他的照片和名字。 田溪还在发呆,忽然看到了这个王琨看向了她这边。 这个大音乐厅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普通观众,上层是贵宾席。 不巧的是,上层只有她一个举着王琨姓名的广告牌,更不巧的是这个牌子是发光的! 她顿时觉得这广告牌子有点棘手。万绿丛中一点红,让别人不关注可能吗?王琨又不是瞎子!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美丽到她顿时觉得面红耳赤。但看王琨弹得那么激情四射,场下又没有多少人为他加油助威,又觉得这人忒可怜的。于是也摇了摇手中的牌子——咳咳,她发誓,她今天真的只是为了看程昙来的。 接着是唐葵,唐葵今天换了一件高贵的紫罗兰礼服,鬓角别着一朵玫瑰花。 女人都知道,紫色的礼服非常难hold住。但唐葵把这一件紫色礼服穿的是仙气飘飘,清纯动人。粉丝还没从女神的美丽中震惊回来,唐葵已经入座,手指划过琴面,还未进入状态,已经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刹那惊艳。 就是身为女人的她,此时此刻也不禁怦然心动! 唐葵开始演奏了,她去繁就简,今天选的曲目是斯卡拉蒂《g小调奏鸣曲》。 传闻有一天,斯卡拉蒂书房里的古钢琴盖子打开着,一只小猫跳上了键盘,一脚脚踏在一个白键和五个黑键上,弹出了一古怪的旋律。斯卡拉蒂听了这个旋律,觉得很有意思,就把它作为主题,写成了这一首赋格曲,也称“小猫的赋格”。 轻快灵动的旋律是如此可爱,而变换的指法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然而,弹到一半,唐葵忽然停顿了一下,只是短短几秒,接着她十指全下,居然将白键的弹法瞬间换到了黑键上,旋律更加激昂,澎湃! 全场掌声雷动,人们起立为这一位不可思议的钢琴女皇鼓掌致意! 田溪也看呆了,下巴靠在了广告牌上。这一曲,真的令人折服。她忽然觉得,其实唐葵跟程昙很般配的。他们在钢琴上有相同的造诣,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而自己呢……自己有没有这样耀眼的可能呢? 有啊……曾经有啊……当她还是记者的时候,那是自己最耀眼的时刻。 现在呢……自从四年前决绝地一走,梦想就碎了啊,青春回不来了啊,天到底有没有黑啊……人生到底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啊……周围再一次掌声雷动,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该给唐葵的结束曲鼓掌了。但掌声中,她却悄悄地哭了起来。 眼泪该吊唁的是梦想还是青春呢? 以为做一个贤妻良母就是实现了人生的目标,现在想想,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呢…… 如果放弃了话,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记者证呢?为什么要不停追忆过去,不停地梦到当初的梦想呢…… 掌声未歇,程昙上场了。她擦干了眼泪,看程昙弯腰向着观众一鞠躬,额头的碎发梳的不算整齐,但从侧面看,刚好露出他最漂亮的脸庞线条。他还未弹奏,整个音乐厅里面的女粉丝就开始高呼了:“程昙男神!”“程昙我爱你!”“程昙加油!” 钢琴演奏跟演唱会不同,钢琴师需要的素养是安静。 程昙安静地坐了下来,手指略过琴面。然后开始了他比赛中的最后一曲。 他选的曲子是舒曼的《升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这首曲子的最大特色是甜美温柔。传闻,舒曼写给克拉拉的一封信中,对于这首奏鸣曲写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心声。”如今,程昙将这唯一的心声奉献给在场的所有听众。 奇了怪了,明明他只是在弹琴。她却悄悄脸红了。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细语,说亲爱的你听好了,这是我唯一的心声。 舒缓的旋律,就像天使一般飞过每个人的心间。带走了人们于浮华都市下孕育的焦躁和不安。 只有程昙这么安定,温和的人才可以弹出这么治愈人心的曲子吧…… 一曲终了,观众才如梦初醒。与唐葵极力表现的张扬不同,他是想把曲中的感情镶嵌到每一个人的心底。 她又要哭了,但好歹知道收敛自己的感情。 接下来是评委裁定的时间,场内场外的人们都在埋头投票。 程昙,唐葵,王琨三个人的投票结果实时实地地显示在大屏幕上。一开始,是唐葵遥遥领先,但是程昙后来居上,很快就跟唐葵的得票数不相上下了。而王琨一开始就落在了两个人后面,比赛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冠军只能是唐葵或者程昙。 但,到底鹿死谁手呢…… 上海钢琴协会的会长走了出来,大声地宣布了那个结果:“本次大师赛的第一名是……程昙程先生!让我们用掌声恭喜程先生。” 好了,一切都落幕了。在一片绚烂的礼花中,程昙接过了冠军的水晶杯。而王琨,唐葵两个对手分别获得了季亚军。程昙分别跟他们拥抱。唐葵还哭了出来,似乎还对这一场比赛依依不舍的样子。但,已经够了。这些都已经够了。 田溪走了下去,有家属证开路,一路走到了家属等候区去。 第一个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是王琨,王琨看到她,还笑道:“小姐,你是举牌子的那个?” “对,我,我……我只是……” 王琨看她脸红,还以为真的冲着自己来了。于是笑道:“你是我的粉丝?这可难得了……有兴趣一起吃一顿饭吗?” 这个误会大了啊…… 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背后传来了一声“田溪。”是程昙走了过来,他拄着拐杖,只是循着声音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没等,你下来的真快。” 程昙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上次让你等了那么久,今天吸取了教训。” 她看他空着手来的,于是也笑了笑:“奖金是打进银.行.卡里,还是走支付宝转账?” “银.行卡里,到时候你拿着这笔钱就好。” 现在,程昙把所有的身家都交给了她,这一笔三百万自然也是上交给她。 但说完了,她才发现充当了电灯泡的王琨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不,不是……程先生,这位小姐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不是女朋友。”程昙把她拉得靠自己近了些:“是未婚妻。” “啧啧啧,我还以为……程先生,真看不出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而田溪靠在他的怀里,幸福的简直要哭出来。然而……眼风一转,她看到了王琨身后站着的唐葵。这个美丽的,像是紫罗兰般的女人,却是苍白着脸看着他们。任何一个失恋过的女人,都会明白那种表情的,那种……铭心刻骨的表情…… 是谁,找错了她的罗密欧啊。 回到了家中,田溪多炒了几个菜,今儿高兴,她跟程昙一起喝了酒。但她的酒量那么不好,程昙千杯不倒,她显然选错了干酒的对象了。很快,她喝的云里雾里了,程昙一点事都没有。还过来把她抱进了怀里,细细地轻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无限地依恋,无限的珍惜…… 而她被酒精,被他身上的味道给迷醉了。脑子也乱了起来。 是谁说的,越是聪明的人,耍起酒疯来越是傻。她也傻了一回,大好的日子居然哭了。 “程昙……我好难过。你知道吗?我本来,本来……嗝。”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满嘴都是酒气。她还不停地说着:“我,我可是个记者。在,在好几家报社里实习过,当主笔人……眼看就要,就要去读研究生了。可是我……”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没机会了,老师,不要我了……”她真的醉了,四年前,埋葬在心底的秘密,就是一道未愈合的旧伤疤。今晚,看到了唐葵那么完美,那么精彩的演奏,她又是嫉妒又是黯然神伤,他们的无限荣光,勾起了那最好,最好的梦想啊…… “程昙……嗝,你,你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我晚上都不关阳台的灯。” “你不在家的时候,客厅和厨房的灯我也从来不关……” “就算你在这里,我也不,不敢关灯。” 程昙从来不知道这些,他对于光根本没有感应。所以,灯开与不开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不关灯?” “因为啊……因为……我以前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找不到灯光。那个地方……晚上会做好多噩梦。但梦到的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 程昙从没听她说过这件事。隐隐约约觉得她话中有话…… “田溪,到底怎么回事?”他有点急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疗养院……关了我的人……一个是大学同宿舍的好朋友,一个是我敬爱的学长,一个是我关系不错的学弟……那里很黑,就在那里……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干涸的深渊里。里面的东西很可怕,待在那里就会死掉……我只想逃到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对,她想把自己藏起来。 之后的一年,她都不断地重复这个想法。 藏起自己,不要出头,不要再去当什么记者了…… 藏好啊,不要再受伤了。 藏好啊,不要再被他们发现了…… 藏……藏不好!她藏了多少年了,现在不想藏了啊!也不知怎么了,居然跟他说道:“程昙,我不要当女主播了,我要当一个记者。我也不要当你的全职太太……我想走……走遍所有地方……” “不准走!”这个怀抱猝然收紧。程昙蹙着眉头,他从来不知道田溪的过去。现在知道了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心疼心爱的女人居然吃了那么多的苦,紧张她是不是真的要走…… 作为一个盲人,他几乎阻止不了任何人的离去。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他们想走就走,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和拒绝。 但田溪不一样……她的一切早就融入了他的血液里,他们许诺的早已不是爱情的天长地久,而是把整个人生交到彼此的手上,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所以如临大敌——“田溪,乖乖听话。留在我身边,不许想离开。” “程昙……我好想把你占为己有……” “好,你占吧。” “唐葵看你色眯眯的,你好过分。为什么对我以外的人露出那种笑。” “好,我不对她笑了。” “那……今晚我要在上面……” 她把他扑倒在沙发上,趁着酒疯轻薄他。程昙这样的美男子就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了。想享受的时候随时可以享受他……她脱他的衣服,咬他的肌肉,玩弄他的喉结,吻他的身体……程昙把她抱了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你在上面。” 第042章 希望 隔日酒醒了,田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好在,醒来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在程昙的怀里。她往他怀里凑了凑,蜻蜓点水般略过他的唇。也不知道程昙昨晚睡得多晚,居然到现在都没醒。但她一起身,落下半幅被子,程昙就醒了。他伸出手把她拉到了怀里。 大早上的,这个动作有点稚气。但被子下面,他们都没穿衣服。手怎么摸都是他的身体,露出来的部分胸膛上还有鲜红的吻痕,显然昨晚她没放过压榨程昙…… 男子周身的气息中,夹杂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简直太令人想入非非了。眼看彼此的呼吸又灼热起来,他的精力还有,她毫无遮拦,要是点燃了火种,上班可就要迟到了。 她赶紧打住道:“程昙……乖,我今天还要上班。” “那早点回来。”程昙这才放开了她。又想到一事:“今天有个比赛的访谈……” “你去就是了。”她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程昙舍不得放开她的手:“那好,我不跟唐葵说话。你放心好了。” “唐葵跟你有什么事儿?” 他犹豫了一下:“你昨晚说的,唐葵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 “……”她喝断片了,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管说什么,她也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兮兮的—— “你去就好了,晚饭我来做。” 到了公司,潘歆过来告诉她今天公司要来一批客人,名单一打开,第一个居然就是唐葵。 唐葵倒不是干直播的,而是公司楼上要举办一场“音乐之旅”的访谈。主办方是网易娱乐,网易公司也是启明娱乐的持股人之一,双方常常在上海地区合作举办一些真人秀和访谈的活动。 柳筱也跑过来八卦道:“田姐,我看你们家那位比赛的时候,这叫唐葵的女人老是看他,你要注意注意啊。” 红杏出墙?可惜墙是她—— “柳筱,程大哥根本就不知道这女人看他。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他的。” 到了下午,唐葵就来到了启明公司做客。这一次,网易娱乐版块不仅要做唐葵的专访,还把她的形象定为明天的娱乐版本封面女郎。听柳筱说,上了这个封面的女明星,不是某某娱乐公司的当家花旦,就是像唐葵这种有钱有势的名媛淑女。 但显然,唐葵的履历确实很光辉。她从前参加国内外各大钢琴比赛拿奖拿到手软,钱,名,都不是问题了。只要稍微一曝光,那人气简直像是九月的骄阳,让它不发光都不可能。 偏偏女神还谦虚地道:“刚刚结束的大师赛上,我遇到了一个可敬的对手,他让我明白了音乐的极限是什么。我要重新审视对音乐的态度……” 唐葵结束了拍摄,就下了楼,在严经理的引路下,她顺便逛了几个七楼的三厅主播间,还不偏不倚逛到了她沁沁相映直播间来。 其实,她昨天才跟唐葵见过面的,如今,唐葵戴着墨镜站在她面前。 “田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真想不到,唐葵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唐小姐,很巧啊。” “田小姐,我有几句话跟你谈谈。方便吗?” “请便。”她对待陌生人一向不算热情,只是翻动着桌面上的几份歌词文件。 唐葵有些劳累的样子:“昨天结束了比赛,我一直没睡好。真是奇怪,下了舞台好几个小时了,我还不断地参详比赛的那一首曲子……程昙他是不是也这样……他演奏完了多久会走出来?” “这我不知道。”干嘛告诉她?! 唐葵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些尴尬地问道:“田小姐,你真的是程昙的未婚妻吗?” “是。”她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唐小姐还有事吗?” “你就是个女主播吧?这直播间听说干得很辛苦?” “不辛苦。”淡淡扫了她一眼:“唐小姐,你不是这行上的人。知道的,那都是听说的。” 唐葵的脸色红了红:“田主播,程昙是艺术家。和你的追求根本不一样。” 她皮笑肉不笑:“唐小姐,老实说,你跟程大哥的艺术造诣的确是不相上下。我以为你会用艺术家的方式来跟我交谈,没想到你上门来了。……”她话锋一转:“但现在看起来没必要谈了。” 唐葵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说的很轻松惬意:“程昙是我男朋友,不跟一位单身女性谈自己的男朋友也算是一种尊重。毕竟……炫耀是不对的。” “你……” 唐葵没想到这田溪居然也是个棉里藏刀的。于是直接道:“田小姐,钢琴师是艺术行业,不是娱乐行业。你们干直播的不会明白钢琴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是不明白。”但她明白唐葵:“唐小姐,你挺有勇气的。真的。不过呢用错了地方。” 唐葵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田小姐,你应该明白的……有些事情上你毫无胜算。只要别人势在必得,没有多少人会支持你的。” “看来你没谈过恋爱。”田溪笑了笑:“表现的太直接就是输了。我不是势在必得,只是……程昙根本离不开我。” “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一个女主播身份?” “唔……这个要问他,他为什么觉得我这么好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总归和外人无关的。” 她一说完,音乐女神唐葵头一次露出了愠怒的表情。 明显的,这种天之骄女想要什么男人,说一句就有了,不必费心思抢,夺,追……而她不一样,条件不够智商来凑,凡事都能够想出手段来应付。所以说,唐葵真的不算什么对手,起码不够格当对手。 最终,唐葵什么程昙的情报都没套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 田溪今天也无法早点回家,下了班,她先是去银行查了查存款,又顺路去了办签证处境的地方,咨询了下旅外就医的手续和费用等问题。工作人员告诉她,国家对残疾人这方面有优惠。但是要出示残疾证。 残疾证?! 她从没跟程昙要过这东西,回头问了问,程昙倒也有。他从小铁皮箱子里拿出一个小本本。还问她做什么的。她忽悠了过去:“看看你从前的照片。”说着,她翻开了残疾证。残疾鉴定证书上写着:一级盲:最佳矫正视力低于0.02,完全丧失光感…… 她的鼻子有些酸。 照片上的是六年前的程昙,那会儿国家刚换了二代残疾证。跟现在相比……刚刚二十出头的程昙还是一枚小鲜肉。长得比现在白净一些,但也没现在这么恰到好处的儒雅帅气。 “程昙……要是我早几年遇到你,说不定人家要说我老牛吃嫩草了。” “胡说。”程昙捏了捏她的小手:“我不是比你长了一岁。” “那……程大哥。”她一边说,一边牵着他的手坐到了沙发上,又依偎在他的怀里:“现在你也算是个名人了。有没有想过……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参加什么工作吗?” “对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内,会有不少人邀请你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节目……程昙,你觉得,你可以适应那些活动吗?看不见的话,会不会很麻烦呢?”她不无珍惜,也不无可惜地这么问他,慢慢试探,慢慢靠拢…… “田溪,你要问什么?”程昙听出她话中有话。 她只是撒娇:“你先回答我嘛!” “田溪,我参加什么工作都没问题。前提是你,乐乐和麦迪都要在我身边。” 他忽然这么说,倒把她接下来的话噎了回去。但,需要问的。房子已经出售了,工资也结算了,股票也抛售了……两千五百万,这是她现在为他存着的一笔钱。 她都准备好了,这一回赌的倾家荡产也认了。还有签证……也要早一点办理了啊。 所以,她鼓起勇气问道:“程昙……所谓更好的生活是……你有没有想过看得见?” “看得见?”显然,程昙对这个词儿很陌生。但比起这个,昨晚田溪醉酒,哭着闹着说要走的一席话还在心间。如果说,田溪趁着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真的走了,那,才不啻于一场灾难。他,最怕的其实是这个—— “田溪,如果能看见你就好了。” “傻瓜,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她把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脸蛋上——“我不是一直在这里。” 指,沿着她的容颜蜿蜒而下。眉头,眼睛,鼻子,颧骨,还有嘴唇……他的想象力有限,不知道何为美,但如果要制定一个标准的话。那面前的女人,就是“美丽”的标杆了。说来也是好笑,他一个盲人还纠结什么美不美? 他听说过谁谁谁美得惊心动魄,但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词汇而已。 而现在,田溪却是让他觉得美到了心坎里。所以,他说:“总觉得你在身边还不够。” “那——程昙,你要不要进行复明手术?”她问出这一句话,其实已经为他准备了整整两个月,外加两千多万——“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她的话,像是一阵风吹过思绪,程昙的手开始发抖。他在乎的不是复明手术这四个字,他不敢置信的是——田溪说钱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发现,其实看不见还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说谎—— “田溪,别开玩笑!那是四百万英镑……” “也就是两千三百万,我准备好了。我要送你出国去治疗眼睛。” “田溪,听我的话……眼睛治不好不要紧,你不必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对你怎么样,你也明白。怎么会让你为了我花费这么多钱治病?!” “程昙。”她很温柔地安稳他:“将心比心,如果失明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不顾一切为我治病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愿意为你这么做。感情,从来不是单向的,等你治好了病,我要你娶我过门,你能答应我吗?” “田溪,你想嫁给我,我们明天就可以举办婚礼……可是……” “没有可是。”她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听我说——程昙,就算你不想再复明了,那等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你忍心不看孩子一眼吗?我们的孩子,肯定很可爱的,你作为父亲,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吗?” 寥寥几句话,却是一下子击中了人心。程昙从来没想过这个——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这是每个父亲都该享受的天伦之乐啊! 他没有享受过父爱,那么自己的孩子呢…… “程昙。”田溪知道他被说动了,于是拥抱住了他:“去治病吧,我会等你回来娶我的。” 无论……手术结果是好是坏。 第043章 手术 欧洲那边的手术预约,定在了四月份。 预约的过程不算很难,目前,这一项国际上唯一治疗先天性眼疾的基因疗法,只有5%的成功率。费用又昂贵的要死,所以,只有极少极少的人能够支付得起这一笔手术费用。更多的盲人,被高风险,高失败率,以及高价格拒之门外。 她打电话去的时候,英国的科研中心还十分惊讶。那个发明了基因疗法的英国教授跟她说:如果一切顺利,这将会是他们第一位亚裔病人。也是今年第一位预约“基因疗法”手术的客人。 想来也是,世界上有多少盲人有两千万身家呢?就算有两千万身家,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赌这5%的概率呢? 出国的日期定在四月份,现在都快要过年了。 程昙这一次出国,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天就回来,他得需要办许多手续,还有国家相应的残疾人国外就医政策优惠,也可以享受到。 先是办理护照,再是去残联要公证……她一边查资料,一边帮程昙办这,办那的。 期间,启明公司的七楼又来了一位新女主播美芽。 这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御姐主播,不过直播间离沁沁相映很远。彼此也井水不犯河水。 柳筱和她吃饭的时候,倒是聊了起来:“你看过天籁女声这一档选秀节目吧?上海卫视主办收视率破五的那个……美芽是去年的第十一名,前十名早就跟人家主办方签约了。她没签约,就干起了女主播这一行。田姐,这美芽似乎和你撞了风格。” “是吗?”她看过美芽的照片,比自己漂亮了那么一点。唱歌功底很好,但嗓音不如她,倒也没在意:“她现在直播间的人气好像是十万上下?” “对,别的公司捧不红就跑到启明公司来……切,别又是一个石榴。” 她倒不是很讨厌石榴,听说人家石榴最近担任了家乡的形象大使。事业又步入了正轨。 美芽入住直播间的这天晚上,请了七楼所有主播一起吃饭。 吃饭的地点就在启明公司附近的一个五星酒店里,她跟柳筱坐在一起,旁边就是美芽。 一群人吃饭,热闹是热闹。倒也乱起哄—— “美芽姐,以后火了别忘了我们这些小主播啊。” “对呀,美芽姐。听说你那个百度贴吧的人数是五万多?我跟思琪才不过一万多。” “哎,你说你们。”美芽披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为人也大大咧咧的:“一口一个姐啊的,叫得我呀觉得自己老喽。”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田溪田大主播也在这里,我也能喊一声田姐。来,田姐,你最大,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美芽就仰头喝下一杯白酒,这喝酒的样子倒不像个女的。 后来几天,她也注意了美芽的主播风格。与其说是御姐,还不如说是女汉子那种类型。说起话来荤素不忌,唱起歌来就是人来疯。她比较端庄,也比较内涵。可唱不出什么:“我深深的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sb……你比sb还sb。”这种低俗的歌。 不过这些工作上的问题,并不影响生活什么。 下了班,她就把全付的心思放在了程昙身上。要出国就需要搞定各种材料,光是准备就准备了好久……期间,程昙谢绝了所有向他发来的“橄榄枝”。只安安心心听她的话,养好身体,睡好觉,吃好饭,管好麦迪和乐乐。 还有几次,唐葵单独打电话给程昙,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程昙对着电话只有一句话:“不好意思。” 偶尔的一次争执,也不是为唐葵的。 那天,商量着办签证。程昙告诉她:“田溪,乐乐我带到英国去。麦迪这几个月就送到上海导盲犬协会托人照料照料。” 麦迪送到导盲犬协会去没问题,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工作之余还能照顾好一条老狗。但乐乐在家不是好好的吗?程昙去看个病,难不成还要带着乐乐吗?再说了,手术之后,程昙基本躺在床上。她能放心外国那一帮子护士照顾得好乐乐吗? 别忘了,她是乐乐的妈。万一乐乐在国外跑丢了怎么办? “乐乐就留在国内,我来照顾吧。” “田溪,你工作也很忙。”程昙牵住了她的手:“别再劳累了。” 她不同意了:“我不累,你把乐乐留下来吧。你一个人在国外,我已经不太放心了。带上乐乐,我还要操两份心吗?” “田溪,乐乐跟着我惯了。我忽然离开它,它会很不安的。” “乐乐也跟着我惯了。”她语重心长道:“程昙,你是去国外做手术。这事关你能不能复明,那就好好做手术,别想那么多的事儿。再说了,你动完手术肯定是不能出医院的。哪家医院会让狗待在病房里面呀?保不准就把乐乐亏待了……” 程昙最终被她说动了,医院那种天天消毒的地方,也的确不会容下一条狗的。 准备好了材料,她就拉着程昙去办签证了。 上海的英国签证中心在黄浦区四川路上。签证官是个文质彬彬,白净帅气的英国男子。 英国鉴证官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们的材料,然后把目光放在了程昙的身上。打量又打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程昙。踌躇半晌,签证官的笔还是没有落下来。仿佛在犹豫什么……程昙应该长得不像什么坏人吧……她有点不安,我们可都是良民! 正要问,英国签证官终却是问程昙:“areyouagay?” 程昙愣了愣,她也比较懵,难道说这年头英国不允许同性恋入境吗? 好在,程昙不是个gay。所以,他简单地否认了:“no.” 没想到签证官直接拒绝了:“pass.” 为什么?!不能通过签证?!田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解释道:“hejusnt……”他只是出国看个病啊! 结果这鉴证官连连摇头“no.” 她实在忍不住了,想质问这鉴证官什么意思?!但程昙拉住了她的手,自己问了:“why?” 英国签证官向着程昙展示了迷人的微笑——“becausei'magay.andiloveyou.” “……” 田溪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应该要看看风水的。眼神瞥向了程昙——他里面穿着淡蓝色的衬衫,领口,袖口处洗得发白。外罩一件老旧的军绿色风衣。但绿白搭配,他穿的那么好看,优美的脖颈线向下……男性荷尔蒙的魅力无比。 看这鉴证官小哥看程昙的样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咬了咬牙——这证,改天再来签! 原来男友这么帅,不仅要提防女人,也要提防男人觊觎! 出了签证处,她就深吸一口气:“程昙,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咳咳咳,英国的民风和国内不一样,他们那里男男,女女都不忌讳什么。你小心一点,别当对方是个男人就放松警戒。尤其是,不要跟男子共处一室什么的……你别笑!” 程昙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忍笑忍得肩膀都在颤动。 “你不准笑,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她过来扯他的脸皮:“听到没有?” 大腐国可不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这么帅的男友跑到腐国去,总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程昙的脸在她的“魔爪”拉扯下微微变形,他爱笑,这么一看眼角都笑出来一条鱼尾纹。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欣赏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 她这才放下了魔爪,又握住他的手:“再重复一遍。” “不跟女的在一起,也不要跟男人在一起。田溪,那你不如帮我改签证去泰国。” “……” 万事俱备的这天上午,谭铮也从北京飞了回来。现在,谭铮正在“趁热打铁”录制第二张专辑。看到她,谭铮先是板着一张脸,然后就唠叨了开来:“田溪,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我说过,程大哥的医疗费我要负担一半的。” 她笑了笑:“你算了吧,到现在都没钱配个助理。”又正色道:“说正经的,你现在好歹也算有个腕儿了,别凡事都那么不上路子。上次我看你的腾讯访谈,穿的还是运动衫,也不做个造型什么的……你是有多穷啊?” “田姐,我不是那种人。别人花钱如流水,我是存钱如水流。” 说着,谭铮递过来一张银.行卡:“算是我给程大哥的一点心意,你也不要推脱。密码888888。” “不成。”她还是推脱:“程大哥这边有我,钱也准备够了。你把事业做做好……说不定,等到程大哥回国以后还要你帮衬前途呢。” 谭铮卷起了袖子:“田姐,你拿着……” “要不然,你自己给程大哥去。”她狡猾地笑道:“我是不会收的。” 谭铮无语,程昙那更不可能收钱了…… 晚上,她做东,请了几个朋友来吃饭。算是给程昙践行。此外,陈哲还带了一个英国人一起来吃饭。这人名叫汉克,是安琪儿音乐学院的一位外籍研究生。这次程昙出国,没人陪着去医院不成的。她就托陈哲找了这么一个人来,把程昙安全送到医院去就好。 说来也是怪可惜的,如果是平常人去住院。早就是三大姑二大妈的围着转了…… 程昙的母亲早逝,父亲也过世。家中不承认他这个私生子,倒是落得一个人干干净净的。 聚完餐了,她跟汉克交代了几句,对方承诺一定安全把程昙送到目的地皇家布朗普顿医院。到了医院,还有她高价聘请的一位外籍华人护工陪伴着程昙。 晚上回到了家,她先帮程昙把衣服脱了下来。乐乐摇曳着尾巴,追随在主人的身边。程昙坐在了沙发上,抱起了麦迪,乐乐就跑到了他的身边来。他一边抚摸麦迪的头,一边用喂乐乐吃狗粮。这种依依不舍的样子,叫她看了也不忍心。 十几年来,程昙的吃穿住行和这两条狗形影不离。它们,早就是亲人般的存在了。 接着,程昙放下了麦迪。又过来拉着了她的手,她以为他要进卧室,于是就跟着他走。 没想到程昙转到了阳台上,语气难得的严肃—— “田溪……无论我这次手术以后能不能看见,你不要在麦迪的身边说这件事。” “什么?!”她不明白了:“为什么?” “麦迪它现在……身体的状况不好。上次我去导盲犬中心接它回来的时候,养育它的师傅告诉我说,麦迪现在撑着这口气……是因为不放心我。它很聪明,也很懂人性。如果知道了主人的眼睛治好了,也许就会撑不了多久了。” “……”她呆呆地听完了这一席话,良久才答应道:“好的。” 进了房间,灭了灯,劳累了一天,她依偎在程昙的身边。本来安安静静的睡着,但忽然间,她又有点不放心起来……程昙以后能看见了,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相貌平庸呢?几年以后……他复明的人生,会不会变成自己无法掌控的那种呢?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虽然告诉自己几百遍不要去想这些事,但不考虑又是不可能的。 手指撩过他的锁骨……我爱的你啊,能不能不要这样光彩夺目呢?她倒宁愿程昙是个麻子了。 “田溪,睡不着?”程昙被她弄醒了,她抱住了他的腰:“程昙,你这次去英国……以后我想你怎么办?” “不用想,两个月,手术结束了我就回来。”他忽然想了什么,顿了顿,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也别吃避孕药。” “我就吃了一次……第一次的时候,没什么准备就跟你……后来就不吃了。不过现在不急,要孩子太匆忙了。你还是先去做手术……唔……”正说着,程昙已经吻住了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头,手掌也横过她的后背,把她整个贴在了自己身上。 她伸出双手,脱了他的衣服,也脱了自己的睡衣。然后贴了上去——好歹让他去的舒服一点。 却听他凑在耳边说:“那这一次也不许吃。”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我不吃,我要吃你。”他闷哼了一声:“那我给你吃。”她娇声道:“我胃口很大的……”“没关系,多大我都满足你……田溪……”他顺着她的手找对了入口,一挺,就进来了。 一开始还有点疼,但是很快,疼痛就被酥酥麻麻的冲击力所代替了。她在他的温柔风暴下更是情不自禁地叫起了他的名字—— “程昙……” 第044章 私心 隔日,她就把程昙送到了机场去。 临行前,她细细吩咐了许多吃呀住呀什么的……而程昙只是温柔地抚摸她的脸蛋,手指一寸寸地挪动,温柔又仔细。 “程昙,如果你可以看见了……那你会一下子认出我吗?” “怎么认不出来?”他煞有其事道:“摸到你的一寸肌肤我都认得出来。” “那好,认错了我可就要罚你……”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他一下:“走吧……登机了。” 程昙这才跟她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送走程昙以后,田溪总算体会到了当一只狗不理你的时候,那是有多难伺候。 麦迪被导盲犬协会的人接走了,程昙出国了,乐乐开始闷闷不乐。要说一只狗忧郁起来也是人命的,喂它狗粮,不吃。碟子里倒满了羊奶也不喝。只是垂着耳朵趴在地上,无辜地望着她。 那眼神好像在问:我主人呢? 无论她怎么哄,乐乐总是什么也不吃。没办法,她只好拿出喂麦迪的奶嘴,倒了点羊奶送到乐乐的嘴边。乐乐这才舔几口。 到了周末的时候,她专门去了导盲犬中心协会。 接待她的是导盲犬中心的主任,听了她的诉说,笑了笑:“乐乐是一条优秀的导盲犬,现在程昙先生不在它身边。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我们建议,第一,加大它的运动量。第二,尽量让它处在一个非常熟悉的环境里。” 走的时候,她还带乐乐去见了见训练它的训练师。训练师姓周,当初,乐乐就是他带到导盲犬基地的。乐乐见了周师傅,立即就恢复了精神。周师傅摸它头的时候,乐乐开心地一直摇尾巴。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小孩一般。 临走前,周师傅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木制食盆:“这是它从小用到大的,你拿回去试试看。” 她把狗粮倒在了这个食盆里,果然,乐乐主动过来吃狗粮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一个星期里启明公司也过得不算太平。 原来,国家文.化部门忽然下了文件,说要整治网络不良现象,而“主播带证上岗”赫然在列。不仅如此,原来最卖.肉的那几个直播平台,都不同程度地收到了公.安部的警告,一下子,许多“美女主播”纷纷下岗。 就连他们启明公司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虽然启明公司走的是“造星”和“直播”相结合的路线,要的主播素质一般都很高,但也不乏二三线主播为了“上位”偶尔露个点,走一点粗俗路线什么的。其余的不说,谭铮现在火了。不少男主播也开始效仿他的人.妖直播路线。 搁在两个月前,这一套还吃得香。现在一条禁令下来——不准误导青少年的两.性观念。直接把“人妖”直播这一套路给剔除了。 潘歆还笑着跟她说:“田姐,谭铮真是赶上个好时候哇,如果是两个月前下了禁令,他这样的人妖直播间早就被封了。现在好了,谭铮去了北京唱歌。刚刚录制完一张专辑凭借《倾国倾城》大火了一把。现在,又要去唱什么电影的主题曲了……” “现在公司门外……一大堆人递投名状是吗?” “是啊。”潘歆倒也熟悉:“我跟你数数看——app排名第一的先锋直播,被封了六个美女主播。企鹅tv,三个韩国来的棒子女团被封了。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直播间,凡是之前有污点的。这下好了,一棒子全部都打死了……” “柳筱不会出事吧?” “她没事,柳筱今年不是上了钻石排名吗?最近一直直播打排位,没工夫撩。”潘歆话锋一转:“不过隔壁隔壁……的那位美芽有点麻烦了。她之前直播的时候就有过露.点行为。虽然是无意之举,但是网上还存着图……” 田溪不太关心美芽,反正,美芽走的女汉子风格和自己又不撞。 到了下班时间,她收拾收拾了东西,打算走了。只是进电梯的时候,忽然想到好久没有去程昙的调音室逛逛了,于是转了个弯儿去到楼上。 现在录音棚的师傅们都下班了,她刷了指纹验证,直接走到了工作区域。然后,来到了最里面的这一间小屋子里。 自从程昙走了后,这里似乎就荒废了。周围堆满了许多杂物,都用蛇皮袋装着扔在地上。 她看这里实在太乱了,就拿了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也许……程昙治好了眼睛以后,也会回来看看这个工作了许久的地方吧! 这么一想,她就笑了出来。到那时候,她一定要促成程昙和启明公司和解。毕竟程昙现在可是名人了,得罪老东家什么的名声不好听, 打扫完了阳台,她移开了半张茶几,把下面的灰尘清扫出来。但……一笤帚下去,木质的茶几下面滚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圆柱体。她愣了愣,也不嫌脏,拿起了这一只手指大小的圆柱体。拔开盖子一看,红色鲜艳欲滴,居然是一支口红。 ……哪里来的口红? 她看了下牌子——价值不菲,应该不是随随便便扔在这里的。 奇了怪了,这个调音室过去的四五年里都是程昙在这里的。怎么会有女人用的口红呢? 不对,大概只是某个工作人员遗漏在这里的吧……她把口红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了。回到了办公室拿走了包包,进了电梯的时候,里面还有两个男人在。 她认出他们都是下面三楼的小主播,但她戴着墨镜和口罩,他们都没认出她。 这两人按的是上去的12楼,她按的是1楼。于是在下楼之前,电梯先往上升。12楼是董事长张启明他们的办公室所在地,这两个男人看样子是要找董事长的,而且面色不太好。电梯到了九楼,又停了下。打开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电梯继续上升,小小的空间里似乎气氛也压抑了起来。 终于到了12楼,但是电梯门一打开。面前是一道上了锁的玻璃门——原来张总他们都走了。 这两人只好按了电梯门关闭。其中一个男人似乎心情很差:“屁!你说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让干人妖主播就辞职呗!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哥们怎么这么倒霉?!哦,那个谭铮火的时候,文.化部不禁。到了咱们两个当红的时候,就tmd的不准人妖直播了?!” 田溪往外面靠了靠,电梯上闪动的数字显示的是“6楼”。这两个被禁了的人妖主播跟她无关,只希望电梯早点落地才好。 “别生气。”另一个人道:“不干了就不干了呗,那个谭铮,你真的以为他是什么好人?!我早就说了,那是人家的命。轮不到咱们哥俩富贵。再说了,谭铮他以前在公司里勾搭那个瞎子调音师的事情众人皆知……” “对!我踏马的就说谭铮不是个好.鸟。哥们,我告诉你……我还见那个人妖谭铮跟那个瞎子搂搂抱抱在一起。就在公司的大门外头,切,人要不是看的清楚,还以为那个瞎子抱了什么大美女。现在好了,瞎子出去成名了。谭铮也tm的当了歌手!” 两个男人都撩起了嫉妒心,你一句,我一句个没完。完全把她当做空气—— “呵,不干净的两个东西。我说的嘛!谭铮当人妖主播那会儿专门往瞎子的调音室跑,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跟那个瞎子在谈恋爱的。他们真当自己是一对男女啊?!也就是谭铮欺负人家瞎子看不见……搂搂抱抱?他们亲嘴的也有!” “老兄,早知道有今天。那晚我就把他们在公司外头的照片拍下来。你别说……可惜了咱们公司里那个叫田溪的女主播……是她吧,长得不漂亮但是唱歌很好听的那个,听说人也相当不错。这个田溪跟谭铮的关系不错,还是她推荐那个瞎子调音师去参加钢琴比赛的。其实……呸!就是谭铮利用田大主播给瞎子成名铺路而已!” 电梯的指示灯到了二楼,但是没有打开电梯门—— “哎,那个田溪人的确蛮好的。之前待在三楼我也见过她。” 电梯门怎么还不开呢? 她觉得心中似乎燃起了什么古怪的念头,然后,时间翻转,顺着这两个男人的话。往事也似乎,一幕幕被揭开了——第一次看到程昙的时候,他那么温柔,那么爱笑。即使落拓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一股朝阳般的高雅气质。 然后,她遇见了“大美女”谭铮。谭铮的女装打扮比她美多了。而且跟她一样很在乎程昙的…… 当谭铮为他着急,为他发怒,为他不顾一切的时候。她都在谭铮的身边,那些往事都历历在目啊。本以为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然而,至始至终,她都忽略了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谁都说她很聪明。几乎没有什么难得倒的问题…… 但是,她很笨很笨的啊!笨到永远看不清楚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 四年前的大学朋友是如此,两年前找的人渣男朋友贺明也是如此。 谁都说她聪明,其实她相当笨。 笨到无法去揣测身边的人那么明目张胆的心思。 到了家,她木木呆呆地坐在了沙发上。 直到乐乐过来舔她的手,才如梦初醒。打开包,拿出那一只口红,仔细看了看。然后,抹了一丝色彩在手背上。这是一种近乎于玫红色的唇色,这种唇色能够搭配的女人不算多,可她偏偏在启明公司里见过一个人有这种唇色。 当人妖时期的……谭铮。 她终于忍不住了,也许凡事都可以理智。但对待这件事上,她真的无法选择什么理智。纵然告诉自己千百遍,应该只是什么误会而已。但是,她要听到他们亲口的答案……双手拿起了手机,她深吸一口气,先拨通了谭铮的号码。 “喂?田溪你这么晚打电话可真少见,怎么了?” 那边的谭铮的语气吊儿郎当的,跟平时一样混不正经。 “谭铮。我今天去收拾程昙的调音室,捡到一支口红。我问你一件事。”她的语气淡淡的。 那边的谭铮沉默了一会儿,已然换了副口吻:“你说吧。” “在我来公司之前——你,当人妖主播的时候,到底跟程昙是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的时候,握紧了口红,口红的盖子还没有盖上。于是弄了一手心的膏泥一样的红点。 电话那边的沉默比之前以往哪一次都长,但,谭铮终究还是道:“田姐,这件事……对不起。” “我问你问题,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跟程大哥无关……我接近他的时候,是人生中最潦倒的时候。那会儿,我租的房子床下面都长青苔。写的曲谱过几天就被虫子给咬坏了,没人抬举我一句,也没人多看我一眼……然后有一天,我打水的时候被烫伤了。然后我就遇到了程昙。” 她闭上了眼睛,听他的诉说—— “就在那里,当时他也打水。他还以为我是个女的,因为我身上的香水味道很浓。” “我去了他的调音室,他对我很好,给我攃了药。我说我姓谭。他叫我谭小姐……当时我觉得这瞎子很有意思。他看不见,只能凭借闻的,摸的感觉事物。他不知道我其实是个男的,所以,真心把我当做女的来看待……真的很有意思。” 她的呼吸渐渐地,渐渐地有一种火气在上涌——“然后呢?” “我跟程昙之后越走越近,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女的。其实程昙对于男女的概念,没有平常人那么清楚。他以为踩高跟鞋,涂香水的肯定是个女人。我那时候捏着嗓子说话,他也根本分辨不了……然后,我们就那样相处下去了。” “怎样?” “整整一年,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甚至无话不谈,成天都在一起。他听说我住的地方不好,还想请我搬到他家去住。我怎么敢呢?但是,后来想想也许咱们两可以试试看在一起。于是,我就跟他说,不如咱们两个交往吧。” 听到“交往”这个词的时候,田溪的脸色也变了。她跌坐在了沙发上。 “程大哥对我毫无防范的心思,以为交往就是跟交朋友一样。于是答应了。我就跟他……说,交往不是这样的,还要那样那样的。但他这个人很局促,总是不想其他的念头。最多的一次,他抱了我,说我身上的味道很香。” 手上的手机在发抖,她确定现在自己的脸色也发白。 “田姐……我们的关系就到这一步。后来那些录音棚的老油子闲言碎语多了,程昙终于明白了人妖是什么意思。他刚开始只知道我是个人妖,还以为我是一个女人打扮成男人做直播,其实,只是一个男人打扮成女人做直播。知道了以后,他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待我。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也非常明白一些道理。” “什么道理?”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苦笑:“你容不下他跟我有过一段——你性子太爱洁,也容易偏激行事。所以,跟你谈恋爱的时候,程大哥跟我交代过,不要在你面前提到这件事。他觉得……如果让你知道这件事,你就会嫌弃他。” “他还不算笨。”田溪冷冷道,紧握着的手,也一点一滴松了下来—— 她从来不怀疑身边亲近的人,这是她性格上一个巨大的盲点。早就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了。 “那你告诉我另一件事。”她很轻很淡地问道:“程昙接近我,是不是也有故意的成分?!” 那边叹息了一声,终究,是承认了:“程大哥有过一些私心……那时候,你主动跟他去说了不少关于直播间的事情。包括请不到搭档之类的……当时,他知道我处境困难。所以,他想跟你搞好关系之后,推荐我到你的直播间合作。” 她在意的,在乎的,真正难过的其实就是这个。 谭铮和程昙有过一段,比不上这一句“想跟你搞好关系……”来的冲击力大。 原来,你也带着私心接近我吗?你也想过利用我吗?我是多么傻,以为你纯洁无暇…… 其实,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第045章 趁机 晚上,天台上的风那么凉爽。 窝在房间里透不过来气,她于是便上了天台。 烦躁,心里真的很烦躁。好像体内住了两个人,一个把她拉向愤怒的深渊,说是黑暗当中才可以有宁静。而一个把她拉回来,但是回来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 挂了谭铮电话的时候,他对她说:“我后天回上海,田溪,我们当面好好谈谈。” 她不想谈什么,早在遇到谭铮的时候,她就听到过许多流言蜚语,通通都是关于“人妖”和“瞎子”之间有一段的。但是,录音棚师傅的话,她没有放在心上过。也从未亲眼见过谭铮和程昙单独相处的样子…… 回忆忘了的事,终究在某时某地扑面而来,撞得人猝不及防。 而裹挟着的,是她第一次对程昙不信任了。 想哭,却没有泪水。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接下来是打电话给程昙。 程昙下周就要上手术台,她不会刻意去搅乱他的心情的。要不然,两千万都打了水漂了。所以,克制着自己的心情,拨号码,说出一串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目的的话语:“程昙……吃过晚饭了吗?乐乐在我这里很好,它今天吃了一盘食。” “乐乐跟你耍脾气了?” “没有……它过得很好。看起来比我还要好。” 那边迟钝了一下:“田溪?” “没有,你好好做手术。我这里你别担心……谭铮在北京也过得很好。”可那边敏感的人已经截断了她的话,程昙直接问她:“田溪,怎么了?是不是谭铮跟你吵架了?”他知道,她是不会随便在彼此的对话中插入一个人的。 “没什么,我跟谭铮商量了下,等你眼睛手术拆线了,如果我这边太忙,就让谭铮去接你。” 程昙点了点头:“田溪,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你好好做完手术,那我就……没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草草结束了对话,果然还是……对程昙无法硬起来。她抱着头坐在阳台上,偏偏在这时候钻了牛角尖——我怎么这么没用呢?以为自己把程昙掌控的死死的,其实,只是自己陷入进去太多了。结果,变成了爱情的一个俘虏。 这一晚上,她根本没睡好。 但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第二天,谭铮真的回到了上海来。公司里的那一套寒暄流程走完了以后,谭铮就找到了她。但她根本不想见到他,柳筱说得对,对待人妖要像冬天般无情才是。所以,她一整天都在直播间里面,门上了安全锁。 但是下班的时候,她一出门就看到了谭铮。旁边还站着迟迟不回家的柳筱。 柳筱收起了一贯的张扬,还露出一点小鸟依人的姿态。性感的一双桃花眼看着谭铮,笑容也是那么甜。看样子,她堵谭铮的这一天,柳筱跟谭铮谈得不错。看到她出来了。也是柳筱先迎了过来:“田姐,你跟谭铮是不是吵架了啊?到底怎么啦?” “柳筱,这不关你的事。”她想走:“谭铮,我不想跟你谈。” “田姐你等等。”谭铮堵住了她出去的路:“你听我解释清楚……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程大哥?程昙?!”柳筱实在是不明白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啊?田姐,你为什么不让谭铮跟你解释?”又递了个眼色给谭铮:“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坏事吧!赶紧给田姐道歉啊!田姐的脾气最好了,谁道歉她都能原谅的。” “田姐,对不起。”谭铮真的乖乖跟她道歉。 她冷笑道:“不必了,谭铮,你现在可是当.红.歌手了。我怎么敢要你跟我道歉呢?!” “田姐,你别跟他吵架啊……谭铮,你到底干了啥惹田姐这么生气啊?!快说!坦白从宽!” “柳筱!”田溪瞪了她一眼,以前所未有的语气道:“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别再替谭铮说话了。”说完,她转过了身,想从安全通道下楼去。没想到谭铮又堵住了这边的路:“田姐,你别这么不讲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样?我能想怎么样?!” “田姐,程大哥跟你感情那么好。你别因为这么一点小事……” “小事?你说得对——欺骗田溪这个人,在你们眼里就是小事吗?很好。”早在四年前的那一场骗局过后,她对“骗”这个字就恨到了极点。本来,不想再去信任什么人了。结果,信任一次总是被伤害一次,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田姐。”谭铮面对如此愤怒的她,也是没办法了:“那这样……你既然不想听我解释,那么我也不解释了。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事情是我搞出来的。那么我来让你放心就是了——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交个女朋友,怎么样?” 她瞥了他一眼:“你交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让你放心,以后我也不单独跟程大哥见面。怎么样?!” 她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但一口恶气难消:“谭铮……你跟他……这根本不关我的事。” 柳筱却忽然问了句:“谭铮?你一个月之内交个女朋友?!什么女朋友?!” 谭铮没理会她,只是道:“田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她回敬了一句:“我不想管陌生人的事。” 说出这句话,就算是断了交谊了。柳筱没想到她气到了这份上,也是目瞪口呆:“不是,田姐……你们到底怎么了啊?!”尚未说完,谭铮已经让开了一道条。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七楼走廊。不过一分钟走完的走廊,却感觉像走过了一年。 明明知道……程昙是无知的,谭铮是年少轻狂。但是想到那一支口红,想到他们曾像是男女一样搂搂抱抱,想到程昙曾对谭铮说出:“你身上好香。”这种话,她就无法平静下来。尤其是,对于程昙,她完全低估了他的心思和理智了。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容易钻牛角尖。 她讨厌一切背叛,讨厌一切建立在“自私”基础上的谎言。从四年前开始就极度讨厌…… 第二天,第三天去上班。田溪还是闷闷不乐。反倒是陈哲和潘歆,早就从田沁那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田沁对于姐姐的八卦,向来有十二万的兴趣,潘歆进来直播间的时候,田沁就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她,潘歆听完了也是目瞪口呆。 不过潘歆庆幸的是:“幸好程师傅被田姐扳直了,要不然这不是浪费了一个大好资源。” “潘歆,姐姐这一次也是伤心了。”田沁愤愤道:“我之前就不看好这个瞎子嘛!切——如果我能看到他心里想什么就好了,我感觉这瞎子就是利用姐姐上位!可怜姐姐,被这瞎子哄得鬼迷心窍。两千万想也不想就掏出来为他看病……” “不会吧?程师傅不是那种人啊。”潘歆例举:“前几天送程师傅走的酒席上,我看到程师傅全程都拉着田姐的手。他虽然看不见,但干什么事的时候,只要田姐在场,他的头都是朝着那个方向的。感觉……他也非常爱田姐。” “还不是因为姐姐对他好呗。哼!反正我讨厌这个瞎子。不过,那个人妖倒是情有可原的。” “为什么?”她还以为田沁也讨厌谭铮,结果田沁仅仅只是讨厌程昙而已。 “因为这人妖倒是真的希望姐姐幸福,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这个人妖对姐姐有心思吗?其实,姐姐之前为人妖解了围的时候,这人妖有点喜欢上姐姐了。后来,人妖觉得姐姐跟瞎子在一起更好,所以才一直都跟姐姐保持距离。” “什么?!”潘歆觉得这个新闻才比较爆炸。 之前,田溪就“人参茶”的事件为谭铮解了围,但没想到谭铮那时候对田溪有了好感! “所以啊,喜欢姐姐的人就是我的同盟。姐姐喜欢的,就是我的敌人。”田沁一本正经道。 潘歆蛋蛋的忧伤:“田姐那么单纯的一个人,被你说的贵圈真乱……不过我说,谭铮现在跟田姐吵成了这样,怎么办?你姐姐现在看到柳筱都没好脸色了。” “那你就跟柳筱说啊,她不是喜欢谭铮吗?现在告白一告一个准。人妖正愁怎么样让姐姐放心,要找个女朋友证明自己不是弯的呢!你就让柳筱去自告奋勇呗!要不然,谭铮以前跟柳筱接下来的梁子那么大,柳筱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戏了!” “这……”潘歆的忧伤更大了:“这样成吗?” 田沁吐槽无限:“人妖现在好歹也是个二流歌手,启明公司现在全力捧他,下个月的要上映的一个国产大片,也是他唱的主题曲。更何况,你没发现人妖这张脸真的相当不错吗?以后能唱能演,那么发展潜力更是无限。” 潘歆点了点头:“人妖换成了男装的时候,连我都被他帅到了。难怪柳筱喜欢他。” 田沁继续充当狗头军师:“那柳筱她呢?现在国家把女主播限制的那么严格,她不露个胸,露个大腿什么的还能火几年?凭借打lol?拜托,就是把lpl那帮子人拉来,她也上不了王者水平的。依我看呀,哼哼哼,柳筱以后总会out的。” “……这倒是。” “所以啊,现在柳筱去跟谭铮表白,其实是高攀了。女人嘛,抓住机会高攀不算过分的。” 潘歆终于被田沁说动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田沁又叹了口气:“可惜啊,我的傻姐姐她就想守着那个瞎子,要不然以她的才智和性格,啧啧啧……什么男人搞不到手?哪个男人不会珍惜像她这样的好妻子?” 潘歆更深地点了点头。 于是到了下午,潘歆主动去了隔壁柳筱的直播间。 一番旁敲侧击的话语之后,潘歆拐着弯让柳筱明白了昨天的争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筱的脸色也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尤其是潘歆说:“哎,听谭铮那么说,他是想找个女朋友向田姐表明浪子回头的决心呢!可是上哪里找女朋友去?” 柳筱的红唇动了动,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好了,帮人也只能帮到这份上了,柳筱到底怎么“把握”谭铮,这得看她的造化了。 第046章 得罪 下了班,柳筱就打了个电话约谭铮去吃饭。 当然,借口还是:“田姐也算是我的朋友,不如咱们想想怎么让田姐消火吧。” 挂了电话,柳筱开始了精心无比的打扮。就当自己是一件艺术品,无论哪个角度去看,都不能有死角。她的脸蛋本来就够美丽,这么一打扮,出水芙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所有能想起来的美好词汇感觉都不够形容。 到了相约的大酒店,即使戴着墨镜,男服务员也频频看着她。落了座,等了半个小时谭铮才过来。他没怎么打扮,依旧是休闲装一身。唯一的修饰品,就是和她一样的豹纹边框的墨镜了。 彼此脱了墨镜,寒暄了几句。 自从那天被田溪凶了之后,谭铮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显露在脸上就是两道剑眉蹙着。 柳筱擅长搞活气氛,她说了不少田溪直播时候的事儿,谭铮果然很认真地听着。说完了,柳筱才咳嗽了一声:“谭铮……田姐她现在不想见到你。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那天说,找一个女朋友田姐就会消气了?” 谭铮点了点头,又开玩笑道:“柳大主播,你不会说要当我女朋友吧?” “为什么不能?”她顶了这么一句。 谭铮愣住了,面对面,四目相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柳筱脸红了,她心跳的很快,又慌张地找借口:“我是说啊,上次我诬陷了你,后来一直都过意不去。既然你现在有麻烦,作,作为朋友……或许我能帮点忙什么的。” “柳筱。”谭铮已经转换了称呼,他不是那么自恋的人。从前就把柳筱,田溪这样的女主播当做女神一般看待。现在也是,所以,他真没有太多的想法:“田姐要是知道你和我骗了她,你担保她不会更生气?” “不会啊!她,她会很高兴的。” 谭铮苦笑道:“高兴?你看她前几天气成那样,说绝交就绝交……” “田姐说的那都是气话。” 谭铮没有争辩这个,他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喝了一口,甜中带着很强烈的苦涩。向来,越是醇厚的葡萄酒越涩是吗? 他仰头,喝完了这一杯酒。话语中,同样带着苦涩:“那你现在说这话,不也是冲动?” “我没有冲动!” 乘了红酒的高脚杯犹如一颗红宝石。她看到玻璃的反光里,自己的脸色也是一般的通红。但眼光异常的明亮。就是再笨的男人,看到女人这种反应也该明白意思了。 谭铮根本就不笨,他的下一杯葡萄酒就没有喝下肚。 而柳筱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认真呢?我知道,你觉得我以前对你很不好。但人总是会变的嘛!我现在就变了很多啊。你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谭铮不傻,所以他看出了——面前这个“女神”主播是认真地跟他说这一番话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消化了这个现实。继而,有一丝淡淡的笑,浮现在嘴角上。他没想到,这娱乐圈的身份一涨,别说那些小姑娘个个花痴地追捧自己,就连面前这一位启明公司台柱子也…… 人,真是要往上跳才好啊。 他还能说什么呢?拒绝这么一位天仙似的美女主动说要当女朋友?那是清心寡欲的得道高僧干的事。他没有出家,只能入了俗。 柳筱够美,女追男只隔了层纸。他又急需想让田溪,程昙两个消除芥蒂。那么不妨…… 只是,如果面前这人是田溪……那是不可能了。 他放手,因为珍惜程昙对自己真挚的友情,同样尊重田溪的想法。遇到一个对的人,那就会明白之前所以为的爱情其实都是错的了。他喜欢上田溪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扯着心肠。 而现在……他还有什么余地插手两个人之间呢?不如早谋出路…… “柳筱,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现在只能把你当做朋友那种关系。” “没关系啊,感情慢慢培养。你给我一点时间,试试看不可以吗?” “那好……如果你不觉得委屈了自己,那……我们就试试看。” 他也如愿,她也还了愿。这样,何不皆大欢喜。 几天之后,柳筱就跟田溪宣布了这个消息,物证是谭铮刚刚给她买的一条新手表——手表不算华贵,牛皮的表带却恰到好处地包裹着洁白的皓腕。镀了金水的钟面,镶嵌着浮雕的罗马数字刻度。看上去,有种璀璨而复古的华美。 潘歆还帮衬道:“田姐,你看你看,这是瑞士定制手表哎!下面还刻了柳筱的名字,啧啧,柳筱,你这一回可算是傍上大款了啊。” 柳筱脱下了手表,宝贝似的放在手掌心里:“什么大款?又不是什么珠宝钻石……不过呀,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定情信物,啧啧,一定是定情信物。”潘歆又问她:“田姐,你觉得怎么样?” 田溪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谭铮说要找个女朋友,而柳筱跃跃欲试,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笑的是,柳筱一直喜欢谭铮,这个她都看在了眼里。如今柳筱得偿所愿成为了谭铮的女朋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哭的是,他们是认真的吗?真的不是合伙来……匡她的吗? 不过,看到柳筱这么幸福的笑容,她也不好太小心眼:“恭喜你们。” “田姐,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跟谭铮吵架了好不好。他现在毕竟是我男朋友啊!” “好……的。”不不不,她改了口:“我可以原谅他,但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 “因为麻烦……现在看到他我就觉得麻烦。” 柳筱把这话转达给了谭铮,谭铮已经很是满意:“慢慢来,田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她是觉得跟我生气很麻烦。”说完,他又有点抱歉道:“柳筱。本来说陪你去迪士尼玩的。但我下个星期要回去北京不能陪你玩了。霜月店电影要路演,我这个唱主题曲的二流小歌手,得跑去陪场。” “没关系,等你回来了咱们再去玩。” 谭铮还真的进入了“男朋友”的状态:“北京那边,我的第二张专辑样品要出来了,到时候邮寄你一份。对了,如果你想过来北京看我的话,那就联系我的私人手机……这是号码……” 谭铮写下一串数字,字如其人,俊俏英挺。 第二天,谭铮就回到了北京去。柳筱又过来跟她做思想工作,满口都是夸谭铮的话。但田溪的气儿还没有消,不禁道:“柳筱,男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田姐,这么听来……你除了程师傅以外还谈过恋爱啊?那是谁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哑口无言——柳筱这小妮子还真是敏感得很。 没错,她还谈过一次失败的,该死的恋爱。对方就是她的第一任男友齐贺明。当初跟同事去买车的时候认识的齐贺明。 那时候,银行的同事驾照刚刚拿到手,不敢上路试车,就把三年老司机她给拖了过去。齐贺明是车行的陪驾外加推销员。当时,她开着奥迪车拉风地围着场地转圈,齐贺明在一旁频频侧目看她。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彼此就看对眼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多说,反正最终是她认清了齐贺明只是个渣男。 柳筱打趣道:“田姐?嗯?程师傅应该不是你的初恋吧……” “柳筱,这个问题打住!”她办起正事:“你看看这个后台结算……下个月我们都要好好努力了。” “嗨,哪个女主能够长红的?反正最终都是要结婚生子嫁人的。这件事我现在也想开了——你看看之前公司的那个梅梅,说起来人气只有五万,粉丝数赶不上咱们两个的零头。可人家现在傍上了大款。丈夫开珠宝公司的,她天天变着法子换着钻石项链戴。哪像我们……所以说啊,找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嫁了才是好出路。” “你变了。”田溪这么评价。 但柳筱笑了笑,撑起了一贯的气场:“我也没变,只是觉得——那个梅梅能嫁个有钱有才但是不帅的丈夫,我为何不能嫁给一个有钱有才还帅的?哼哼,我看上的人呢……总要有一样比梅梅的丈夫好吧!” ……她收回刚才的话,柳筱没有变,还是那么爱阶级斗争。 不过,柳筱和谭铮这事儿,算是这么定了下来。晚上的时候,她就特地打了一通电话给程昙说说这件事。程昙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之后又要一个星期不能打电话给他了。所以,她举着话筒的时间有点长。倒也很期待程昙什么反应。 如果,程昙反应的有一点点失落……她都会他的失落基础上,失落千百倍。 但,程昙只是告诉她:“田溪,替我向他们两个表示一下祝贺。就说……希望回国以后喝的第一杯酒是喜酒。” “……柳筱跟谭铮这才交往了多久。结婚什么的都还没谱的事情,你乱说什么?” 程昙笑着道:“喜酒也可以不是他们的,而是我们两个的喜酒。” 她举着话筒无言以对,但心中飘过一只蝴蝶,顿时觉得天地都美丽了起来。 而程昙又道:“田溪,离开你一个月,我忽然有点心急了…… “心急什么?我又不会跑掉的。” “不知道急什么,总之……我回国以后要跟你办喜酒。” 这个她知道,当初的诺言就是无论手术结果好坏,她,都要嫁给他的。程昙肯这么乖乖听话去英国做手术,这个诺言也是促成原因之一。 但是他心急的事情……她又何尝不心急呢? 只是,程昙复明之后的人生将会面对着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又会走到什么地步?太多的无知摆在面前,她,却不敢轻易去揣测的。 第二天程昙就上了手术台。 这一天,田溪忐忑不安了一整天,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守在手机的旁边。明明知道手术结果两个月之后拆了线才能知道好坏,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知道程昙现在好不好。 强悍的时差,让人连觉都睡不好了。 直到半夜时分,她才接到了英国医院的电话。对方告诉她:手术很成功,病人术后没有任何排斥反应。但是到底能不能重获光明,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判断。 田溪挂了电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辈子盖下去,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踌躇不定了半年的梦,终于落地了。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肩膀上也像是卸下来了什么负担。她睡的毫无知觉,毫无重量。到了大早上的,却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了。一看时间,早早过了平日起床的七点半。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 她随手接了电话,脑子里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那边人似乎有点不耐烦:“田溪。”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她就全部清醒了。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甚至能勾起一幅幅愚蠢的过往画面。她不愿意回忆起来,只是没想到……半年没见的“前男友”齐贺明居然打电话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你打电话来,有何贵干?”她很冷地回应道。 那边的齐贺明笑了笑:“田溪,是不是刚刚睡醒?你周末早上不太习惯早起的,我知道。” 她更冷漠地回敬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齐先生,请你说话注意言辞。” “田溪,虽然说,你现在飞黄腾达了。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但,至少普通朋友还是可以做做的吧?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不像是你的风格。”齐贺明说起话来,自然有一番讨女人喜欢的态度:“再说了,当初你闹着要分手。我不也是尊重了你?” “齐贺明,你以为我们是和平分手吗?”她冷笑道:“是我甩了你而已。” 齐贺明噎了一下:“好好好,就算是你甩了我。但田溪,我觉得作为前男友,我在你面前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她不明白了:“什么话语权?你不是我的什么亲戚,鬼都懒得给你话语权。” 齐贺明摸清了她的脾气:“没什么——只是觉得别人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不太一样。比如说,网上的人都觉得你低调,其实你更喜欢把低调的事情高调地做。还有,别人觉得你简单可爱,其实你根本就不简单,可爱倒是有那么一些可爱。别人觉得你纯洁无暇……” “我挂电话了。”她不愿意听这个男人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齐贺明如果搬出这种赞美的语气跟她说话,往往就是要“有求于她”了。 比如推荐同事上他那里买跑车,比如把自己的一辆二手现代抵押了给他。 归根到底,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这个男人有什么联系。 看了下时间,还早着呢。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睡一觉。结果手机又响了起来,得了,又不清净了——她忍着一口气,看到来电显示是陈哲,这才松了脸色接了电话。没想到电话那边,陈哲忽然劈头盖脸就问了一句:“田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什么人?什么意思?” 陈哲的语气很严肃:“你上网看看,微博热搜第二十九位。” 她愣了一会儿,举着手机来到了电脑前。打开微博,翻到了热搜那一栏——第二十九位赫然在目—— “女主播田溪的前男友曝光,年薪千万开豪车法拉第。” 第047章 绯闻 有句话说得好,你不在意的事情,往往不会发生。 但忽然间想起来了,往往就发生了。 自从半年前“甩掉”齐贺明孤身来上海以后,她就把这个男人的一切联系方式加入了黑名单。但,甩得掉齐贺明,却甩不掉曾经和他的联系。 偶尔,微信里的好友还秀一波当初从齐贺明那边买的跑车,也有两三个银行的朋友问过他们为什么分手。甚至还有一次,她在上海的铁路站台上遇到了齐贺明从前的顶头上司,上司还问她和齐贺明什么时候办喜酒。其实,他们根本没戏了。 半年前的“分手”其实也谈不上和平。在那些没日没夜为小沁操办后事的日子里,齐贺明想着法子托人给她带过话。他是个聪明感性的男人,知道她的心肠软,而且非常顾念亲情,所以在小沁头七的那天还特地叫殡仪馆送上了一个自己名义敬上的花圈。 但,她是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什么心肠的。所以烧花圈的时候,特地关照了这个花圈不要烧给小沁。后来花圈扔进了垃圾桶。 当她宣布当女主播的时候,齐贺明就不主动和她联系了。他还不至于笨到和一个当红女主播结下梁子。 然而……偏偏现在,她看到了这一条微博热搜。而热搜的开头和她毫无关系——“娱乐趣闻队前方报道:近日,新晋流行歌手谭铮传出绯闻女友消息,消息人士说,他跟启明公司的当家花旦女主播田溪关系暧昧。记者探访霜月店影视驻地,得知独家内.幕:歌手谭铮前日回上海特意探望绯闻女友田溪,不过也有内.幕消息说二人现在感情不和……” 第二条,就是顺着上面这一条绯闻的挖掘了—— “揭秘!当红女主播感情之路:曾做四年银行职员,前男友坐拥三辆法拉第跑车。” 她耐着性子看完了所有的消息,大概搞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谭铮最近参加了电影《霜月店》的录制,演唱了主题曲。这是启明公司跟北京影视公司达成的一项合作协议,也是谭铮迄今为止得到的最好的一次成名的机会。而《霜月店》这一部电影最近要上映了,有狗仔队把矛头指向了“即将火一把”的主题曲演唱者谭铮。 谭铮这几个月上了好几次微博热搜,他是个话题人物,有当人妖主播的黑历史,而且是一夜成名的新晋歌手,未免年少轻狂了些。那么,搞黑他的方法是什么呢?就拿感情话题来做新闻了。既然是感情话题,就需要一个女主角。 有人搞到了一些资料,说她跟谭铮的关系很好。 没错,她跟谭铮之前的关系是不错,而且邀请过谭铮参加过直播。本人也曾在程昙被打的事件上,大力夸赞过谭铮是个见义勇为的好男人…… 加上谭铮回到启明公司之后,在她的直播间门口站了一下午……于是外面的狗仔队就说她是谭铮的绯闻女友,证据就是前几天谭铮出现在了沁沁相映直播间的门口。 本来内.幕扒到这里也就算了。写一条女主播和新晋歌手的绯闻之路也可以交差了。偏偏,这些狗仔队又找不到她这个“绯闻女友”的任何黑点。要知道,她直播的时候,向来都是端端庄庄,斯斯文文的。是公认的高素质女主播。 大概,这些狗仔队也挑不出什么具体的黑点。于是,一层层扒下去,又把她的感情经历拿出来做文章……这才牵扯到了她的前男友齐贺明。 齐贺明刚才打那个电话来,估计也是被这件事牵扯到了。所以才跟她联系…… 就一条消息拐了七八个弯,让狗仔队促成了这么一条长长的,充满逻辑性的新闻。然而新闻的社会反响诡异,最终上了热搜的不是《霜月店》电影即将上映,不是歌手谭铮交了个绯闻女友,而是谭铮的绯闻女友有个拥有豪华跑车的前男友…… 她搞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真的是哭笑不得—— 先不说谭铮和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关系。那“前男友”齐贺明真的有三辆豪华跑车吗?不,他只是个卖跑车的而已。家里的几辆车,都是放在那里“请朋友”做客的时候,当做样品“吸引”顾客的。她知道每到年底,这几辆跑车就要送到车行去了。 连牌子都没上的豪华跑车,你见过吗? 但现在,身上长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她还觉得奇怪,怎么最近才跟柳筱提到了“前男友”,结果今天“前男友”就打来一通电话。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吧!事实上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最近谭铮要出名了,不小心把她给连累了。 陈哲又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跟他说了这些事情。 陈哲到底是娱乐圈的老人了,听完了之后立即有了判断:“田姐,你小心那个叫齐贺明的。我猜放出消息的人肯定联系过他。” 她有点害怕:“我现在跟齐贺明没有联系了,这件事……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 “齐贺明是个什么人?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倒是清楚:“他就是一个卖跑车的业务经理,我跟他交往过两年。他……平日就是推销跑车吃回扣。有的时候回扣多了也不上交公司,有的时候还私下跟客户达成协议便宜多少钱给多少手续费。回到公司也不上报……这些算不算是不好的事情?” “只要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应该不会连累到你。” 陈哲又举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告诉她:“田姐,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怎么奇怪?” “表面上是冲着谭铮的,结果矛头指向了你。似乎……故意冲着你来的。” “……” 挂了电话,她安静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齐贺明这个人——其实,她对他的了解也不算什么深刻。他的缺点是贪财如命,但也舍得花钱。交朋友方面从来不吝啬……其实当初和他相处,不过抱了一个得过且过的想法而已。 如果不是小沁的事情,她还以为齐贺明的那些“甜言蜜语”有一半是真的。后来悔悟,信了一句都是白痴。 然而……陈哲说,这件事针对她来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隔日上班,张总和霍总还把她找了过去谈了谈,她找了柳筱陪着。柳筱坚决证明她跟谭铮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张总就语重心长道:“公司推出一个新人歌手不容易,谭铮现在处在要火不火的关头,千万不能出什么不好的纰漏。” 柳筱道:“张总你放一千个心吧!谭铮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很珍惜成名的机会的。” “珍惜就好,别给点资源,给点腕儿就上了天。”霍总又看向了她:“好了,谭铮的事情暂且信任你们说的。但田溪你告诉我——昨天的热搜是怎么一回事?你那个有豪华跑车的前,前男友是个什么人?他跟着蹭热度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无辜的很:“或许是连累到了吧。” 柳筱倒是很好奇:“田姐,你在公司内部也没说过这件事啊。那么到底谁告诉那些狗仔队你有个前男友的?还查到了什么跑车?” 这就是她自认倒霉了:“我看了昨天的那一条新闻上有个配图,是我以前工作的一家银行。我在老家银行工作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银行里的不少朋友,同事都知道我以前跟齐贺明交往过。他在我老家的车行里也有点名气。” 霍总点了点头,这本来都是艺人的私事不好过问的,可毕竟“出了名”公司还是要善后的。于是道:“那这样——公司公关部那边出钱,把话题压下去。你也别在任何公开场合谈论这个问题,最好这几天的直播先停一停,免得人家又拿到什么话柄。” 柳筱倒是羡慕她:“呦,田姐又要放假啦?” 回头公司真的给她批了一个星期的假,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件小小的绯闻,本来放在一众大牌明星的消息当中一点也不显眼的。可她的微博账号“沁沁相映”上面有两千多万的粉丝。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粉丝谈论这个话题,都足以把她顶上热搜前十条了。 一连好几天“田溪前男友”这个关键词就在热搜榜单的底下飘啊飘的。 她不敢去看微博上粉丝的留言,倒是去看了看启明公司官方发布的一条澄清消息,消息说她跟谭铮只是好朋友关系而已,她和那个“前男友”早在来上海工作之前就分手了。而许多认识他们的主播都转发了这一条微博来支持她。 其中评论最火爆的是柳筱的一条微博:“这年头,男的和女的说个话都是搞暧昧啊?!” 到了第二周,这个话题的热搜指数才渐渐消停了。 这一周放假在家,她也没闲着,办了一张国际长途的手机卡,专门打电话去英国跟程昙病床前的护工,以及治疗他的专家说说话。现在,程昙转入了无菌病房中进行手术后的观察,也不好跟她联系,只能等下一周出了无菌病房才能说话了。 偶尔闲得无聊的时候,她就带着乐乐去导盲犬中心看看麦迪。麦迪在中心的健康状况也趋于稳定了。她还想能不能通过什么医疗手段,给麦迪的寿命续一续。但导盲犬中心的兽医告诉她,这时候采取那些手段只会让狗狗更加痛苦而已…… 生老病死,是所有生命的规律。 看到麦迪双目失明的样子,她逐渐明白了为何当初程昙告诫她:“不要养一条导盲犬。” 到了这天晚上,有关这件事的绯闻已经彻底淡化了。她收拾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去上班。 先要把家里整理一下。 乐乐如今住在庭院当中的小木屋里面,她给乐乐的小木屋上面又加固了一层铆钉,又添了一层棉絮垫子。食槽里放满了它喜欢吃的外国牌子的狗粮……天冷了,她不能让乐乐冻着,饿着。要等程昙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健康快乐的乐乐。 整理完了小院子,她就回到了房间把程昙的西服拿出来烫一烫,上面,似乎还残留了他的味道……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是不是也很想念我啊…… 正在出神,这时候电话响了,号码是之前打过来的那个……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田溪。”齐贺明的称呼有了些微的冷淡:“祝贺你现在高攀了啊。” “高攀?”她也冷笑道:“齐贺明,你有话直接说就好了,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没用。” “那好——我有话直接跟你说了——你为什么利用我炒作你的名声?田溪,我已经尊重你的意思不跟你联系了。那你现在什么意思?嗯?”那边的声音中似乎藏着什么压抑的情绪。跟之前印象中,那个总是满面春风的齐贺明简直判若两人。 她反击了回去:“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什么人谈过我们的事情?” “谈论你?田溪,你想的实在太美了。” “那我问你——”她开启了嘲讽模式:“现在怎么回事?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上了热搜,你敢说没有跟写新翁八卦的人联系过?齐贺明,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请你搞清楚了——弄得彼此从前的关系摆在台面上,对谁都没有好处。” “田溪。”齐贺明忽然道:“三个月前我又交了个女朋友,你知道她是谁吗?香港一家上司公司的董事长女儿。我当上门女婿,在她的朋友圈里推销几款兰博基尼,就能年入千万。你说——我为什么跟人家说前女友的事情?嗯?” 她忽然愣住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说齐贺明跟小道媒体私下交流出卖她。但如果这话是真的…… 那么以齐贺明爱财如命的性格……根本没有出卖她的必要! 而且,搞不好现在齐贺明觉得…… 果然,齐贺明忽然开口道:“田溪,我还以为你当了主播之后再怎么堕落,也不至于拿我消遣。还弄一套新闻搞砸我跟现任女友的关系。但是,我还是小看了女人——你做的很好,自从那条微博发出以后,我现在身边的事情都一团糟!” “……”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而齐贺明冷冷地道:“上次我就说过了,别人眼中的你,跟我眼中的你不一样。田溪,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弄到互相揭短的那一步……” 第048章 陷害 挂了电话,田溪一下子跌坐在了沙发上。 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狗仔队八卦谭铮结果连累了自己。但刚才听齐贺明那么说,她已经完全明白了——齐贺明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现在,他的人生水涨船高了,却被这一条绯闻给搞砸了。于是,齐贺明把搞出绯闻的矛头对准了她。 刚才齐贺明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她明白的。 两年前跟齐贺明交往的时候,当时或许还没有太多的信任,可两年交往下来,彼此多多少少都知道对方的一些私事。比如说,她知道齐贺明怎么吃回扣,怎么帮助顾客逃税,怎么蒙蔽上司的。齐贺明也知道她为什么把记者证压在箱底。 结果现在,齐贺明却“威胁”她平息事端!但问题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她搞出来的! 她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大概。种种苗头,真的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但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搞臭她的名誉,让她滚出上海吗?难道说是……周小磊干的吗? 她立即联系了潘歆询问周小磊的踪迹,潘歆很快就发来了回复:周小磊现在和陆沉香还在澳洲没有回来。 看样子,从周小磊近期的动态来着手查是不可能的了,她又打开了那一条热搜微博,虽然说,这些小道消息向来不会署名谁谁谁发表的,可是起码可以知道是哪一家媒体率先发布的新闻。 她很快就找到了新闻来源——星辉报。这是一家总部位于深圳的大型娱乐媒体,被星辉报刊登了绯闻,导致身败名裂,惨遭雪藏的大明星不计其数。她一个小小的网红主播,又不是挡着什么人的财路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这么一家大型报纸媒体给关注了呢? 回到了公司的时候,她又专门去找了公关部的人帮忙调查这个星辉报。 公关部的孙经理接待了她。听到了她的话,孙经理也很是奇怪:“你是说深圳的那一家星辉报?他们家现在是华南的娱乐新闻大头,但……基本关注的都是明星八卦。很少涉及到网络平台的艺人……你等等,我帮忙找个内部线人。” 这就是大型娱乐公司的好处了,总归走到哪里都有线人。 孙经理联系的这个线人,据说是星辉报内部的老人了,姓李,倒也挺给他们启明公司面子的,让她直接跟他联系。拿到了手机号码,田溪特地下了楼去对面的公共电话亭打给了李师傅。几番寒暄之后,她就直接开口问了:“李先生,我有一件事咨询一下。” “田小姐不必客气,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问我。” “最近歌手谭铮传出绯闻女友的消息,新闻的源头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媒体报道?” 那李师傅回忆了下,才道:“是,这一则新闻的热度价值也不算高,上一周,公司那边便宜把消息给了网易娱乐,算是电影新闻花边报导吧。社会反响也不怎么大,主要还是考虑到谭铮先生现在参与了电影《霜月店》的歌曲录制,希望借绯闻炒一炒电影票房。” 她对电影票房不感兴趣,只是很感兴趣:“为什么新闻的最后突出我有个前男友齐贺明?” “这个……”李师傅还仔细想了想,才道:“关于你前男友的消息,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新团队挖掘出来的剩余资料。他们主要负责热点话题的深度报导,这一次给田小姐你造成了这样的不良影响,公司内部的管理人员也完全没有料到……回头我再问一问。” “好的,麻烦你了。李先生。” 挂了电话,田溪还站立在电话亭里发了一会儿呆—— 似乎,听着只是一起误报事故而已,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到了公司里,她开始着手准备今晚的直播内容了。节目停了一周,再次开播的时候,需要准备的说辞还有许多。她兢兢业业准备了一下午,期间接到了谭铮打来的一个道歉的电话,还连连跟她说:“田姐,最近我的事情真是连累你了。”“要不然,你也发一条微博澄清一下吧。这事不解决,要是被程大哥知道了也不好。” 她倒是淡定:“谭铮,无风不起浪啊,我们就不要煽风点火了。” 言外之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大伙儿无论是看戏的,还是演戏的都消停消停吧。 可谭铮还不罢休:“好好好,就算我跟你清清白白的。可要是程大哥回来了知道了你以前跟什么,什么豪华跑车男交往过,他会怎么想?” 这话戳中了她的心事,心脏稍稍钝击了那么一下下。 程昙根本不知道她跟齐贺明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她遇见程昙的时候都已经26岁了。怎么说也该有恋爱经历了吧!再说了,她跟程昙的关系亲密无间,是跟齐贺明不能比的。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所有交付在程昙的身上,可是跟齐贺明相处期间连贷款都要斟酌三分。 所以,不必那么心虚的:“到时候我跟程昙说吧,他明天就可以接电话了。” “田姐,我看这件事你还是晚点说比较好。” 她也觉得如此:“那好,程昙回国了我再告诉他。” 挂了电话,她倒了两杯咖啡,清醒了一下精神回到了直播间,开始了晚上的直播。果然一打开屏幕,先看到了不少喷子。口径一致对内—— “田溪你勾搭富二代还有脸出来开直播啧啧啧!” “呦,什么清纯可人御姐主播,原来也是个向着钱眼看的势力女!” “宁可在宝马车里哭,也不要在自行车上笑。2333.” 当然大部分观众还是挺她的—— “你们够了!怎么沁沁相映直播间忽然冒出来这么多一级小号啊!” “房管呢?!起床做事啦!小沁在坟墓里头活着也能被这些黑子给气出来!” “田姐没出名的时候跟那男的在一起的,现在出名了反而不要富二代了。这不是很好嘛!” “对啊,凭自己本事勾搭跑车男,这有什么好喷的?!有本事你也找个豪华跑车男友啊!” 当然,她不能带这些黑子的节奏的。只是选择了一些客气的弹幕读一读。然后演唱了两首歌,总归,在她甜美的歌声中黑子渐渐少了。也有一些顺路前来“看热闹”的陌生观众,这时候也被她圈粉了。加入到了弹幕大军当中—— “田姐6666,我是第一次来这个直播间。真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 “听说启明公司又出了个宝马女主播,我看她跟那个什么宝马女根本不像!挺喜欢这种怀旧的歌声的。” “切,我也是开宝马的,这年头有个宝马了不起了?告诉你,哥们朋友圈里一色兰博基尼!” “她就是微博这几天上热搜的那个女主播啊?长得一般,唱歌倒是很好听。” ……下了直播,她总算长舒一口气。喷子被彻底压了下去,而且还吸引了一波新粉丝,看样子今晚的直播还算成功的。上网看了看相关的话题,已经彻底掉下了微博热搜榜。去了沁沁相映直播间的微博上发送今晚的歌曲,一个小时之内下载量又超过了两千次。 算完了账,后台又发来一条消息。她点进去一看,是孙经理发过来的—— “田溪,今天早上联系你的那个李师傅让你回一个电话给他。记住了,用公用电话。” 她吃了一惊——这都九点了,就算是血汗工厂也关门大吉了吧!星辉报的李师傅这时候居然让她打个电话?想了想,她不敢迟疑,立即下了楼去拨打了李师傅的电话。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边李师傅的声音压抑的很低——“喂?” “喂?李师傅,我是田溪。” “田主播……哎,废话我也不多说。早上你跟我打完电话,我去帮你留意了一下那个新闻的来源。也是凑巧,今天那个新团队正在整理明天要发布在各大媒体站的新讯息——我跟你透露个口风,但是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是我泄露出来的。” 她立即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怎,怎么了?!” “你交往的那个叫齐贺明的……是吧?明天星辉报要公布一条有关他的消息。” 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简直不敢相信:“到底怎么回事?!要公布……什么消息?” “嗨,田小姐,我也是看你在启明公司的内部很有声望,我跟张总他们的交情不浅……才告诉你这话的——原来他们要搞一个新闻。目的就是把你跟一个走私犯联系到一起。” “走,走私犯?!” “对,我看到一些资料——你的那个前男友,齐贺明,去年二月份在香港那边参与了车辆走私。你知道香港的粉锦公路吧?那边是国内走私车的大本营,这些豪华跑车都是国外的二手货,便宜包装一下就进入了国内市场高价贩卖……这个走私,在香港境内做一做倒也不怎么样。但是进入大陆不交关税那么麻烦可就大了……” 田溪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什么……麻烦?” “大概是要判刑的,具体属于偷税漏税的范畴了。不过香港那边有个老板保了齐贺明,硬是把他从走私的那一伙人当中单独保了出来。也是这个老板替齐贺明交了不少的罚金……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齐贺明似乎跟香港老板翻脸了。” 她立即想到了昨晚齐贺明说:“女朋友的父亲是香港一家上司公司的老板,我做他的上门女婿。” 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举着电话的手也有些不稳了:“李师傅,现在那一则新闻还可以召回吗?” “这个没办法了,我晚上看到的时候,已经给各大媒体站都备过案了。反正是要把你那个前男友走私的事情弄大,背后指示的人是谁,到底什么目的,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田小姐,我还是劝你一句——能躲就躲,这件事的社会影响肯定很坏。” “好的,谢谢。”她挂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吸是那么让人失去存在感的一件事。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无力回天,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笑的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步下了这一步好棋。但是不管是谁下得棋,他的目的已经十分十分明确了——就是要让她田溪身败名裂。 整个过程就是一个攻防兼备的好局面——先是让她跟当红的歌手谭铮炒出绯闻,人们自然而然会把关注点聚集在她的身上。继而,引出她的前男友齐贺明,又利用齐贺明“坐拥豪华跑车”的噱头,打一打头阵,为接下来的大爆料作一点铺垫。最后,再爆出齐贺明在香港走私豪车的肮脏事迹,让舆论上一条蚂蚱的她也身败名裂。 齐贺明走私的事情,连她都不知道,幕后人居然查的一清二楚。想必,是真的花了大心思啊…… 这种时候,还能怀疑谁呢?谁有这个本事布置这么一手好局,把她给陷进去呢? 她打开了手机,翻了翻许久未打开的大学同学通讯录。一色人名排查下来,记录下:孟娇娇,李勋,周小磊这三个人的手机号。 这坏消息明天就要发布了,以她的势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的。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周小磊吗?不,他没这么大的影响力。那么就是李勋和孟娇娇干的? 正打算打电话给孟娇娇,然而齐贺明的一通电话先到了。她接了电话,能听到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头斗牛在喘息,显然,他在极力压抑自己见到血色的情绪。 齐贺明愤怒了,她明白,他现在一定十分十分恨遇见自己。但齐贺明这个人的城府颇深,怒极了反而笑道:“田溪,你是不是要整死我?!好了,你赢了。现在警察都找到我家门口了!” “齐贺明。”她冷冷笑道:“走私豪车这件事完全是你活该。” “对,是我活该。我不该认为你是个懦弱的角色,毕竟你是连杀人案都能坦白的一个女人,对吗?” 鱼死网破了吗?她冷笑着问道:“你想怎么样?” “田溪,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溧水杀人案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过,我至少听你的那些大学同学说过,其实你也牵扯进去了对不对?很好,你等着看看,明天就会有另一个头条消息了——当红女主播牵扯杀人案。” 他一字一句这么跟她说,几乎是完全摊底牌。 她并不理会齐贺明,只是觉得:“那你是想多了,你根本没有机会这么做的。” 说完,她就不假思索地挂了电话。现在,比起自己来,她觉得齐贺明更加可笑。她起码知道了主谋者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齐贺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活该他现在还打电话过来威胁他—— 其实,齐贺明作为别人掌心中的棋子,连跟人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她有。 出了电话亭,沿着大马路散步,慢慢向着上海的外滩走过去。一路上,灯火逐渐辉煌了起来。这样的气氛,很适合回忆,也很适合翻旧账。她不会忘记几个月之前,周小磊是怎么跟她说话的,那口口声声责备她的语气,分明就是当年的怒气难消。 同样和她结下梁子,弄得朋友反目成仇的,除了周小磊还有孟娇娇和李勋啊…… 而主谋必定就是他们…… 第049章 思念 田溪一路走到了上海外滩边上。 对面人山人海的,许许多多的外地游客纷纷举着手机拍照。他们的背后,是那雄伟壮丽的东方明珠塔。她隔着江面望着东方明珠塔,也望着一闪一闪的导航灯闪烁个不停。然后,手机里“滴——滴——滴。”的声音忽然断了。 电话通了,是一个女人回复的。这个嗓音,成熟的韵味中透露着点点滴滴的妩媚。一如当初记忆中的那个美丽,阳光的女孩。如今,岁月带走了彼此之间亲密无间的友谊,留下来的,只有淡淡的一句——“田溪,好久不见了。” 孟娇娇,她大学四年的闺蜜兼舍友。曾经,溧水案子发生后,孟娇娇跪下来求她:“田溪,你不要说出来好不好?”“田溪,我求求你!要是被学校开除了,我,我就没有路可走了……”后来,也就是孟娇娇在她的水杯里面放入了安眠药。 事后,她跟孟娇娇的决裂很简单,只有一句:“再也不见。” 而如今,对手找上门来了,杀了个措手不及。她好整以暇地问道:“娇娇,齐贺明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对面的沉默表示默认,田溪自嘲道:“想不到,我栽在了你的手上——娇娇。” “田溪,我还以为你会明天打电话给我。”孟娇娇冷冷道:“是谁告诉你这一件事情是我做的?” “娇娇,我还不至于连你的手段都不认得。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孟娇娇那边轻声笑了笑,笑声中,透露着淡淡的薄凉:“田溪,之前我在国外陪丈夫读书,现在回来了,很不巧,我丈夫的新公司也在上海。说真的,我不想见你。只好把你给赶走了。” 田溪深吸一口气:“孟娇娇,你想怎么样?” “田溪,周小磊说你死不肯回头,那么我帮你一把——请你离开上海回到老家去。” 她忍着怒气道:“孟娇娇,你觉得你可以把我击溃吗?” 孟娇娇冷笑道:“田溪,你的才智都比我们三个高出了不少。之前,周小磊被你打败了,如果单单一个我,那我也斗不过你的。但是李勋和我联手了,那你根本斗不过我们的。” 田溪明白了,肯定是周小磊联系了孟娇娇,告诉孟娇娇自己在上海的情况。孟娇娇早年嫁入豪门,有钱有势,李勋去了腾讯搞体育板块,也在媒体界中有点发言权。他们两个如果合作的话,那么搞自己出上海真的是太容易太容易了。 不用多问了,星辉报的事情肯定是他们操纵的。 不过,事情发展到了眼下这种地步。她可不认为孟娇娇只想把自己赶出上海—— “你们想利用齐贺明来搞垮我,可是齐贺明作为我的前男友,他也知道溧水的案子,你们就不怕他说出什么东西?” “不要紧的,齐贺明现在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就在五分钟前。而我们的案子……他永远没有机会开口了。” “那,下一个警察要带走调查的人是我,对不对?” “你也可以这么说,你跟齐贺明在一起两年,总该有这个资格当证人吧?” “这么说来——你们不仅仅想要我离开上海,还要让我身败名裂,成为过街老鼠是吗?” “田溪,我说过了——这是你逼我们的。”孟娇娇收拾起来了一贯的妩媚,声音中,透露着淡淡的恨意:“你还记得吗?当初我求了你那么多次,在你面前下跪,在你面前磕头,你呢?你无动于衷,你要给一个陌生的企业家什么公道,那你有没有替我们想过?” “想过什么?为杀人凶手文过饰非吗?!娇娇,你太荒谬!” 可孟娇娇毫不在乎:“我知道,你的正义感很强。可我们呢?在你高大上的光明伟岸思想衬托下面,当时的周小磊就是一个小丑,我就是一个泼妇,而李勋成了懦夫。只有你,你敢于冒着危险站出来主持正义。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们衬托的多么丑陋?” 田溪怒极反而笑了,时隔多年,她还是那一句话:“我不后悔。” “你是不后悔,但你改变不了明天身败名裂结局。” “娇娇,别把别人想的太笨,如果任人宰割,那就不是我田溪了。”她很淡很淡地道:“一个小时后联系,我这边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说完,她居然毫不在意地挂了孟娇娇的电话。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幕后主谋是孟娇娇。按照道理来说,她根本没有办法跟孟娇娇和李勋相对抗。但其实,她有办法治住孟娇娇他们的。 其实,早在四年前,她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天大的退路。 上一次,她已经警告过周小磊了:“再胡来,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揭发你!” 看来,周小磊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那好,现在她就让他们尝一尝她四年前布置下的手段。 她走下了台阶,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称呼:“小田。”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睛顿时酸酸的,忍不住道:“秦老师……秦老师我……” “小田,怎么了?”秦延煜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就冲出了眼眶。 电话那头就是她的大学恩师秦延煜。秦延煜已经上了年纪,教完了她这一届学生就退休了,她是他的得意门生,也是关系最好的学生。如果不是这种棘手的事情,她也不会这么晚还打电话给恩师的。但是,当初毕业的时候,她跟恩师有个秘密的约定。 当初,她揭发了周小磊他们三个人的所作所为,却变成了众叛亲离的一个人。 而秦延煜表面上骂她,怪她,甚至把她逐出师门。其实私下里跟她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小田,你是我的学生。这一次,你揭发了李勋他们,有没有想过什么后果?” “他们现在已经把我当做了仇人。”她苍白着脸这么说:“最坏的可能是我会被他们干掉。” “胡说!”白发苍苍的老人拍案而起,梗着脖子道:“你是我的学生!你做人,做新闻,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一次,周小磊,李勋,孟娇娇他们三个已经把事情做得猪狗不如了!难道他们反了天了,还想把你给算计掉?!” “老师,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不是当初她对孟娇娇没有一点点的防备,怎么会着了道了。 而秦延煜慢慢坐了下来,缓缓开了口:“田溪,既然命该如此。你还是趁早想好怎么办。这一次,老师也帮不了你,不把你赶走,这一件案子也压不下来了。不过你的记者证,老师已经跟办公室的人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还是照常发给你。” 想到恩师对自己的栽培之恩,实在忍不住潸然泪下。 但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其实人生没有了任何抉择,唯一的算计就是找好一个退路。 她把一个牛皮纸包裹着的文件夹交到了恩师的手上—— “秦老师,以后我不会再做记者了。但我有一个要求——如果我出了事,请你帮我把这一份资料向社会公布出去。里面是周小磊他们囚禁我的罪证,到时候,如果我出了什么不测,那么根据这一份资料。这三个人谁都跑不掉的……” “怎么?你真的以为周小磊他们会要了你的命,要我替你担保一条命?” “凡事都说不准。”二十二岁的她,这么说:“老师,或许一切都是我想多了。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赌不起任何可能。把证据交给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安全的一个考虑了。他们可以不忌惮我田溪,但一定忌惮您在中国的影响力。” “好,老师替你收下。” 那时候,秦延煜站了起来。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道:“田溪,老师活一天,担保你一天平安。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么就跟我说。老师就算老了,一点特权还是有的。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任何人都动不了我秦延煜的学生!” 回忆往事,点点滴滴的话语怎么能不让人动容呢? 她幼年母亲去世,长大后祖母,父亲相继去世。自问已经没有什么长辈可以这么托付了,只有恩师对她如父如母,教了她做新闻更教了她做人的道理。内心深处,她早就把老师当做了亲爷爷一般的存在。所以,才可以把关乎性命的“证据”交给他保管。 而眼下,孟娇娇陷害她的事已经走投无路了,唯一的“底牌”就是恩师的庇佑了。 她一边哭,一边跟老师说完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敏感自持的人,她很少能这么情不自禁的,就算是面对程昙,无论什么情况,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是面对恩师秦延煜的时候,却完全无法自己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跟他诉说。 听完了她的话,那边,秦延煜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咬牙切齿道:“小田,你不要怕。” “老师……齐贺明去坐牢了,我怕,我怕下一个被警察抓去的就是我……” “谁敢抓我秦延煜的学生?!你不要着急,我现在就跟深圳那边新闻界的人打电话。还有孟娇娇,李勋他们两个,我也教过他们,他们反了天了,居然这样算计你!等,等……不用等明天,现在,马上!我就电话给这两个小畜生!” 那边,秦延煜的语气相当的重,他也是气急败坏了。 四年前,他的得意门生田溪糟了同窗的毒手,作为老师,他以大局为重,放弃了学生,已经感觉很不对住小田了。后来,田溪交给他那一份“罪证”,还说出了“我死了就请您把资料公布。”这种话。他怎么能不震惊?还以为一切都是想多了,哪知道,田溪真的言中了。 小田的人品端庄,刚正不阿,他一直对她都是大加赞赏的。 溧水案子,小田主动上报学校,主动承担任何后果,当时他不好明着说,但其实心中也赞叹她的为人光明磊落,自己当初果真没有看错接班人。而现在,现在——李勋和孟娇娇他们就要联手把坚持正义的小田给弄得身败名裂! 他作为媒体界的泰斗,怎么忍受得了?! 田溪最后断断续续道:“老,老师……拜托您了。” 挂了电话,她掏了掏纸巾,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四年前离校的时候,她觉得举目无亲,世界上所有人都可憎可畏。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布置了这一条退路,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没想到走到这悬崖边上,还是不得不联系了老师。 哭完了,她就擦干了眼泪,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自持——接下来孟娇娇他们可就有的受了。 想到了乐乐还在家里没有吃晚饭,就打了个车回家。到了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多了。冰箱里的牛排煎熟了,喂给了乐乐吃。乐乐一边吃一边摇着尾巴,看样子很喜欢牛排。有的时候,她也很羡慕乐乐——能够这么无忧无虑。 喂完了乐乐,她看了下时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是时候再打电话给孟娇娇了。一个小时前,孟娇娇那么趾高气扬地对她说下那么一段话,开口闭口都是让她身败名裂。现在,她很想知道孟娇娇的反应是什么。 他们也太低估了她的能力了,怎么可能乖乖做别人的鱼肉? 电话打了过去,过了很久才通。 “田溪。”那边,孟娇娇的语气很不稳,倒也不失口齿伶俐:“这一回你赢了。” “新闻都撤走了?” “撤走了,网易的,腾讯的,还有微博上的所有相关新闻现在都没了……祝贺你,你那个前男友的事情,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们会跟你彻底撕破脸皮的对吗?田溪?” “是。”她也觉得很可笑:“娇娇,那一个月里我学会两个教训,第一,不要跟任何人轻易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不然,破裂的伤痕无法弥补。第二,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田溪。”孟娇娇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当初疗养院的日子怎么样?” 她淡淡道:“娇娇,我再警告你们一遍——不要试图跟我重提往事,也不要试图威胁我。我来跟你们摊摊牌——首先,秦老师那边的资料不是唯一的一份,相同的资料,我还给了另一个信任的人。这个人,说不定比秦老师的能量更大呢。而且你猜,我要是忽然死了,失踪了,变成植物人了,或者是身败名裂了,那么,下一步就是你们——” 就是你们和我同归于尽的日子了。 良久,那边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田溪,我现在知道周小磊为什么说不要跟你斗——你的确是我们四个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周小磊何等人才,和你一比真的什么都不是。我跟李勋,现在也是功成名就了,结果还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谬赞了。” 说完了,她挂了孟娇娇的电话。一场可能的风波,就算这么过去了。好累,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累。提防着人觉得累,处心积虑对付三个朋友变成的仇人也觉得累……手臂垂着,连提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骨头好像就要散架了……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操劳了一天。她实在又困又乏,于是去了房间闷头大睡。一觉醒来,都到了第二天的大早。 起床打了一个哈欠,她顺了顺长发,正打算下床,无意中看到放在墙角的一支拐杖,忽然想起什么事…… 对了!程昙昨天晚上出无菌病房!她跟他约好了到时候通话的!可是,她太忙了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拿起手机,偏偏又设置的是静音。一解锁页面,顿时几十条未接来电就涌了进来。 她随手拨回去一个:“喂?!” “唉呀,田小姐。”接电话的是程昙的美籍华人护工王师傅:“你可算打来了,昨晚程先生一晚上没睡,他抱着手机不断跟你打电话。说是你们约好了昨天晚上通话的,但是你的号码一直打不通,程先生急得都要下床,大半夜的一直喊你的名字。”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让……让程昙接电话。” “好的。程先生,你老婆的电话。” “田溪。”程昙的声音略嘶哑,却不容置疑的有力:“昨晚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在通话中?!后来怎么就打不通了?!” “昨天……手机自动关机了…” “昨晚那么晚了,你跟谁打电话的?!” 她哑然无语,程昙这样严肃的口吻相当少见,显然男人的独占欲犯了。她能怎么回答呢?想了想,还是等他回国的时候好好说一说吧!现在就随便说一说好了…… “程昙,昨晚我是跟公关部的人讨论怎么处理一点消息。” 程昙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在敷衍,他一整晚都在担心她,担心得几乎无法正常考虑问题。不过分别两个月,对田溪强烈的思念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感情世界。从前是不知道情爱,现在这么深刻地爱上一个人,在乎她远远胜于自己,方才知道个中多少滋味。 “田溪……”程昙有些感慨道:“再忙……也要让我听一听你的声音。” 要不然,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 第050章 愿望 听了程昙想念的话语,她的心里不由得浮现一线暖意。 远在天涯的人,有着近在咫尺的心意。 放在平常,她肯定要跟程昙说一番温柔体贴的话,好好宽宽他的心。但如今,千头万绪,千般牵连……反而不是那么想说话了,只笑着对他说道:“好——我记住了。你也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塞进了背包里。 昨晚冷落了程昙,实在不是故意的。之前谭铮的事情,还没有亲口问他的意思,现在齐贺明的事情,她又对他有愧…… 恩恩怨怨怎么算的清呢?等程昙回来以后真的要好好谈一谈啊…… 到了八点,平常一样的出门,平常一样的上班。公司内部,遇见个人都对她点头哈腰的:“田姐,早上好哇。”“田姐,你今天也来这么早?” 她笑着说你们也早啊。但谁也不会知道的,就差一点点,那一则“当红女主播前男友涉及走私”的新闻今天就要上了娱乐版块的头条。 如果那样……这里的人都要对她避之不及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陈哲过来送了一份资料—— “田姐,这是今年的网络主播人气大赛。我们启明公司要派出三个参赛名额。” 她接过来看了看:启明公司名单的前三名,赫然在列的是——柳筱,她,以及新来的那个美芽。下面写明了比赛的方式:反正就是网络投票,从入围赛一直投到决赛,比赛结果由上海公证处公证。冠军的奖励是当年网络人气王的称号。 她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你看着办吧。” “田姐,要不要花点钱帮你造个势?比如拉一波水军什么的。” “这不需要吧?” “潘歆说美芽已经花了十万元砸票,柳筱也有这个打算。” 可她为程昙付了医疗费,现在手头紧张,一万元也不想拿出来,于是拒绝了:“真的不用了。” 花钱砸出来的一个人气,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她虽然路人粉很多,但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什么年度主播。 “好。”陈哲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对了田姐,刚才严经理叫你过去一趟。” 支开了田溪,陈哲就坐在了沙发上。刚才,他跟田溪说话,田溪背后的田沁就一直挤眉弄眼的。 现在,田溪走了,田沁就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地唉声叹气。简直是骚扰他的耳朵,于是问道:“怎么了?” “陈哲,昨天晚上姐姐差点出事了!” “出事?田姐她能出什么事?” “你还别不信!真的差点就出了大事!”田沁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完了就吐糟道:“陈哲,姐姐当初还是太心软了。要是我,管他三七二十一,孟娇娇他们既然敢做出那种事,那就报警,让他们四个都去坐牢!” “小沁。”陈哲提醒她:“那时候你还当红,田姐她不能背负杀人案报道记者的罪名让你蒙羞。” “我当红又怎么啦?姐姐忍得下这口气,我反正忍不下的。” “那,你想怎么帮你姐姐?”陈哲也是束手无策:“那个娇娇不是娱乐圈的人吧?” “她要是娱乐圈的人就好办了……算了,看姐姐怎么处理吧。这件事,姐姐也有自己的考虑。不过她现在还有其他的想法……” “想什么?” 田沁把头一歪,大大的眼睛有种直慑人心的魅力:“她想做记者去了。” 陈哲吃了一惊,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做记者?” “嗯,昨晚姐姐跟秦延煜联系上了。她这个人就是死脑筋,当初被秦延煜那老头子赶了出去,到现在都还以为恩师怪罪她。但是昨天晚上的时候,那个秦延煜二话不说,就帮她搞定了这件事。姐姐就知道那老头子已经消气了。” “小沁。”陈哲阻止了她的话:“田姐现在直播事业还不错,她做什么记者?” “她本来就是个记者呀。” “可田姐现在都过了26岁了。你觉得,她再去转行当记者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没关系啦,秦延煜那老头子手底下的资源都不错。姐姐最喜欢国际新闻方面的……” “田沁。”陈哲的脸色冷了下来:“我不跟你开玩笑,女主播是娱乐行业的人员,而正规的新闻记者,那都是严肃行业的从业人员。这两个行业之间还没有转职的例子。” “也对哦……哎,姐姐其实也是被秦延煜那老头子给坑了,如果四年前她没有被赶出门……” 可是,生活中永远没有如果。 如果她没有坐上那一辆车,那么就不会死去。 如果姐姐没有去溧水县报社实习,那么现在应该是一名名头响当当的记者…… 人生呐,多少的起起伏伏,不是每一次出去都可以再回来原点的。有的时候一走就是永远啊。 下了班,陈哲特意送田溪回家,借口是正好顺路。其实顺路也没怎么顺路,只是田溪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陈哲知道她是老司机,开车技术也很好,于是跟她聊聊这款兰博基尼的性能,刚刚介绍到排气缸,抬头看见田溪的眼睛默默盯住仪表盘。 “田姐。” 田溪这才回过神来:“大牛12缸,小牛10缸,嗯,还有呢?” “田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大概是最近睡得不好。”她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接完了电话,她有点抱歉道:“陈哲,我有点事暂时不能回家了。麻烦你送我这一趟。” “田姐,你别这么客气。”陈哲帮她开了车门,又看她拦下了后面开来的另一辆计程车。 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她的师兄陆光逸。如今在上海电视台担任民生板块特派记者。跟周小磊他们不一样的是,她跟陆光逸才真正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妹。那一届学生里面,亲自跟在秦延煜身后做论文的学生就他们两个。 之所以匆匆下了车,只因为陆光逸在电话里跟她说:“田溪,刚才秦老师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你说几句话。你现在有没有空?” 见面的地点是黄浦区威海路上的一家酒店,毗邻上海电视台的总部大楼。陆光逸订了个私人包厢,今晚的客人只有她一个。 见了面,她直奔主题:“师兄,秦老师有什么话?” 陆光逸西装革履,笑起来也非常有风度:“田溪,你应该问我为什么秦老师不亲口跟你说事情,非要让我来给你传达。” “老师不跟我说,只跟你说的事情也不算少。” 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秦延煜别看着曾经是一个名扬国际的著名记者,其实性子里也有点死板守旧……说白了,这老爷子有点重男轻女,觉得女人干不好记者这一行,女的该回家生孩子才是正经事。所以当初,秦延煜的确是偏爱陆光逸偏爱得多。 她也不敢跟老师翻脸,只是默默努力让自己发光发热。 如今,陆光逸跟她说:“田溪,大学里面,秦老师最重视的学生其实是你,他口上不说,一直觉得你在许多方面都强过我。” “陆师兄。”她笑了笑:“秦老师让你跟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吧?” “田溪,秦老师说昨晚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当初把你赶出新闻系……这个惩罚太严重了。但搁在当时,你的确已经不适合当一个记者了。溧水的事情……对你的为人处世方面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让你也丢失了作为记者的心理素质。” “不错。”她承认当时只是一味想逃避社会,的确当不好一个记者的。 “现在……秦老师让我问一问你: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有勇气重新上路吗?” ……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光逸道:“田溪,秦老师说,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溧水的案子里面,你只是犯了一个监察不周的错误。但是于心无愧,于逝者家属也无愧。” 田溪的脑子里忽然间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多年以来,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啊……她没有错,她一直一直做到了于心无愧。然而杀人案闹得全国皆知,她死活逃不过一个假新闻主笔人的身份。所以只能背下来这个黑锅。 “老,老师他是说……我,我可以……” “对,田溪。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来我负责的这个单位工作。你不是专修的国际新闻专业吗?下个月就有一个外派的机会。” 听到了这些话,简直如处梦中。她的心下一阵激动——秦老师这是允许自己再去当记者了吗?!四年了,四年了啊……把记者证压在箱底四年了啊……忘记了梦想整整四年了啊……而现在,老师联系了陆师兄,介绍她再次加入记者这一行。 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考虑一下吧……生活早就不是当初的生活了。她有了爱人,也即将有家庭,还有一个赚钱比较快的女主播工作……如果现在转行去做了女记者,那么,必定就要跟半个家庭主妇的生活彻底告别了。她知道记者的工作是什么,到处跑到处忙,就是回不了家。而程昙需要一个顾家的女人照顾他的。 “陆师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考虑考虑。” 事业,家庭……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如今摆在了她的面前。 回到了家,她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先拨打了秦老师的电话表示一下感谢,秦老师今天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对于她,秦延煜向来都是抱着“严师出高徒”的态度。所以只是哼了一声:“田溪,你在上海也好自为之。” 她点了点头:“秦老师,谢谢你。” “谢什么?你当老头子我糊涂了,这种事都搞不定?” 挂了电话,她笑了笑——老师还是这样的牛脾气啊。 似乎,她遇到的男人,无论老老少少都是一律的不坦白。包括程昙都是。然而,她却是个十分坦诚的女人。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敷衍客套。比如说,当初不敢站在东方明珠上跳蹦极,那就是害怕了,那就是觉得自保比较重要。 而现在,面对家庭和愿望这一道选择题……她骗不了自己说:可以忘记愿望了。 披上婚纱嫁为人妇固然浪漫,但自己才二十七岁不到,难道一场婚姻就能宣布人生的圆满了吗?不是的,午夜梦回,心里永远会有一个角落在哭泣青春啊…… 现在不努力,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下决心的时候,倒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艰难。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就单独找了陈哲,潘歆,柳筱他们三个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我想要辞职了,干记者是我的老本行……” 潘歆和陈哲其实早就从田沁那边听说了,并不是太吃惊的。只有柳筱震惊无比:“不会吧?!田姐你怎么忽然不想干了?!” 这件事忽然提出来是有点意外。但陆光逸昨天跟她说了,下个月国际新闻板块就有外派任务去中东地区。她学的就是国际新闻专业,想早点辞职,看看能不能捞到这个外派的机会。 哪怕只是去打杂也好,哪怕无法上镜也好……总之一步步来。 “也不是突然不干了……我等了很久。” “田姐,你可要想清楚了啊!你人气那么高,微博还有两千万粉丝呢,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说走就走了啊。”柳筱还是十分舍不得她:“田姐,你再好好想想。当记者有什么好的?!” 潘歆也附和道:“就是,田姐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不为我们,也要为程师傅他考虑吧?” “程昙他……我会处理的。”只有这件事,她无法回答上来。 好在陈哲出来为她解了围:“好了,你们两个为田姐瞎操什么心?换个单位而已,田姐家离公司又不远,上海电视台还是我们的兄弟单位,想看望她随时都可以去。”又对她道:“不过田姐,这件事你的确要跟程师傅好好谈一谈。” “我知道了。” 她的回答里面有几分心虚的成分。 程昙的基因手术已经取得了成功,可以治疗他的先天性眼疾的治疗基因已经植入眼球细胞内的dna,而且手术后第一阶段的排斥反应也没有出现。目前,他已经进入手术二阶段观察期,这个阶段,说起来很安全,其实也不安全。 毕竟欧洲有好几个使用了基因疗法的患者,就死在了手术后的第二阶段观察期。 有的因为抗体过激反应而亡,有的是新的基因无法融合而导致败血症……人体就像一部精算的计算机,任何一点差池都会导致宕机。 所以,就算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期扰乱了程昙的安宁。 包括忍住不问谭铮的事情,包括不告诉他关乎齐贺明的事情…… 然而,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程昙的声音,心中总是有些歉意的。他对她真的很关心,分别的时间越久,他打电话的时间就越长,说话间,关心了她身体,生活的方方面面。还不忘一把小小的浪漫:“田溪,以后你还是跟我生个女儿好。” “为什么?” “女孩像你,你的性格这么好……女儿也会是个贴心小棉袄。” “得了……好好睡觉。这些事……回来再说吧。” 第051章 烙印 一周以后,田溪就面见了张总,递交了自己的辞职报告。 说起来,直播这个行业,女主播走马观花,一年过气好几百个,所以退出并不稀奇。但如果是成名主播忽然宣布退圈,那大多是要去“高就”的。走入娱乐圈当影视明星的也有,嫁入豪门当阔太太的也有,留学海外拿到绿卡逍遥快活的也有…… 而她辞职理由那一栏上,赫然写着:“想去做记者。” 董事长张启明之前已经从陈哲那里听说过她的想法,没想到田溪这么快就真的辞职了。 他语重心长道:“田溪,你现在的人气不错,现在就退出直播圈太可惜了吧?” “张总,我知道现在退出直播界肯定很可惜,不过现在面前放着另一个工作机会,我想去试试。” “田溪,如果你是觉得你的机会太少了的话,公司今年还有几个好的项目可以给你。” “张总。”她笑了笑:“我进入和离开主播这个行业,本意也不是为了钱。能够有这个机会进入启明公司,我真的很感激。” 张启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离职手续你去霍刚那里办理,本月的工资照旧发给你……你的主播证还保留在公司里。一年之内,你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当女主播。” “谢谢董事长。” 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了,辞职的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接下来就是向沁沁相映直播间的观众宣布这个消息了。还有顺便举行一次水友会,自掏腰包感谢一下那些经常来捧场的观众和房管们。 晚上开直播的时候,她就宣布了离开直播间的消息。顿时,观众反应强烈。 弹幕上简直是炸开了锅—— “卧槽!我没听错吧!田姐不当女主播了?呜呜呜!怎么这么忽然!” “田姐是要回老家去嫁人了吗?!qaq田姐别走,尔康手……” “田姐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了?!如果是的话,那我点一百个赞!” 看着满屏幕的挽留,她真的特别感动。想到一开始,整个直播间都是不待见她的人,到现在所有人都认可了她的品行和能力,其中走了多少路,花了多少时间证明了自己,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如今,该拿得起,放得下了。 她也已经准备好了辞职的说辞:“……离开主播圈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老实说,本来打算做主播干到30岁退休。但是……现在觉得30岁太晚了,有些事情30岁之前不去做,那么说不定会后悔一辈子。真的很感激大家的陪伴,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不要啊!田姐,你留下来好不好?qaq这是我今年份的飞船炸弹。” “5555……田姐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女主播,你真的不爱财不慕名,而且脾气这么好……” “田姐,你退了也好,退了我也有机会去追你了。” “……那么各位……晚安了。” 她用轻柔的嗓音说了这一句话。收拾了一下情绪,才关了直播。下班以后,她先在微博上宣布了这件事,再进入了沁沁相映直播间的□□群,亲自用了群主的号证实了微博消息,顿时群里面一片哀嚎遍野。也有人问她接下来去哪里工作,她发送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走到哪算哪,这是她当记者时保持的心态。而现在,她要好好操劳一下离开的各项事务。 周六的时候,她就在离启明公司不远的地方举行了一个告别的派对,邀请公司里要好的同事,以及同城比较熟悉的观众和房管参加了本次派对。 一个沁沁相映直播间的老房管万般不舍得她走的—— “哎呀,一转眼就五年了啊。小沁四年,田姐一年。我平常一下了班,就是看着你们姐妹两个的直播消遣的。以后呀,就看不到喽~” 也有人问她:“田姐,你是打算跳槽去哪里?我在上海有一家广告公司,你想不想到我们那里去工作?”这是她礼物榜上的一位大佬,姓李,四年前就给小沁刷礼物了。现在也跟她混的比较熟。每天晚上光是念到他的名字就不下四五次。 她只是摇了摇头:“下一家单位已经找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去电视台工作一段时间。” “电视台?做什么?” 名叫轻语的老房管忽然开了口:“田姐,你是不是去当记者了?我记得小沁在的时候,还经常在直播间吹牛来着——我姐姐可是个记者!还说以后混出名堂了,就给你撑腰。现在你说去电视台,该不会是重拾老本行了吧?” 她没怎么看过小沁的直播,只是笑道:“我倒是想当记者,现在资格不够,先混混资本吧。” 姓李的水友伤感了起来:“哎,小沁要在的话那多好……” 沁沁相映直播间里大多的观众还都是从小沁那边跟过来的。这些忠实的水友,同样也是以田沁的忠实粉丝居多。一提到小沁,大家都有些伤感。 田溪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不过,我说不定以后还会回来沁沁相映直播间工作……” 别人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回来?” 她倒真的有这个退路:“嗯……在电视台那边工作不好的话,那么我也只能回来这里了。” 宴席到了晚上九点才结束,她看到潘歆刚才喝的比较多,有点不放心,就喊了陈哲去送潘歆回家,哪知道陈哲一站在面前,喝红酒都能喝醉了的潘歆就八爪鱼一样地抱住了他。还一个劲地说:“田姐,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陈哲也是无奈:“这死丫头。” 她叮嘱道:“你记住了,把潘歆送到她的房间里,门窗什么的都要检查好……” “知道了,田姐,我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陈哲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淡淡道:“以后,你有时间多回公司看看。如果在电视台工作不顺利的话,那么随时欢迎你回来。张总他们的意思也一样,启明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她点了点头,心意已决的话,其实是不可能回去了。不过还是道:“谢谢你们。” 陈哲又道:“田姐,潘歆嘴上不说,其实她也很舍不得你……还有,小沁的房间,我跟潘歆商量过了,暂时不让新的主播搬进来,我跟潘歆两个再搬进去办公。如果你想见我们,可以直接来公司七楼找我们,柳筱她也一样。” “好的。” 她帮忙把潘歆扶上了车,潘歆歪着头靠在陈哲的肩膀上。陈哲特意调低了车座,让她舒舒服服地这么靠着。潘歆模模糊糊当中还嘀咕了一句:“陈哲……你对我真好真好……”说完了,潘歆头一歪,身子一倒差点滚下来。还是陈哲伸出左臂圈住了她,把她的头扶正了,靠在肩膀上。又忍不住吐槽道:“……死丫头晚上喝点酒就犯事。” 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田溪打趣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陈哲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去——潘歆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小翅膀一样张开着,粉色的唇,因为醉酒渲染上一层润润的表色。看起来十分具有诱惑力……其实美色还是其次,他们圈里面的人,什么天仙美女没有见过,但关键是,彼此之间的情谊深厚。 潘歆喜欢了他五年,五年来默默看着他和小沁好。还替他出主意追小沁……结果,他没追成小沁,还差点错过了真正心爱的人。还是这几个月里面所发生的事情,让他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内心。潘歆爱的辛苦,他等得辛苦,现在,彼此都解脱了。 于是笑了笑道:“快了。” 田溪捂嘴而笑:“那好,我等着你们的喜酒啊。” 与陈哲告别了之后,田溪就回到了家中。 电视台那边,下个月才有正式的安排过来。离上任还有一点时间,本来工作忙忙碌碌的,现在辞了职,一下子时间就变得十分空闲了。她算了算日子……虽然赶不上程昙出院的时间,但是这个星期申请护照的话,那么下个星期可以去英国两三天。 说不定……可以赶得上程昙眼睛拆线的日子。 到了晚上打电话给程昙的时候,她特意说了这件事:“……程昙,最近公司批了我一个年假,我想去英国看看你。乐乐就拜托导盲犬训练中心带它长大的那位师傅照顾了……不要紧的,我现在工作不是很忙,你别担心……我很好。” 那边,程昙还问她出国影响不影响工作,她都没工作了,怎么会影响工作呢? 于是敲定了事宜,她就着手准备办理护照去国外了。 到了周末的时候,上海电视台的工作邀请函也到了。她打开一看,是一份电视台的特派记者代理合同,不算电视台的正式工。不过,负责人和引荐人一项上都写着“陆光逸”的名字。陆光逸也特地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田溪,你现在不是电视台编制内的……但是你别担心,下个月去沙特采访,你就跟着我。不出一年……差不多就能转正了。” “好的,谢谢你师兄。” 挂了电话,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陆光逸虽然是自己的师兄,其实在大学期间,他们的交情也不是那么深的。这一次陆光逸也是听了恩师的话,才扶持她一把的。然而,毕竟是借用了人家的人脉,以后肯定要请陆光逸吃几个饭。 还有……许久没有碰笔杆子了,还需要多加学习学习才是。 想到这里,她又特地去书店买了几本书,等护照签证下来的时候,就办理了去英国的机票。 出国看望程昙的时间定在了3月29日这一天,上飞机之前,她特意把那本新闻采访与写作的书带着,上了飞机先睡一觉,醒来又看了一会儿书。才看到了关于新闻通讯稿的写法上面,飞机已经到了机场了。下了飞机,异国他乡的气息扑面而来。 候机楼里,来来往往都是高大的白人。她这个黄皮肤的亚洲人反而成了另类。 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她打算打一辆计程车去往医院。不熟悉的地方,不乱跑才是正经事。 英国的出租车都很有特色,车形古典,高蓬大鼻,以黑为主,与伦敦古香古色的街道相得益彰。站在马路边上,随手就可以招到一辆这样的黑色出租车。 身为七年老司机了,她从前没见过这种型号的车,问了问司机师傅,才知道这一种车型叫做英伦tx4出租车。是专门为英国所设计的出租车车型。 这英国司机还喋喋不休地介绍伦敦的壮美风光,说他们中国人肯定没见过伦敦大桥那样壮观美丽的大桥。田溪对此比较无语,她家靠着长江,长江上面的桥数也数不清…… 这种黑色出租车的价格也很贵,从伦敦机场到市中心大概行驶里程22.47km,总价要58.95英镑,也就是折合人民币550元。幸好,她身上带的英镑足够多,下了车,还是忍不住肉疼了一阵——早知道就尝试一下伦敦的公交车了。 程昙所在的皇家布朗普顿医院位于伦敦中心的切尔西。这是伦敦当地最著名的外科手术医院。下了车,很快,她就看到了对面的高大建筑物……不,不应该说高大,跟上海那种楼高的吓死人的地方比起来,伦敦还是太羞涩了一点。这里保持着一种特有的英伦绅士风度,所有的建筑物,都不蔓不枝,这一点她还是比较欣赏英国人的。 进了医院,她先到了服务台办理了探望病人的手续。填写身份的时候,她一开始填写的是“ber(家庭成员)”结果这边工作人员说,要具体到什么家属。没办法,她只能写了“wife妻子。”这才被准许进入住院部探望。 因为飞机是昨天下午2点15分起飞的,今天早上9点25分到的。赶到医院的时候,连中午都没到。她还跟程昙说估计要晚上才能到,没料到飞机这么给力,所以提前到了……接近程昙所在的405病房的时候,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只不过两个多月没见……却有点怯生生的紧张。 走进去的时候,护工不在,倒是有一个金发碧眼的护士抱着一堆被子收拾。她的目光先落在了病床上,但程昙没有躺在床上,她看了一会儿,才看到玻璃门后面,阳台上坐着的男人。正午的骄阳洒在他的身上,空气中有种海风的味道。 小护士有点戒备她,开口就问:“whoareyou?” 她用英语回答说,他的女朋友,话应刚落,玻璃门被推开了。原来程昙听到了动静,已经从阳台上走了下来,他的眉骨以下,鼻梁之上,蒙着宽宽的一层纱布。身材相比之前有些瘦了,但是皮肤白了一些。还有……听力倒是和从前一样灵敏,脚步毫不迟疑地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田溪?” 小护士看了他们一眼,无言地抱着被子出去了。 她放下了包包,立即迎接了上去。双手还没有主动触碰到他的手,却立即被他一把抓住了。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怀抱,正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到了他的双臂收得很紧,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顿时,所有的话语都失灵了。 原来……程昙这么想自己吗? 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这两个月以来,自己反而不是那么想程昙的。 但是怀抱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是迷恋他身上的味道,一种让人心安的,淡淡的味道—— 这时候,程昙的一只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她有点想落眼泪,却感觉到他仔仔细细抚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不带任何暧昧,指端下满满的温柔。仿佛,他要通过这一种方式将爱人的模样烙印在自己的心中。她相信,他会做得到的。 第052章 复明 下午,程昙的主治医生约翰教授过来了。 布朗普顿医院的接待厅里,她跟这位闻名已久的教授见了面。 虽然,之前通话过许多次,但面对面谈话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不过约翰很有信心:“田小姐,程先生后天就可以拆线。保守估计,他至少可以恢复0.05的最佳矫正视力。当然,这并不是正常人的视力……感光方面还可能出现一些问题。不过再经过一个月的后续治疗,我们有信心让程昙先生恢复正常人的视力。” 0.05的最佳矫正视力是3级盲。田溪清楚这是什么概念。那就是……只能有一点点模糊的影像。 不过,外国人说话不像国内那么笼统,结果是什么就说什么。主治大夫都这么说了,代表他肯定对手术结果很有信心。 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这么说的话,程昙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对,田小姐。”约翰笑了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想到时候你就可以跟丈夫一起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接受主的祝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程昙也真是的。结婚这种事怎么也跟外人说呢? 回到了病房,程昙刚好在吃药。今天她过来,特地给护工下午放了假。现在护工不在,程昙就自己摸索着桌面拿水杯,她看到水杯站在桌子的边缘摇摇欲坠,赶紧过去扶住了杯子,而程昙的手正好摸到了边缘,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不偏不倚,就这么触及到了彼此。她抬眼看到,他清俊的容颜近在咫尺,白布遮蔽了他好看的双眼,却留下了一丝丝神秘的诱惑感。就这么一眼,她就情不自禁怦然心动起来。 眼观鼻,眼关心,她努力忽略美色:“我来倒水,你去床上歇着。” 但倒水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感觉到男人的手臂收紧,吐息很近。她不确定是自己身体发热了,还是玻璃杯里的水太热了。总之,和程昙在一起,她总是觉得身体很敏感,敏感到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许多的遐想。 “田溪,你有没有话跟我说?”程昙这么问她。 她把杯子搁在了桌子上:“注意一点,摄像头看着呢。” 但他置若罔闻。顺着她的手臂,一寸寸抚摸上去——不过两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一些,本来就是很瘦的小女人。现在更加令人心疼了。 “田溪,最近怎么没有好好吃饭?” 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两个吃饭自然要做的丰盛一点。现在我一个人在家,也不需要做的那么丰盛。” 程昙不假思索道:“等我能看见了,我来给你做饭。” “你做饭还不如我做的好吃。”她笑了笑,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程昙,我治好你的眼睛,不是让你待在我身边当家庭煮夫的。你得了上海地区的钢琴大师大奖赛,以后还可以参加国家级别,国际级别的钢琴比赛……不过到时候……我工作可能要忙一些。你要照顾好自己。” 程昙有点奇怪:“田溪。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节目?” 她敷衍过去:“公司安排的一些户外活动,我肯定要参加的,这也没办法。” “什么活动?” “好了,打住。”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在他的嘴唇上。而程昙趁机捏住她的手,深深印上一个吻。然后,他顺势把她纳入了怀抱。听着他的心跳声,她脸红了,倒不是因为彼此的亲密接触,而是觉得这一幕肯定被头顶的监控拍到了。 不知道怎么地,跟程昙在一起,她就特别容易没脸没皮—— 而头顶上,他对她说:“田溪,如果我后天可以看见了。那我想第一眼看到你。” 田溪抿嘴而笑,她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里,似乎心灵和身体都能全面放松下来。 很快,手术拆线的这一天就到了。 一大早,病房里就围了许许多多的医生和护士。她也站在人群中。约翰教授细心地为程昙拆下面部的绷带,那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慢慢松了开来,她的心却一点点紧张了起来。随着绷带一点点打开后,那一张熟悉的脸也清晰地呈现在了面前。 约翰医生问他:“程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顺着这话,程昙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感应到光的那一刻,他睁开的眼睛又倏忽闭了起来。似乎,还不知道这种明朗的感觉是什么。不过很快,程昙再一次尝试着睁开眼睛,这一次,他一点点地接受了光的感觉,目光也随之移动。 看清楚了周围,他的眼神就变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仿佛一个饱满的灵魂,此驻扎在了眼睛里。她就这么看他的眼睛,犹如跌进了深深的湖水,无法自拔。直到——他的眼风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彼此对视的时候,却是相视而笑。 她错了,这一天终究是盼到了—程昙真的可以看见她了! 这一种治疗眼疾的基因疗法,从发明为止到现在,只有几个眼盲患者接受过治疗,各个人恢复的情况不一样。昨天医生跟她说的“矫正视力大概在0.05左右”也只是个大概。实际上,有的病人恢复的很好,拆线的当天视力就可以达到0.1左右。 旁边一个医生问护士:“现在测量的矫正视力多少?” “4.0.也许更高一些,4.1?4.2?哦,先生,我想你出院以后甚至可以考一个飞行员执照了。” “看得到最上面那个英文字母吗?它的开口方向是朝着哪边的?” ……很快,矫正视力的结果出来了:程昙目前的视力大概在4.2左右。约翰教授告诉他们:这是他们进行过的基因手术里面,康复的最好的病人,也是恢复的最快的一个。旁边几个基因疗法的研究员还在谈论:是不是亚洲人种接受基因疗法的效果更好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程昙真的可以看见了。 整个拆线过程,田溪都站在原地没动,而程昙除了测量视力的时候,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好奇的打量。他也不说话,还是那么安静,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却那么迷人。看得人很不好意思的。就算脸皮再怎么厚,她也红了脸。 等到视力测量完毕,几个研究员还想留下来问几个问题,结果程昙忽然开了口,说他累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那些医生护士一走,程昙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低着头,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在作祟。 “你能看见了么?”她显然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程昙答非所问:“田溪,你今天穿的这件衣服真好看。这是什么颜色的?” “这是紫色……你是第一次看到紫色吗?” 显然这又是一个白痴问题。 程昙忽然一把抓起了她的手,他的力道不大,但是她紧张,紧张得手指都掐自己掐白了。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不出来。 想挣扎,却挣扎到了他的怀里。 习惯真的是致命的存在,她一进入了他的怀抱就安静了下来。 “干什么不看我?”程昙问道。 她如实回答:“因为你太好看了,我不忍心多看。” 程昙也笑了,他语重心长地道:“田溪。我是你的未婚夫。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这才放肆地打量着他。 男人本就长得俊美帅气,而如今点漆般的眼眸,更是增添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深邃气质。怎么看,怎么个夺魂摄魄。 这个男人属于自己,想到这里,田溪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甜蜜,她也双手回抱了程昙。 大概女人总是关注白痴的外表问题的,所以她很煞风景地又问了一句:“我漂亮不漂亮?” 程昙揉了揉她的长发,这一头的乌发像是丝绸一般柔顺。 许多个夜晚,他都抚摸着她的长发入睡,然后,他就在思考这么柔软的长发,看着是怎么样的。不仅如此……尽管他看不见,但也知道田溪女人的身体曲线玲珑,和男人很不一样。他无数次在夜里享受她的身体,夜夜与她耳鬓厮磨——如今终于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了。 她有着小鹿一般惹人怜爱的眼睛,清秀的瓜子脸不大,白白的脖颈曲线优美。身体柔软,一头长长的乌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彩。似乎,这么一看他的女人的模样,就能勾起那些强烈而蠢蠢欲动的*。都不用特地肢体接触,就足以动心。 原来造物主赋予人类“看见”的能力,也是为了让一个男人更爱一个女人。 看他不回答,田溪有点不满意了:“程昙,你回答我啊,我到底漂亮不漂亮?” “漂亮。”他真心真意道。 “骗人,从小到大没人说我漂亮。” “那是他们不会看人,田溪,我现在才知道能看见你有多幸福。” 她似笑非笑:“别这样恭维我。” “我们出去走走?”医院里有监控,就算是分享复明的喜悦也不方便。 田溪点了点头,牵起了他的手走出了医院。跟值班的护士请假的时候,英国的护士也很贴心地给了他们几个小时的外出时间,好好“看看世界。” 外面伦敦的街道上都是人,她不好意思牵着程昙了,就放开了手。哪知道一松开,程昙又把她的手捉了回去,似乎怕她走丢了似的。她看到程昙的眼眶微微泛红,知道他心里的感情涌动肯定不像是表面这么平静的……本来嘛,程昙就是一个内敛感情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谭铮和程昙的事情,又情不自禁想抽开手。 程昙看着她:“田溪?” 她假装惬意地问道:“外面漂亮吗?” 面前的高楼大厦,人群如织,蓝天白云……五颜六色琳琅满目,仿佛上帝为他一个人揭开了宝藏上的面纱……没有哪一天能比今天更好。没有哪一天,他真的能如此心潮澎湃…… 程昙说话都在颤抖:“田溪,谢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么美丽的世界。” 就在程昙说这话的时候,路过的几个英国少女回头看着程昙,都窃窃私语说:“beautifulman。” 田溪笑道:“程昙,她们说你才美丽呢。” 程昙却不以为然,他看田溪现在娇羞的模样,婉转的简直令他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而女人味的曲线,和衣领下精致的锁骨,也是惹人想入非非…… 看看。他看不见的日子里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她这么美好,他遐想了无数遍……如今才能真正看见。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想看得更多,更深。 这时,旁边又经过一个白人男子,目光停留在他们这一对亚洲情侣的身上。还对着田溪吹了个口哨。 更可恶的是,这男人也注意到了田溪长长的乌发,小巧的脸蛋。 忽然好想把田溪给藏起来。 程昙眯起了眼睛,今天他看到的所有风景,所有色彩加起来都不如田溪动人……而现在,他想彻底拥有她的一切。于把她拉到了身边:“我们去宾馆好不好?” 暧昧的话语就在耳边,田溪点了点头,一下就知道程昙想做什么了,从前天到英国来见程昙开始,男人就一直非常粘她,就算头顶挂着摄像头,他也不在乎就在病床前抚摸她,亲吻她。 而现在……他出来了,就是狼来了要吃肉了。 路边的宾馆很多,她选了一家比较豪华舒适的,要了一个下午的单人房。 单人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但是一张床就够了。田溪进了房间,刚刚脱下衣服,就和程昙吻在了一起。两个月来压抑的感情洪流是那么激烈,她跟他上床从来都无需顾虑,自然水到渠成的。 而这一回,眼睛代替了手指。吸引力简直是令人致命的上瘾。男人的眸子忽然呈现出一股危险的激情。低沉的话语有种压抑的情绪:“田溪,你很性感。” “胡说什么?”身为女人,她毕竟是害羞的,但今天她绝不会扫了程昙的兴致,这是他复明的节日,他应该为此快乐。那么,她不介意用身体给他快乐:“程昙,你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程昙抚摸着她的脊背,又听话地夹住了她的腿,本来一起躺着,但男人忽然把她抱着坐了起来。看到这个姿势,田溪就忍不住脸红了……然后他进入了,把她一按一冲一顶,顿时巨大的快感袭来…… 厮守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情.事结束,田溪才和程昙一起返了医院。 安顿好了程昙,她上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发现手臂上赫然一个吻痕,松了松领口,锁骨往下到处都是刚才缠绵的时候留下来的吻痕,想必好几天才能消了。不由得赧然起来……怎么到了程昙身边就克制不住自己了…… 其实。她定的回国机票是明天早上的航班,但现在不用问了,肯定要延迟回国了。程昙这几天复明了正在“认识世界”的兴头上,她可要好好看着这男人才可以。 回到了病房里,电视上正在报道什么忽发新闻,似乎是埃及政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学过国际关系学,正打算好好看看埃及怎么回事,这时候程昙的晚饭送了过来。主食是长得像粥的糊状物,她尝了一口,甜甜的,但是没什么营养。配餐是炸鱼和薯条,也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她叹了一口气:“程昙,你还是赶紧回国吧。老实说,现在乐乐吃的都比你好。” 程昙也怜惜她:“田溪,你不用陪我吃这里的晚餐。医院前面有一家中餐馆。” “那你等着,我打包给你带点能吃的。” 刚说完,她的手机响了。看了下号码,居然是师兄陆光逸打来的。陆光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赶紧出去接了电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陆光逸开口就是:“田溪,你现在在哪里?下个月去沙特的计划有变……对,不去沙特了……三天后我们去一趟埃及。就在刚才埃及*组织宣布了政变,中国方面已经安排了飞机去往埃及接回侨胞……你不是学的国际新闻采访的吗?这次跟我一起去采访政府撤侨行动。” 第053章 采访 挂了电话,该说的话却难以开口。 陆光逸话中什么意思,田溪很清楚—— 本以为进入电视台后,需要很久才能够接到什么正规的活儿……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才刚刚办理了手续,结果埃及那边发生了动乱,这不,国内的各家媒体都炸了锅。 其实埃及跟中国隔了很远,本来,人家的动乱和自己的国家不是很相关。但政府这一次组织了大规模的撤侨活动。作为媒体,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该站出来吹国家的时候也不能吝啬。要不然,怎么调动群众的关注度和爱国心呢? 而撤侨的飞机是从虹桥机场起飞的。冥冥之中,又将这一件遥远国度的动乱和上海联系了起来……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出国采访的机会。 所以只有片刻的犹豫—— 当初,读书的时候,她选择的专业方向都是国际新闻采访方面的。为此还特地学过一段时间的阿拉伯语。毕竟,目前国际上的纷争和矛盾,都起源于那些中东的阿拉伯国家……如果这一次表现的好,直接晋升为正规记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站在程昙的病房外,心里又隐隐约约的不舍得。她很难开口对程昙说明这些事情,程昙希望她留在他的身边。然而,每个人的生活不是单一的面对面,你好我就好。爱情和梦想,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兼得的,她明白,所以必须抉择。 闭上眼……往事还历历在目。 那年大学毕业,她选择了回老家工作发誓不进入记者行业。而那些大学同学呢?除了孟娇娇之外,她还有两个舍友林霖和顾书——现在,林霖成为了南方都市报的专栏作家,粉丝数以百万计。顾书恩去了北京,如今成为了人民日报的资深特派员。 不仅如此……去年g20峰会开幕,她在电视台上还看到了顾书恩的身影……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嫉妒的,但更多的是失落。所以现在,假如给你一个机会扬名立万,你会不会放弃? 她不会的。 回到了病房里,程昙还问她电话是谁打过来的。她笑了笑:“是霍经理打过来的。” “嗯?启明公司有什么事?” 她点了点头:“后天公司有活动,霍经理通知我赶紧回去。”顿了顿,看程昙没有过问,但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于是解释道:“最近国内在举办什么主播人气投票,张总他们把我的名单送了上去。没办法,该参加的拉票活动我还是要参加的。” 程昙明白了,也不为难她。反而觉得很抱歉:“田溪,让你出国特地来看我。辛苦了。” “不辛苦,你是被我推上手术台的。现在你能看见了就比什么都好。” 她是发自内心希望他早点好起来的。却。不希望他知道…… 下午,田溪就订了回国的机票。临走的时候,程昙跟她又单独相处了一会儿。躺在他的怀里,程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似乎他十分中意她的这一头长发。顺着指尖,无意中落下来几根长长的青丝,他舍不得它们飘落在地上,就搁在了柜子上。 她望着床头柜,也是心事重重——程昙被她宠坏了,彻底地成为了爱情的俘虏。他对她的依赖不仅仅表现在*的需求上,而是真真正正要她全部的心和人。 有她在,程昙就如此的心满意足。 可她……不满足啊。 临走之前,程昙还叮嘱她:“田溪,下飞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她点了点头,刚刚才能看得见就要分别,是有点残忍。但程昙也不是小气的男人,也会考虑她的处境,她的工作。 只是,她始终没有开口告诉他自己到底是去干什么。 离开医院的时候,刚刚开春的伦敦有点阴凉的冷。不一会儿,天上就飘起了小雨。接着,泰晤士河上刮起了大风,她撑着伞,逆风走有些吃力。来来往往的英国人匆匆来去。还有一对男女递给她一个淡漠的白眼,那表情就跟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吐槽中国的老外一样。 这么想来,她还是喜欢国内的热情。 幸好糟糕的天气没有影响她的航班,飞机上飞了一整个晚上。期间经过了一片暴风雨的区域,机身颠簸的有点厉害。旁边的一个七八岁的中国小女孩一直在吵:“妈妈,我害怕。”“妈妈,我们什么时候飞出去啊?”“妈妈,我看不到太阳了。” 她是喜欢小孩的,但是现在是大半夜的这么吵就不可爱了。 经过了一整晚的飞行,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才回到了上海。 出了虹桥机场,她也来不及休息一会儿,就把行李搬回了家。然后拿着护照去了上海电视台的大楼,陆光逸早就在办公室里等她了。 本来签护照这种事要自己解决的,但现在成了国家统一安排媒体的记者护照。 陆光逸整理完了资料,她就看出点门道了:“现在去埃及已经不能走大使馆进行媒体签证了?” “对,大使馆那边已经不让外国媒体进入开罗了。我们的采访申请函上周就寄到埃及领事馆,被打道回府了。不过,中央那边已经跟埃及的外交部交涉好了事宜,军方允许中国的三家媒体进入开罗。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国际酒店里面。” 她点了点头,以前学过国际关系学。也知道埃及政府的本质。说白了,这是一个军政府国家。政府类似于军方的傀儡。所以说,现在发生了动乱,肯定是军方在维持着这个国家的一切。于是问道:“我们进入埃及,不仅要征求到埃及政府的同意,也要征求到军方的同意” 陆光逸看了她一眼,隐隐约约有赞赏之色:“说的不错,埃及的国情和我们国家很不一样。跟政府打交道效果不大,不如跟军方直接打交道。” 她明白了,这一次去埃及肯定过的很不自由。因为军方向来都很死板。 不过,最令人头疼的签证问题,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隔日,她就领到了j-2签证。j-2签证是签发给访问学者或交换学生的特殊签证。一般,从事采访的记者进行跨国访问,都申请的是这个签证。目前,国内只有凤凰,央视,和上海电视台三家媒体的人员领到了去往埃及的媒体签证,她能加入其中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拿签证的时候,陆光逸还问她:“田溪,这一次去开罗你怕不怕?” “怕,当然怕。”她笑了笑,反问道:“师兄,你到底是怎么申请到这个出国采访的名额的?” 陆光逸听她这么问就笑了:“你猜猜?” 这根本不用猜:“有人脉是吗?” “是,其实这一次我的团队可以跟随央视出国采访,也是沾了秦老师的光。” 听得她有点愣:“是秦老师安排你出国采访的?” “对。这一次撤侨行动一共有五家媒体向外交部递交了申请——东南电视台,凤凰卫视,上海电视台,环球时报和央视。凤凰和央视的名额是钦定的,剩下来的一个名额很不容易申请到。我们的团队人员组成也很年轻,除了一个老记者孟凯之外,其他人都是80,90后。原本外交部那边的第一选择也不是我们上海电视台。” 她点了点头,却是明白了:“然后秦老师出面说话了?” “对,不过秦老师不是跟外交部说的。他只是跟央视的人打了个招呼。” 这一招倒是比直接找外交部更狠。没有央视的人首肯,他们这些地方台记者一个都不能随意出声。所以说,央视才是国内话语权的源头。到了国外,也要以央视的说法为准。既然,秦老师亲自出面跟央视的人说了,那么央视那边肯定选陆光逸的团队…… 她之前说什么来着——秦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果然是师兄陆光逸,看看这待遇…… 那么不必多说了,她能参加到这个团队中,肯定也是恩师关照了什么。她一个小小的主播转记者,还没有国外采访的经历。本来是没有资格通过外交部的审核,直接参加到撤侨采访的记者队伍当中的。但是有人有关系,那就不一样了。 按个工作人员的名头,再加上秦老师的担保,她才能够得到这一个机会。 想到恩师的种种栽培,她不由得感慨道:“怪不得当时……全校的学生,都想选秦老师作为指导教授。我真的很幸运……” 有的老师,培育一个学生,那就是一辈子的悉心栽培。秦教授就是这样的人。当时,全校几千号学生,都争取能够拜到秦延煜的名下。但秦老师每年不多不少只收10个学生。她是何其的幸运,可以成为那一年的十分之一。 陆光逸似乎明白她的心情,却也是感慨:“田溪,秦老师他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当初还是怨他的。去年校庆的时候,秦老师还跟我说过,溧水的案子你完全是被冤枉的……” “事情都过去了。”她也早就已经看开了:“陆师兄,我真的已经不怪秦老师了。” 无论是非黑白,她都是那一条假新闻的主笔人。身为教授,把造成冤假错案的学生给赶走,这本来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更何况,当时全校都看着秦延煜怎么处置她这个“不孝的学生”,如果老师不顾一切包庇了她,那么事情只会不可收拾。 而现在,她用四年的蛰伏才换来了今天的机会。 正式出国采访的这一天,她早早就跟着陆光逸赶到了上海虹桥机场。陆光逸之前也从事过出国采访,一系列流程倒是处理的很熟练。登上飞机之前,他先办理了器材进境手续。每一样采访设备,甚至包括一部手机,都经过了仔仔细细的检查。 上午九点左右,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们已经跟着第一架撤侨的飞机飞去了开罗。他们是第二批前往埃及的记者,反正也不着急——头条肯定是中央电视台发布的。不过,他们电视台内部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那就是要采访一些独家新闻出来。 办完了手续,陆光逸就告诉了她电视台的计划:“田溪,埃及的东部的西奈地区有一伙中国的石油工人。现在,这三十几个工人被叛军包围了。政府正在跟他们交涉,预计一周以后,他们才能从西奈地区撤到埃及的首都开罗。” 她立即明白了:“我们这一次出国要逗留一个星期?” 陆光逸点了点头:“撤侨行动持续五天,我们需要留到第七天,等这一批石油工人到了大使馆要做独家采访。当然,你不需要担心撤退的问题。等这一伙人搭救出来,政府还会派一架飞机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跟那一架飞机撤退。” 听了这话,她的心情有点凝重:“如果他们撤退不出来,我们也是一周后撤离开罗是不是?” 陆光逸倒是不掩饰什么:“是。目前军方只许我们在那里多等一周。” 很快,他们就一起坐上了政府安排的专门去往开罗撤侨的飞机。随行的人马,除了她之外,还有两名摄影师,三名保镖,一名设备维修工,以及上海电视台另外两名资格颇深的记者孟凯和杨国庆。陆光逸向两位前辈介绍了她,用的称呼是“我的助手”。 两个人倒也客气,一口一个“田小姐,久仰大名了。” 下飞机之前,孟凯和杨国庆坐在一边谈论即将开展的采访活动。她昨晚没睡好,就闭着眼睛养神。 不过,那边人说的话很快就飘了过来—— “小陆,我们也同事一年多了,你这次怎么找了个新手助理?还是个女的?” “孟老,田溪也不是什么新手助理。她也是记者,跟我一个教授名下毕业的。老实说,她写稿方面很强。对于国际关系方面也算有研究,还过了阿拉伯语四级。算是这一方面的专业人才。你也别说我偏袒熟人,她真的很不简单。” “听听。”旁边的杨国庆笑了开来:“你小陆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一个人呐?她要是有名的记者,怎么之前干,干什么主播?” 陆光逸也是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她是主播?” “怎么不知道?启明公司也是我们上海电视台的兄弟单位,他们家有名的主播就那么几个。” 陆光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敷衍了过去:“她当主播是因为她妹妹的缘故,那个直播间也是她妹妹留下来的。不过,人各有志嘛。她觉得当记者比较好,就不干主播了。这也是比较少见的有抱负,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杨国庆看了下她:“不过你要担保,到时候这个女人别给我们添乱。” “那好,我担保。” 第054章 战地 深夜时分,飞机才抵达开罗机场。 开罗机场的候机楼建造的很不错,有一点小亚细亚的装饰风格。只不过地面上积了一层灰,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滞留的外国人在吵架。 田溪刚下了飞机,就被带到了安检处去喝茶。在安检口附近,几个埃及军方的人把他们所有的行李都运了下来检查。检查的地方就在候机楼的水泥地上,她看到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军人把一卷卷胶卷一字排开,摊了一长溜。 这个摸一摸,那个敲一敲。摄影师一边看着一边心疼,这些军人显然不晓得这些器材有多昂贵,还试图把一个镜头24-70给拆卸下来。 陆光逸悄悄跟他们吐槽了一句:“野蛮人。” “小陆,别说话。”孟凯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埃及翻译官:“人家说不定也是军方的人。” 这时候,检查他们的军官也过来了。因为特殊时期,安全工作全部落在了军方的身上。她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走向了他们,先从陆光逸开始检查起,男子在每件衣服的每个口袋里摸捏,手指在整洁的西服上留下了一串污渍。 陆光逸的脑袋上忍出了一根根青筋。 孟凯和杨国庆都是走惯了这种过场的了,要检查便检查,倒是一点也无所谓。 轮到她的时候,这埃及军人毫无表情地用英语说了一句:“你,先把衣服脱下来。” 她本来就没穿多少衣服,听到这话,有点难堪。不过旁边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军官,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脱下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短袖的衬衫。 男子过来检查了她的衣服,仔细的让她误以为是在查毒的。 她看了一眼机场外边,还真的发现了一条缉毒的德国狼青,这条大狼狗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出机场之前,他们就一遍又一遍地接受这样的检查。 过了三个小时还不放行,陆光逸的眼里露出强烈的烦躁,她也觉得很无奈。好在孟凯他们安慰道:“你们小年轻人不要着急。我们是中国记者,他们不会太为难我们的。要是卡塔尔,沙特的媒体过来,起步价在这里呆三天。” 杨国庆也开始说笑:“哎呀,你还别说。上一次,我们跟日本的媒体一起来埃及采访中东能源发展大会。结果你猜怎么着?日本媒体的护照被扣押下了。我们中国记者就直接进去了。说到底嘛,这出门在外,也要看是哪个国家的人。” 孟凯点了点头:“哎,你们小年轻不知道以前埃及跟中国的关系。我来考考你,小陆,小田,第四次中东战争是哪两个国家打的?” 陆光逸很快就答了出来:“埃及与叙利亚。” “不错。”孟凯点了点头,又问道:“第四次中东战争中的中国农场之战在哪里打响的?” “……”陆光逸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表示他不知道。她咳嗽了一声,回想了一下就答了出来:“在埃及的大苦湖,也就是rlake,北边的is地区当中一座中国人经营的农场附近打响的。所以也被称为中国农场之战。” 孟凯和杨国庆都略为惊讶,刚才都小看了这个小女子了,没想到她对中东的战争史了若指掌。 这时候,海关终于放行了。陆光逸长舒了一口气。走出了机场,迎面就开来五辆装甲车。孟凯还笑话道:“这是我遇到的级别最高的迎接。”但是装甲车的门一打开,谁都笑不出来——里面坐了五六个装备的严严实实的埃及特警。 跟特警一起坐装甲车,气氛自然相当紧张。 不过,路上田溪看到了瞭望窗外面的开罗城市,现在已经是遍地的残垣断壁了。如果没有这一辆装甲车,只怕是更不安全了。 到了记者们下榻的国际酒店,她看到酒店的门口也全部都是警察。一下了装甲车,人群当中就钻进来一个带枪的警察站在他们身边,陆光逸倒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那个警察手上的枪,压低声音问杨国庆:“杨老,这是什么枪?” 杨国庆只看了一眼:“ak47u。” 于是,他们就跟着这一把ak47u一起进入了国际酒店。 这一家国际酒店,号称是埃及国内的五星级大酒店。其实,搁在上海也就一家中等旅馆的水平罢了。进了房间,田溪很快就发现这里没有桌子,也就没有地方写作。没办法,她先找了一本书垫着,把第一天进入埃及的经过给记录了下来。 在这个国际酒店里面,店和信号都是奢侈品。 他们上海电视台的同事们带了一台发电机,但那要给摄像机供电的。另一台卫星电话的信号倒是很好,但那也不是他们记者专用的。 好在,这里信号再差,手机也能发得出短信。陆光逸说,这要感谢中国有自己的卫星系统。 第一天的晚餐是一种很硬的面饼,上面抹了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黄油。她咬了一口下去,顿时觉得喉咙里一阵反胃。不仅是她,陆光逸差点吐了出来,孟凯和杨国庆的脸色都不太好。都是习惯了茹素的中国人,对于异国他乡的“美味”一时间都不适应。 这里的一切都很落后,即使是这个国际酒店,都能看出相当的古旧痕迹。 她还想着到了埃及,说不定能看到金字塔,尼罗河,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成天到晚,他们这一群记者就被关在这个国际酒店里面。只有在里面等待出去的份,偶尔获准去机场拍一些照片,但是没有军方的命令,谁也都不准擅自走出去。 楼下最好的三个房间,被一群美国记者占领了。外面的警察也对这些美国人最热情洋溢。偶尔,还准许这些美国人出去拍一些街道照片,甚至有装甲车带着美国记者去前线“参观”。这种特殊待遇,让其他好几个国家的记者都很眼红。 法国的记者就住在他们房间的左边,这天早上,她听到一个法国人说:“这些该死的美国佬!他们制造麻烦,还不停地把麻烦带给别人!” “哦,大卫你别这么说。中国人才喜欢制造麻烦,他们喜欢给别人洗脑,洗脑成红色的思想。” 她瞪了说这话的白发老头一眼,很显然,在异国他乡的媒体口中,中国不是什么好的国家。 那个叫大卫的记者明显看到了她,还笑话道:“中国跟朝鲜一样愚蠢,那里就是一个放大版本的朝鲜。你知道的,那里的漂亮女人都喜欢外国人。因为本国的男人都被压抑得不敢对妻子说:我爱你……对不对?来自东方的记者小姐?” 这一句挑衅的话激怒了她,她立即回复道:“不对,我的未婚夫经常表达他爱我。我们中国人在对待感情上,从来不把爱仅仅放在嘴上。” “是吗?那很有趣,看来我的女友名单上应该多一位中国小姐了。” 白发老头立即笑道:“大卫,千万别这样。我知道娶了中国女人等于娶了她全家。” “是这样吗?来自东方的小姐?”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也不能在外国的记者面前丢了本国记者的风采。于是笑了笑,从容地绕开了话题:“两位记者先生,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埃及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记者同行们,拼命地联系在外面的那些侨胞,帮助他们安全地与中国大使馆取得联系。而据我所知,法国的一个旅游团还困在叛军包围区域没有撤出来,你们却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啊。” 两个法国人立即闭了嘴,那大卫的脸上也明显红了,面前还摆放着一瓶俄罗斯产的伏特加酒。 教训完了这两个外国记者,她就走下了楼去。 下面的礼堂里,还有更多的记者,更复杂的国际关系,更多令人心烦意乱的消息…… 半个小时之后,国际酒店外面来了四五辆装甲车,他们丢下了一个旅行团的外国人,就匆匆开走了。这些人进了国际酒店,就立即分拨开始找本国的大使馆工作人员。陆光逸和孟凯都趁机挤了进去,举着话筒采访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中国侨胞们。 一个老大爷操着一口潮汕话,惊恐地告诉他们:“他们,他们把头,用那个绳子,一下子给绞了。四五个,都是年轻人一下子就没得了!” 陆光逸跟老大爷交谈了两三句,才告诉他们:“是对待政府军的俘虏。”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这里是中东,发生什么野蛮的事情都不要觉得稀奇。 到了晚上,这一群中国的工人要被送往机场,在那边,外交部的人员已经安排好了回国的专机。他们这些记者被允许跟随这些侨胞一路,在路上,她看到了一辆硕大的卡车运载着一个雕像路过。卡车的前缘已经被炸掉了半个保险杠。 雕像是一尊人面狮身的斯芬克斯像。色彩是种单调的枯黄色,仿佛用沙漠里的沙子堆砌起来的。 到了机场,还是经过了那一道令人烦躁不安的安检口。然后,这些身无分文的中国侨胞们才进入了安全区域。一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他们:叛军炸毁了开罗中央城市,还逼近了这一座机场,中国记者还是先走掉为妙。 回去的路上,气氛显然更紧张了。因为陪同的特警从六个增加到了八个。 不远处,传来闷雷一样的响声。明明今晚的气候非常燥热,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孟凯倒也乐观:“你们不需要着急,央视记者还没有走,我们怕什么?” “对,没有这一点胆量,也别出来当什么战地记者。你知道闾丘露薇吧?凤凰电视台的,30岁不到就去了阿富汗战场上。” 说完,杨国庆还看了她一眼。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当什么战地记者,不过现在也不害怕。反正全酒店都是各国的记者,外面有一个整编团的埃及军方驻守。除非给叛军一支特种作战部队,那么国际酒店的安全根本就不用担心的。 回到了大酒店,她跟央视的同行们打了个照面。孟凯是他们上海电视台的带队,也是从中央退出来的老记者了。这边,刚才大使馆人的话不得不说的,陆光逸就让孟凯去说了。孟凯回头告诉他们,央视还没有收到上级撤离的批准,也不能走。 杨国庆以前从事过军事研究方面,也算半个战地记者。他的心态最好,从楼下的美国人手上拿到了一份地图,还给他们分析政府军,*武装两方面的战术对比。谈笑间,倒是说明的很透彻:“反叛军已经走入了死胡同,我猜顶多三个月他们就要投降了。” 孟凯砸吧了下嘴:“我们在西奈半岛的工人们什么时候退出来?” 杨国庆摇了摇头:“不晓得,当初这个西奈半岛是以色列给埃及的石油产区。那边的贝都因人本来就跟埃及军方不和,这次埃及军方被困在了首都开罗,难保那里的贝都因人不会落井下石。如果那样的话,那西奈半岛上面的情况将更复杂。” 陆光逸听得出神,杨国庆却收起了地图。笑问道:“小陆,我来考考你:贝都因是什么意思?” 陆光逸的第二外语是法语,根本就不懂阿拉伯语。于是又递给了她一个眼神,杨国庆心领神会:“小田,他不知道你来说说。” 她只好说道:“贝都因为阿拉伯语译音,意为“荒原上的游牧民”、“荒原上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的人”,是阿拉伯民族的一部分。” “不错,我说小陆啊。你们秦教授当初极力把你推荐到了我们国际新闻部门。怎么,这一年还没有多少长进?既然到埃及开罗来,你就要好好看看这方面的书嘛。贝都因人03年还在西奈半岛上绑架过我国的石油工人。”又笑着看着她:“不过这小田还是不错的,我看好你,好好干记者这一行,以后肯定混的不比你们的老师秦延煜差。” 她笑了笑,被老记者夸得略不好意思的:“谬赞了。” 回到了房间,她才放松了下来。今天出了一次酒店,沾染了一身的灰尘。她脱下衣服,脱下帽子,仔细掸了掸灰尘,掸出来一点点尖锐的小石屑。这些石屑不像是一般的灰尘,倒是有点像……硝烟。摸起来很扎手,想必头发上也落了一点点。 幸好,酒店没有停水,她打算先洗个澡再休息。 但是忽然来的电话打乱了今晚的计划。 因为接到电话的时候,她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英国伦敦。 第055章 袭击 毫无疑问,这一通电话肯定是程昙打来的。 她很纠结——到底接不接电话呢?潜意识里,这一次出国采访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程昙,就是她所要提防的泄密对象。 没办法,程昙肯定不许她来战争地带进行采访的。但他不会知道的,自己对这样的采访机会是多么的魂牵梦绕。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 除此之外,她对程昙做的一些事有些不满。比如说,不让她参加危险的节目,再比如说,总是希望她当一个家庭主妇……还有,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让她这些日子里对程昙积累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介意。更何况,程昙从来不跟她坦白谭铮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安排呢? 打定了主意,她没有接程昙的这一通电话。而是抱着衣服去洗了个澡。 结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还在响个不停。田溪有点烦躁,就把手机放在了被子里开始写新闻稿了。这一篇报道是要在明天的腾讯,网易等各大媒体上头条发表的。所以,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审核每一个字,明确每一个小细节。 埃及叛乱,政府军,*军的进攻方向,谈判的条件有所改变……还有,被关押在开罗监狱的那一个恐怖主义的政治犯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想,不明确自己的这个阿拉伯音译是不是正确的,但是这个政治犯是今天政府军和*军谈判的关键。他的生死直接关系到了下一场战争怎么爆发。没办法,只能拿过手机查一查。但这一触碰,电话就自动接了。 反正躲不过的,她只能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程昙问了她一个最怕听见的问题:“你现在哪里?” “我在……你好好养病,不要担心我的事情。” “我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田溪,你是不是去了埃及当战地记者?!”电话那边的男人一改之前的温柔,声音中带着非常罕见的怒意。 罕见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 她很冷静,至少比程昙冷静:“是,程昙,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她去了埃及这件事,国内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启明公司跟上海电视台关系那么近,只要陈哲,潘歆他们打听打听,想知道她的行踪也不难。 他的声音当中有些发抖:“你先别问是谁告诉我的,田溪,你立马回来。埃及那边太危险了。” 她觉得可笑:“程昙,我不是过来玩乐的啊,我是特派记者。我的老师好不容易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怎么可以半途就说要走呢?” “田溪。”程昙说的很恳切:“我不是说了,等我回国我们就结婚吗?那我明天就回国,你想怎么举办婚礼都可以。” “是,但是我现在觉得还是当一名记者比较重要。你别担心,陪我来的还有我的师兄陆光逸。” 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程昙的眉宇间隐隐忍忍氤氲着暴风雨——师兄。他从来不知道田溪还有什么师兄,这个师兄十分能干,还把他最心爱的女人带到了埃及的战场上……老实说,他现在不介意跟这个叫做陆光逸的拼命。 “你……”程昙的呼吸很重,耳边的声音很低哑:“回来……我……会尽力当你想要的丈夫。” “我什么时候要你这么迁就我了?” 她闻到了战争的气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让她觉得无理取闹了。于是道:“我在这里很安全,程昙,是你自己觉得我不安全。” 但程昙一下就拆了她的台:“今天早上新闻还说叛军已经包围了半个开罗,是不是?” “……不用担心的,我在国际酒店里面,这里还有数十家记者在呢。外面还有许部队。” 程昙打断了她的话,居然对她强势了起来:“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一回你必须听我的话。” “你说什么?”她忽然有点发怒,程昙固执,她何尝不固执?她已经够隐忍够宽容,凡事处处为他考虑,甚至把他放在自己前面了。但是,她实在是太宽容了,宽容得让程昙觉得,她听他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那,程昙就大错特错了。 她爱他不假,但不会为他真的付出一切。连生命和事业都不要。 “田溪,我说——这一次你必须回来。听到没有?!” 她才不要,程昙已经对她发怒了。现在,再解释下去只是会闹到吵架的地步而已。她跟程昙的关系这么好,交往半年没吵过架,今晚也不想开这个先例。所以,她果断地挂了电话。查完了那个政治犯的资料就关了手机——大家一起清净。 写完了新闻稿,已经是半夜三点多钟了。 她反反复复审核完毕之后,才把稿子传给了陆光逸。大半夜的,陆光逸也没睡,他负责整理照片那一块的。光是剪裁照片就剪裁了四个多小时。偏偏交接完了工作,陆光逸提醒了她一句:“田溪,把手机开着。晚上有什么事,我们要随时联系。” 无奈之下,她只好打开了手机。结果显示三百多个未接来电。 她可以想象得出程昙在英国的豪华医院里是怎么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她的号码的—— 但是,想想吧,她现在怎么跟程昙说?中国女人不是日本女人,不需要对丈夫多么低眉顺眼的。 何况,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程昙的眼界根本不能跟她相比的。无论中外社会,人文,历史哪一个方面的知识,她都能说出些来。但是程昙呢?他只是在钢琴上造诣颇深。 况且……她怎么可能甘愿一辈子抬不起头呢? 抬不起头说——我是一位记者。 抬不起头告诉田沁——姐姐已经成为了你的骄傲。 抬不起头面对百年校庆上那些功成名就的同学,抬不起头说:“我毕业了,但一事无成。” 这是再多的钱,再多的爱情都无法弥补的灵魂上的空白啊!她早就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做自卑,但也不想这样让灵魂卑微一辈子。也不可能,真的让“田溪”这个名字泯然众人,或者是别人知道了之后说一句“女主播”就一笑了之。 因此,这一件事真的无法沟通。她跟程昙在这一方面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他是十岁的小孩的眼界,她起码已经跨过了国际的鸿沟。 于是,她把手机塞到了背包里,再压上了一个枕头就睡下去了。本来打算绝对不理会电话的,但是直到五点多的晨曦,电话声还响个不停。 早上去吃饭的时候,陆光逸还问她:“田溪,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没事,我一个朋友。”她去厕所里接听了电话,也实在是有点忍无可忍了。 “田溪,回来。”程昙还是重复这一段话,不过语气缓和了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给我?你在说笑话吗?”她是真的生气了:“程昙,你能给我什么东西?钱吗?名誉吗?还是安全感吗?我不想跟你这么说——但你得明白,你现在能看见,能有房子住,能在上海出人头地,都是我在为你付出,你才能拥有的。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爱你,不是要你呵令我做什么。我的男人不能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去争取?!”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也笑得很心酸:“程昙,你知道吗?我是我们学校最有才华的学生。但是两年前同学聚会的时候,那些不如我的同学,他们看到了我,个个都嘲笑我:田溪,你怎么有脸来聚会?!你不是被秦老师扫地出门了吗?!” 人啊,就是会踩别人来抬高自己的生物。她早就了解的透彻——“程昙,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就算我再一次被人踩下去,我也没有想过让你来帮忙。” 比如说,周小磊好几次为难她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告诉程昙。 告诉程昙又有什么用处呢?她能依靠一个瞎子什么呢?就是爱上一个人,所以才选择全身心地付出。但是,这一段爱情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一种极端。她极端地爱,程昙极端地享受她的爱。感情的天平上,是她把钱财,爱情,身体都给予了这个男人。但是,程昙给予她的太少太少了,是个女人都会觉得自己的配偶没有用的。 她虽然从来不势利,但也会觉得非常地不平衡。现在,她觉得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程昙。”她做出最后的警告:“如果你不赞成我当记者的话,那我们考虑分手吧。” 这一句话相当严重了,她也不想听程昙的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如愿以偿,整整一天程昙都没有打过来。到了晚上,陆光逸告诉她昨天写的那一篇稿子反响很不错,发表在网易和腾讯新闻都评论过万了,连人民日报都引用了她的表述。上海电视台的领导还特地电话来称赞她的才华和干练。 “田溪,等我们回了国,我就帮你申请一下转正的事宜。” 杨国庆在旁边还指点着地图,跟孟凯进一步分析接下来的叛军动向。听他们这边说话,杨国庆就看向了她:“小田昨天的新闻写的是不错,老孟,我看了她的稿子也有了新的想法。小田说*武装到现在还在围绕着政治犯做文章,这件事很不寻常。” 孟凯不明白:“什么不寻常?” “人已经死了。”杨国庆点了一支烟:“这一条消息是央视那边传出来的,目前,埃及政府要我们媒体三缄其口。其实就算不说,*武装也应该清楚这一点的。” 陆光逸问道:“那为什么还要谈判?” “可能是觉得还有周旋的余地吧。”杨国庆毕竟当过军事分析员,对于战争的形势判断的也准确:“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叛军的真正目的不是要用几个政治犯来跟埃及政府谈判。只有掌握主动权的人才有谈判的话头,他们没有主动权。而且,埃及政府是军政府,军队的领导也不可能用政府那种宽大的处理办法来对待叛军的。” 田溪不禁想到了昨天那老人所的话——几个小年轻的,一下子就没了。 陆光逸也凑了过来看热闹,他看了一下地图上标注的点点滴滴,却是笑了:“怎么感觉叛军好像不断地在扩大北边的地盘?” 孟凯道:“北边比较容易控制嘛,人口少。而且有贫民窟,有贫民窟就有了兵源。” 她也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热闹,果然,前几天几场仗打下来,*军北边的地盘扩大了不少。其实,开罗的行政中心,军事设备,以及医院,电视台等关键设施都在南边。现在,南边的地盘反而越来越小了。像是南边那边已经完全崩了盘了。 不过……她仔细看了看地图——怎么感觉刚才孟凯所谓的“贫民窟”离这里很近呢? “这个贫民窟……”她指了指离国际酒店只有四公里的一个红点:“现在是哪一方在管辖?” 杨国庆没有回答,目光就盯在了这一点上。他的手指顺着贫民窟——国际酒店——开罗机场——以及开罗机场后面的卫星雷达站点一寸寸摸下去。摸到了最后的站点的时候,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地记者脸上开始冒出一些冷汗:“是叛军把守。” 孟凯看他表情不对劲,于是问道:“老杨,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是内部消息——今天晚上,政府军会对*军进行一场空袭。这是非常机密的事情,我国也是从截获的一些情报当中知晓的……昨天,这个贫民窟才被拿了下来。埃及军方说,那里还没有布置军队。所以也没打算对这个点进行空袭。” 田溪听不明白,而陆光逸有点明白了:“你是怀疑这个地方有问题?” 杨国庆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如果我是叛军,我知道了今天晚上要有一场空袭,那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袭击军方的雷达站。”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懂这话了。而地图上的几个点挨得很近,国际酒店也好,机场也好,还是机场后面的雷达站也好,几乎都在一条直线上。如果发生了什么……不行,不能再想了。就是给is那样的恐怖分子,也没胆量袭击万国记者吧! 陆光逸先说道:“如果真的采取偷袭雷达站的行动,那无疑会波及到国际酒店和飞机场。那等于是跟全世界宣战,杨老,这不太可能吧?” 杨国庆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是小心一点好,我跟央视那边谈谈。看他们怎么说。” 孟凯有点人脉,他直接道:“那我打电话给军队,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不能耽搁。” 陆光逸这时候也紧张起来:“我跟外边的警察谈谈,看他们能不能今天晚上让我们上装甲车。” 田溪倒是有点不知所措,忽然间手机又响了,反而让她回过了神。她举着手机去了走廊上接电话。 “田溪……”电话那边的程昙,嗓子很喑哑。却是问她:“吃过晚饭了没有?” “吃过了。”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惭愧。程昙是十分关心,爱护她的。今天早上的话太重了。无论如何,她跟程昙的感情都是不可替代的啊……她居然在责怪一个曾经是盲人的男人没有用。如果程昙不是盲人,或许怎么倒贴都轮不到她霸占这么帅气温柔的男人。 所以……“早上的话,对不起。” 程昙的声音很诚恳:“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用,你说得对。田溪,我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了,一直以来是你在帮着我,爱着我……这样的人当你的丈夫,是不是还不合格?” 她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程昙才道:“田溪,如果你想要钱,想要名,我会努力赚给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太害怕失去她了,在这个年代,这个人人为己的年代。他居然第一次爱一个人就用尽了全部的感情和心力。再也无法,也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的女人了。以前,只有些许机会证明自己爱她,现在他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她要的便给,自己没有也会竭尽全力为她达成,哪怕是生命也愿意亲手奉上。 所以:“我们不要谈分手,好不好?” 她无语了:“……傻瓜。” “田溪……答应我,我不能,绝对不能跟你谈分手。” 她想了想,却是想说什么话安慰他。但忽然间,外面响起一阵巨响。似乎有什么□□就在耳边爆炸了。紧接着,整个国际酒店里面的灯全部都灭了…… 手机里传来了什么咆哮,她不知道,只是,脚下的地板忽然间裂开了。紧接着,扬起的灰尘铺天盖地而来……巨大的水泥预制板也压了下来,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错了骨。有人在惊叫,但是很快所有人都没有了生息……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坐在阳台上的田沁正在跟陈哲开玩笑,忽然间,她停止了笑,美丽无暇的脸上蔓延上一丝恐惧—— “姐姐?”…… 第056章 救援 坍圮的水泥石块堆积在身上。 苍茫的夜色里,有许许多多的火光在浮现。一簇簇,此起彼伏,像是鬼火一般。 她只是动了一下腿,头顶的一块水泥预制板便大幅度下滑了一段。身体所存在的这个空间很狭小,现在更是被逼的毫无伸展的办法了……那一点空隙一点点收缩,目光所及的天空越来越小。而炽热的硝烟味越来越浓烈…… 身处这么一个巨大的废墟当中……她有短暂的失忆,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不过比起这个,求生的*更加强烈。 四周都是一片废墟,灰色的水泥石灰充斥了一切。外面在燃烧,而她面前的一堵墙上有石棉防火涂料,恰当地防止那边的火焰蔓延过来。但周围炽热的粉尘太多了,加热的粉尘吸入肺部会导致癌症。她还年轻不想死,于是用手捂住了嘴,只用鼻子来呼吸。 恶浊的烟尘全都融人了夜色,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朦胧和剧烈。她不知道这一场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要赶紧出去才可以啊…… 动了动手,手没有问题,动了动脚,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比起手不好用,她庆幸的是现在只是腿部受了伤。 更幸运的是,她撑到了外面有人来。这些人走到了废墟上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说着一些英文和阿拉伯文混杂的话语。距离只有十几米远。她想大声呼救,但是刚刚张开口,就被这些粉尘呛得肺部几乎要燃烧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循着咳嗽声找到了她的位置。 报警电话,担架,救护车,手术台…… 就在看到这些救援人员的时候,她幻想了许多美好的东西。他们的确在救她,三三两两,很不专业。徒手鼓捣了大概十几分钟,还是毫无办法。一个男子用枪托试图撬开压在她腿上的水泥石块,另一个埃及男子推开了这个人,骂了一句:“别拿你的枪碰这个肮脏的女人!”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水泥预制板又下沉了一段,几乎要把她压垮。 “这个女人快死了,长官,我们不要带上她了。有那个男人就够了。” “该死,有人往这边来了。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她听到了这话,也看到了救人的男子把枪托给收了起来。这一下水泥块失去了支撑点,几乎要把她碾压成一张饼。情急之下,她张口喊了句:“耐之代。” 耐之代,这是阿拉伯语中救命的意思。正要走的几个人停下了脚步,一个人过来打了手电筒照了照她的样子,说了一句:“又是一个黄种人。”又蹲下身子问她的名字,名字?她正好忘记了,死里逃生之后一切的记忆都很混乱,只有一个念头还清楚: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她摇了摇头,用阿拉伯语说,自己什么都忘记了。头部受的伤也显而易见,这些军人似乎相信了她的话。于是喊了更多的人过来,几分钟以后,压在她身上的水泥预制板就被移开了。两个埃及男子过来架着她站起来。 她的膝盖似乎出了问题,但在两个男子的搀扶下站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不远处停着两辆越野车,上面架着两顶机关枪。越野车很陈旧,也没有军方的标志。这两个人把她搀扶到了车厢的后面,然后同时松开了手,她站立不稳,直接扑到了车厢里面。其中一个人用阿拉伯语说了句:“这个女人交给你看管。” 而与此同时,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她。面前的车厢里装的不是想象中的救援设备,而是一门大口径的火炮。火炮口灼热的烫人,一个黑人男子就坐在火炮的旁边,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枪。 她明白了,却是明白的太晚了——这一伙人根本不是埃及军方的救援人员。 第二天,尼罗河的上方,太阳缓慢地上升起来了。 但是太阳没有耀眼的光亮,只是安静上升。似乎对面前的一切都充满了耐心。 废墟上来来往往的军队和救援队伍很热闹,大型的工程车也到了附近待命。埃及的几位人民议员也到了现场来主持一切救援事项。 与安静的搜救不同的是,各国的媒体在外面乱成一锅粥,他们有的是从战争前线赶回来的,有的是从大使馆接到消息过来的。现在他们不仅仅是记者,还是这些遇难者的亲朋好友。 一个意大利女记者在外面歇斯底里地吼叫,几乎疯了一样想要冲进来。但是被军方给拦截了下来。她做摄影师的男友昨晚就在这个酒店里面休息。 很快,全世界的电视台都播出了这一则消息。 昨天晚上九点左右,埃及的国际酒店以及周围的机场都遭到了*极端组织的袭击。 埃及境内的极端分子可被大体归纳为三类:隶属于伊斯.兰国的,隶属于基地组织的,和游击的土匪武装队伍……很不幸,昨晚袭击了国际酒店的就是第一种。他们作战的经验丰富,和境外许多恐.怖组织都关系深厚。昨晚使用的武器是m79式火箭筒。这一种武器可以让美国的军事基地都头疼万分,摧毁一栋酒店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天早上,*武装组织的人员就出来承认对此事负责。 借口是:“我们只是要摧毁国际酒店背后机场的通信设备,让军方针对我们的空袭成为一场空谈。” 他们甚至大言不惭地责备埃及军政府:“你们不该把外国的记者带到首都来,更不该把他们安排在距离雷达站不远的酒店里面。这是对他们不负责的行为。”还言之凿凿:“这里在打仗,战争就是牺牲流血,杀人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强烈的谴责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但比起这个,遭到袭击的国际酒店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当天晚上,一共有100多名中外记者和摄影师住在酒店里面,而炮击过后,许多房间的墙壁直接被轰炸成为粉尘。而另一些房间的废墟则被大火所焚毁……日本和法国记者的房间位于炮击的中心,这两国的十二位记者当天晚上就报备了死亡。而被压在废墟最底层的,享受了三间最好房间的十七名美国记者也宣告了死亡。 接着是英国,德国两国的记者也陆陆续续被人发现……还有一位只身前来埃及的以色列记者跟他们在一块,死前还拿着一本笔记本。估计这一位以色列记者是想从德国和英国法国记者那边了解到点什么战争的内.幕,却没想到命丧一处…… 一时间,连埃及军方都统计不过来死了多少人。国际惯例,没有发现的死者就报称失踪。失踪的人中还包括了两位中国记者——陆光逸和田溪。其余的中国记者一死一伤,伤者是孟凯,死者是杨国庆。 而孟凯活下来的理由,只是因为当时他正准备出酒店去找埃及警方说话。灾难发生的时候,他是中国记者团队里面唯一一个来得及逃命的。当第二天,当孟凯在医院里面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是:“我们团队的其他人有没有事?” 杨国庆的尸体是第二天中午发现的,但是陆光逸和田溪下落不明。 第一条关于国际酒店遭到空袭的消息,是昨晚通过央视记者传了出去的。当时,中国的央视记者正在机场直播游客人质回国,侥幸躲过了一难。 顿时,举世哗然。 在英国,却有这么一个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先知道这一条新闻。 面前明亮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亲耳听到手机的那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他比任何人都体会的要深刻。从昨晚到现在,他毫无表清,连眼睛也不转一转,像泥塑木雕一般举着手机,时间仿佛就定格在了灾难发生的那一刻。 上一秒,她言笑晏晏。下一秒就失去了消息……然后,手机里传来无限的忙音。 直到今天早上护工过来告诉他—— “程先生,埃及的国际酒店被恐.怖分子炸了。田溪田小姐下落不明。” 他不相信这个消息,怎么会相信田溪会走了呢?就是他自己先走一步了,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直到5月7日的中午,埃及军方发言人出来宣告了死亡的人数。100多名国内外记者中,48名受伤住院,失踪和死亡的总人数达到58名。田溪的名单在后一张清单上。批复是下落不明,但是救援行动其实已经停止,生还希望渺茫。 之后一个星期,对于这一次的袭击就没有任何更新的消息了。 到了六月十六日,本该是田溪接他出院的日子。现在换成了谭铮过来接他回国。 走到室外,强烈的阳光却是那么刺眼。他想到了那一天复明,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出去的时候,同样的阳光洒满了田溪的肩头,让她的长发呈现出碎钻一样的光彩。情不自禁地,他就追随着她的身影走,那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一天。 不在于复明的喜悦,而在于他看到了爱人的笑容。 而现在心脏仿佛被击碎了,看到与没看到已经没有了什么区别。他下了楼梯,不用一贯的拐杖开路,却觉得,要面对的这个世界似乎比失明的时候还要恐怖千万倍。明明是一样的蓝天白云,昨天的跟今天的就完全完全不一样了。 谭铮走了过来,扶住了他:“程大哥。” 他想说没事,下一秒就陷入了昏厥。醒来之后,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刚刚复明的世界里面,出现了许许多多絮状的小黑点。 医生说,这是非生理性的飞蚊症,因为心情过度抑郁而得。 另一方面,国内爆炸式的新闻热度,也渐渐冷淡了下去。 一个月前,埃及国际酒店遇袭的新闻登上了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当时,这一则新闻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而一些媒体深扒了失踪的田姓女记者,很快就发现,她居然就是一个月前辞职的网络女主播田溪。这个新闻反倒更加爆炸。 尽管女主播五花八门的职业都有,但是网络女主播去当了战地记者这还是头一次见。于是很快,随着这一条消息,许多家媒体都深挖了下去。挖出了田溪原来是名校毕业的国际新闻系的学生,还是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只是为人低调一直深藏不露。 然而,如果新闻只是戛然而止于此,那也好了。却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说田溪是被导师赶出学校的,原因是因为她毕业之前犯了大错。人怕犯错,更怕犯错的时候已经出名了。虽然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田溪已经死了”,却还是对这一位网络主播的生平很感兴趣。但到底犯了什么错,网上的猜测和说法都是五花八门的…… 有人自称是田溪的亲密好友,说她是因为勾搭有妇之夫被教授给扫地出门了。 有人自称是田溪的同窗舍友,说亲眼目睹了她跟一些外系教授之间的亲密关系和交易。 还有人造谣说,田溪能从一个网络主播,摇身一变洗白白,一脚跨进上海电视台,第一次出勤就受到重用去埃及报道国际新闻,也是她通过权色交易获得的资源。还说她在学校期间就道德败坏,教授是忍无可忍才把她赶走的。 启明公司里,陈哲都不敢把这些消息给田沁看。 这些天,田沁一直都在以泪洗面。田溪出事的当晚,她就有所感应了。而得知消息的那一个早上哭的几乎惊天动地。 他跟田沁共事这么多年了,从来没看过她那种歇斯底里的哭泣和悲哀。 过了一个月,某某明星爆出了婚内出.轨的丑闻,才掩盖过了人们对这一件事的关注。 娱乐圈的话题就是这样的,没有永远的头条,哪怕是用生命换来的关注度,有的时候,也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的热度而已。陈哲从前非常反感一些明星炒作自己的家丑。现在,他反而感谢那些明星营销家丑,还可以博得那么高的关注度。 这天早上,田沁又要他上网搜一搜姐姐的消息。还央求他:“你弄个翻墙的,我要看外面的消息。”但是外面的消息,其实跟国内的消息一样。中国在谴责,美国在谴责,德国也在谴责……凡是死了记者的国家都在谴责。 记者本来就是一项危险职业,也没什么国家死了本国记者就要宣战的。 而埃及军方正在交接遗体,名单上面还是没有田沁和陆光逸的名字。不过埃及那边的媒体刊登了袭击现场的图片,炮击中心的焦土黑乎乎的一片。如果说,什么人因此而永远的销声匿迹,那也不是很意外的事情。更何况当晚还发生了一场大火。 新闻的下面还有关于田溪的一些小道八卦,八卦中把这一位失踪者形容的相当不堪。 “为什么网络主播可以跳槽去了电视台当战地记者?这是体制的问题,还是国家的问题?!”写出这些新闻稿的小道记者言之仄仄,说田溪肯定是走后门去的上海电视台。说她没有资格代表国家前去埃及进行采访,就算是实习采访也不可以。 还说她死在国外完全是活该,这就是她应得的下场…… 田沁的脸色阴沉沉的,就像是一场酝酿的暴风雨:“他们什么时候消停抹黑姐姐?” “不知道。”陈哲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整个公司都沉浸在田溪的不幸当中。田溪,田沁两姐妹相依为命,现在,她们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跟潘歆都订了机票,打算无论如何都去埃及一趟问清楚事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结果没想到,最近网络上充斥着这样的“扒田溪”的新闻,生生将田溪营造的美好形象毁灭的一干二净。说没有人故意雇佣水军抹黑田溪的名誉,那他也不相信。他问了一些人脉,内部消息说,的确有人在操纵着舆论。想让田溪即使死,也要背负一个不光彩的名誉。但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方面的水.很深,他也不能多问。 不过,他倒是知道一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抹黑田姐,是为了掩盖田姐当年离开大学的真相。那么事情跟周小磊脱不了干系。” “周小磊……孟娇娇……”田沁的脸色煞白:“……肯定是他们。” 陈哲叹息一声:“但是现在周小磊在国外,孟娇娇我们惹不起,你打算怎么做?” 田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又抹了一把眼泪:“我想替姐姐讨回公道,惩罚周小磊他们几个白眼狼。但是我只是个灵魂,除了在直播间里捉弄一下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陈哲,你和潘歆已经对我够仁至义尽了。我,我不想再给你们增添什么负担……我知道的,你跟潘歆根本斗不过周小磊他们的,可是我……” 陈哲不忍心看田沁的表情,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我跟潘歆都会帮你的忙。不是还有谭铮和程昙他们的吗?” “对了,程昙!”田沁忽然恨恨道:“程昙那瞎子的眼睛不是好了吗?!姐姐为了他,才多次得罪了周小磊的。不是他,姐姐也不可能动了念头去当什么记者。这一切都是那个瞎子的错!可他还,还拿着姐姐的钱治好了病!” 陈哲忍不住道:“小沁,程师傅他也很难过。谭铮去了英国接他,现在程师傅的状况不太好。” “陈哲。”田沁打断了陈哲的话:“你安排一下,替我把程昙叫到这个直播间来一次。” “你想做什么?” “程昙不是说他最爱姐姐吗?也是该让他为姐姐做一些事情了。” 第057章 离去 另一方面,英国伦敦。 徘徊在医院大厅中的谭铮坐坐又停停,相当不耐烦的样子。 鬼知道从昨天到今天,他抽了多少根香烟了。垃圾桶里都是烟头,这里不是国内,可以肆无忌惮地呵斥保洁员来收拾残局。实际上,那个亚麻色头发的英国大妈已经斜眼看了他好几遍。那眼神中的意思就是你真没素质。 他只想让别的一切都滚蛋。 收到田溪的消息,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他跟田溪有约定。到时候程昙出院,不是她,就是他来接他回国。没想到,离程昙出院只有一周的时间,她在埃及出了意外。得到了消息之后,他推了北京那边所有的活动和通告,连下一场电影的主题曲也不录了。专程赶往英国把程昙接回囯内。但是意料当中的是,程昙暂时不能出院。 主治医生也不让他出院,手术后两个月出现了飞蚊症。这不是可以忽视的小症状。因为治疗时间需要延长了,所以程昙让他先回国,可他怎么能在这时候走呢?于是也赖定了。然而,程昙最近的情况不太好,他的心情也坏透了。 他想田溪,想把她接回来。无论她在爆炸当中变成什么样,都是心底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 但埃及那边,完全封锁了所有入境的途径。记者宾馆被炸事件,直接导致了一场外交危机。 抽完了烟,护士通知他进去。程昙有话要问。 他知道程昙想问什么,可是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人,他觉得欺骗甚至要好一些。 “现在,埃及那边没有消息……中国记者下榻的位置离爆炸的中心很远……按照道理来讲,他们是最有可能幸存的一批记者……现在尸体也没有发现,我猜也可能当晚田姐他们不在宾馆。要不然警方那边早就传来了消息……” 他也只能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安慰程昙。 没人知道当晚田溪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一切的调查权力都握在埃及军方手中。 但是这些话根本就骗不了程昙的,他听着门开开关关的碰撞声,渐渐开始习以为常。人们告诉他要保持好心情,可是他并不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心情。早在半年前,他的心情就开始被田溪所左右了。然后,怎么能改变得了这个习惯?! 他一点都不习惯。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习惯就没有离不开,没有离不开就不会谈什么天长地久。 听到谭铮这些没有结果的话语,程昙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喝了一杯毒酒,毒发得很缓慢,可是一次比一次激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才可以适应毒素,还是说某一天的早上安安静静地离去。然后就可以与她相见了。 事情也没拖延多久,他还是选择了出院。 田溪支付的住院费用只能维持到六月份,他不能,再也不能拖累一个又一个人。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治疗的费用太昂贵,才逼得田溪一换了工作,就接了这么危险的任务。但是谭铮又告诉他:“我来之前问过了陈哲,他说上海电视台的记者团队只打算去埃及一周,采访一下华裔回国的事宜就回来的……团队的特派记者陆先生指定了田姐为自己的助手,这应该只是一次意外。出国也没什么补贴。” 一周,只是一周的时间。 上海电视台的公文上也说明了这一点。 许多媒体都谴责他们将新人记者派遣去战乱纷飞的埃及,导致这些年轻人送了性命。可所谓的战地记者什么的都是谣言,他们没有去前线,没有打算涉及危险的区域。摄影师团队里两个不过二十五的小伙子都是主动请缨去的埃及。而记者团也完全只是按照平常的程序来选拔的新人。 这边,正式的战地记者团还没启程,现在也没有人再能够去埃及了。 六月初,谭铮就把程昙接到了上海的公寓,和自己住在一起。柳筱跟他通过几次电话,都是带着哭声的:“……现在上海这边新闻都传疯了……他们怎么能那样说田姐啊……现在人还没确认消息,他们张口闭口就说田姐已经死了。” 挂了电话,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这些话都不敢跟程昙说,生怕他被第二次打击。 这天早上,他的经纪人来了电话,说是要谈一谈工作的事宜。知道最近老板心情坏透了,生怕触了他的眉头,经纪人言简意赅道:“是导演孙焓的电影邀请……孙焓你总该知道吧?国内第六代导演的翘楚,获得上海电影节导演奖的那位。” “哦,拍《沉香一叶》的那个孙焓是吧?”谭铮直截了当道:“不接。” “老板……孙焓的这一部电影肯定会大卖的,他能邀请你演唱主题曲这是千金难买的机会。” 但谭铮已经听陈哲说过了,沉香一叶的编剧周小磊和女主角陆沉香,他们都是田姐的敌人。而且程昙家被强拆的事情,也调查出来了一些结果。是一个姓周的男子委托了人跟拆迁办打招呼的。明里暗里田姐程昙所遭受到的一切都和这两个人有关。 那么跟他们有关的人,他一个都不想理睬。于是嚷嚷着挂了电话:“老子就是去外面大马路上唱歌,也不跟这个什么孙焓导演合作!” 但是隔日早上的时候,经纪人居然带着导演孙焓上门来了。 这天,他刚刚起床就听到门铃响了。还以为是早餐外卖到了。哪知道一打开门,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就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谭先生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鸿门宴》的导演孙焓……我想就《鸿门宴》的片头曲录制事宜跟你谈一谈。” 谭铮一脸懵逼地看向了经纪人小崔,小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很意外。 进了屋子,落了座。孙焓也不含糊,直接跟他道:“《鸿门宴》这一部电影的片头曲,我跟制片方谈了谈,觉得让你来演唱再合适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这首歌的难度有多高……我们在歌曲中想表达的是虞姬项羽殉情的凄美。你们公司的领导给我送来了你的试音样本,在五十多份试音样本中,我们选中的是你。” 试音样本送去《鸿门宴》导演组还是小半年前的事情,当时他都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孙焓居然说五十多份试音当中,他唱的版本是最好的。 谭铮有点意外,如果不是因为程昙田溪的事情,他倒是蛮欣赏这个叫做孙焓的导演平易近人的态度的,只是他也有难处……正想着怎么开口拒绝,这边门铃又响了,响的好,他打算以家里有客人把这个孙焓给请走,没想到打开门先进来一条小黑狗。 小黑狗就是程昙的第二条导盲犬乐乐。乐乐汪汪叫了一声,身上披了个拖着牵引绳的马甲,马甲上有一个乳白色的扶手。看到熟人,乐乐一下子扑到了谭铮的怀里,几个月不见,乐乐又长大了一圈。站起来都有他的大腿高了。 “您好,我们是上海市导盲犬中心的志愿者。请问程昙先生在不在?” “哦,程大哥他在。”谭铮喊了一嗓子,但是院子里的程昙没有回应他。谭铮显得有些尴尬:“他可能还没醒,你们把乐乐给我也一样。”顿了顿,谭铮又问道:“对了,麦迪怎么没送回来?”这两条狗都在导盲犬中心的。 “我们这一回过来,也是通知程先生的……麦迪它快不行了,请程先生来导盲犬中心一趟。” 谭铮如遭雷击,呆呆愣了几秒:“什么?!” 志愿者解释道:“田小姐半年前把麦迪送回了我们导盲犬中心,按照中心的规定,老年的导盲犬我们会送回它的幼年寄养家庭。麦迪两个月前就办理了手续,去了它的寄养人处。这件事我们跟田小姐也协商过,她代表程先生的家属签署了同意书……现在寄养人打电话告诉我们,麦迪已经快不行了,还请程先生去看它一眼。” 谭铮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麦迪是程昙的第一只导盲犬,可以说,是程昙最信任的伙伴之一,陪他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光。甚至可谓说是亲人般的存在。现在,田溪的事情还没平息,这边麦迪又快要老死了……偏偏多事之秋,还不嫌事多。 “我明白了。”他接过了乐乐的牵引绳,乐乐半趴在他的脚底一动不动。 送走了导盲犬中心的人,谭铮的心情又坏了一层,他也无暇说什么录制歌曲了。于是开始下逐客令:“孙先生,我这边有要事……”“程昙程先生?!”孙焓刚才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是打断了他的逐客令:“就是钢琴家程昙先生?!”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称呼程昙为钢琴家,听孙焓的语气,似乎是挺尊敬程昙。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他是我的朋友。现在住在我家。” “那……谭先生,我正好有个不情之请。”孙焓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导盲犬:“我们想跟程先生谈一谈其他的合作事项。你如果是程先生的好友,正好做一个中间人。”又笑了笑:“我这一趟算是来对了,谭先生,你家可真是卧虎藏龙。” 正说着,乐乐忽然汪汪叫了两声,谭铮手中的牵引绳一下子就蹦出去了。 后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十分高大俊美,洗得发白的衬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大。却衬托得他的气质更加淡然。 孙焓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就是前段时间在上海音乐圈子里风靡过的那个盲人钢琴师程气质佳,形象好,还击败了许多高手荣夺冠军。 程昙抱起了久违的爱犬,乐乐也舔着他的脸蛋。但,似乎对主人的眼神感觉到了一丝陌生。不断地眨巴着小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程昙能看见,自然也就能看见陌生的两个人——“小谭,你有客人?” 谭铮又下了逐客气:“没什么,孙导演,我们今天有事,你还是请离……” “程先生!”孙焓似乎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他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久仰大名。” “你是……?” 孙焓眉飞色舞:“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焓,是一名导演……我有个朋友,受过田溪田小姐的帮助,于是牵线让我认识了田小姐。我跟田小姐聊天的时候谈过你,她对你的评价也是赞不绝口。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了,没想到今天凑了巧。” 谭铮心里骂了一句他祖宗,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听这话,孙焓似乎不是周小磊那一派的。田溪敢交往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但程昙很安静地听完了这番话,没有因为提到田溪脸上就出现什么变化。似乎他已经麻木了。 “谢谢。”他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 “程先生不用客气……老实说,我很佩服你锲而不舍的精神,你的音乐造诣也很深厚。” 谭铮听着这话似乎有猫腻,孙焓客气归客气,可是也是个眼光极高的导演。可是他今天对程昙这么夸,肯定是有目的的……果不其然,孙焓忽然道:“我的下一部电影,准备拍跟特殊职业有关的题材……程先生,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谭铮的眉头跳了跳。 孙焓又笑道:“当然,这件事很重大。你可以好好考虑。今天只是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孙先生。”谭铮觉得这导演简直是在开玩笑:“今天有要事,我们改日再谈……” “如果有这个机会拍电影的话,那不胜荣幸。”程昙淡淡道:“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个盲人,如果你们只要想要一个盲人演员,那我现在肯定不适合。” 孙焓这才发现,面前的男子眼睛不是瞎的。奇怪,虽然不是瞎的,却感觉他的眼神没什么光彩,很呆滞,很平静的感觉。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觉,程昙已经复明了。但复明是好事,如果是个瞎子,那么合作起来肯定很困难。 更困难的是,把他捧上去,他会因为看不见而掉下来。 现在,孙焓没有这个顾虑了,更坚定了合作的心:“没想到程先生你复明了,那更好不过。”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程昙愿意合作。对于他这么突如其来的邀请拍片,程昙也没表现出来多大的惊讶和激情。这和他之前接触的男演员很不一样,当他们获知自己有机会拍大片的时候,无不表现的欣喜若狂,可程昙全程表情都很淡。 送走了孙焓,谭铮这才跟程昙说了麦迪的事情。麦迪老迈垂危,已经不行了,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忽然离去了。所以,能多见它一天是一天,他也不隐瞒,说完了就道:“程大哥,我去安排一下。” 他不忍心看程昙接下来的表情。 半天后,他们就到了麦迪的第一任寄养家庭去。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别墅,但配套的庭院说明了庭院的主人是个有钱人。 在上海,能买得起别墅,养得起宠物狗的人都非常有钱。这里的主人李先生就是一位富裕的退休教授,他是麦迪的第一任主人。 但李先生收养麦迪,也是有原因的。 十几年前,他的老伴儿老迈,得了白内障,视力下降到0.05。老教授就寻思着自己培养一条导盲犬送给老伴儿,万一自己不在了,还有狗狗可以帮助老伴儿生活。那时候,上海还没有专门的导盲犬培训机构。他买的小拉布拉多犬,都是自己进行训练的,培训的效果颇好。一岁不到,小狗就可以听懂他的十多种指令了。 他给这一条小狗取名叫做明明,意为光明。但明明才一岁半的时候,老伴儿就得了癌症去世了。而这时候,上海的导盲犬机构也成立了。李教授就把明明送到了导盲犬中心,希望这一条小狗可以帮助更多失明的人。明明到了那里之后,就换了其他的师傅来教导了。又改名叫做小麦。因为它的毛色就跟成熟的小麦那般金黄丰满。 五年后,当明明到了新主人手上的时候就改名叫做麦迪。 这是导盲犬的规矩,一个名字一段旅程。而到了老年,可以重新叫回乳名。 老教授接待他们的时候,就说道:“明明啊……它离开我好多年啦,回来的时候,跟我一样老了。程先生,多谢你陪了它这一生。” 程昙的嘴唇发颤:“是我该多谢它。” 说着,他的肩膀已经开始发抖,似乎已经压抑不住什么感情。 老教授摇了摇头:“小伙子,你也别伤心……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我老伴儿就说过,她走了,我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人嘛,该朝前看……明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你们去看看它吧,它还喜欢玩小时候我老伴儿买的那个布偶。” 李先生说人生常态,却张口闭口不离老伴儿。而老伴儿黑白色的遗像就在墙上挂着。 仆人打开了院子的门,引着他们去到了那一片开阔的草坪上。 麦迪躺在一张毛毯上,伸着舌头喘息,气息微弱的很,似乎随时都会断了。 程昙蹲了下来,伸出手放在了爱犬的嘴边,麦迪闻了闻他的手,浑浊的老眼忽然睁得很大,然后“嗷呜”了一声,挣扎着要睡在主人的脚边。而程昙将它抱了起来,麦迪就用鼻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杂乱的呼吸声,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程昙这才看到了爱犬的样子,它的毛色真的是金黄色的。眼睛外圈是黑的,眼珠子反倒是白的。 它瘦了许多,他还记得上一次抱住它的分量。如今,毛皮下面似乎只剩下了一把把的骨头了。 岁月不饶人。它来的时候,是一条活泼年轻的小狗,它走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它的样子。但是刚刚才能看见,就要面对永别。这样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就像一个懦夫那样,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被时间所摆布。 “麦迪,这一辈子辛苦你了。” 他把麦迪抱进了房间,李教授家有一家钢琴。他想为自己的挚友,最后弹奏一首安魂曲。 舒缓的曲子悠悠扬扬地响了起来。像是一地的枫叶飘落而下,有种悠长而匆忙的别离思绪。 许多年里面,他就这么独自一个人弹钢琴,麦迪就这么听着。从他还是个稚嫩少年时代开始,直到现在,渐渐开始步入了中年的门槛。 狗狗似乎听懂了他曲子中的感情,摇着尾巴,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当天晚上,麦迪在这一个静美的庭院里去世了。 一辈子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他已经分不清这些长短的概念,但两个月里,他已经经历了两次一辈子的离别。总觉得,以前的日子里太多值得珍惜的,都没有去珍惜。但是时间不可以倒流,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黑暗取代遗憾。 李教授在院子里为麦迪立了个小小的墓碑,墓碑前面是一颗很大的樱花树。 正是落樱的时节,满院子的缤纷。墓碑旁边的草地上都镶嵌了一层淡淡的花边,美不胜收。 离开了李教授家,谭铮在路上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电话号码,居然是启明公司陈哲打来的。 要说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这边,他还没把程昙送回去,那边,陈哲又道:“谭铮,我是田姐办公室的小陈……田姐的事情,我想跟程师傅谈一谈……对,等?不能等。我这边的事情也很着急……那就这样吧……周末启明公司见。” 谭铮不明白了:“为什么启明公司见?” 陈哲这么告诉他:“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在沁沁相映直播间里面说。” 第058章 真相 挂了电话,陈哲背后的田沁就闹了。 “程昙还是跟谭铮混在一起了,哎,姐姐真是眼瞎。早知道就让瞎子配这个人妖算了。” 陈哲头疼:“小沁,程师傅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田沁不服气了:“那你可以保证他一辈子就只有姐姐一个女人吗?!” 陈哲闭了嘴,不一会儿潘歆过来了。陈哲看了下时间,不早了,要下班了。于是告别了田沁。 哪知道田沁居然哭了起来,又可怜兮兮道:“你们走吧,全都走吧……姐姐没了,我也该消失了。这世上没有人需要我了!” 潘歆也是心酸:“小沁,你别这样,田姐她肯定不想你整天哭哭啼啼的。你看,她不是每次来直播间都带你爱吃的糖果吗?” 可此时此刻,照片前面供奉的一碗糖果却显得那么孤单。 “你们知道吗?”田沁又开始哭起来:“我会变成灵魂在这里,就是因为我放不下姐姐啊……” 陈哲跟潘歆对视了一眼,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还记得,田沁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急救室的医生满手都是血,出来跟他们说:“她快不行了,她有话跟你们说。” 其实,田沁临终前说的话,都是关乎姐姐的。 那时候,田沁的动脉大出血止不住了,心脏只能靠机器维持最后的生命。 血迹斑斑的小脸蛋上,看不到一丝恐惧。反而是不断地忏悔道:“我的姐姐,姐姐她一直过得很苦……我知道,她恨过我的……是我抢走了奶奶的疼爱,抢走了爸爸的关心,还抢走了喜欢过她的一个男同学……是我,抢走了姐姐的一切……” 大概就是因为执念太深太深,才会无法落入轮回吧…… 现在也是,田沁对姐姐的执念,似乎要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这个人她选择了程昙。 陈哲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点担心,田沁在现在如此歇斯底里的状态下,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他跟潘歆更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程昙到底是不是真的爱田溪,如果是爱的话,那么爱得又有多深呢? 以前,程昙的眼睛是瞎的,田沁唯独看不清他的灵魂。而现在,程昙的眼睛已经复明了。他可以看见了,就可以让田沁了解他的心灵。如果说,程昙对田溪真的只是敷衍的感情而已,那么田姐的这一切付出,那都是喂了一只白眼狼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他跟潘歆首先就会为田姐讨回公道的。 程昙周末的时候,果然来了。陈哲跟他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除了打扫卫生的,和带晚练习的练习生,启明公司的a栋大楼里面是没人的。 见面的地点是沁沁相映直播间,潘歆和陈哲都在。 程昙是一个人来的,他推开了直播间的大门,窗台下的一只风铃叮铃地响。风铃上垂下两条丝带,一条是田沁系上去的,另一条是田溪的。复明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沁沁相映直播间——原来这里是这样的,她在这里待过许多日子。 起初,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田沁的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好似姐姐是被他给杀死了一样。但是随着程昙靠近了,她眼中炽热的火焰,忽然变得不那么稳定了。然后,他听到了田沁传来一声叹息。这叹息声中似乎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感同身受。 他赌对了,这世界上,最爱田溪的除了田沁还有程昙。 燃烧了一个月的火焰,就这么慢慢熄灭了。田沁淡淡开了口:“潘歆,借你的身体用一用。” “什么?” 话音刚落,潘歆就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了。 与此同时田沁开了口,她在说话却没有声音。而她根据田沁的唇形,开始发出一段段话:“程先生,请坐。” 田沁在借用她的身体跟程昙交流。 程昙并不怎么熟悉她:“潘小姐,初次见面。” 陈哲在一旁看着这一段,他有些紧张,生怕田沁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但看田沁的反应不是要大发雷霆。与之相反,她现在很平静,似乎是田溪过世后第一次这么平静——“程先生,今天是我请你来的,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田姐的事情。” 程昙望向了她,眼睛看得见,却没什么光彩:“什么事?” “我想你也应该察觉到了,田姐有的时候对当记者这个念头很执念。对不对?” “是。”他还记得,那一次醉酒过后田溪哭闹着说:我本来是个记者。你知道么我是个记者。 田沁微微叹息,潘歆也跟着叹息:“其实,田溪本来就是一名记者。这件事要从田姐小时候说起……你知道田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程昙摇了摇头,田溪从来不跟她说少年时候的事情。只是觉得她家务全能,吃苦能干。 “潘歆”叹了一口气:“我……田姐是渔夫的女儿,她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去世后,家里就靠爸爸卖鱼维持生计。七八岁的时候,她就要陪爸爸早起卖鱼……他们家也买不起菜市场的水产摊位。就在……街边站着吆喝卖鱼。”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田沁的表情是平静的。 这是她跟姐姐童年的身世,就是潘歆和陈哲,都不知道她们是那么穷苦的家庭出生。 “后来有一年……市里面搞文明城市运动,城管把小摊贩都赶走了。但是不卖鱼,怎么过日子呢?田姐和田沁都上着学,田姐还是学校考试第一的优秀学生,就这么辍学实在太可惜了……于是,田家的爸爸就一边躲着城管一边卖鱼。” “潘歆”的声音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然后有一次……他爸爸卖鱼被一群城管发现了。那个城市里,许多城管工作其实都是劳务公司承包的,他们其实就是社会上的一群流氓,仗着一个城管的身份作威作福。不幸的是,她爸爸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城管……然后田家的鱼都被那群流氓踩死了扔进了垃圾桶。还把田爸打成了重伤……” 程昙的呼吸开始沉重,自从田溪去世后,他以为心脏已经麻木了,却还是会不自觉地抽痛。 “潘歆”继续说道:“当时,田姐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因为田爸告诫过她了:城管来了,不许说你是我的女儿。” 程昙的声音沙哑,他甚至不敢问:“后来她爸爸怎么样了?” “田爸的身上多处骨折,家里没有钱,他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田沁的眼泪婆娑,这是她最深沉的回忆,尽管那时候年纪还小,却知道爸爸吐着血等死是什么样的景象。这也导致了她成为了力争上流,不甘人下的那种女人。 “当时,田姐才八岁。她也懂了一些事了。她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讨一个公道……第二天,她没有上学,自己拿着家里剩下来的几枚硬币,坐着公交车去了城里面。那是她第一次进城,一边打听,一边摸索着,晚上才找到了当地的新闻社。” 陈哲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潘歆”继续说道:“当时,新闻社里面没有什么人了,她想找记者曝光爸爸被打的事情,要媒体为自己家讨回公道。可是门卫拦着不让她进去,她没办法,就跪在了那一家新闻社的前面……跪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有一个人来了。” 纵然看惯了世情冷暖,听到这一段话,连陈哲都不禁红了眼眶。 程昙的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发抖,他们都是苦难中打熬过的人,但是田溪经历过的,那都是他们所难以想象的艰辛和煎熬。 “那人是个记者,正赶过来上夜班的。他听了田溪的陈诉,就告诉她:小姑娘,身为记者,我一定会替你们家讨回公道的。结果第二天,就是这个记者起草了一份新闻,把城管打渔夫致人重伤的消息给捅了出来。到了晚上,我们市的电视台都报道了这件事……后来,田姐的爸爸就被送到了医院里,捡回来了一条命。” 田沁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道:“从那以后,田溪她就坚定了一个信念。记者都是伸展正义的英雄,长大了她也要做一名记者。” 凡事有因必有果,因果之间,却是从前种下的一段难忘的缘。如果没有那个伸展正义的记者,如果没有那悲惨的一天,或许,像她这么聪慧可人的女子,应该只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而已。不会存了什么当记者的念头。 你有没有过那种体验?黑暗中抓住了一束光,然后就情不自禁地迷恋上那一束光明。然后,自己也想要变成那样崇高和善良的存在——而这么多年来,只有田沁知道她心底执念的由来。也只有她这个亲妹妹真正理解姐姐。 “所以……田溪她要当记者,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好长一段时间,那就是她的精神动力。” 田沁沉默了一段,像是岁月掀开了一页纸,却还是满目疮痍:“后来,她努力考上了好大学的国际新闻系。一路顺风到了大四实习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遇到了一桩杀人案。这个案子,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 陈哲已经点了一支烟,他从不在沁沁相映直播间抽烟的,现在例外。 “那是一个叫做溧水的小城市,姐姐被分派到了那里的报社当实习记者……同去的还有三个学生,一个叫做周小磊,一个叫做孟娇娇,还有一个叫做李勋。周小磊是田姐的学长和对手,李勋是田姐在社团里带的学弟,孟娇娇是田姐的舍友和闺蜜……本来,他们安安静静在报社里工作了一年,都没出什么风波。眼看就要毕业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涉及到一桩隐晦的杀人案。 “那是一天晚上,报社里来了两个农民工,两个人身上都有伤痕。说自己讨薪被老板打了,要媒体来为他们讨回公道。当时值班的是田姐,她立即接待了这两个农民工,后来,孟娇娇他们三个也到岗了。四个人一起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新闻稿子是田姐起草的。写完了以后,田溪不赞成发表。说要调查调查再发表。” 田沁微微叹息:“但是周小磊煽动了其他人,他们将田姐的稿子发表了……结果,就在发表新闻的当天,报纸上的两个农民工的尸体就在河里被发现了。” 程昙的手握紧成了拳,他不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农民工遇害了,根据调查两具尸体都有被捆绑勒死的痕迹。而那个工厂的厂长是第一嫌疑人。尽管厂长说自己是无辜的,但是没人相信他的话……加之那天晚上行动不明,他就成了罪犯的候选人。警察也传唤他来调查……第一次调查,因为证据不足给放了。但是民怨沸腾,事情闹得全国皆知,当地警方不得不让厂长第二次来调查,这一次,记者们没放过那个厂长,把他的家产,儿女都曝光在大众的眼皮底下……” 似乎,那些疯了事情还历历在目。田沁闭上了眼睛:“后来……厂长受不了压力,就跳楼自杀了。自杀前留下遗书说,当初误报的记者,和真正的罪犯都不得好死,他会在地狱里等着他们的。就在这时候,田姐开始觉得不对劲。” 也许,只有真正坚信正义的人。才有面对错误的勇气—— “田姐开始自己调查这件事……在报社对面有一条商业街,她挨家挨户打听询问,终于发现了一家超市门前装了摄像头。她就去了超市要到了那一天的录像。然后发现这两个农民工在进报社之前,是被一辆豪华轿车送到街道口的。农民工出来的时候,也是坐上豪车离开的……” 只是,当时警方没发现这么重要的证据。 但是田溪却明白了,这是一桩赤.裸.裸的冤案——两个农民工是被那厂长的商场对手挑唆来报案的,然后又被人用车子载走谋杀的。目的就是栽赃嫁祸,让那个厂长从此身败名裂。而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太晚了,真相来的太晚了。 而田溪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就准备上报这一份录像资料,给冤死的厂长一个清白…… 说到这里,田沁的眼神又变了,变成了那种炽热的愤怒。因为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悲剧了——田溪要上报录像,被孟娇娇他们发现了,然后……另一场犯罪开启了。他们囚禁了同窗,差点让这件案子背负上第四条无辜的人命。 而那一段囚禁的日子又彻底改变了田溪的性格,谁也不能了解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明白,从前那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 当田溪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周小磊他们还轮流守在田溪身边,以防她苏醒后上报学校。但是他们忘记了,田溪怎么会让他们再一次囚禁住。田溪醒了,却假装昏迷。她趁着他们换岗的时候逃出了医院,然后打电话给了秦教授。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也许,她只是不想认命,才会活的如此矛盾。 然后……才是失去妹妹,来上海当主播,遇到一个心爱的男人,再次遇到周小磊和孟娇娇……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斗争……她不会说的。因为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成了第四个会被谋杀的人。为此,她甚至设置下了死手程序——当自己离奇死亡的时候,有关于周小磊他们囚禁她,隐瞒杀人案的证据会被信任的人抖露出来。 比如说,她的恩师秦延煜那里就有所有的案卷。 但尽管如此,似乎她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还没有结束。周小磊他们处心积虑要把她暗算…… 说完了,先哭泣的是田沁。她不知道这些话,已经隐藏了多少年。那个人,她的傻姐姐啊,是打算把这些事情都带进坟墓里面的。因为她是个相信光明,心存正义的女人。她不想把阴霾播撒到别人的心中,而是选择隐藏下来。 但是在她看来,世界上没有人比姐姐更傻了。 第059章 拍片 姐姐傻,这么些年来,都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什么。 可是她不一样,就算姐姐不在了,她都要讨个公道。所以,她才把程昙叫了过来。把愤怒和仇恨的种子播撒到另一个人的心中。 看到程昙的时候,她犹豫了下,因为程昙的心地跟姐姐很相似,善良温柔,心存阴霾向往光明。姐姐爱程昙,她早就看了出来,但是直到今天,她才确认了程昙也是真心爱着姐姐的。然后,这份爱里的许多情愫她甚至都无法理解。 谈话的末尾,她才说出了心中的话:“程师傅,田姐生前最爱的人是你,你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替她讨回公道……周小磊他们四年前毁了田姐的前途,这才导致她为了重拾记者梦冒险去了埃及。” 安静的对面,是谁的心中燃烧着一把愤怒的火焰,然后,渐渐势大,无法控制了…… 送走了程昙,陈哲把烟头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潘歆恢复了正常,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小沁。”陈哲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感情,才道:“你是想让程昙跟周小磊他们作对,是吗?” “对。姐姐为他做的够多了,接下来,我要他为姐姐做一做没有完成的事情。”顿了顿,田沁叹了口气:“看他心里煎熬成那样,或许我刚才说的话是一件事好事。” 潘歆隐隐约约觉得这话诡异:“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潘歆,以前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天天把爱挂在嘴边那很庸俗……可是呢,有些人除了挂在嘴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表达了。” 田沁微微感慨,她知道一百种调.情的手段,一千种办法把直播间的男人们玩的欲罢不能。可是,有的人只有一种办法去表达爱。 那就是不断地为她付出。 两个星期后,她就从陈哲那边知道,程昙跟大导演孙焓搭上线了。 陈哲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契机,让这一位新晋导演这么赏识程昙,甚至愿意为他拍一部电影。 不过田沁倒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你知道那个被陆沉香坑死的主播石榴吧?石榴是孙焓的老乡,两家有八辈子的交情。上次姐姐出手救了石榴,石榴就告诉了孙焓这件事。孙焓觉得差姐姐一个人情。但是姐姐不在了,就在姐姐朋友身上还了。” “那你觉得,让程昙这么一个弹钢琴的艺术家走进娱乐圈。这成吗?” “成不成,这得看他自己了。要不然他也无法为姐姐讨回公道啊。” 陈哲笑了,他觉得田沁想一些事情太单纯了。觉得有地位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想要干倒竞争对手也轻而易举——那你当我国的法制是摆设吗?现在,陆沉香,周小磊在国外。孟娇娇是豪门阔太,李勋干着体育直播的事情…… 似乎,他们的生活都离得很远。那么,程昙就算进入了娱乐圈又可以干什么呢?难不成,田沁觉得把姐姐心爱的人培养成一个影帝,那就是对周小磊他们的报复吗?那么,这种报复简直就是一种小儿科的好胜心。 问田沁,她只是道:“让程昙自己想办法呗,周小磊他们敢那么针对姐姐。不就是因为有钱有势,还在娱乐圈有人脉关系吗?这年头,平民变成贵族的办法不多。做生意吧,要有资本。程昙是个穷光蛋。从政吧,要有知识,他根本没读过几本书。那么只有进娱乐圈了,他皮相还不错。他如果真的爱姐姐,那么,如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为姐姐报仇的。” 陈哲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又有些牵强附会。人心不是程序,你设定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埃及国际酒店的爆炸案已经尘埃落定。埃及官方发布了公告,说中国记者田溪和陆光逸都死于敌军的炮口。下场是尸骨无存。一阵草草的唏嘘过后,所有的媒体都撤下了这个专题报道。与此同时,对于田溪的抹黑这才结束了。 不过,今天还是有一条相关的消息登上了新闻,配图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一片焦土上,眼角噙着泪水。田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老人就是姐姐的恩师秦延煜。这一次,失踪的两个记者恰好都是他的学生。所以秦延煜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特权进了战乱的埃及。但是他跟埃及军方一样,根本无法在几千吨重的废墟中找到两具尸骸。 “假惺惺!” 田沁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是秦延煜,姐姐根本不会去什么埃及的!他脑子有病啊?!为了让姐姐出名,就让姐姐去埃及玩命?!现在姐姐回不来了,连后事都是别国政府处理的。这个老不死的就出来掉几滴鳄鱼泪!” “小沁!” 陈哲觉得最近田沁的精神不对劲,姐姐过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几乎到了一种是非不分的地步了。几乎是逮着什么人都怪他们导致了田溪的过世。老实说,他觉得这一桩灾难只能说是意外。而现在,导致的结果却是那么的不幸…… 他还记着昨天走的时候,程昙脸上的那种神色——额头上的血管在突突地跳起来。手指弯曲,指甲掐进了掌心中。眼中似乎有血液充斥。之前毫无光彩的眸子,一点点恢复了光明——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目光,他这种人精,都无法看得清。 田溪隐瞒的过往太触目惊心,足以逼死她自己好几次了。也足以逼疯一个爱着她的男人。 平心而论,如果潘歆遭遇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也一定有杀了对方的心思。 一个月后,陈哲得到了消息——孙焕正式和程昙签订了合同。这时,娱乐报纸上天天刊登孙导新作《鸿门宴》是多么多么的成功,今天又刷新了什么什么新纪录。因此,媒体对于孙导下一部新电影也是充满了期待和连篇报道。 一周后,孙导新的电影正式开机。新的电影名字叫做《黑白弦音》。据称,这是孙导由商业电影导演转型到文艺电影导演的第一部作品。 发布会上,孙导还大言不惭道:“我总是为钱拍电影。也是时候拍一部真正表达艺术的电影了。而我遇到这位男主演,他给了我创作的灵感……” 当陈哲把视频给田沁看的时候,她切了一声:“这孙胖子也真是好笑,明明就是他想拿到海外电影节的大奖,所以才走文艺片的道路。你知道的——戛纳,东京电影节的评选模式跟中国很不一样。中国总是以票房论英雄,而国外呢,要看你电影的思想深度。我们那些商业电影,在他们眼中内涵浅的跟养王八的池子一样。” “我担心的是,程师傅他不是专业的演员,扮演不好这个角色。” 这个田沁就更加嗤之以鼻了:“他不就是饰演一个瞎子吗?真本色出演呀!” 陈哲无语,拍电影,尤其是文艺片的电影,男主演哪里是那么好当的。你既然想要拍出深度,那么首先演员就要有自己的深度。但小沁说的不错,孙焕分明就是想利用程昙一波,冲击世界性导演的位置。毕竟,他在国内把导演奖拿了个遍,却没有在国际上声名显赫。再者,孙焕看中程昙的,无非就是他真正当过一段时间的盲人。 盲人调音师,盲人钢琴师——他想拍文艺片,程昙这两个技术就够得上格了。 几周后,电影正式进入了开拍阶段。导演也时不时地放出一些言论,来保持话题的热度。 孙焕说得最多的是:“程昙是一位非常尽职爱岗的人,他投入了所有的精力来拍这一部电影。” 有时候,网上还传播一些程昙跟电影的女主演之间的互动剧照。 《黑白弦音》的女主演叫做乔涟。是孙焕御用的女主演之一,今年三十二岁了,气质非常清纯可人,绯闻也非常少,是一位难得的正能量演员。但有时候,乔涟也会在微博发发诸如:“我们需要更专业的演员。”之类的话,她也曾经在电视节目上说过:“现在的演员越来越不行了,拍一部戏拍的像是过家家似的。” 但这一次跟真钢琴师程昙合作,乔涟却频频在微博上说:“他很专业,不仅在钢琴师调音师这个职业上很专业。在拍电影的态度上也很专业……”“是的,我们合作的很愉快。这是我本年度合作的最开心的一次电影,当然也有不用吊亚威的成分在。” 小道记者还抓拍了一小段视频——是拍电影中场休息的时候,程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他是背着风点了烟的,大概是新手上路,抽的不是那么老成的,还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可是他吸的很贪婪,很快一支烟就到了头了。 还有小道记者挖掘出了他今年去英国做过手术,手术成功了以后才复明的。据称,手术的费用高达两千多万,可是没人知道他做手术的这一笔巨资是怎么来的。 但更劲爆的消息,则是由上海启明公司内部一些小主播提供的。据他们说,程昙跟公司里走出去的那个人妖主播谭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这件事似乎是整个启明公司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两个人都是gay,互相交往了好几年。 但这是gay的丑闻,却偏偏让程昙的名声更加火爆起来。 因为gay在一些人字典里,还被赋予了真爱的意味。更何况,gay男在国内还有高大上的型男,可望不可即等等的附加含义。 而谭铮和程昙的外表上的确相配——都是万里选一的美男子。甚至有一些小道媒体编制了许多八卦——说他们是互相欣赏,渐渐上升为爱情的。还有人看到了他们在启明公司内部亲吻的事情,传的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结果却是,他们的cp粉都冒了出来。而谭铮的名气反而更大了一步。 到了九月份,电影的海报和片段开始陆陆续续放了出来。 程昙不用打扮,光是穿着白衬衫的时候,就够帅气逼人。而在剧中,经过化妆师的精心造型,他俊美的足以比得上当下中国任何一位影坛小生,偏偏气质又有种那种儒雅淡然的韵味,这种自身独特的型男气质又压过那些修炼多年的老戏骨。 看完了一些片段,微博上就有许多热评出来了。 程昙的确不太用演,气质摆在这里,片中那个高大帅气,却充满悲情.色彩的盲人调音师夏诺简直像是为程昙量身订造的角色。在片中,夏诺不仅要遭遇收养家庭的遗弃,女友的出轨,朋友的出卖,还要遭遇一场最为可怕的阴谋算计。 开场,就是夏诺坐在豪华的游轮里,为翩翩起舞的客人奉献上一首美丽的钢琴曲。背景,是海天一色的辽阔。而夏诺穿着黑色燕尾服,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沉稳有力。弹奏的时候激情昂扬,技惊四座……每一首曲子都弹得令客人如痴如醉。 有评论认为,这是本年度最佳的电影开场。太美了,美的简直像是泰坦尼克号上,杰克穿着燕尾服站在楼梯上迎接萝丝的那一段。 不同的是,泰坦尼克号上西方式的浪漫爱情没有上演。电影采用回忆性的叙事方式,来讲述了这位盲人调音师黑白分明的一生。 陈哲给田沁看了这一段视频,问她怎么样。田沁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尽管看惯了娱乐圈的美男,此时此刻也为程昙电影中那帅气的扮相所惊艳了。嘴唇微微动,却是道:“姐姐如果回来了,她一定会想把他藏起来的。” “程师傅既然选择了跟孙导演合作,那么这就是一条不归路。”陈哲倒是看得很明白。 “不归路就不归路呗。”田沁嘀咕了一句:“姐姐都没有了,他走哪一条路又有什么区别?” “小沁……”陈哲正要说什么,忽然直播间的电话响了。他走过去一看,电话号码显示的是0020开头的,一看就是国外的号码,这种境外号码多半是做电话传销业务的,不用管就好……等了一会儿,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他觉得略不耐烦,就上前去挂断了电话。 拿起,挂下……只有短短一秒钟的时间。然后,电话就再也没有来过。 第060章 天壤 陈哲不会知道的,0020是埃及南方地区的区号。 孟菲斯是这个地方的名字,离埃及首都开罗不远,只有二十多公里。 面向开罗的那一条大道上,设置了许多路障,每隔半个小时,就有几十个裹着头巾的男人出来巡视这些路障。如果发现什么路障被人动过了,那么,看守的士兵就要遭殃了——尽管他们不是正式的士兵,说是被强征入伍的少年还差不多。 甚至今天负责看守路障的少年阿罕麦德才十五岁。他说,自己的家在埃及著名的撒卡拉金字塔附近。这一座金字塔埋葬的是法老左赛尔。撒卡拉金字塔离这里也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那边以前是游览胜地,现在游人全都被吓跑了。 前天,一支执行完任务的埃及民兵组织在这个基地里驻扎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工作无聊,阿罕麦德对他们这些“随军”的外国人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在离开孟菲斯之前,她跟这少年聊了一会儿。少年把一部老旧的手机借给了她—— “你们不是记者吗?怎么连手机都没有?” 她很想告诉这少年,自己是记者没错。但问题是——是被埃及军方营救,又被埃及军方扣押的中国记者。 机会转瞬即逝,她一开始打的是110.可是埃及的报警电话根本不是这个,又打120.也是个空号,再打911还是没人接听……没办法,她只能打了自己办公室的号码,又被挂断了,再想试试其他号码,手机就被这个阿罕麦德拿走了—— “哦,你一定在诓骗我对不对?你不是什么记者。” 她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一句话——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们过得还真不如鸡。 回到了住的地方,今天的午饭又送过来了。是墨绿色的锦葵汤加上一种叫做pita的饼。她已经吃这两样东西吃到想吐了。 眼下,她跟人质其实没什么区别。虽然说,她已经脱离了叛军方面的控制了。 埃及自从上个月以来,就一直实行紧急状态,在这个紧急状态的情况下,便衣警察包括当地居民组成所谓的保护小组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任何人进行逮捕或检查。而他们这些被营救出来的外国记者,尚未跟本国大使馆取得联系,就被扣押在了孟菲斯。 而可笑的是,营救他们的埃及军人,就是现在扣押他们的同一批人。 就在五个月前,埃及的叛军搞下了国际酒店,然后抓了五个幸存者。其中包括她跟陆光逸。 五个幸存者里面,她跟陆光逸来自中国,还有一个瑞典记者,一个南非摄影师,以及一个来自法属留尼汪岛的游客。最倒霉的是这个法属留尼汪岛的游客,他本来只是在宾馆过个夜,第二天搭乘飞机回国的。结果成了俘虏。 当时,她受伤严重。如果不是会说阿拉伯语,这些人真的是会见死不救的。 被抓了之后,他们就被送到了孟菲斯的一个贫民窟当中去。除了她这个会说阿拉伯语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被当做猪狗一样地对待。给他们吃的都是糟糠,给他们喝的都是浑浊的河水。她的待遇之所以好一点,只是因为她会说一段可兰经。 那些日子里她最害怕的是那些对准了自己的枪口忽然走火。陆光逸也一样,他的情况其实更糟。 那天灾难发生的时候,陆光逸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一块水泥预制板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域。左边压着的人是她,右边的其实就是陆光逸。而陆光逸也跟她一样逃过了一劫,事后被这些埃及*人员绑架上了车。 而陆光逸受伤的情况比自己更糟糕一点,她的伤在腿上,好歹没有动到骨头。养了一个月以后,就可以行动自如了。但是陆光逸的腿骨骨折了,这些*人员也不会给他们处理伤口的,而没有处理的伤口,就开始红肿发炎。 这时候,她真的很感谢那个来自瑞典的记者麦克。麦克发挥了人道主义精神,用自己藏在身上的钻戒贿赂了一个守卫。然后,那个守卫给他们买来了一些药膏。涂了药膏,陆光逸的伤口才不至于恶化感染,但是骨头始终没有接上去。 但是,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就在他们被绑架的第三个月,埃及政府方面就展开了报复行动。 这么多外国记者死去,埃及政府必须给世界一个答案,要不然下一次被制裁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于是,一场突袭行动开始了。 袭击了国际酒店的那一伙叛军藏在孟菲斯的郊外,埃及军队方面得到了消息,特地调了一个连队的人前来清缴。就在他们藏身的外边,子弹横飞,到处都有人死去,到处都有流弹飞舞。埃及军队和*武装都杀红了眼。然后,就发生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是半夜,*人员运送后勤的车辆都被炸毁得差不多了,俘虏政策无法实行。他们就改变了主意,把三个高大的白人先摆出来当了肉盾——陆光逸有腿伤,她会用阿拉伯语背诵可兰经——但是其他人没有这么幸运—— 就在他们面前,那三个人质——瑞典记者麦克,南非摄影师德拉米尼,以及法国游客巴西勒被绑到了外面的沙地上。叛军的一个小头目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想以此要挟军队停火。但没想到的是,一发手榴弹终结了这三个人质的命。 事后,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丢出了那一发手榴弹的。但,军方误杀了三个外国人质是真的。 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那么,她和陆光逸应该已经踏上了归国的旅途。然而,目睹了惨剧的发生,他们被当地的民兵组织给扣留了。在整个接手人质的过程当中,不知道埃及方面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没有派出一个人来联系他们。 倒是一位站岗的埃及小伙告诉他们:“外国人被误炸了,军队里有人不想承担过失。” 很快,她就明白了。军方当晚误炸了外国人质,她跟陆光逸这两个幸存者是目击证人。一旦出了国,将这件事捅了出去,那么,当晚突袭了孟菲斯基地的军方人员和民兵组织头目都要因此受罚。有人不想承担过失,于是彻底隐瞒。 她跟陆光逸交流过好几次,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局怎么解决。 出于一些方面考虑,埃及人现在不想让他们出现在大众面前,也不想杀了他们。 而在孟菲斯,他们在这个沙漠基地里度日如年。埃及军方的人看守着他们,防止他们出逃。 陆光逸自从来到这个基地之后,就开始消瘦起来。他的家庭有军方背景,做事也是严谨认真出了名的。早在大学的时候,她就知道陆师兄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意志,而是恐怖和病痛——陆光逸的腿发炎了。 因为条件恶劣,陆光逸的伤口开始恶化蔓延开来。这一回,没有谁来发挥人道主义精神。 拖了一个月,这里的人才请了医生过来给陆光逸看病,结果那个医生的医术很平庸,打了几针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接着,陆光逸不断地发烧,早上体温高的吓人,晚上体温又低于正常,伤口上的脓血开始慢慢呈现黑色,许多皮肤开始发紫。 她看过一些书,这是败血症的症状。代表病人的病毒感染情况已经极其危险了。 这些日子,是她自打出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了。陆光逸的伤口,一天比一天恶化,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论她怎么跟外面的那些埃及人哀求,这些人都只是丢下一些没有效果的药给他们。连一针抗生素,他们都不愿意给。 她明白,这些埃及人其实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他们要的是他们闭嘴,最好永远无法说出那三个西方人质是怎么死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陆光逸清洗伤口消毒,以及尝试联系外界,让中国大使馆的人过来救救他们。然而努力了两个多月,还是无法联系到本国的大使馆。陆光逸的病情也时好时坏,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衰弱下去。 而现在,却是眼看着要不行了。 这天早上,她又去跟阿罕麦德套近乎。但是昨天借手机失败的事情,让这个埃及小伙对她多了许多防备,无论她说什么,这个阿罕麦德总是把手机死死捂在怀里。她能跟阿罕麦德说话的时间不多,换班的时间一到,阿罕麦德就离开了。 还是毫无进度的一个早上,她有气无力地回到了住宿的地方。 陆光逸今天精神好了一些,她看到他的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胡茬。身体虽然消瘦得不成人形,但似乎并不畏惧眼下的情况。 “田溪,刚才借到手机了没有?” “没有……你先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她端了一盆水过来,一揭开被子,底下的臭味顿时就溢了出来。他的腿已经化脓得不成样子了,她给他清除过一些坏死的肌肉,现在未清除的那部分又开始腐烂下去。 她整了整手帕,擦拭他的伤口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曾经何等意气风发的师兄,现在身体干枯的跟一个老头子一样——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这世上,又有谁给他们一个公道和保护呢?! 陆光逸的声音很淡:“田溪……这一次来埃及,是我连累了你。你……保护好自己就成。” “陆师兄,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一起来埃及的,当然要一起回去。你别担心……纸包不住火的,中国的大使馆会派人过来救我们的。” 但陆光逸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口,嘴唇上干裂的部分流出了血—— “田溪,有两件事——你听我说——第一,这些埃及军队误杀了人,现在又囚禁我们。说出去是莫大的国际丑闻。埃及现在本来就政局动荡,老百姓的信仰在叛军和军队当中摇摆不定,所以,他们会封杀一切不利于政府军队形象的新闻。” 她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听陆光逸这么一说,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陆光逸的优点是责任心强,秦老师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招他入门的。 而现在,陆光逸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告诉她——放开他,自己逃命去就好了_ “所以,你不能跟他们作对。该忍的时候要忍,不要表现出一股仇恨的样子。我们来埃及……本来就是冒险,眼下这情况……也不要怨天尤人。秦老师不是说过吗?当记者,就要明白自己的命,有的时候不是自己可以把握的。” 她点了点头,手帕经过了他腐烂的伤口。擦拭下一层绛紫色的血。 陆光逸的脸色苍白,接下来的话却更加坚定——“第二,等你见到了中国大使馆的人……也不要跟他们说这件事。就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她心下一惊,这下不只是伤感了,而是彻彻底底的错愕。她本来都盘算好了——逃到了中国大使馆,就要把这件事呈报上去。然后,自己亲手写一篇新闻稿,将埃及军队的罪行给揭发出来……迫使凶手接受惩罚,迫使军方对死难者道歉。 如果说回到了大使馆,还是知情不报……这记者当得还有什么“正义”?! 所以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大局为重。”陆光逸这么跟她解释道。 就在这天晚上,陆光逸开始连续地发高烧。伤口周围水肿,几乎把皮肤撑成了透明色。 她明白,这一次陆光逸真的会撑不过死神这一关。于是跑了出去,找到了这里的民兵头目,低声下气地哀求,但是民兵头目还是说:“我们已经请过了医生,他在叛军手里受的伤,我们也没办法。”气的她差点去抢枪,杀了这个人。 她简直要疯了,人命危在旦夕,这些人还在推卸责任! 这小头目大概也有些心虚,又说:“小姐,我会安排属下去看看,如果真的有必要……我们会花钱去请医生。” 他们不请医生,居然是嫌看医生花钱! 田溪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这一巴掌——她好恨。却无法,无法不管不顾地打下去。 不一会儿,这小头目过来看了看情况——只见地上的中国男子脸上呈现出一种痉挛的痛苦之色,而身底下的被子上都是血。 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之后,他们终于去请大夫了,而她就在陆光逸的身边陪着。 到了下半夜,陆光逸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困兽一样的惨叫声。但是所谓的医生,却遥远的像是天边的微星一般。 一直等到了晨曦时分,什么人也没有过来。 她出去催了好几次,这些埃及人一次比一次不耐烦。然后干脆不理会她了。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眼看着朋友死去,自己却毫无作为。 天亮了,陆光逸也平静了下来。他不再喘息,不再痛苦地呐喊。却喊了她过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像一只放飞的风筝。她听了一会儿,能够分辨清楚的话不多。却听到他喊着“艺琳”“女儿”“妈……爸……”。还让他们“一定要保重。” 她的眼泪模糊了眼眶——艺琳是陆师兄妻子的名字,他们有一个女儿。女儿现在一岁还不到。 这些日子,陆师兄经常跟她提到他的家庭——包括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从他的话中,她能感觉到陆光逸是多么想再见亲人一面的。其实她也煎熬,煎熬在对程昙的担忧和思念当中。而陆光逸的思念比她更甚,现在却……真的成了永别。 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陆光逸的呼吸声才渐渐停止的。只是恍惚间,她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然后,她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生怕他觉得冷,就升起了屋子里的火炉。然后,在火光中,她开始不停地哭泣。 直到外面的天光大亮,所谓的医生才终于过来了。他能做的就是宣布陆光逸因为败血症而死亡。 而他,今年才二十八岁而已。 事后,她得到了一个装着骨灰的小盒子。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少天,还是多少月,多少年?埃及政府那边才终于派了人过来。但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官员,只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华商而已。 那天,外面的阳光很灿烂。这让她想到了阿富汗的一首诗歌《喀布尔》中的一句话:“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对的,明媚的光,似乎永远是中东永恒的话题。 但是呢,这里到处战火纷飞。这里的宗教冲突伴随着牺牲流血。在同一个空间和时间生存的人们,生活境况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帘子被掀开了。 这一瞬间,阳光太刺眼。她用手遮挡了下光。 第061章 电话 “田小姐。” 来的人会中文,她抬头,看到了一张中国人的面孔。但这人的笑容很谄媚——“我姓李,是中埃商界友好协会的副会长,我代表埃及政府过来看望你……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中国政府不久后会派人过来接走你,妥善安置你的。” 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李会长的身份——中国,埃及政府之间的协调人,因为她这样的敏感人物,不能由政府官员亲自接触的。 这天,这个李会长把她带走了,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外面的那些民兵都在开香槟庆祝着什么。 “叛军的首领自杀身亡,昨天我们在埃及和以色列的边境发现了他的尸体。”李会长这么告诉她——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就在昨天。 她对军事新闻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要见到祖国的人们,然后伸张正义而已。 这个李会长先把她送到了开罗的一家宾馆,然后,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却不通知中国大使馆。 不仅如此,虽然出了那个军事基地。在这里,她也是被严密地看守着。身边的一切通讯设备都无法接触,吃穿住行都有人盯梢。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中国大使馆的人还是不见踪影。 这天下午,倒是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埃及人过来了。李会长介绍说,这是埃及的某某议员。 议员坐下来,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却话锋一转:“田小姐,我们对你跟陆先生的遭遇表示同情。请你能够谅解——在战火纷飞的时刻,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保护外宾,军方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没有说话,任由这个什么埃及议员自说自话。场面一时间很尴尬,而这个李会长及时出来打圆场:“田小姐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惊吓……不过,她对贵国保护她的人生安全很感激。要不是埃及的军队,她已经死在了叛军手中了。” 死在叛军手中?!叛军没杀死她,可是埃及的那些军人却差点毁了她,也真正杀死了陆光逸。 但陆光逸临死前的话,这时候也从心底划过:不要憎恨,憎恨只是会让你的处境更加麻烦而已。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对。” 这个议员点了点头,然后说:“田小姐,你的同事孟凯也在那一场偷袭中受了伤。现在他在开罗医院进行治疗,我们先通知了他你的消息。他说很想见你,晚上我们会安排你前去探望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贵国的大使馆还没有收到消息。” 她点了点头,说不清此刻心中是喜是悲。 晚上的时候,她就被人带到了开罗的首都医院当中去。见到孟凯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还好。不过大爆炸的后遗症很严重。脸上比原来多了一片麻子,她能看出来,这是炮火中的弹药碎片刺进面部留下的痕迹。其中一处离脑门很近。 但死里逃生的孟凯见到她,头一句话说的是:“小田,小陆呢?” 她的眼睛一酸,等病房里面的人都走了之后,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孟凯沉默地听完了她的话,思忖了片刻,却是深深叹息一声:“小陆是个明白人……小田,记住了,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听到了没有?” “为什么?!”她错愕了,怎么连这一位铁骨铮铮的老记者也这么说呢:“他们杀了人,还导致了我国一位记者的死亡!难道就这么隐瞒真相吗?!我们做记者的职责,不就是要报道这些内.情,让正义得到伸张吗?!隐瞒?不通报?这算什么?” “小田,你还年轻不懂事……埃及政府现在努力跟我们修复关系……你知道一带一路国策吧?” 她不懂,不仅是不懂,而是觉得人生的信仰开始崩塌了——原来所谓的正义的记者,居然就是这样的!比藏匿杀人犯还荒唐,明明知道的,还要装作不知道!可,可那些人就在她面前死去,他们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埋骨何处! 她才不要一味地隐瞒:“不行,我要写一份这件事的报告书呈上去。” “小田。”孟凯语重心长道:“这件事只能忍,你就算告诉大使馆。大使馆也是一样的做法。” 她不信,但是很快,孟凯的话就得到了验证。 第二天,李会长又引来了其他人会见她。 这人是一个国家安全顾问人员,张口闭口,都是说军方保护了她,她要“感激”埃及政府。不过也谈起了物质赔偿问题,开口也是不小的数字。但是条件有两个:签署保密协议书,不能把埃及军方内部的消息泄露。第二,那就是永远不能再从事记者行业。 这个中埃混血的华裔顾问还劝说道:“田小姐。你经历了战乱,难道不想回归平平静静的生活吗?陆先生的事情,我表示很遗憾,遗骸我们也会妥善送回给他的家属。相应的赔偿金也会到位的……你也要明白我方息事宁人的心意。” 对,息事宁人。她现在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说这四个字。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一边许诺她厚重的报酬,极高的社会地位,一边再暗示她:如果不答应他们将真相隐瞒,那么就出不了埃及。所以,不难想象,她在国内的亲朋好友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埃及方面,或许也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个人的力量,去对抗国家机器无疑是螳臂当车。 而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在半个月后的早上来临了。 这天早上,她接到了一通电话。听到电话那头那一句“小田。”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原来,听到亲人的声音是这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秦老师——她的秦老师打电话过来了,她终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恩师肯定会为陆师兄讨回公道的吧…… “小田,埃及那边要你签署的保密协议……你听他们的话,签了就是。” 她呆滞了一阵子,才问了问:“什么?” “听老师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妥善善后。明白不明白?” 她不明白。就是恩师告诉她要“百折不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是恩师告诉她“我们是老百姓的对上层的传话筒。”“我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喉舌!”但是,现在也是恩师要她隐瞒真相。仿佛从前一切正义的训诫都是谎言。 她怎么可能被说服呢:“我不明白,秦老师,我为什么要包庇凶手?!” 那边,秦延煜深深叹息一声:“国家面前,大局为重。你如果这么一报道,中国国内的舆论怎么想?老百姓还不要跟政府吵起来?!知不知道1999年南斯拉夫中国大使馆被炸,当时国内有多少老百姓在逼迫政府对美国宣战?”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1999年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中国两名记者一名大使死亡。成都,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地的大学举行了偌大的游.行。要求中国政府对美国宣战。为此,游.行的群众不惜多次冲撞美国驻中国大使馆……那时候,国内的群众就是一把火,只需要推波助澜一下,似乎就能够把国家都颠覆了起来。 秦延煜叹息了一声:“小田,是非使人有公论。你,这件事必须听我的话……” 想通了,想明白了。个人,家国……还是后者重要。她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好。” 但是这一声好答应了之后,从此,那些信念,那些梦想,那些关于正义坚持的东西。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她就在李会长的陪同下签署了保密协议。当军方的人走了之后,她也真正地放弃了记者的身份——一个梦,坚持了二十多年。为了追逐梦想,放弃了本来优渥的主播工作,放弃了本来应该陪伴的爱人。抱着满腔的热情来到异国他乡……却目睹了一场黑暗的屠杀,却只得把话放在心里当一个永远的秘密。 是谁太傻,拿着信念和梦想当饭吃,最后被世界羞辱了一番。 这天,李会长告诉她:“田小姐,后天中国大使馆里的人会安排你离开埃及。” “谢谢。” 李会长很会说话:“不用客气,说实话,作为华裔,我也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中国有一句古话:福祸相生。田小姐肯放下私人恩怨,以大局为重。那么你们国家的政府,你们国家的媒体,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她摇了摇头,自己已经不配当什么记者了。这一次陆光逸惨死,她真的不再拥有什么信念了。 再次到达中国大使馆的时候,离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过得仿佛像是梦一样。她被叛军囚禁了两个月。在孟菲斯基地呆了八个多月。到了开罗之后,又跟埃及的政府互相僵持了两个月……直到现在,她才重新拿回了自己活着的证据。 大使馆的人像是接待一位难民一般地接待她。管理档案的人员,还把废墟中找到的物品——包括她的护照,身份证,手机都一一归还了。她检查了下,似乎老天爷也看清楚了她的心情,其余的东西都在爆炸中完好无损,唯独她的记者证不见了。 告别李会长的时候,李会长还不忘告诉她一些内.幕:“田小姐,你能获救,也是国家的功劳……埃及政府即将与中国展开军事合作,释放扣押记者,这是一个善意的信号……等你回到国内,需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才可以。” 她明白了李会长的话——所谓的善意信号,就是要宣传出去的。以此让“国与国”之间多了一层温情脉脉的人情关系……女记者被叛军扣押为人质,经过一年的努力,被埃及军方营救了出来。这是多么好的报道题材啊,国内的记者们又要沸腾了。 其实,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国,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被报道出去的。 现在,她想做的只有回国,然后,慢慢老去也好,背着这一个秘密一辈子不得安宁也好…… 她累了。 这边,签完了一些文件,大使馆的人过来说:“田小姐,现在你可以跟国内的亲朋好友通话了。” 自从埃及方面接手了她的行程之后,一直禁止她接触任何通讯设备。以防止她泄露了军队内部的丑闻。而现在听到这话,就像是施舍了一个机会一般。可她好恨啊,真的想一通电话打到地狱去。问一问地狱收不收一群犯罪的军人。 但是,举起电话,她又想到了程昙,想到了谭铮,想到了陈哲他们……喂,你们好吗? 她首先拨通的是自己办公室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陈哲:“喂?” “喂?陈哲。”她淡淡道:“我是田溪。” 那边愣了一会儿,似乎不敢置信,她听到了椅子撞倒的声音,陈哲嗓门大的几乎是吼叫一般:“什么?!田姐?!真的是你?!” “对,陈哲……好久不见了。”她的鼻子开始发酸:“你们还……好吗?” 第062章 镌刻 直到这时候田溪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她设想过外界无法知道自己的消息,也设想过埃及军方隐瞒了她的信息。但是没想到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彻底——国内甚至都为他们三个殉职的记者举行了哀掉和公祭。甚至马上就是一周年的纪念日了……其实她根本没死。 可是另外两个人……尤其是陆光逸……已经永远永远镌刻在了她心底的纪念碑上。 逝者的名字是忘却,可她选择纪念。 “田姐,你这一年去了哪里?!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过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陈哲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听得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陈哲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电话那头一反常态的沉默。 顿了顿,陈哲才问道:“田姐,你还好吗?” “还好……我马上就要回国了。你们别担心。”她收拾了一下心情。 陈哲意识到了什么:“你现在是在埃及?是在中国大使馆里面,还是在埃及大使馆里面?” “中国大使馆,不过我现在自由了。马上就要去机场。” 陈哲何等成熟睿智的人,立即意识到了她的处境原本是什么。于是,这一场对话不再是单方面的询问了。他说:“田姐,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一直都以为我死了?” “对,大使馆的人都声称我国的两个记者遇难了,这件事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潘歆,柳筱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两个现在很好,潘歆已经是我的女朋友。柳筱和谭峥的恋情也在年初曝光了。这件事还引起了不少的话题,谭峥现在可不能和之前相比了。他已经是一流的歌手,举办过全国巡回演唱会。宣布恋情的时候米分丝还抱怨过不少……” “那就好。”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要问的。只是,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害怕……他出了任何一点点的意外。原本,是她没有信守承诺,是她毅然而然为了什么“梦想”不顾一切去当了什么记者。 到头来伤害了程昙,也差一点毁灭了彼此的未来。 “田姐。”那边的陈哲倒是先开了口:“你不问程师傅吗?” 田溪闭上了眼睛,她的脑子里很乱,心也很乱。但是这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扛得住。就好比在陆光逸身边的时候,扛不住就是倒下,就是永远无法再站起来。但是比起当时面对死亡的威胁,现在她觉得面对感情的威胁更可怕一些。 但那个问题还是要问的:“陈哲,程昙他现在怎么样了?眼睛手术好了吗?” 陈哲还是告诉了她:“程师傅现在很好。他的手术很成功,复明的状况也十分良好。潘歆和我之前跟他接触的比较多,他自己也有那个想法,所以我们就让他……还是进入了我们启明公司工作。不过换了一个岗位。”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程昙进入了启明公司工作。这样就好了,启明公司里面都是老熟人了。看在她的面子上,大家都会多关照关照程昙的。不过换了一个岗位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当钢琴调音师,而是去当钢琴师了吗?那样也好。 于是她随意问道:“他换了什么岗位?” 陈哲告诉她:“电影演员。” 回国的时间又再一次拖延了,这一次怨不得埃及方面。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暴风雨,所有的航班全部被取消了。听说连联合国维和部队的人员都撤不出去了。中国大使馆方面给她在机场附近安排了一个单身宿舍,条件优渥。 她在这间单身宿舍里所能做的就是卷着被子睡觉。 通话的最后,陈哲评价了她一句:“田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陈哲还是知趣的,没有过问她为什么不一样了。事实上,她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全方面的变化。尤其是感情认知方面的,以前认为重要的东西,不过轻浮如云烟。 甚至包括对爱人的感情,都在这一场暴风雨中渐渐稀薄了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回想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在危机面前算得上良好,在自我保护方面算得上优秀。唯独在感情的角度上,她越来越少地思考一些个人的私事。她于心有愧,有段时间甚至记不起来还爱着程昙,毕竟她都变得不像她了。 这算是,创伤后遗症吗?比如少言寡语,比如不敢打一通电话。 陈哲把程昙的号码给了她,但是她没有那个脸去打给他电话。尤其是知道了现在程昙的身份以后—— 原来在她不在的一年当中,程昙接受了孙导演的邀请,拍了一部以盲人钢琴师为题材的电影《黑白琴键》。听说在电影中,程昙纯自然地表现让最专业的影评人员都叹为观止。听说,每一个走进电影院的女人,都为这一部电影流下了眼泪。 听说电影票房国内超过了十亿,国外超过了五个亿。程昙还获得了东京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这个成功,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演艺新人来说是十分夸张的。但,可能全中国能演得好这一部盲人题材电影的,只有一个程昙了。有的时候你选中了人群当中最合适的那个人,成功就滚滚而来。失败了,无论怎么弥补都不成。 比如婚姻的对象。 孙导演的确挑中了人,所以,取得什么样的成功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好比谭峥挑中了那一首《倾国倾城》,找对了路子,然后就一帆风顺了。 好烦……貌似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找准人生目标。唯独她,为了梦想而来。带着死去的梦想在床上躺尸。脑子里还时不时梦到大漠狂沙,梦到背着枪的哨兵身后那一排排的弹药库,梦到那涂着迷彩的军人恶狠狠地瞪着她…… 梦醒了,半夜三更来了一通电话。 她拉开了窗帘,看到暴风雨后宁静的开罗城市。也接听了这一通电话。 外面的暴风雨已经小了许多,电话里的声音也很清晰。对方用沙哑,夹杂着疑惑的声音问道:“田溪,是不是你?” 她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接电话。点头他又看不见。 于是道:“是我。” 电话那头开始沉默,唯独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好像胸膛中裹杂着什么热浪,也在拼命压抑着无法表达的那种感情。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虽然这些天来,她已经很少再去触动感情这一根神经。但不代表人家也是粗神经。 她先开了口:“程昙,好久不见了。” 他提醒了她流年的间隔:“一年了。” 田溪拉下了窗帘,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那般靠着墙壁坐下,虽然她很怕黑,可现在黑暗才能够给自己一些安全感:“这里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她说,并不是在抱怨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我耽搁了不少时间。” 程昙的喘息渐渐从一种狂热中平复了下来:“那现在结束了?” “结束了……抱歉,我现在不太想说……说话。”这些天来她大多用阿拉伯语交流,差点都忘了中文才是母语。于是道:“程昙,你能跟我说一些什么吗?” 黑暗里她觉得自己的感官,感情,包括智商都退化了。而程昙现在的城府超过了她的预计。 他冷静的口气中掺杂了不多的个人情绪,似乎还带了些恨意:“田溪,你想我跟你说什么?你还指望我跟你说什么?” 她愣了愣,听出了程昙那渐渐阴霾的情绪。 她毕竟了解他:“我不指望你说什么,程昙,是我错了就是我错了。你现在也变了。” “你以前也不会骗我。”程昙说:“但你一骗就差点毁了我。” 是啊,一旦骗你就差点毁了你。她开始后怕起来——是不是自己差点毁了许多许多美好?其实,她除了用“对不起”和“抱歉”这样的字眼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没有其他的办法平息他的感情,平息他的愤怒。 不过,她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他的:“程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没有资格当记者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先自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为什么要跟程昙说出来,这不是她自己自找的吗?!不说还好,说出来以后。刚才克制的情绪,包括对他的思念,对他的歉意,还有翻江蹈海的情愫,现在全部都涌了出来。 翻涌的心肝都疼。 她哭了出来,虽然声音很小。结果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不许哭!” 她就成功止住了哭泣。接着听到了他异想开天的话:“你现在在埃及哪个饭店?我去接你。” 接她?这可是刚刚平息了战火的埃及!她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不行,我会在大使馆的安排下离开埃及的。现在这里情况还不太好。” 可程昙拒绝的很彻底:“电话我查到了……玛格丽特饭店是不是?我已经让秘书订了机票,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她坚持拒绝:“你接不走我的,我现在还在大使馆的保护当中。别费这个心思了。” “那我看着你回国。” “程昙!请你冷静一点想想:你现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要以一个巨星的身份来把事态搞得更复杂吗?!我不会跟你一起回国的。” 因为她回国的时候……整个中国的媒体都会来! 都会来采访她,让她说出什么感谢埃及军方之类的恶心话。作为一个奇迹般的幸存者,作为一个见证两国友谊的使者而出面。 她已经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而且不打算把这个“光荣无比”的经历跟什么人分享。 别人的鲜花与掌声,只会让她的良心更受折磨罢了。而这是她踏上祖国的土地必须经历的过程。 “田溪。”那边的人也冷静了下来,他也保持了很大的克制,语气却是缓了下来:“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拒绝过你的任何请求。你想要我干什么,我就为你干什么。但这一次不行,我不信你说的话。” 她知道他是心急如焚了,可现在不是时候啊。于是马上拒绝道:“程昙,事情的过程很复杂,我也不能在电话里跟你说清楚。总之,你别来埃及……” 程昙终究还是先挂了电话。 她举着忙音的话筒发了好大一会儿呆,又忽然怒从心头起,摔了话筒——这几个月真的是做什么都不顺利,如今,程昙又要过来埃及了——哎,他怎么可能见得到她呢?现在外面那几圈的警察……她不该还没回国,就联系上陈哲的。 程昙……程昙。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你就算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一整夜的暖风空调开着,她并不觉得冷。索性就在地上睡着了。早餐是专人送过来的,那服务员还告诉她说,埃及和中国大使馆都打过电话来询问了她的状况。她说我很好,不必那么麻烦了。很感激你们派来保护我的保安。 即使这些保安只是防止她独自外出的。 更糟糕的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停机了。说是欠费,鬼知道欠的什么费。 麻烦到了傍晚才结束,通过柜台那位黑人司仪的帮忙,她的手机复机了。但是复机之后,手机上就自动接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马上到。” 她关了手机,站在柜台正在想该去问一问飞机降落的时刻,还是该问问大使馆什么时候召开记者会。忽然有人过来了,来人是个中国人,穿着深黑色的制服。她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个保安,而这个保安告诉她:“田小姐,您的丈夫过来看你了。” “丈夫?” “对,我们怀疑他的身份安全。所以把他的护照要了过来,您看看证件对不对?” 护照上贴了一张程昙穿白衬衫的免冠照,清俊的令人过目不忘。 对极了,她怎么会不认识程昙的护照。不过她比较惊讶的是:护照后面的空白页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记录。这是所去国家大使馆盖章或粘贴发放签证的信息。她看到了这一排信息全部是来埃及的,记录的间隔也不是太长。 他已经来了许多次! 从,从去年年底开罗机场恢复交通开始……他已经来了许多次埃及! 田溪颤抖着手把护照给了保安:“他是我丈夫……我想在房间里面单独见他。” “您等等,田小姐。我们打个电话问一问。”这保安立即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就告诉她:“可以,我们马上把那位先生接过来与您见面。祝你们夫妻团聚愉快。”最后一句话是用中文说的,她可以肯定是大使馆的人教他说的。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夫妻团聚愉快听起来有点可笑罢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晚饭的残羹收拾了一下,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去开门,这个动作做起来很简单。可是她深深吸了三口气,才打开了门。也看到了他。 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眉眼如往昔,可没有笑意。 程昙。 第063章 重来 人还是原来的人。 可是田溪明白,彼此之间一尘不染,相濡以沫的感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关上门,程昙走了进来。他把手提包放在了原木桌子上,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一般。转过身,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把她笼罩在其中。 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只觉得现在的程昙,比原来多了许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也解释不清楚。比如说,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想想从前,程昙什么时候会让她觉得压抑了?还不都是她压着他。 还有,他也不会走到她的面前,还毫无反应,不笑,不温,不火。也不开口说话。 她先开了口说话:“程昙……好久不见了。”他没有反应。她只好继续道:“我大概是后天回国……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不必在这里逗留太多时间。” “这个不劳你费心。”他终于开口说了话。 “昨晚没睡好吗?”她注意到他的嗓音沙哑沙哑的,却是瞥向了另一边的床铺:“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她转身的时候,程昙拉住了她的手。 她挣扎,他丝毫不松手:“田溪,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 她摇了摇头,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不过:“很抱歉。” “我来埃及不是听你道歉的。” 说的也是……好歹,程昙是自己的未婚夫。矫情什么?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扬起了眉头,声音却很轻:“程昙,我很抱歉,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让你担心了。” 说完,她的手指情不自禁抚摸上了他的脸庞——眉峰压眼,眼眸如星。顾盼之间隐隐还有种淡淡的忧郁气质。这么说吧,即使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也掩饰不了这一副与生俱来的好皮囊。有段时间,她很迷恋他的这一副皮囊…… 但现在,他的灵魂属于谁呢? 她抬起了头,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指下移:“程昙,我挺累的。真的。你不来埃及我觉得很累,你来了我觉得更累了。” 程昙按住了她的手指:“觉得更累?你还是不想见到我?” “我不是不想见你,可这里是埃及。你这样出现,我的处境更复杂了。” 结果他像是训斥一个小孩子般道:“田溪,做人不能太自私。” “是,我很自私。程昙,我已经为自私付出了许多代价。多一个代价也无所谓。” 程昙拒绝的更加果断:“这些废话我不会听,从现在开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为什么?难不成你怕我跑了?你放心我跑不动了……” 她还没说完,程昙就抓住了她这一只手,把她抵在了墙上。原以为他会吻自己,结果闭上眼睛,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吻落下。她这才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只是在自作多情而已——程昙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但里面一丝丝情.欲的念头都没有。 她连一丝庆幸也没有了,只剩下面对现实中他的怒火:“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大:“田溪,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在埃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计较有什么用?”她毕竟是理智的:“程昙,不该你问的问题,不要多问……从现在开始,我要做的是忘记过去的事情。” 程昙这才放开了她,她看到他的脸上愤怒和激动的情绪在交替,似乎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才好。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原来,程昙这么意外自己还活着,而且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专注地打量着他,开始思忖下面怎么办:在沙漠中养成的习惯,永远永远不要停止思考。 很快,她就有了办法:“程昙,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的身边还有我的位置吗?” “看你表现。” 她的表现就是环住了程昙的脖子,主动贴了上去……温柔到恰到好处的吻,舍不得分开一丝丝缝隙。她表现的越缠绵,越是能消磨掉这个男子的意志。很快,效果就出来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他顺势圈入了怀中,然后这个吻激烈的加深…… 一吻完毕。他放开了她的唇舌,一丝晶晶亮的水线从他的舌头上连接到她的小舌上。好像象征着彼此藕断丝连的关系。 他在对待女人方面向来是很诚实的,眼下,他的呼吸已经开始粗重起来—— “田溪,我可以不追问,但你必须保证以后不再拿生命开玩笑。” 这是她熟悉的声音,程昙回来了他温柔的语气就是她的最爱。 于是凑在他的耳边道:“程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全世界每年没几个记者死于战乱,我又不是到前线去,只是做做后方报道而已……天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你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新闻上怎么说这件事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段日子里……”男子欲言又止。 她也知趣的不再问了,而是把头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这片刻的,珍贵的相处。 程昙抚摸了一会儿她的秀发,丝丝滑腻的手感侵入了心脏深处——田溪回来了,这一份喜悦真的是像在天堂里一般。可是,冥冥之中他又恨起来,恨她这么久毫无音讯,也恨她明明有了号码还故意不打给自己……更恨自己,找不到她。 结果这天晚上,他们谁也没有原谅了谁。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连个其他人可以睡的沙发都没有。 在床上,田溪很快就占据了主动权,她解开了衣服,然后用半边身子压住了他。 程昙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甚至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还知道要停顿数秒让她适应一下硬物的存在…… “嗯……程昙……” 她攀住了他的肩膀气喘吁吁,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愤怒,惆怅,无奈以及深深的怀念一下子就随着他一下一下的动作冲进了心脏里,烫的四肢百骸如此舒服。麻木了许久的心灵也在这原始的悸动中,褪去了外层坚硬的壳,露出里面那一段腐朽凋零的思绪。 “田溪……”男子又忽然间发了狠,速度控制不住的加快,她忍受不了这种极度愉悦的感觉,叫唤出声,脸上也呈现出享受的表情……程昙又把她抱着做起来,一摁到底。情到深处的时候,他又不忘告诉她:“回国以后我们就结婚。” 这算是下了最后的通知书了。 “嗯……好,我们结婚。”田溪凑近了他的脸庞,低低咬耳朵:“程昙……我们从现在开始重新来过好不好?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不用……重新来过……继续就成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到小肚子里一阵热乎乎的。知道他完事了,就从他的身上松了下来。又滑进入了他的怀抱里。 虽然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可还是丝毫没有睡意。尤其是程昙,他的怀抱如此之紧。这让她又感觉到了一阵的内疚和不安。 “程昙,以后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却听程昙道:“田溪,老实说……我欠了你许多恩。你只做了一件事对不起我的事。” “是,我不该来埃及的。你知道的,我这人有的时候会犯傻。” “不,你不该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想了一想,却是不明白了:“什么没告诉你?” “潘歆都跟我说了,你倒是撇的干净。为什么一直把我当做外人?!” “什么外人?” “你小时候的经历,还有周小磊他们囚禁过你的事情,潘歆都跟我说了。” 田溪呆了呆:潘歆知道她跟周小磊的瓜葛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小沁生前就知道这件事,以小沁的性格,把姐姐的陈年恩怨说出去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小时候的经历?什么经历?于是问道:“你说的什么小时候?” “潘歆说,你之所以想当记者,是因为你小时候父亲遇险,被一个记者帮助了……是不是?”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小沁还小的很呐!而且被记者帮助的事情,是她心中的一个秘密。事后那记者也没有出面。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到底被谁帮了一把……这是怎么回事? “程昙,你仔细告诉我潘歆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的。” 程昙告诉了她,他不无心疼地抚摸着怀中女人的脊背。心中发誓一辈子保护她。 “不对……”田溪忽然坐了起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一半。皮肤立即暴露在了空气中。她打了一个冷战,又被程昙拉进了怀里:“什么不对?” “这件事……这件事小沁根本不知道,潘歆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越想越觉得奇怪。而且,而且听程昙的描述,这不仅仅是知道了。连她跪了一天,晚上才被人注意到的这种细节都讲了出来!这……别人怎么会知道的呢?! 再,再回想一下……似乎,从一开始潘歆知道的事情就太多了啊。 而,而且那个直播间里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有主播出事,除了她自己没事外。 这难道真的是……小沁的鬼魂吗?!